第89節(jié)
未央宮。 “程大人,不知陛下急召我來此,所謂何事?”祭遵一面疾步而行,一面問那前頭疾走的程立。 “我不知,只,恐是與櫟陽候有關(guān)?!背塘⒌吐曌鞔稹?/br> “多謝程大人!”祭遵立刻從袖中掏出金帛之物塞到程立手中。 程立并不說話,收了那金帛,便更急地往殿中而去。 祭遵緊隨其后,心頭一時卻想了許多事:‘景丹素有將才,只他剛剛至陜地便病逝軍中,只恐如今已然軍心大亂,士氣不復(fù)……’ “弟孫來了!”劉秀爽朗的笑道,“弟孫快坐?!?/br> 祭遵清醒過來,慌忙鞠躬一拜,繼而跪坐下首:“陛下?!?/br> “我今日請弟孫來此,是有要事所托!”劉秀并不遲疑,直道。 “遵萬死不敢辭!”祭遵忙低頭道,“陛下所謂何事?” “陜賊可惡!櫟陽候景丹竟是……”劉秀滿臉悲戚,“弟孫,如今我只能將擊敗陜賊之事托付弟孫了!” 祭遵早已猜到是和這件事有關(guān),如今聽了劉秀親口說出,卻仍是一驚。他明白如今是不能辭,辭了也白辭,君不見,景丹便是最好的前車之鑒。與其辭不掉還不落好,不如一開始便欣然受了。 他立刻起身再拜:“遵,敢不從命!” 劉秀笑瞇瞇地看著他:還是祭遵聽話??! 時至十月。 江女扶著懷胎六月的陰麗華站在那偏殿走廊下,見一盆盆血水不斷端出,陰麗華臉色蒼白,半靠在江女身上:“我竟不知,生子竟是這般痛苦!” 江女聞言也不知如何安慰。陰麗華聽著那里頭一聲凄厲過一聲的慘叫,便驚得呼痛,繼而她淚如雨下:“我今日方知,阿母有多難處。如今,阿母是否仍被陰識囚于家中?小弟去了,如今只余我同興兒二人。阿母……” 江女不敢說話,只裝傻當(dāng)柱子站著。 那痛呼過了會兒,忽然猛然拔高一聲慘叫。陰麗華嚇得手一抖,便掐了江女的手臂。江女痛呼出聲,陰麗華還未說話,便聽里頭一聲嬰啼傳來。響亮之極。 “快問問,是男是女!”陰麗華忙道。 身旁一個婢子立刻點頭,匆忙去了。 過了會兒,那婢子回來:“貴人,是個小郎君。” “是郎君啊,”陰麗華忍不住撫摸著自己的腹部,“真好,是郎君啊。” 江女也忍不住看向陰麗華的腹部。 雖說生男生女都是一樣,但在這皇室中,只有郎君方能繼承這大好山河。陰麗華日思夜想,要的便是一舉得男。如今看許宮人這兆頭極好,便忍不住對腹中的孩子又多了幾分期待。 只,她心心念念要一個郎君,而漪瀾殿偏殿里頭那個掙扎了許久終于誕下孩子的女人卻在聽了所生孩子是個小郎君時,靜默不語。 “宮人,我將小郎君抱與你看看?”阿梅知道她難過,一時也想不出更好的安慰了。她將孩子抱了過來,遞到許宮人身邊。 許宮人努力強撐著看了一眼,見襁褓里頭的嬰兒正閉著眼睛大哭。臉上便漾出一個笑容來。她暈過去前,腦海中只有一個念頭:其實生個郎君也不錯,只要陰貴人這一胎也為郎君,便不出眾了。橫豎,她只想她的孩兒,能做個閑散候王即可…… 許宮人于漪瀾殿偏殿誕下一男嬰,劉秀當(dāng)時正在批閱奏章,聞言只是一怔,繼而淡淡道:“許宮人育子有功,晉為美人,其子便命‘英’吧。” 程立鞠躬退下,前往漪瀾殿偏殿下旨。 許美人醒來后,對自己被封美人之事并未表示出任何的欣喜,只是依禮派人去長秋宮表達的了皇后和陛下的感恩之情,從此便深居淺出,在漪瀾殿偏殿安心的過起了自己的小日子。 十一月,吳漢回雒陽城,見劉秀聊起蜀地之事時說道:蜀地如今有旱情,但公孫述卻絲毫不管不顧,仍舊大吃大喝且以人乳喂豬:其豬自幼開始哺以人乳,長到一歲時,便宰之,用其蹄髈清蒸,味道十分鮮美。