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賢秀失神落魄地回了廂房，站在廂房外頭張望的敏仙看見她便埋怨道：“道長真是的，叫人遣我去清修觀中等候，我等了快一個(gè)時(shí)辰怎地不見道長的蹤影?！?/br>
    莊秀賢卻好似沒有聽見，擺擺手道：“出去?！?/br>
    她需要冷靜冷靜，思慮許多。

    ********

    與此同時(shí)，裴金玉接受了她爹安排的重要任務(wù)。

    就是去白華庵中尋找高二娘子高如欣。

    這活兒別人也干不了，尤其是身為男子的裴天舒和林樅。一道觀的女人，他們?nèi)タ隙ú缓线m。

    楚氏更不合適，主要是心理素質(zhì)不好，說個(gè)謊話都能舌頭打顫。

    裴金玉臨危受命，保鏢是得有的。裴天舒遣了七里和八駿，保衛(wèi)長公主的同時(shí)，也是特赦讓他倆去見他們娘程雪慧去了。

    女兒頭一回自個(gè)兒出門辦事，裴天舒嘮叨的話還有很多，林樅死賴著要作陪。

    裴天舒說：“明早五更起床?！?/br>
    林樅就在一旁弱弱道：“四更吧，五更有些晚了?！?/br>
    裴天舒又說：“明早坐馬車去?！?/br>
    林樅也又道：“坐什么馬車啊，怪顛的，還是騎馬吧，又快又穩(wěn)當(dāng)?！?/br>
    裴天舒瞥了林樅一眼，他“嘿嘿”干笑了兩聲，捂了捂嘴表示自己噤聲。

    裴天舒就接著囑咐他女兒：“先找到人，探一探口風(fēng)?！比f一人家過慣了清修的日子，就不愿意還俗呢！

    林樅實(shí)在沒忍住又緊跟著道：“要不要帶著我的畫像一并去？”說著，用兩手理了理鬢角。

    裴金玉和她爹對視一眼，雙雙表示……無語凝望天。

    第二日，裴天舒和林樅目送著裴金玉的馬車出了城，這才雙雙回轉(zhuǎn)。

    林樅的不安寫在了臉上，裴天舒表示能夠理解。這就好比擼了十年的光棍終于約到女神了！

    關(guān)鍵是，你和女神都十年沒見了，女神她究竟是女神還是女神經(jīng)，你做好心理準(zhǔn)備了嗎？

    林樅表示，女神也好，女神經(jīng)也罷，在我心中始終可愛的她！

    裴天舒：哎喲，真特么的牙好酸。

    ☆、第51章

    洛陽地脈花最宜,牡丹尤為天下奇。

    四月的洛陽，牡丹花開正艷，出了城門外但凡是官道旁邊，也能偶爾看見一朵一朵正盛開著的牡丹花,映襯的其他春花黯然神傷。

    饒是如此,裴金玉看了一路的牡丹，也難免膩歪。忽地,看見不遠(yuǎn)處一棵棵盛開著或白花或粉花的櫻花樹，只覺眼前陡然一亮。

    再定睛去看,只見櫻花樹后走出一人。穿著圓領(lǐng)袍，帶著紫金冠。手牽純白馬，腳蹬黑色靴。劍眉星眼，傅粉玉郎。端的是臉比花美，身比樹高。能有如此風(fēng)雅的，洛陽城中并不多見，不用走近，裴金玉便已知其是代王。

    果然，才將行至櫻花樹旁，馬夫拉住了馬，就聽外頭的八駿道：“咦，代王，好巧好巧！”

    代王怪不好意思的“嘿嘿”一笑。

    七里見他不按套好的套路來辦，便自個(gè)兒給自個(gè)兒找臺(tái)階道：“代王在此作甚？”

    代王瞧了一眼探頭看來的裴金玉，紅了臉說：“專程等meimei哩?！?/br>
    七里和八駿徹底被打敗了，雙雙絕倒，心道：碰上個(gè)扶不上道的，這戲真沒法兒唱下去了呀。

    兩人只一心等著裴金玉發(fā)難，卻不想，裴金玉放下了車帷不聲不響。

    這傻子，幸好說了實(shí)話。若不然，他怎么來的就得怎么給她滾回去。

    原本十幾人的隊(duì)伍，又混進(jìn)了代王一行，又行一個(gè)時(shí)辰，到了白樟山腳下。馬車行至山腰，裴金玉棄了馬車打馬上山。還不到正午，已來到白華庵門前。

