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節(jié)
鼓著臉兒生悶氣,這才五六日光景,圓下巴都尖起來,秀娘無法,只好把她送回潘氏那里,把玉娘也差了去,只讓她每日里還回來幫手。 雪娘帶了五六個下人來,除了身邊常跟著的丫頭,另幾個全留在王老爺家,叫朱氏cao心他們的飯食,她自覺占了便宜,還得意洋洋的,等只她跟秀娘兩個,便叫下人上rou鋪里頭買半邊雞,再把那半邊雞分成兩份,就這她還嘆:“還是太過了些。” 燉得的雞湯,喝盡了還要拿溫水淘淘碗,把碗里的也喝了,秀娘真?zhèn)€是大開眼界,看著她穿的戴的俱都不差,竟這樣摳門,一肚子的苦水要倒,好容易等王四郎家來,剛要說幾句,王雪娘卻又治了一桌子rou菜,全是給王四郎吃的。 夜里秀娘摸了肚皮躺在床上,她清湯寡水吃了這幾日,看見什么都香的很,不留神便吃撐著了,同王四郎說,他只不信:“不能吧,我可打聽清楚了,大姐夫在金陵還辦著采石場,家里富得很呢。” “可不就是這么一文文攢起來的,你不著家,大jiejie日日拉了我說這些個,你看看上菜的下人,眼睛都要冒綠光了?!毙隳镩L嘆一口氣:“蓉姐兒抱了貓就要去外婆家,便是算盤也吃了她的氣,萬幸她沒想著到鄉(xiāng)下看一回去,別把族里的人都得罪光了罷。” 蓉姐兒去了外婆家王四郎是知道的,一聽竟是為著吃不著rou,又好笑又好氣,樂得哈哈兩聲:“成了,她怕是要再住些日子,總不能一天到頭都在屋里呆著,等她做起生意來,你有甚個想吃的都往外頭買來,跟大jiejie處好些,我還有事要煩她。” 王四郎想的是把濼水的白茶一路販到金陵去,當?shù)氐男袝菀?,他這么冒冒然去定叩不開門的,有個引薦便不同了,王瀚之做了十多年石場生意,這點子忙還是能幫得上的。 “我哪里是那個意思,不過白說一句罷了,大jiejie人已算好的了?!笨偙攘韼讉€姑子強,她只不過是摳門,可從來沒貪些東西回去的意思,知道王四郎沒錢投到石料生意里去,也不糾纏,瑕不掩瑜,對秀娘來說,已是難得。 雪娘管了十來天家,見秀娘全按著她的意思在辦了,滿意的點了頭,算完最后一筆帳,把手一袖:“成啦,你也有模有樣的,我這就家去了,meimei們這點銀子也總要有個交待的?!?/br> 她風風火火的來,又風風火火的走了,秀娘才要松一口氣,算盤就偷摸著上了門,他差了個身邊的小廝把玉娘叫到外頭,玉娘早已經(jīng)脫了孝,作尋常人家的娘子打扮,聽見是小王管事尋她,還有些愣神,抻了抻衣裳到了外頭。 見算盤縮了腦袋在檐下,全不似平日模樣,快步走過去,一照面就見算盤皺了眉頭,軟聲問道:“怎的了?這是?” 說起來算盤也有一肚皮的苦水要倒,他在鄉(xiāng)下忙進忙出,皮都黑掉一層,打眼一瞧倒似個莊稼漢了,倒是王四郎,成天東家請吃酒西家請飯食的,每日里邁開步子便是聽奉承話,三五七日才回一趟家。 王家塘里多少年沒出過一個有出息的人了,王老爺雖然作官,卻沒能撈著一點便宜,如今連本帶利的全在王四郎身上討了回來,曉得他家里只有一個閨女沒有兒子,鄉(xiāng)里那些個幫閑便打起了歪主意。 尋那有女兒的人家,想把女兒送進王家門里,當個妾也是好的,只要能生養(yǎng)個兒子出來,這付家業(yè)往后可不全落在自家。 王四郎兀自不覺得,可算盤卻精怪,有些個事瞞上不瞞下,他日日跟那些工匠打交道,美其名是監(jiān)工,卻也得說著好話辦著軟事,都是老爺?shù)泥l(xiāng)親,得罪了誰都不適合。 