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節(jié)
一桌人樂樂呵呵的吃著,孫蘭娘給添了紫蘇甜湯,捧在手里說道:“娘,過兩日,我還想跟了陳阿婆上南山去?!彼謹€了幾匹綢,想去南山賣個好價。 玉娘拿眼看看潘氏:“老太太,我也攢了些絲帕,想跟了去賣?!彼荒艹鲱^露面,尋常能攢幾個錢的便只有縫個帕子打些彩結(jié)賣上幾文,聽見孫蘭娘說南山上生意好做,俱是大城里來的人,便是提上些價,她們也覺著便宜,丫頭們平日里都關(guān)在宅門輕易不能出來,到了南山一松快,手里的錢很容易賺。 潘氏挾了塊醬瓜:“自然要去,我要帶了蓉姐兒去的,你跟著也好捎帶手的看看她?!边@意思是只帶蓉姐兒去,不帶妍姐。 妍姐兒當(dāng)場就不樂意了,拿腿去踢親娘,孫蘭娘不好說什么,夜里就跟丈夫抱怨:“就是帶妍姐兒又怎的,還有我看著呢?!?/br> 沈大郎把擦面巾子扔到銅盆里,仰頭一倒躺在床上:“蓉姐兒爹娘不在,疼些便疼些,你看娘,日日要忙,哪還有功夫盯著你的肚子?!闭f著把媳婦勾過去:“咱們正好湊了這當(dāng)口加把勁兒?!睂O蘭娘捶了丈夫幾下,含羞吹燈拉了帳子。 過兩日陳家的船坐了滿滿一船人往南山去,寧姐兒安哥兒自然也在,三個娃娃坐在一處分玫瑰粽子糖吃,安哥兒還帶了個牛筋做的彈弓,得意的說要去打鳥,等打著就拿火烤了吃。 一行人出來的早,到的自然也早,來南山的全是濼水鎮(zhèn)上人,陳阿婆潘氏兩人很快占好了地方,拿竹桿支起了攤兒,上頭還掛了個彩幡。 這家子倒不似來做生意的,是來玩耍的,潘氏前一日就拿茶葉煮了茶葉蛋,早上早早起來把土豆兒往灶里烘熟了,撒上鹽,這會兒熱起爐子來,拿長筷子一翻,勾得那些個早早出門肚里饑餓的數(shù)了銅板兒過來買。 潘氏是一面賣一面吃,剝了皮吹涼了給蓉姐兒,土豆不過小人兒一個拳頭那樣大,一口就能咬掉半個,茶葉蛋早早煮入了味,蓉姐兒幾個明明吃過飯來的,還是一個個的湊在爐子邊,安哥兒一氣兒吃了三個,還是陳阿婆看見不許他再吃了。 林子里鳥鳴蟲叫,日頭升起來也還涼快的很,不一時就要有抬了箱籠上山,跟著的那些丫頭媳婦手挽了手一路走一路看,玉娘的帕子彩絡(luò),才拿出來就買掉兩塊。 一行人正坐在小凳子上嗑牙,有個家丁模樣的從山上跑下來,一路跑一路嚷:“出紋銀十兩租船,誰家有船!”他后頭還跟了個婆子,陳家的攤子靠前,陳阿婆家賣的蜜水酒汁剛擺出來,那婆子跑到一半停了下來,走上來拿了杯子一口喝盡了,抽了帕子不住抹汗。 “我家倒有船,還得栽了咱們家去的,不知是租了到哪和去?”陳阿婆一時與她攀談起來,那婆子幾口把一小壺蜜酒喝了個干凈,一聽陳家有船,趕緊招手:“小三子,回來!租著了。” 陳阿婆趕緊站出凳子來叫她坐,那婆子看起來也是有頭有臉的下人,穿了綢衣裳帶著藍銷金的汗巾子,一看就是主人家派出來辦事的。 “可不敢再坐了,煩請趕緊領(lǐng)了我到渡頭去,要辦的事兒多著呢?!标惏⑵磐信耸峡磾們海丫I將給蘭娘,都是定數(shù)的,價錢再不會錯,她正說到綢的時候,那婆子掃了一眼拍板定下來:“這些個全要了,包起來送到山上姓吳的人家,就說是了升旺家的定下的?!?/br> 孫蘭娘趕緊拿布包了綢,一下子五匹都出脫了,抿了嘴兒笑個不住,連同陳阿婆那十匹全給裝起來,跟玉娘兩個原來預(yù)備著來回三趟送上去,才跟門房上的搭上話,里頭就出來兩個小廝,跟著下來把綢布都帶了回去。 玉娘今兒出來沒戴孝,穿了一身蘭娘的藍布舊衣,見主人家掛著紅綢紅布紅燈籠便問:“府上是要辦喜事兒呢?”玉娘倒了杯酒水給那小廝,那小廝甜了嘴話回的也爽快:“是呢,咱家的少爺要娶親,你這擺的花花黎黎的東西,想是宅子里頭的jiejie們都要的,不如你包了到門前去賣。” 玉娘大喜過望,看見潘婆子答應(yīng)了,趕緊包起來要上去,她一去,蓉姐兒也要跟了去,寧姐兒自是跟她一處,三個娃娃都要去。 一離了潘氏的眼,玉娘說話做事都爽快起來,小哥小哥的叫個不住,又送他一方花帕子叫他送給心上人,還摸出幾文錢來給他喝茶,他收了東西自然肯賣力,到里頭嚷了一圈,前前后后十好幾個丫頭全來了,一個買了個個都要,一會兒功夫玉娘帶來的東西大半都賣空了。 等陳阿婆送了回來,就把事兒全套清楚了,原是這家吳少爺要去投軍,瞞著娘老子把事兒做下了,家里一聽急得不行,可邸報已經(jīng)下來了,上頭就有吳少爺?shù)拿帧?/br> 原想趕緊家去把婚事辦了,好歹叫成了親再出去,可誰知道又出了喪事,趕緊趁著熱孝把事兒辦了,這才會在南山上別院里辦喜事。 也是訂了親的人家家里,姑娘比著吳少爺還大三歲,怎能不急,兩邊都急事兒才辦得這么順,一條船哪里夠裝,租了五條船,一船船的物事往山上運。 那個婆子這樣爽快的租下了陳阿婆家的船,又買下這十多匹綢,一來確是用得上,給新媳婦的見面禮兒此間卻沒有,金店里現(xiàn)打的花色又不對,只好多買些能辦得著的東西。 二來為著陳阿婆身后玩耍的三個娃兒,成親那里能少了壓床的娃娃,無奈這里人生地不熟的,哪里去尋一對長得好又正適齡的娃兒,這才一眼相中了,男娃兒一個,兩個女娃娃里挑一個,聽得寧姐兒安哥兒是一對兄妹,那便更好了,一路走還一路說:“若是新娘子能借著你家兒女全雙的福份,生下個小少爺就好了?!?/br> 那婆子原不是個嘴碎的,陳阿婆卻自有一套辦法,不一會兒就打開了她的話匣子,聽她不住口的抱怨:“真是天殺那個沒良心的姑爺,咱們家的姑奶奶哪樣兒不出挑,偏被外頭的狐貍精迷了眼,還說個甚要抬起來當(dāng)平妻,我呸!不過一個犯官的女兒,下賤地方出脫的,賣笑賣rou的腌臟東西,怎么好跟咱們家的姑娘比,真是豬油蒙了心!” 