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節(jié)
想是先把話漏出來等王家有意自會親近,屆時兩家走動多了,外頭傳上一二句的話,家里清清白白的姐兒被當成已經(jīng)定了親,不是那意也成了那事。 秀娘捂了心口后怕:“好險沒算計了咱們女兒去,這可怎么好,我同李夫人一說,她怎么也不肯干休,為著她那女兒也叫人看了去,這要是鬧出來,帶累咱家可怎辦?” 誰知王四郎一聽這話竟冷笑一聲:“既是李家肯出頭,咱們倒不必急在這一時,平家說這話只我同他兩個人,只推沒聽懂,我也沒接話茬,他既存了這個心,顯見得是沒把咱們放在眼里,想著算計了我吃這啞巴虧。閻王打架,咱們躲一邊兒瞧熱鬧就是?!?/br> 這卻是王四郎自家把自家高看了,平家根本沒這個想頭,平老爺度著自家家大業(yè)廣,那些個小戶再沒有不來巴結的,若要結親,莫說兒子是個結巴,便真?zhèn)€是少了腿又怎的,照樣有人八抬大轎送上門來。 只因著平夫人是個挑剔的,這么些個小娘子,她個個俱都瞧不上眼兒,只蓉姐兒打過幾回照面,知道王老爺是縣丞,大小也算是個官兒,家里人口簡單,又新添了個弟弟,不是那沒子嗣的,一條條的算下來,再沒有比蓉姐兒更襯頭的小娘子了。 李家原也是又門好親可悅姐兒早早定了人家,李夫人底下再沒有嫡出的女兒,別房的那些個李家姑娘,李夫人自家都瞧不上,更別說平家了,這才把主意打到了蓉姐兒身上。 王家惱了,平家也不樂,原只當自家一透話,王家便沒有不允的道理,不成想王四郎只作聽不懂,竟沒立時換了信物,還有幾分回拒的意思,回來平夫人便問平老爺:“你可說清楚了是四兒!” “怎的沒說,王四郎若真是個蠢人,還能從泥里掙出來攢下這些家業(yè)?!逼嚼蠣敳荒蜔亓艘痪溆值溃骸八也辉副懔T了,原也是個白身,三兒要是配個官子女,四兒怎么也不能討個商戶,萬幸我沒明著說,還不把這臉都丟盡了?!?/br> 平夫人一聽這話更不樂意,若是庶出的平三,那王家不肯倒也有了因由的,可既挑明了是四兒,正經(jīng)養(yǎng)活的哥兒,王家還有什么不愿不滿的。 平五奉了一盞茶給平夫人,她已是十二三歲年紀,娉娉婷婷裊裊而來,面上帶笑,見平夫人臉色不好,笑晏晏的把茶端過去:“娘,用茶吧,這還是上回子王家蓉姐兒送來的,說是她家里炒的白茶,你覺輕,喝這個最好?!?/br> 平夫人不聽則罷,一聽立起眉毛來:“趕緊把她家包的茶葉都扔出去!”光罵這一句還不足,立起來轉(zhuǎn)了兩圈:“不看看自家是甚個模樣,不過皮子光鮮,也是才鍍的金,里頭不過是個不值當?shù)你~芯子,竟還嫌棄你哥哥來了!” 王家的姐兒還是平夫人跟丈夫提起來的,滿以為是一門易得的親,誰知叫人甩了一巴掌,她氣憤不過又怪起女兒來:“你也道王家不是有規(guī)矩的人家了,小門小戶,怎的,還巴望了想當狀元夫人不成!” 平五立在一旁不則聲,等平夫人出了這一口氣兒,才道:“她原也配不上四哥哥的,不過商戶人家,等幾個兄長都當了官兒,有這樣一個嫂嫂卻不是下臉,娘寬了心罷?!?/br> “若不是你哥哥瞧中了,我怎么會起這個心思,原想著她別樣不差,說不得認了罷,她家還不愿意了!”平夫人心里原就存了疙瘩,兒子自個兒瞧中的,想著把他生成結巴,說不得依了這一回,竟叫人扇回來。 平夫人話音才落,平五臉上色變:“哥哥甚個時候瞧見過她了?” 