而豬的其余部分皆棄之不要,一時以為雅事。 又以肥鵝困于鐵籠之中,籠下以炭火染之,籠中方醬醋,鵝受熱鵝受熱跳騰不已,自飲醬醋,至死時掌厚數(shù)寸,脂膏盡在其中。于是吃其掌。 劉秀聞言,便知公孫述如今已然開始忘本且過起紙醉金迷的生活了,那么此時攻打公孫述時機定然事半功倍。 劉秀便立刻派來歙和岑彭同吳漢一同去蜀地攻打公孫述,又派人前往天水郡,尋馬援催其讓隗囂歸順,共同攻打公孫述。 這里要說一下岑彭和來歙的背景:岑彭有個親兄弟,此人便是劉秀的‘刺jian’將軍,劉秀此次派岑彭去蜀地,實際也是將刺jian將軍帶過去了。而來歙則是劉秀的姻親:他的阿母便是劉秀的祖姑母,而這位祖姑母早年活著的時候,對劉秀也是相當(dāng)?shù)暮?,常將一些好東西偷偷留著給劉秀。 是故,表面上他們兩個是去打仗,實際上,是劉秀送他們?nèi)ュ兘稹?/br> 只可惜,這金還未鍍上,來歙前腳剛進了蜀地,后腳便被公孫述派出的刺客一刺死了。岑彭雖然只是重傷沒直接死掉,但是他兄弟,劉秀的刺jian大將軍卻死的不能再死了。 這下可算是捅到了劉秀的肺管子上,劉秀當(dāng)即決定要御駕親征,將公孫述生擒于馬下,凌遲處死! 這是劉秀登基后的第二次御駕親征。同樣是在這雒陽城,不同的是,此次的隊伍里頭多了一個大腹便便地陰麗華。 “陛下,此去蜀地,我恐其寒冷,特為你新制了內(nèi)衫?!标廂惾A將自己做的內(nèi)衫捧到劉秀跟前。 劉秀看了一眼:“麗華有心了。你切莫在碰針線,如今你懷孕已有七月,當(dāng)需謹(jǐn)慎。” “那……”陰麗華嬌羞無比地看了眼他,“陛下會回來嗎?在我生下孩子之前?” 此言一出,劉秀心頭又勾起無限愧疚:是了,當(dāng)年生劉疆之時,他便未曾趕回來。 “我盡力,”他道,“你好好照顧自己,有什么需要的,便同皇后說。” 陰麗華聞言,低垂下頭應(yīng)了聲‘好’。心頭卻苦笑一聲,只覺得劉秀太過信任郭圣通,她哪里敢問郭圣通要東西?自從知道自己有孕后,凡長秋宮送來的東西,她都束之高閣,唯恐碰了對腹中孩子不好。 是了,在劉秀眼中,郭圣通哪有一處不好的? 她的告別時間到此為止,江女扶著她退了下去,葵女扶著郭圣通便走了過來。 劉秀看過去,先看到了正沖他笑著的劉疆。他眼眶一熱,伸出手抱起劉疆來。陰麗華看到了此景,心頭一滯,用指尖掐著掌心。只恨不得自己的孩子馬上也跳出來,將那劉疆比過去。 她站在這里自然是對下頭那些大臣的話聽得一清二楚,他們一個個看著劉疆,說的那些酸語真是夠了!一個才一歲的孩子,哪里看得出天資卓越?哪里能看的出是有福之相?她看來看去,那就是個軟綿綿的白胖包子而已! “疆兒,”劉秀看著懷中孩子,“通兒,如今天冷了,不可再隨意帶疆兒出來?!?/br> “我省得,只是疆兒今日無論如何都不肯睡,葵女說,八成是在想他阿父了?!惫ネㄐΦ馈?/br> 劉秀懷中的小嬰兒似乎是聽懂了郭圣通的話,歡快的揮著小拳頭:“服啊服……” 劉秀一愣,繼而驚喜若狂,低下頭湊過去:“疆兒,你再喊一聲?再喊一聲!” 劉疆小拳頭亂揮,一下子變打在了他的眼睛上,郭圣通驚得差點喊出聲來,剛要上去抱過劉疆,只見劉疆笑的傻兮兮地喊著:“阿服服……” “疆兒會喊人了!疆兒喊我了!”劉秀笑起來,“疆兒喊得第一個人竟是我,竟是我。通兒你聽到了沒有?他連阿母都沒喊就喊阿父了。真是個乖小子,不枉阿父如此疼你!” 