也掏錢請過幾回酒,那些個爺們嘴里甚樣話都說得出來,傍晚就坐在工地上的大石梁上,三四個圍在一處就著花生炸魚喝酒,喝得面上泛紅,就指東說西的把村子里誰家起了這個心思告訴了算盤。 頭一個有這個意思的,是王四郎的堂叔家,原來從不過問侄子的家事,這回回來一打聽房里只有一個姑娘,還已經(jīng)七歲了,當場就皺了眉頭:“這怎的像話,哪能沒個兒子立門楣?!?/br> 他不過是無心之語,卻叫他老婆聽了去,夜里就往他耳朵里吹風:“咱們家玲姐兒還沒說人家呢,便把她定給四郎怎樣?”她自家生了四個兒子,丈夫最得意的事就是下雨天不必打傘,叫四個兒子抬一張桌子,他就在那桌子底下走,一絲兒雨星子都飄不著,早年還曾笑話過王老爺家里六個姑娘才得一個兒子,”“力氣都用在圣人那兒,被窩里頭生兒子倒不行了”。 他聽見這話啐了婆娘一口:“渾說個甚,他自家有娘子的,進了門也不過是個小。”那婆娘見著王四郎人品財氣早早打起這門主意,這才三不五時的叫了丈夫把王四郎請回來用飯,說是給四個兒子安排活計,卻回回都把女兒叫出來待客。 總歸是親戚,王四郎倒不曾多想,這婆子問定了女兒可看得中意,女兒玲姐原不愿作小的,經(jīng)不住作娘的要把她往外推,村子里有幾個像樣的男人,哪一個比得王四郎富貴,待知道正頭娘子沒兒子,點一點頭,算是應(yīng)下了。 “你個渾貨,看看他如今這個樣子,莫說做了二房,就是五房六房又怎的,咱們玲姐兒這模樣好生養(yǎng),等過了門生他四五個,還有甚不是咱們家的?!?/br> 玲姐兒因著有這么一個會生兒子的娘,十里八鄉(xiāng)很是搶手,就因著上門的媒人多了,才叫她挑花了眼睛,越看越高,莊稼漢子早就不擺在眼里,只有這個王四郎,身家樣貌都可她的心意。 算盤不能說得太明,只苦了一張臉:“趕緊的,叫太太收拾收拾,便去那頭走動一下也是好的。” ☆、第85章 假堂妹欲作人妾真主母亂點鴛鴦 響鑼哪用重錘敲,玉娘一聽這話就倒抽了一口冷氣,她跟算盤想的一樣,跟了秀娘這些時候,早就打心里將她當成了主母,那些外頭的下人,哪里似他們的日子好過,瞧瞧王雪娘家里,跟來的丫頭瘦得身無四兩rou,看見王家下人下午還有一頓點心能吃,眼睛都在冒光。 秀娘從不在吃食衣裳上苛待下人,一季給做兩套衣裳,還加鞋襪,吃的雖不能同主人家比,一日里也有一頓有個rou菜,既沒餓著也沒凍著,便是說起話來也不吆三喝四,從來好聲好氣,再沒有比秀娘更好性的主家婆了。 好容易有個心善人正的主母,在她手底下討生活容易,再進一個人來把水攪混了可怎辦?算盤是見識過陳大姐厲害的,有她這樣厲害的當家人在,那些個新進門的妾還時不時挑些小事出來,暗地里使使絆子,待瞧見她真?zhèn)€能把人提腳就賣了,這才收斂。 秀娘怎么看也學不來那樣的厲害,算盤若不是想到這一節(jié),也不會急巴巴的趕回來報信了,玉娘同他想的一樣,白了一張臉,有心想問問又實開不出口去,想想沈家一家待她這樣好,一咬牙道:“老爺,老爺可有那心思?” 說完這一句漲得滿面通紅,算盤打量她一眼,“哧”的一聲笑出來:“若真有那個心思,還不若收用了你,我是怕老爺叫那不知哪一門子的堂叔三杯黃湯一灌醉了過去,吃了人暗算?!?/br> 如今那些人打的還是叫王四郎自己開口的主意,也顯得自家閨女矜貴些,可若再不成事,說不得就要灌醉了他送作一堆,到時候天亮喊破了,想賴都賴不掉。 