平夫人還不在意:“可不就是荷花會那一日,她可是穿了件桃紅衫子的?你哥哥遠遠瞧見,一眼就相中了,合該是樁好緣份,偏作這個怪?!?/br> 平五怔在當場,一霎時便臉色煞白,抖了唇兒淚珠兒滾滾往下落,平夫人吃了一驚,剛要問就聽平五跺了腳:“娘怎好做這事,若叫別個知道,女兒的臉往哪兒擱!再沒有meimei請了客來,哥哥在墻邊挑人的!”說著抽出帕子捂了臉,背轉(zhuǎn)身子往自個院子里去。 一路走一路都止不住淚,點雪跟在后頭回了院子,平五伏在床上便哭,怪不得她才提個話頭,娘便一力支持她辦了這個荷花會,還定要她把蓉姐兒并何家姐妹都請了來。 原不是作臉叫她請東道,只為著讓哥哥相看小娘子,這個哥哥有些結巴,平日里甚少說話,因著開口不便,每每到了相看那一回,女家便不再肯了。 他受的挫多了,越發(fā)不再開口,沉默寡言,私下里爹娘怎么發(fā)愁她都知道,可卻不該拿她的名聲當筏子,叫人知道了,她往后可怎么再這些小娘子里交際。 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為,李夫人知道這事哪有善了的,她打聽清楚都有哪家的姑娘在,先把那私交好的何家夫人叫了來,兩個一說,何夫人當即就甩了臉子:“呸!恁般下作,好意思說自個兒官家出身,哪個不曉得她家不過捐個官,把咱們當成蘿卜白菜挑呢!” 李夫人跟何夫人只說平家看中了蓉姐兒要給平三當媳婦,何夫人嘴皮一扯,冷哧一聲:“她倒臉大,一個房里養(yǎng)的,還想跟正經(jīng)姐兒議親,也不怕打下一道雷來劈死了她?!?/br> 兩家夫人各自有相熟的官太太,妝了十分委屈的模樣把苦一訴,這些個婦人閑在家中最愛聽是非長短的,隱去了姓名把事兒影影綽綽的一說,先拿說親一事勾得興起,再說到怎樣瞧中,那幾個夫人太太更是聽得有味,聽見荷花會三個字,臉色俱都變了。 便是沒親女兒,也有庶出女兒在,平家請商戶只請了嫡出的小娘子,那官家的卻是一道都親了去,算一算哪家都沒幸免,這事兒不好宣揚,可哪一個又是省油的燈,等平夫人覺得自家門前車馬冷落,也不再有官太太招了她去說話,遞出去的帖子回回都叫拒了回來,這才疑心事兒叫人泄出去了。 平五在自己屋里歇了一旬日不曾去讀書,等她收拾好了再去學里,幾個女孩兒都不肯同她說話,便是李家的丫頭也十二分的怠慢,蓉姐兒跟何家姐妹兩個,瞧也不瞧她一眼,悅姐兒看了她便冷笑,等她走過去想同悅姐兒說話,只聽見她從牙縫里擠了一句:“不要臉!” 平五當天回去便不肯再來學里,飯盒子怎么端上去的怎么收下來,沒幾日身條就比原來還細瘦了,不論平夫人怎么勸,只是垂淚,拿帕子蓋了臉不見人:“娘親誤我!我是再沒有人見人了!” 兒子說親不成,女兒又在房里尋死覓活,平夫人捂了頭說是犯了頭風,平四叫平老爺叫過去狠罵一通,過后人便更沉默了,回到屋里想著綠葉里瞧見的那一抹桃紅色,把畫的桃花翻出來,扯成爛條扔進火盆里,就此作罷。 平五卻沒這樣容易好,原來那些有意說親的,俱都跟商量好了似的,一齊沒了聲響,平夫人捏了鼻子咽下苦果,還叫丈夫越發(fā)待見起庶出的兒子平二平三,跟還未長成的女兒平六,她這回卻是真的一口氣咽不下,躺倒在床上,真?zhèn)€拿帕子綁了額,害起頭風來。 