郭圣通見他未生劉疆的氣,心頭也是一松,繼而便有些吃味了:“這個壞小子,我懷他,生他,日日照顧他,他居然最先喊得人不是我!文叔,你帶他走吧,我不想再看到他了!” “喲!吃味了?!眲⑿愦笮ζ饋?,“乖兒子,你看,你阿母吃味了。你快喊她一聲阿母?!?/br> 劉疆一把抓住劉秀的臉皮往外扯:“阿服服……” “你看,不是我的錯,”劉秀對郭圣通道,“我已經(jīng)讓他喊你了。你真不要他了?不要我可抱走了。” 郭圣通伸出手來:“文叔早些歸來,我和疆兒都等著你。” 劉秀萬般不舍地將劉疆交還給她:“我定早歸,你要記得叫疆兒好好的喊一聲阿父。另,天水郡隗囂派其子來雒陽城為質(zhì)子,你記得安排下。若是有不懂的,便問鄧禹、耿純?!?/br> “我知道,”郭圣通抱著劉疆流下淚來,“你要早些回來,否則我不教疆兒叫你了?!?/br> “又撒嬌了?!眲⑿阕哌^去擁住她,為她拭淚,“我會早日歸來,叫疆兒好好學(xué)著叫阿父?!?/br> 陰麗華別過臉去,不忍再看:“不過是有個孩子,不過是有個孩子……” 她悉心準(zhǔn)備了數(shù)日的內(nèi)衫,還比不過那句口齒不清的‘阿父’。這讓她情何以堪?! 劉秀同郭圣通告別后,便轉(zhuǎn)過身去。 “阿服服……”身后是一聲稚子細嫩的叫聲,劉秀轉(zhuǎn)過頭,便看到劉疆揮著小拳頭笑著喊著或許他自己都搞不懂是什么意思的話。 劉秀猛一閉眼,復(fù)又睜開:“二郎們,與我一同上馬!” “諾!”震天地喊聲如波濤般一層層擴散了出去。 劉秀不知道,這將是他這一生,最后一次聽到劉疆那細嫩的喊聲。也是最后一次,親征了…… 兩個月后。 “娘娘,娘娘,陰貴人發(fā)動了!”阿露一邊跑一邊喊道。 “穩(wěn)婆已請?太醫(yī)令已至?”郭圣通忙起身,一面走一面問。 “都已妥,都已妥?!卑⒙睹Φ馈?/br> “娘娘,攆已備好?!笨?,“太子是否……” “你留下,陪太子休息?!惫ネ⒖痰?,“那吵嚷的很,我怕驚了他?!?/br> 漪瀾殿偏殿。 凄厲地痛呼聲傳來。許美人側(cè)耳一聽:“這聲音……是正殿發(fā)動了!” “美人……”阿梅愣了一下,“外頭天寒地凍的,您這是要出去?” “我出去,你在殿內(nèi)看著英兒,我需去看看,神明保佑,愿陰貴人此胎是個郎君,如此我的英兒才可以平安一生!”許美人眼疾手快地自己穿了大氂,叫了個婢女一同出去。 一盆盆的血水從漪瀾殿正殿端了出來,郭圣通過來的時候,這里盡是血腥之氣。她頓時覺得異常難受,捂住胸口,眉頭緊蹙,然后嘴一張,竟吐了出來。 “快叫太醫(yī)令來!”阿雨忙道。 一個小黃門聞聲急急朝宮外奔去。 “莫慌,我無事,”郭圣通自己也不明白自己為何會這般難受,“陰貴人發(fā)動多久了?” 漪瀾殿的小黃門便道:“貴人今晨便覺得腹痛下墜,初時沒有注意,午食至半時,突然擲著于地,連連呼痛,所坐之地,余一灘血水。江姑娘送她進了房,又叫了住在漪瀾殿后頭的穩(wěn)婆趕緊來,如今進去約莫快一個時辰了?!?/br> “娘娘!娘娘!”程立狂奔而至,“娘娘,吳漢將軍有急信至!” 他雙手奉上蠟丸一枚,郭圣通疑惑萬分地打開了蠟丸,抽出里頭縑帛。仔細一看 “竟……竟這般!”她驚訝出聲。 繼而立刻將手中縑帛一攢:“快請鄧大人來!” “諾,諾!”程立慌忙去了。 “娘娘,”阿雨見郭圣通面色有異,連忙問詢,“竟是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