陳阿婆一聽,立馬把兩樁事兒連上了,那個租了她屋子的,說不得就是狐貍精了,她壓下不說,一路忍了見著潘氏竹桶倒豆子全都吐了出來:“夭壽哦,那天瞧見那個少年郎,原是這一家的姑少爺,為了母親病重去求父親的,還是沒見著就歸了天,作這么大的孽,老天都要收他!” “嚇!竟真有這樣的事兒,我原還當(dāng)著戲文里頭才出這樣的王八?!眱蓚€人才說了兩句,就有吳家的人送了兩套小人兒的紅衫來,還有一封大紅包:“這是給哥兒姐兒的壓床錢,待明日還請阿婆早些來?!?/br> ☆、第47章 撞新郎結(jié)好因緣臥新床拈和合仙 陳阿婆聽見客氣話自然高興,捏了紅包一瞧,竟有十兩銀子的壓床錢,這家子恁的大方,便點了頭,是個知禮的人家,能結(jié)下善緣也是好的。 那個升旺家的還訂下了陳阿婆的酒,十壇子玉壺春,這一遭真是賺得盆滿缽滿,陳阿婆回去就備下酒水,叫船夫再行一趟船,將酒送去。 那船夫只吱唔著不十分愿意,陳阿婆摸出八十個錢來,又饒了他一壺粗酒,那邊渡頭早就有人在等著,船一到,幾個小廝抱了壇兒上山。 陳阿婆拿了小衣裳給孫子孫女試穿,倒是簇新的,有些許不合適,拿了到沈家來,求著孫蘭娘幫忙收個邊兒:“我這眼兒不成了,要勞你家兒媳婦給補補?!边€拎了一壺玉壺春來,這也是她今兒高興,發(fā)這么大的利世,才開張一天,賣了綢又賣了酒,還能帶了孫女孫子去大宅門里瞧熱鬧。 潘氏有意跟了一處去,孫蘭娘接了喜衣,玉娘對外說是戴孝的人,只叉了手兒不好相幫,到灶下燒水煮茶,加了一把胡桃進去,繡帕子是來不及了,一晚上倒能打二十幾個同心方勝結(jié)子,想央了陳阿婆還帶她去南山。 孫蘭娘幾下就收好了邊,陳阿婆將孫子孫女的外襯脫了,套上紅衫紅褲,見十分合身把蘭娘夸了又夸:“橫豎我一個人看不了這兩個娃兒,你不若也跟了一道去,瞧個熱鬧也好?!?/br> 潘氏喜滋滋的應(yīng)了:“我看那家子倒是講禮的,明兒咱們一道。”陳阿婆又教安哥兒寧姐兒坐床便是坐著不動,想想又怕風(fēng)俗不同,就叫他們聽話,若是要滾床,那便在床上滾一圈兒。 這個蓉姐兒擅長,原來秀娘在時不許大白上床,到了玉娘這里萬事都只依她,把大白洗得干干凈凈的,抱了它一人一貓在床上打滾,她聽見滾床跳起來:“我會我會!” 吳家事兒雖辦的急,各色東西卻不少,除了衣裳還有兩雙紅鞋子,把兩個娃娃打扮的粉團一般,還備了小娃娃頭上扎的紅絨線紅絨花。 寧姐兒穿上新衣原地轉(zhuǎn)上一個圈,蓉姐兒嘻嘻跟蓉姐兒抱作一團,陳阿婆見她倆玩得這樣好,笑瞇瞇的樂,招了蓉姐兒過來摸她的頭:“乖乖,明兒你也穿一身紅,咱們都去吃喜酒?!?/br> 第二日一早玉娘給蓉姐兒換上大紅衣裳,連妍姐兒也穿了紅,幾個女人帶上四個孩子,早早上了山,蘭娘跟玉娘兩個熬了半宿,拿彩絳打了一籃子的彩結(jié),玉娘是孝身,怕惹上是非,只托了蘭娘去賣,自家歇在家里做飯,閑時便再多打幾個好待來日再去南山。 