玉娘叫算盤說的臉頰通紅,一口啐了上去:“混說個甚,事兒我知道了,你且趕緊回去?!弊詠肀愀惚P不太熟識的,不過因著同過路這才有幾分面子情,在江州雖一處理事,卻也光明正大,不意頭一回背了人說這么些話就是為了這事兒,把唇一咬:“你可看緊著些,把籬笆扎緊了,別叫野狗鉆進來?!?/br> 這一句說的倒像潘氏口吻,算盤眨巴眨巴眼兒,看見玉娘轉(zhuǎn)身回去才笑,又趕緊忍了,轉(zhuǎn)身往渡頭小跑,得趕緊在天黑暗前趕回去,說不得日日在老爺床下打地鋪。 算盤年紀不小了,在王家吃得飽穿得暖,還跟了王四郎跑商路,早就生得高大起來,原來還能在他跟前充一個侍候人的小廝,如今這付模樣卻叫人看了不成話,不過才打了一夜地鋪,天明起來那家人瞧他的眼神兒都不對了。 算盤心里暗啐一口,又嘆一聲氣,指望著玉娘趕緊把太太請到王家塘去,他也好放下這樁心事,這么兩頭跑,一面監(jiān)工一邊監(jiān)夫,腿都跑細了。 玉娘進了屋里也不知道怎么同秀娘開口,她來來回回坐臥不寧,幾回想要說話,又覺得思量得不細,直話直說秀娘免不得要生一場悶氣,可又沒別的法子,把她往王家塘引。 玉娘這個模樣秀娘又怎么瞧不出來,她眼著玉娘回來好幾次,添個燈油拿了油燈出去的,添完了卻忘了拿回來,一日里連著出幾回這樣的錯,招了杏葉過來:“玉娘這是怎的了?” 杏葉捂了嘴兒笑,她卻是瞧著玉娘出門的,還看見她同算盤兩個頭挨頭的說悄悄話兒,在江州王四郎同秀娘還沒回家前,家里的各項事體便是算盤跟玉娘兩個商量著辦的,一個主外一個主內(nèi)。 算盤如今正當年,玉娘也還是花信期,這兩個門前院后站的多了,宅子里頭的丫頭婆子早就傳這兩個要在一處,做夫妻不過是早晚的事兒。 雖年紀上頭差著些,可男人家一長開便瞧不出來了,算盤在外頭風吹日曬,還是玉娘生得嫩相些,瞧著頂多只差二三歲,再猜不著竟差了五歲這樣多。 如今世道待女人不似程朱學說盛行的時候,全因著當今龍椅上坐著的皇帝,一站穩(wěn)了腳跟,就把寡母給嫁了,嫁的還是蕭太貴妃年輕時在宮外就有了情誼的男子。 為了這個雪花一樣的奏章往皇帝案前飛,他辦事的時候是明君,到這上頭竟一句也不的別人的,有那相守的便守,不想守的便嫁,初嫁已是由了父母,再嫁便由自身,若是夫家不許娘家阻攔,還能去擊鼓告官。 玉娘雖是寡婦身份,可她是當家主母拐了彎的親戚,算盤不過是個下人,有的丫頭還嘆玉娘不該低就尋個管事,是以杏葉瞧見這兩個在說話,把問菜單子的事咽進肚里,等玉娘進來,卻似三魂少了六魄,杏娘更是覺著這兩個有事,秀娘一問,便笑了起來。 “這是怎么的,不許弄鬼?!毙隳镆娦尤~一笑,本來沒往這處想的,也不由得往那上頭思量了,自說著還笑,笑了一回又道:“不能吧,也沒見他們在一處呀。”秀娘還想著算盤跟玉娘兩個剛來家時的模樣,再一想算盤如今的年紀,招手把杏葉叫到跟前:“你說的可是真的?” 杏葉點點頭:“可不,宅子里哪個不說,這事兒便也只有太太還不知?!?/br> 玉娘若真跟算盤兩個情投意合,秀娘自然沒什么好攔的,原來她倒是想把玉娘說給帳房錢先生的,他那個渾家到底沒能挨過冬天,留下一雙兒女撒手去了。 玉娘是個心正的,待孩子又好,錢先生做帳房一年到頭銀錢紅包不少拿,人也是個老實頭,嫁給他也算是生活有靠,有她在錢先生也不敢欺負玉娘,倒是一門好親事,只差一年后看他們兩個對不對得上眼,秀娘才打起這個主意,不意玉娘竟自己捉了對。 “那她今兒這樣,可是算……可是王管事說了甚?” 