蓉姐兒自家倒不覺得隔了園子瞧一眼便是大罪過了,她也不是那從沒出過街的小娘子,只瞧著何家姐妹跟悅姐兒都氣憤的很,悅姐兒還頭一回說:“我表哥說,要揍那小子呢!”這卻是私下里說的,何家的那個meimei說起來都紅了眼圈,只曉得抹淚了。 悅姐兒因著跟蓉姐兒上過一回街,算是開了眼界的,卻到底還是氣,這幾個家里大人都不曾在她們面前說過,話還是悅姐兒傳出來的,她說之前,蓉姐都不知自個兒叫人提了親。 悅姐兒罵了一回又悄聲問:“你真沒瞧見有人在墻根邊?” 蓉姐兒想了又想,還是沒能想起有過這個人,把頭一搖:“真沒瞧見,隔得這樣遠,能瞧見什么?”她回去還把這話告訴秀娘,秀娘家里瞞得風雨不透的,不意叫李家人漏了出來,她一噎, 見女兒根本沒拿這當一回子事,也不曉得如今她在外頭也有些名聲,想要說兩句又怕把個實心眼的丫頭說得開了竅,生生忍住了,捏捏她的鼻子:“傻妞,可不許再說了,往后你見了平五,只作不知,大方著些。” “本來就沒事嘛?!彼炖飸?,回去還一般模樣,她還是不討厭平五,這回也沒她什么事兒,可一邊是三個人,一邊是一個,蓉姐兒自然不會跟三個鬧翻了。 她不敢跟秀娘說,單只同玉娘說小話:“我理了她,別個還當我愛嫁她哥哥了?!?/br> 這話自然又落到了秀娘耳朵里,她又氣又是笑,夜里便跟丈夫嘆:“白長了個子,不長心眼,這可怎么好,跟個傻大姐似的,一點都不知道羞!” 王四郎這回卻是發(fā)了狠:“咱家的女兒不在這兒說親,等明年開了春,咱們往金陵去!”平家這樣欺負人不過看著他家底薄,等他把茶園茶鋪再多開幾個,哪個還敢看輕了他,等真的捐了官,蓉姐兒便是嫁那五品人家,也不算得高攀。不獨女兒,便是茂哥,往后說起來親來也是官家的小娘子! 王四郎存了這個心思,更是腳不沾地的忙,去歲的茶株今年已經(jīng)養(yǎng)了回來,問明了明年又好產(chǎn)千斤茶葉,他在濼水江州都收得茶葉,進來的茶葉全都販到九江金陵,再從下關浦口清江出去,茶越販越遠,利越滾越多。 看著剛學會抬頭的茂哥兒,湊過去叫他啃了一臉口水:“晚著些才好呢,非給她尋門好親,我的姑娘就是狀元郎也沒甚個嫁不得的!” ☆、第99章 燒碳盆茂哥翻身點銀兩四郎換宅 茂哥兒一天比一天大,從剛生下來的皺皺巴巴的小猴子長成了肥胖胖的奶娃娃,蓉姐兒帶這個弟弟倒跟又養(yǎng)了一只貓似的,得了空便瞅著他又干了點什么事,到秀娘閑下來數(shù)給她聽。 “我還以為是他拉了呢,憋了一張臉,原是在練翻身!”蓉姐兒笑盈盈的盤了腿坐在羅漢床上,吃著蜜豆團子,一邊嚼一邊舉了竹簽子比劃:“娘是沒瞧見,他都要翻過去啦,可身上穿的衣裳跟龜殼似的,今兒都一到了,一次都沒翻過去?!?/br> 秀娘手上打了算盤盤帳,哪見蓉姐兒這么說“撲哧”一聲就笑了:“這上頭你倒比你弟弟快著些,也是他生的晚,天一凍衣裳厚起來,坐呀爬的都要更晚些?!?/br> 蓉姐兒歪了頭含住蜜豆團:“穿的少就能早些爬了?”沒等秀娘應聲是,她就急急下床趿了鞋,一溜往自家院子里跑,茂哥兒正跟大白睡午覺,綠芽手里拿了斗篷一路追過去。 “這又是怎的了?”秀娘一抬頭就不見了女兒,趕緊放下帳,等她追到小院里,正看見女兒叫丫頭往屋子里添碳盆,一下就加了五個,西廂房里很快就開始熱起來,穿著里頭的夾襖還不住出汗。 蓉姐兒自家穿了薄襖,給茂哥兒也換上薄的,叫他躺在床上自個兒玩,她就坐在榻上,揮了手里的的布老虎:“翻吧!趕緊翻呀!” 