門房一開看見四個粉團一般的娃兒曉得是管事婆子尋來壓床的,趕緊開了門放她們進去,也不計較她們來了半桌子的人。 吳家正嫌來吃酒的人太少,大院里擺了二十多桌根本就坐不滿,就是把自家的親戚全叫上了,再拿帖子去請公門里的人,還有一半桌子是空的,只好又叫老仆拿了禮品請柬往南山上各戶人家去請。 到南山上來消夏的非富即貴,一多半兒都是有官職傍身的人,可這端午才過,還未大熱,宅子里多是看院的老仆,好些個家眷還未上得山來,去拍了門主人家也不在。 主家便定了主意把幾架大屏風(fēng)把院子隔開,一邊坐親戚當(dāng)官的,一邊坐鄰居跟請來幫忙的人,總之先把桌子填滿了,叫女家送親來的看著熱熱鬧鬧的,這才喜事才不顯得寒磣。 丫環(huán)領(lǐng)了蓉姐兒一行去花廳喝茶,那丫頭一頭是事兒,又要貼囍字又要貼窗花,孫蘭娘便幫了把手,幫她在花盆窗框上都漿上紅囍字,那丫頭捶了手道謝,不一時端了個七色果盆進來,招呼她們吃點心。 幾個娃兒跳起來圍上去,一人抓了一個福字金橘餅,等管家婆子來了,瞧見桌上的七色果盆,倒對那個丫頭點點頭,贊她會辦事,她忙得腳打后腦勺,只過來同陳婆子說上幾句話就又要出去:“新床鋪得了就請娃娃過去壓床?!?/br> 鋪床自然是找了鋪床姥姥,全福人兒才好,公婆俱在父母雙全,兒女還須湊個好字的才行。這個鋪床人也是鎮(zhèn)上請來的全福人,同陳婆子潘氏都相熟,幾個人坐下來嗑回牙,知道主人家昨兒就尋了她,留她住了一宿不放她回去,就怕今兒誤了事。 “這一個月里頭只有今兒一天是黃道吉日,這家子趕的急,撒銀子可舍得呢,你是沒瞧見新房里的鋪排,就是許家也沒這樣的排場?!变伌踩瞬粌H得了一身新衣新鞋子,還有兩匹布一封銀子,好茶好飯的用了,嘴里自然吉祥話不斷:“老話說的好,女大三抱金磚,早三年原說要娶了,這家子先頭老太爺去了,吳少爺便守了一年小祥,等預(yù)備下娶親了,隔房的叔父又去了,家大業(yè)大也不見得就強些,單這守孝就耽誤人家閨女,這都二十了,再等可真成老姑娘了?!?/br> 這些說完了又拿茶水潤潤喉嚨:“倒是那個吳少爺,真是一表人材,腰是腰腿是腿的,黑臉盤還恁的俊?!闭f著自家也笑起來:“今兒還不被新娘子撲上去正法了?!眱删淙澰捯徽f,把丫環(huán)臊的退出房去。 蓉姐兒坐在羅漢椅子上拿小手摳那個喜字,坐得久了無趣的很,拉一拉寧姐兒的袖子,兩個娃娃溜出門去,陳阿婆叫一聲,蓉姐兒拿指頭一點:“摘花兒?!?/br> 一人摘了一朵月月紅,蹲在花壇邊玩了會子,看見外頭的回廊小道,就又繞了花壇走過回廊,寧姐兒往前跑上兩步,正撞在個穿紅綢衣的男人身上,眼看就要跌跤,那男人長手一伸把她撈起來抱了個結(jié)結(jié)實實。 寧姐兒吃這一嚇,緊緊攥住他的衣襟,瞪大了眼兒“呀”一聲,她不叫便罷,一叫那男人倒哈哈笑起來,一只手抱牢了小娃兒,把她上下一顛,逗了她壞笑:“怕不怕?” 