杏葉搖搖頭:“我只瞧見玉娘jiejie臉色不好,隔得遠不曾聽見,也不知道說了甚。”杏葉其實還是知道些消息的,那些外院里的小廝,如今沒有一道院門隔著,跟里頭侍候的丫頭們走得近了,杏葉幾個倒是常常能聽見他們聚在一處說話的。 算盤在城里只是個二管事,可在鄉(xiāng)下人眼里卻是體面人,配給他總比配個莊稼漢要強,好幾家本家親戚都盯住了他,他正年少又有為,還是個沒娶親的,好些個跟他拉關(guān)系的,為著就是把女兒說給他。 杏葉瞧見秀娘皺了眉頭苦思,吞吞吐吐的開口道:“仿佛聽見來安來福兩個說起過,小王管事如今可是香餑餑呢?!边@兩個說的更粗俗些,甚個狗熊舔蜜的俱都說了出來。 秀娘一聽眉毛擰得更深,莫不是算盤見了外頭的姑娘家,便想跟玉娘了斷?玉娘的出身是叫人詬病,可算盤同她好時便是知道她的身世的,如今看準了別個再來把她拋下,就是薄情寡義的負心人。 玉娘看護蓉姐兒這么多回,秀娘嘴上不說,心里也記著她的好,一巴掌拍了桌子:“混帳?!边@一氣便想著要幫玉娘作主,可憐她連這個都說不口,也不定往肚里咽了多少苦水。 她叫了杏葉收拾東西,欲帶了玉娘跟幾個丫頭小廝一起往王家塘去,杏葉剛在里頭收拾東西,玉娘聽見動靜一問,真如意外之喜,急急跟在秀娘身后,眉頭也開了,那吊著的一口氣兒也松了。 秀娘一見更覺得確有其事,把杏葉叫到跟前:“往后再有這事一概不許瞞我,結(jié)連理枝我不成,可卻還能作得主?!?/br> 杏葉高應(yīng)一聲,腳不沾地的往外頭叫人套車,又親去沈家抱了蓉姐兒回來,蓉姐兒正跟寧姐兒兩個瘋玩,寧姐兒叫他爹送進許員外家讀書,兩個各倒苦水,又比一比誰肚子里的詩文多,終是寧姐兒得了先,蓉姐兒輸了,正噘了嘴兒不高興,聽見到鄉(xiāng)下去玩,立馬又把讀書的事兒拋到腦后,樂滋滋跟著杏葉回家。 “帶大白去,娘,帶大白去?!毙隳锬挠泄Ψ蚋崂p,點頭應(yīng)下,蓉姐兒抱了大白:“去看爹呢?!贝蟀淄崃祟^把爪子往蓉姐兒身上一搭,“喵”一聲似在應(yīng)她,翻個身露出白肚皮撒嬌叫蓉姐兒給她撓。 一路上馬車搖晃,又坐了船行了三九水路,到了地頭已是夕陽西下。蓉姐兒自小就長在濼水,哪里見過這樣的田園風光,抱了大白天怔怔的立住了,遠遠一片田埂,麥子還沒到收割的時候,叫晚霞映得披上金衣,一層層的火燒云,紅黃紫融成一片,牧童騎了大牯牛,搖搖擺擺的從小道上走過來。 蓉姐兒似是叫怔住了,立住了“啊”的一聲,秀娘拍拍她的腦袋:“那是牛,明兒叫人帶你出來玩,咱們趕緊找爹去?!蓖跛睦山枳≡诖蟛依?,秀娘帶了一堆禮叩開了門。 王家大伯跟王老爺生得極像,蓉姐兒一進門先給大伯磕頭,磕完了抬起頭來,歡叫一聲:“阿公!”惹得王大伯笑呵呵應(yīng)了一聲。 “這是大阿公,是阿公的哥哥?!毙隳镆徽f蓉姐兒立馬明白了,她覺得王大伯眼熟也不認生,屋里還有好幾個小娃娃同她一起玩,因在鄉(xiāng)下,家家都養(yǎng)了狗看家門,大黃狗剛剛生了小奶狗,一個個還在地上拱啊拱的學走路,蓉姐兒一瞧就喜歡上了,抱起一只黑灰色的小狗再也不肯撒手了。 大白怕狗,急急跳到屋檐上去,已經(jīng)養(yǎng)熟的貓兒還怕它自家走脫,平日里大白的吃食全是綠芽在料理,看見大白跳上去,急急招了手叫它,還對蓉姐兒說:“大白吃醋,姐兒趕緊叫它呀。” 大伯一家子見蓉姐兒這么點子大的人竟還有個抱貓的丫頭,面面相覷,趕緊叫渾家去把屋子再理一回,王四郎住的這間已是家里最大最好的屋了,又急急給添上個水盆恭桶新毛巾,王四郎的堂弟媳婦堆了滿臉的笑來跟秀娘攀起家常來。 