    門口的那小隊(duì)站崗侍衛(wèi)早在代王亮出名牌之后，乖乖地退了后。

    嘉榮上前敲門，一個(gè)滿臉坑壑的老道姑開了門，嘉榮遞上了公主府的令牌，又奉上了一袋碎銀，道：“我家主人來見故交，故交乃四年前上山的程姑娘?！?/br>
    老道姑瞧了瞧眼前明顯是女作男裝打扮的主仆，低頭瞇眼看了看令牌，又將碎銀藏于袖中，才道：“既如此，貴客稍等，容貧道去稟明庵主?！?/br>
    “勞煩?！?/br>
    只一盞茶的功夫，庵主塵新親迎而來。

    人高馬大的侍從自留守在庵外，代王三人雖是男客，但礙于身份尊貴，塵新也將其迎進(jìn)了庵內(nèi)，卻是有話囑咐，“不得亂走?！?/br>
    七里連聲應(yīng)：“是?！敝灰恍募敝胍娔?，自然是心無旁騖，別人說怎么好就怎么好。

    這就很快被領(lǐng)到了上房。

    他們雖謹(jǐn)記并不在庵中亂走，但庵中許久不見男客，有許多年紀(jì)稍輕的姑子，像看稀罕景似的，接二兩三的誤闖。

    直到闖進(jìn)了第八個(gè)，才是很久不見的七里娘。

    程雪慧一見七里和八駿眼淚嘩嘩地往下掉，將兩人拉過來左右瞧，確定了兒子和養(yǎng)子過得確實(shí)很好，這才想起來給裴金玉請安。

    只見她將右手平伸胸前，將左手直豎于右掌之上，并微微向前傾身道：“長公主千歲，貧道這廂有禮?！?/br>
    裴金玉微笑道：“程道姑無需多禮?！鳖D了片刻，轉(zhuǎn)而又道：“父王讓我問你好?！?/br>
    程雪慧不無怨念地說：“貧道何德何能，怎敢勞王爺掛心?！?/br>
    裴金玉只作聽不懂，對一旁的塵新道：“庵主無需在此候立，留幾名道姑任本宮差遣就行?！?/br>
    塵新自然不會(huì)走，還得表示自己是誠心誠意地要在這兒伺候。

    裴金玉又道：“出家之人都講究個(gè)緣法，我今日出門，父王特地為我卜了一卦，說我此行若能遇見高姓女子，且要體型富態(tài)，便可整年順暢。不知庵主可能為我尋來這樣的有緣之人？”

    塵新愣了片刻，了悟原來長公主此行還另有目的，遂道：“貧道自當(dāng)盡力為之?！?/br>
    這就告退，替裴金玉找人去了。

    佳柔拽著候在門口的小道姑，說是一起去廚房燒個(gè)熱水。

    嘉榮便站在了小道姑的位置，站崗放哨。

    屋里頭除了程雪慧母子三人，便只有裴金玉和林鏨了。

    這時(shí)，裴金玉也不避諱，直截了當(dāng)?shù)貙Τ萄┗鄣溃骸案竿踝屛医o你帶句話，他問你可曾想好？”

    程雪慧頓時(shí)驚訝不已，掩飾著面上的尷尬，故作糊涂：“貧道不知長公主此話何意？”

    裴金玉便笑道：“看來你做道姑還真的做上了癮，也罷，只當(dāng)我不曾說過此話?！?/br>
    她爹當(dāng)初將程雪慧放進(jìn)白華庵，就打定了主意任其自生自滅，才想不起來問有關(guān)于她的事情。裴金玉不過是想著同七里和八駿這幾年的同窗情誼，才多嘴有此一問。

    好心也罷，多事也罷，總歸是仁至義盡。

    七里和八駿也不是當(dāng)年懂的不多的孩童，他們記得自己是在哪兒長大的，卻始終不知是怎么長大的，譬如她的娘什么都不做，就可以讓他們過的還算不錯(cuò)。

    這其中自然是有些蹊蹺的。

    裴天舒不說，他們不問，不代表他們的心里沒有疑惑。

    恰逢，裴金玉如此一問，他們也說：“娘，你怕什么，你還有我們……”