寧姐兒兩只手抓得更緊,見是個黑臉的男人,小身子發(fā)顫,嘴里求饒:“叔叔,怕?!?/br> 誰知道他笑得更歡了:“叔叔不怕,你怕?!?/br> 寧姐兒兩只大眼沁出淚花花,扁了嘴兒一抽一抽,眼看就放聲大哭,那男人著了慌,趕緊要哄她,一只手拍她的背,見她已經(jīng)咬了唇兒,眼淚都要淌出來了,隨手一摸,摸著身上掛的香囊:“喏,瞧這個!” 這東西寧姐兒從未見過,一下子就止住了哭,眼睛里還含了淚,一只手已經(jīng)松開了,去勾香囊上拿米珠碧璽串成的五色珠串,還有個金子打的囍字兒。 那男人見這套管用,拿遠了又逗一聲:“再叫聲叔,這個便給你。”寧姐兒手指頭還扯著上面掛的流蘇,噘起嘴巴,小人兒會來事,知道這是跟她玩,不會打她,湊了頭過去拿眼淚鼻涕糊了男子滿襟,連手都擦干凈了才乖乖的叫一聲:“叔?!?/br> “哎喲,我的好少爺,您快著些,新娘子船要來啦?!焙箢^趕上來一個小廝,叫住男子,見他抱了個娃娃,衣襟上糊成一團,跺了腳直嚷:“喜服都花了,這可怎么好!” 男人嘖了一聲,把寧姐兒放下,抬起袖子糊亂一擦,這下不僅衣裳糊了,袖口也是粘粘乎乎的,小廝跟在后頭抽冷氣,他還不在意,甩了手:“趕緊,船不是要來了?” 寧姐兒蓉姐兒攙了手回去的時候,幾個大人都在找她們,潘氏上手就是一個毛栗子,蓉姐兒捂住頭,要哭不哭,寧姐兒被抹干凈臉,一把抱到了喜床上同安哥兒坐在一處。 她剛剛哭的累了,捏著小香囊玩了好一會兒,聽見人家叫他們兩個滾床東滾床西,安哥兒只當(dāng)好玩似的滾起來,還把撒在床上的生果桂圓扔到地下,寧姐兒偷懶往帳子里一滾,團成個團兒閉起眼。 蓉姐兒趁著大伙兒分喝甜茶的當(dāng)口也爬了上去,拍拍寧姐兒的手,見她不醒,把被子拉出一個角來,把她整個身子都給罩住了。 忙里出錯,丫頭婆子哪里分得清兩個娃娃,眼兒一掃見一個女娃一個男娃坐在床上,只當(dāng)全和了,外頭又是過火盆又是拜堂的,陳阿婆倒是問了一聲:“寧姐兒呢。” 安哥蓉姐兩個一齊指了指帳子里,蓉姐兒還把手合攏一處放到耳邊,做了個睡覺的樣子,陳阿婆一笑,就跟潘氏兩個坐在對面椅上喝甜茶。 等新娘子進來了,坐床娃娃還不能走,新郎倌系了襟衫喝了交杯酒,應(yīng)該抱了坐床娃娃走了,那管事的婆子進來一看,一屋子全是女家人,男家親戚本來就少,都到各處幫忙了,喜房里倒顯得空蕩蕩的,便扯了陳阿婆的袖子叫她裝一裝相,陳阿婆爽快的應(yīng)下來。 女家搞不清這是哪一門的親戚,都抿了嘴兒不說話,蓉姐兒爬到新娘子身邊,彎下腦袋從喜帕下面去看那新娘的長相,見她白白的臉盤紅紅的嘴兒,身上香噴噴的擦了胭脂粉,嘻的一笑,新娘子見是個小娃兒,也沖她笑一笑。 蓉姐兒伸頭出來,跟安哥兒說:“新娘子,好漂亮?!?