他們哪有不知道的那些外姓的打算,見秀娘客客氣氣性子又柔,生得也比一般鄉(xiāng)下婦人白凈,顯得嫩相,身上好衣裳好首飾的戴著,比玲姐兒不知美貌多少,原就生了看戲的心,如今背轉(zhuǎn)了身子越發(fā)指謫:“玲姐兒也真會想,瞧瞧這個堂嫂,真是叫豬油蒙了心?!?/br> 玲姐兒既是好生養(yǎng)的,腰條自然不細,身子也不纖弱,都不必往秀娘身邊立,一眼瞧上去便襯得她粗手大腳的,大伯一看秀娘來了,趕緊差了兒子把王四郎叫回來。 堂叔正預備了今兒做下事來,誰曉得四郎的正頭娘子竟然來了,玲姐兒正在屋里等著,換了新衣抹了脂粉,聽見這一句差點兒咬碎一口牙,她一掀簾子出來:“堂嫂來了,正想拜會呢?!?/br> 算盤心里念了百來聲“阿彌陀佛”,還佩服玉娘見機快,他可在灶下瞧見好幾壇子酒,也不知道這家打的甚樣主意,一聽見秀娘來了,十七八顆擔心的心也都咽進肚里,臉上笑意分明。 王四郎一聽老婆女兒來,也不用飯,只點點頭:“無事我先回去,得了空再來吃酒?!币晦D(zhuǎn)臉看見算盤喜出望外的模樣,心里一奇,轉(zhuǎn)念一想又明白過來,這個算盤怕是瞧中了秀娘哪一個了,瞧著也是到了年紀,王四郎笑盈盈的轉(zhuǎn)回去,算盤前后忙活很是得力,也正是時候該給她討一房娘子了。 ☆、第86章 慧秀娘四兩千金嬌蓉姐靈前問弟 玲姐兒一路跟在王四郎身后,作個親熱模樣兒,一疊聲的問著秀娘:“倒不知道表嫂青春幾何?原還想進城里的,不想她倒跟四哥哥分不開呢。” 王四郎一頭往大伯家趕,他腿長步大,玲姐兒跟了幾步就跟不上了,她揚了聲音要叫,算盤卻聽得著實忍耐不住,“撲哧”一聲笑了出來。 玲姐兒一惱,冷眼掃他,扭著身子往前趕,才見院門口,就看見王四郎手里抱了個女娃兒,院子里還立著個女人,因背了光,瞧不清楚面目,可玲姐兒還是一步都邁不上去,眼睛直往她衣裳上掃。 一身銷金的衣裙,說不上名字來,卻曉得這是她瞧過最好看的衣裳,還有那頭上的點鳳壓額,鳳凰口里銜的著的瑩光流火,兩排赤金的通草金螟蟲,頭上插的腕上戴的,俱是她從沒見過的。 一照面就將她比到泥里去了,可玲姐兒還不甘心,大剌剌往前走上兩步,等看明秀娘的長相,心里竟得意起來,一瞧就是不好生養(yǎng)的,都是作娘的人了,腰條還這樣細,身子骨弱成這樣,風一吹就要倒的,哪里能養(yǎng)得出孩子來。 她心里一定,臉上就笑開了,急步上去認親:“這是堂嫂子罷,我是玲姐兒?!彼@番作派秀娘還不覺得,大伯家里的兒媳婦卻“哧”一聲笑了起來,轉(zhuǎn)身回去連叫也不叫一聲。 王家塘原不過百來戶人家,門前一條溝養(yǎng)了魚蝦,因著住戶多數(shù)姓王,才傳下王家塘這個名兒來。種茶養(yǎng)蠶易活人,便是荒年還能吃山吃水,遷戶越來越多,雖地名兒還叫王家塘,實只有最里頭那一圈住著的姓王的,外圈蓋出來的屋子院子俱是別姓人家。 此地的女兒若是得父母疼愛的,也不必遠嫁到外鄉(xiāng)去,只在本村里尋個人,族長翻過族譜,便能敲定婚事。抬了嫁妝過條河,若是有事隔了橋喊一聲也有娘家人幫襯。 這一家說是堂叔父,不過為著口里叫的好聽些,跟王字半點不挨邊,是他同一輩的兄弟娶了王姓女兒,見此地好風水,這才舉家遷過來,跟著兄弟一家子一起養(yǎng)蠶。 算起來只沾了親,打八桿子也碰不著,王四郎原也不同這家子親近,只看在同村面上,這個堂叔父又實在會奉承,這才來往的密些,哪里知道自家成了別個眼里的肥rou。 