    他們？不止他們，就連她也不過是別人cao縱在手里的棋子，她從不敢奢望自己能跳脫出棋盤。

    可不知為什么，一見裴金玉她就莫名地覺得或者她有跳出棋局的可能。

    最重要的是，這個(gè)鬼地方她真的呆夠透了。

    程雪慧要求兒子們出去，單獨(dú)和裴金玉說話。

    七里和八駿自然順從，到了代王那兒，他卻坐在原地一動(dòng)不動(dòng)。

    程雪慧為難地望著裴金玉，裴金玉看了一眼代王，卻見他雙目瞪的滾圓，一臉戒備地對著程雪慧。

    裴金玉失笑：“他是個(gè)傻子，無須理會(huì)他。”

    程雪慧躊躇，這就又看了一眼代王。

    代王忽地沖她咧嘴一笑，憨態(tài)一覽無余，她這才信以為真。

    程雪慧也豁出去了開門見山：“我知道王爺從來都沒有真正相信過七里是大爺?shù)膬鹤??！?/br>
    裴金玉卻道：“不，他相信，你也看見了七里和八駿過的很好。但是……七里到底是不是我大伯的兒子，你自己的心里清楚嗎？”

    程雪慧漲紅了臉，不敢置信地瞪著裴金玉。

    只聽裴金玉笑了一聲又道：“所謂的歌姬，不過就是家妓，什么守身如玉，你當(dāng)是在戲臺(tái)上唱戲！還是當(dāng)我們裴家真的都是人傻錢多，頭腦簡單只會(huì)在戰(zhàn)場上拼殺的大老粗?！彼蟛苍S真是這樣的，可她爹不是。

    這幾年，她放了裴箏出府，不外乎是收集著各處的消息，其中的一條就是關(guān)于她爹的。裴箏說她爹在整個(gè)大宏建起了一張傳信網(wǎng)，分了三個(gè)小組收集著各類消息。

    天字組，收集的是各處每日的天氣情況以及突發(fā)的天災(zāi)異況，記錄享盡到了幾月幾日下了幾滴雨這樣的地步。

    地字組，負(fù)責(zé)收集民生，記錄的是什么地方盛產(chǎn)什么，種田的能不能吃飽，商賈喜歡做什么樣的買賣，突然敗落或者突然興起了什么買賣，等等瑣碎雜事。

    人字組，則負(fù)責(zé)收集各地世家的基本信息，記錄的是誰家死人了，誰家嫁娶了，誰家說好的親事又悔親了，等等各類微小的異狀。

    能干出這么無聊事情的人也就只有她爹了，可是這些看似沒什么大用的信息，真的無用嗎？

    裴金玉說，也就只有她爹才能有這種大才了。

    先是不動(dòng)聲色地收下了七里、八駿，卻將程雪慧打發(fā)到了這里，這是四兩撥千斤用的是綿力。

    又是不吭一聲地讓林樅將穆秋霜送去了揚(yáng)州，有名的瘦馬之地，這叫從哪里來又送回了哪里去。

    裴金玉最后對著已經(jīng)呆愣的程雪慧道：“你唱的不過是戲，可得想好了該給誰唱，又不該唱給誰聽，這個(gè)淺薄的道理?！?/br>
    言盡于此，剩下的就看個(gè)人的選擇和個(gè)人的造化了。即使是七里和八駿也是這樣的。

    也巧了，裴金玉的話音才落，就聽嘉榮敲了敲門道：“長公主，庵主帶著好幾位道姑朝這邊來了?！?/br>
    裴金玉便道：“程道姑，你也抓緊時(shí)間再去同他們敘敘話吧！”

    程雪慧這廂有些晃神地出了屋子，那廂的塵新甩了甩拂塵，領(lǐng)進(jìn)了幾位道姑：“貧道不負(fù)長公主重托，長公主請看，這幾位皆姓高，也皆是富態(tài)之人?！?/br>
    裴金玉已在將她身后的人仔細(xì)打量，一眼便看到了立在最后的高如欣，哪怕卸去了繁妝，也有一雙妙目奪人眼眸。

    她不動(dòng)聲色道：”如此，有勞庵主費(fèi)心了?！边@是將人全數(shù)留下。

    塵新也摸不透她要干些什么，只道去催促廚房準(zhǔn)備上好齋菜，便又一次踏出了廂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