/br> 原覺得不合規(guī)矩的女家人也沒話說了,有幾個人陪坐著,總比屋里沒人要好的多,見蓉姐兒乖巧還摸了一把糖給她吃,蓉姐兒不認生,往新娘子手里塞了一個:“新娘子也吃?!?/br> 到外頭開宴了,新郎進來陪新娘子吃千年飯,女家的丫頭把兩個娃兒抱下來,新郎倌左右兩手拿著兩桿金秤挑了紅帕,喜婆在邊上說著吉祥話兒:“稱心如意節(jié)節(jié)高,養(yǎng)個倌倌不做狀元做閣老。” 新郎“哧”的一聲笑將出來,跟在他身后的小廝又恐他說甚出格的話,趕緊上前托了盤兒把紅巾接過來,后頭跟著的婆子上了一碗千年飯。 新郎倌接過來遞給新娘,新娘滿面羞意,拿過小瓷碗,銀勺子還沒舀起一口飯來,就聽見帳子里頭有人蠕動,新娘子嚇了一跳,失手差點把碗給砸了。 新郎扭身一瞧,大紅被子里一個圓圓的東西正在動,他掀開來一看,正是他在廊下逗了個大花臉的小娃兒,正團在被子里睡得香,彎腰把她撈出來,寧姐兒還睡呢,頭一點一點的,手里緊緊抓了個東西。 這東西不細看便罷,他拿起來一看又是哈哈一聲,新娘鬧了個大紅臉,寧姐兒手里抓的不是別樣事物,是女家早早跟來鋪床的婆子往里塞的合和二仙,白玉雕的,一男一女正纏在一處,寧姐兒在被子里摸著了,把玩一會覺得有趣,捏在手里睡著了。 新娘眼兒一瞬,羞得脖子都抬不起來,原是女家見女兒實在大了,把原來尋常用的和合二仙換成這般樣子的,也是叫他們吹燈落帳后把玩的,叫個娃兒捏在手里,還叫一屋子都瞧見了,新娘子眼圈一紅羞得要哭。 吳家少爺卻不覺得,在寧姐兒胳肢窩里撓幾下,寧姐兒手一松,醒過來了,一眼看見他就甜蜜蜜的笑一聲:“叔。” ☆、第48章 夜月明螢火重會晚風(fēng)急駛船扔駛雷 聽見寧姐兒把吳少爺叫作叔叔,只以為這幾個娃娃都是吳家本家的親戚,自然不好多說什么,新娘子只埋怨娘家人不把東西藏好了,又慶幸房里沒有多少男方的親戚,跟著新郎進來的親戚又看的不真切,這事兒被便含含混混的混了過去。 那管事的婆子趕緊抱千年飯的碗捧牢了重又送到新娘子手上,從新郎倌手里接過寧姐兒,給喜婆使了個眼色,一雙描金雕花的龍鳳筷子塞到新郎倌手里,拿筷子尖尖挑一點,送到新娘子嘴邊,新郞倌也吃上一口,喜婆便叫:“千年和合,百頭偕老。” 陳阿婆抱了寧姐兒牽了安哥,潘婆子跟蘭娘兩個領(lǐng)著妍姐蓉姐,由丫頭領(lǐng)著到前廳去吃喜酒,院子里開的桌子,還沒坐滿,陳阿婆一行被安排在離大屏風(fēng)最近的位置,因?qū)嵲跓o人,連船夫轎夫都沒在偏廳里用,只把位子排得遠些,挨著門廊一處坐下吃了。 蓉姐兒吃了一肚子糖,坐下便不肯再吃,桌上全是好菜,潘氏只覺得可惜,見遠處那些個撐船抬轎的拿著布口袋,用油紙包了整雞整鴨子的往里頭塞,到又后悔沒帶個東西來盛。 她們來的晚了,菜早早上齊,八寶鴨子里頭塞了滿滿的糯米紅棗蝦仁,水晶肘子上一層皮凍晶瑩瑩的,幾個女人放開了肚皮也吃不了這么些,最后一大海碗的藕粉丸子,蓉姐兒連湯帶水喝了一碗,小肚皮再也裝不下了,磨著下了椅子在園子里玩。 