秀娘不知就里,只當是族中的堂妹,見她堆了笑迎上來,自家也不好失了禮,跟玲姐兒說了會子話,又奇怪這個姑娘走了夜路出來,竟沒個人來尋她,到了月上中天,大伯一家子都要關(guān)了院門放狗了,她才家去。 王大伯家的二兒媳婦趁著送熱水的當口一把拉住了秀娘的袖子往廚房里拖,到了灶下兩邊一瞧沒人才說道:“弟妹人忒好了,待個上門爭rou吃的,還這么好性兒,若是我可不一口啐過去。” 秀娘不聽則罷,一聽這話眼睛都要彈落:“這是怎么說的,那個可是堂妹,本家的親戚呢。”這事兒往悖禮上頭去想,可不要拉到衙門打板子,一陣陣頭暈,差點兒立不住。 “呸!哪一家的堂親,再往上數(shù)三代也不是王家親戚?!倍眿D很有些賣好的意思,也是秀娘禮數(shù)周全,曉得大伯家里有兒有媳還有孫,早早就把禮都備好了,原想著等孝屋蓋好回鄉(xiāng)時再送,此時全拿出來,一樣樣送出去,一個都沒落下,她頭上這根銀釵子便是秀娘給的。 “那家子是混賴了不走,在村子里住了倒有三十年了,家里姓王的嫂嫂都過世了,還占了兄弟家的田不肯還呢?!边@里頭的爛帳秀娘不想管,她只抓準了一條:“那個爭rou是甚個說頭?” “唉呀!弟妹可真是,上趕著當二房呢!”說著把銅壺往灶上一放:“我還當你心里有主意了,原是不知,可別怪我多口?!?/br> 秀娘深吸一口氣,頭一陣陣的發(fā)暈,灶間外立了玉娘,見她這樣趕緊扶了她,二媳婦笑一笑:“沒譜的事兒,我不過白說一句,弟妹這么個好性人兒,別叫人誑了去。”說著轉(zhuǎn)身去去了,秀娘沒備下玲姐兒的禮,各人都有了,獨她沒有不好看,現(xiàn)尋了串手串出來送她,叫人看在眼里倒為她可惜。 玉娘立在廚房外頭,見秀娘神色不對進門扶了她一把,一路把她扶到屋前,秀娘走到門邊低聲問她:“算盤回來,可是同你說這個?”玉娘咬了唇兒不好開口,秀娘在袖子底下捏捏她的手,推開屋門進去了。 屋子里咯咯咯的全是蓉姐兒的笑聲,王四郎把她頂在脖上,抓緊了兩條腿上下來回的顛個不住。他有些酒意,臉上通紅一片,學那踩高蹺的來回不往的晃,蓉姐兒玩的一頭是汗,大白在柜子上蹲身坐著,眼睛跟著蓉姐兒一上一下,身子向前傾,隨時都要撲上去的樣子,等看見秀娘來了,才“喵嗚”一聲,伏下身子拿尾巴把自己半邊圈起來,耳朵也不再動了。 秀娘看見女兒笑開了懷,好似剛才那些個糟心事一句都不曾聽見,倒水絞了熱毛巾:“趕緊放她下來,都大姑娘了,像什么樣子?!?/br> 王四郎抬高兩只手把蓉姐兒抱下來放到地上:“大了怎的,大了也是我閨女?!?/br> 秀娘正背了身擰毛巾,每回她說些要蓉姐兒守規(guī)矩的話,丈夫總是這么回護,可偏偏今天聽在耳里不一樣,眼圈一紅,又趕緊忍住了,轉(zhuǎn)身給丈夫擦臉:“那你怎不想著多回來看看,貓兒都比你養(yǎng)得家?!?/br> 王四郎一把摟住秀娘:“你今兒來的晚了,明兒跟了我給娘上柱香?!闭f著又奇道:“怎的來前也沒個信兒,我也好叫算盤把屋子好好歸置?!?/br> 秀娘一笑:“王四爺在濼水可是大戶了,連身邊跟著的二管事都成了香餑餑,我是怕算盤在外頭挑花了眼兒,把玉娘給誤了?!?/br> 王四郎一聽這話驚奇起來:“我還當他系著你身邊哪個丫頭,不成想是玉娘,可她這出身……”他先不說年紀,反論起了出身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