陳阿婆不許寧姐兒再鬧,怕吃了主人家計較,寧姐兒剛睡醒,人還有些懵懵的,根本不曉得自己做了什么事,只坐在椅子上乖乖捧了湯喝。 安哥兒早就跟別的男娃玩在一處,到長草堆里去捉螢火蟲,蓉姐兒自家不敢去捉,立定看了會子,搖搖擺擺的要出去玩,被潘氏一口喝住了,她自家尿急,牽了蓉姐兒的手去問丫頭凈房在何處。 那丫頭正傳菜,兩手都捧了盤兒,嘴兒往后一呶,一老一小便往后走去,越走越偏,過了好幾條長廊,若不是一路掛了艷艷的紅燈,這么黑漆抹烏的,再也找不著回去的路了。 潘氏急得不行,她剛在新房里喝了不知多少碗的甜茶,又不好用新娘的恭桶兒,到了席上放開一吃更急了,想是剛才丫頭指錯了路。 她左右一看也無人經(jīng)過,兩步下了臺階到了小院子里來,兩邊墻上都有個月洞門,擺著石桌石凳,她虛指一下:“乖,妞妞那兒去等我?!闭f著走到墻邊,往長草里一躲,解開腰帶方便起來。 蓉姐兒乖乖的走過月洞門,探頭一看,石凳上沒坐人,可廊下的欄桿上卻坐著人,她“咦”一聲,跳了兩步,笑著湊過去,拿手指頭點著那人:“你!” 少年不曾想到在這里還能遇見蓉姐兒,呆了一呆,笑起來,張開手把她抱起來,坐到他身上,蓉姐兒跟他熟了,乖乖坐了不動,抬頭往后仰看見他臉上似有淚痕,抬手拿袖子想給他擦一擦,人手小短勾不著,手指頭在他臉皮上劃了兩下,伸回來摸了玫瑰糖給他吃。 少年笑笑搖搖頭:“我不吃。”兩只手抱住蓉姐兒的腰,蓉姐兒不依,伸了手要喂到他嘴里,少年躲不過低頭張口吃了,蓉姐兒這才笑了,軟綿綿的小身子挨著少年,兩條腿一晃一晃的。 蓉姐兒看長草間點點螢火,伸出手指頭點一點天上大顆的圓月亮,又點一點飛到眼前繞著衣服撲來撲去的螢火蟲。她點了什么,少年就“嗯”的應(yīng)上一聲。 蓉姐兒忽的不動了,去歲秀娘給她籠了一布兜的螢火蟲,給她掛在帳子里頭,好像她的帳子里也有個大月亮似的,大白瞪著眼睛看了一夜,一直想往床上跳去勾那個綠瑩瑩發(fā)光的球,蓉姐兒想起這個嘆一口氣:“我想我娘了?!?/br> 少年一動,聲音有些哽咽,問她:“你娘呢?” “坐大船,大船不回來?!闭f著搖搖頭吸起鼻子,少年把她抱得更緊,一只手握住她的小rou手,想要哄她,蓉姐兒細細一摸,摸著他手上有塊yingying的老繭,拿手指頭戳一戳:“這是什么?” “練字兒長出來的。”蓉姐兒點了腦袋“哦”一聲,摸過手摸又去摸手腕,覺得好玩仰頭“嘻嘻”一聲,臉上的淚還沒干,就又笑得一團一團的。 少年見她玉雪可愛,不覺也跟著露了笑影,紅燈一路點著,到了這個院子方才止住了,全是為了他正守孝,嗩吶鼓樂一響,更顯得他這邊凄涼慘淡,不意竟又遇著了這個小娃娃,少爺拿手摸她細軟的頭發(fā),問:“你叫什么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