秀娘立在門口瞪了眼睛說不出話來,氣得上去就要打她:“你就這么折騰你弟弟,拿他當狗還是當貓,這也是當jiejie的人!”說著拿手指頭戳了蓉姐兒額頭。 蓉姐兒捂了額頭,滋牙咧嘴的作鬼臉,秀娘才要過去給兒子穿上衣裳裹起來,就看見茂哥兒,樂顛顛的搖手蹬腿,一下子除了厚衣裳,他左腿一蹬左手一撐,竟然險險翻了身去,蓉姐兒趕緊伸手托住小娃兒軟軟的背。 手腕加上一點點力道,茂哥兒臉朝下,整個身體趴在軟墊子上,連臉都陷了進去,秀娘“呀”的一聲,就看見肥乎乎的兒子,仰著細脖子,抬起臉來沖她瞇起眼睛笑,張著沒牙的嘴巴,笑的滴出口水來。 “看!弟弟會翻身啦!”蓉姐兒一把茂哥兒抱到身前,吧噠吧噠了好幾口,搖晃著他:“茂哥兒真厲害,茂哥兒會翻身,比烏龜聰明多啦?!?/br> 秀娘看看女兒再看看兒子,想著屋子里還沒盤完的帳,嘆一口氣:“你帶了弟弟玩罷,可不許把他折騰哭?!闭f著走到門邊,回頭又吩咐銀葉:“看著些哥兒姐兒,把這簾子拉開此,也好通通氣兒,過得一會子在磚地上撒些水?!?/br> 屋子里炭盆燒的熱,沒一會兒蓉姐兒就出了一身汗,跟個小娃兒玩,比玩花球跳百索還累,她捏住袖子扇扇風,拿絹子擦鬢邊的汗珠,彎了眼睛轉(zhuǎn)到綠芽身上。 綠芽一個激靈,趕緊就想轉(zhuǎn)過身去,蓉姐兒已經(jīng)嘻嘻笑開了:“綠芽,去廚房要盅銀耳湯來?!边@道湯秀娘常吃,往常廚房就備著,綠芽原還當蓉姐兒想著什么壞主意,一聽是叫她拿湯,出了門就往廚房去。 誰知道蓉姐兒又點了甘露:“甘露,你到外頭磕點冰來。”甘露怔住了,她看著蓉姐兒結巴起來:“磕,冰?” “這樣熱,還不給喝點涼的。”蓉姐兒噘起嘴巴,銀葉趕緊上前勸:“好姐兒,這天兒立住都要凍掉鼻子,哪還能吃涼的,要是熱,把這碳盆擺遠些罷?!?/br> 蓉姐兒自家穿上衣裳:“不成我個兒去,從那檐角上敲點下來又怎的了,夏天不是還吃冰淘嘛,今兒中午就吃新魚脯罷,冬天,也不腥氣?!?/br> 銀葉半晌答不出話來,這個主家甚樣都好,既不挑剔也不刻薄,有個好吃好喝從來也不藏私,屋子里擺的點心果碟都是沒數(shù)兒的,誰想吃了便去拿上兩塊,丫頭們吃飯也常有rou菜大菜吃,俱都是蓉姐兒賞下來的。 可她只一條叫銀葉綠芽提心吊膽,主意太多,眼睛一溜就是個主意冒出來,夏天要往竹席子下鋪棉被說這樣說著又軟又涼,這大冬天的,都入了九了,竟要吃起冰來。 銀葉又不能真?zhèn)€叫蓉姐兒冒了風出去,趕緊拉了她:“姐兒便是要吃,也不能吃那屋檐上的,臟呢,真?zhèn)€要添冰,拿水到外頭去凍就是了。” “那個多慢呀,我不罷進去,只把碗放在冰里頭湃一湃,不怕吃壞肚子,喏!”說著還拍拍銀葉的手,安慰她別怕似的,銀葉實在無法,趕緊使了眼色,讓蘭針去尋玉娘過來。 玉娘一見蘭針在屋外頭,就曉得是蓉姐兒又出了什么新花樣,她同秀娘說了兩句,尋個由頭到小院兒里來,一進門就看見蓉姐兒在屋子里只穿了一件杏子紅的單衫,手里拿了紅棗銀耳湯,非要把這湯盅兒擺到冰盆里去。 蓉姐兒一瞧見玉娘來,瞪了銀葉一眼,堵氣坐到床沿,茂哥兒還自顧自樂呵呵的翻身,他翻了兩回,不用人托著也能自己翻過來了,甘露正守在塌前不錯眼兒的盯著它,因著茂哥兒搬到小院里,幾個丫頭都會拍抱娃兒了,茂哥兒哼一聲,就知道他是拉了尿了還是要吃了。 “我又沒作甚,不過為著熱想吃一口涼的嘛?!比亟銉焊隳锸窃俨桓业?,對著玉娘卻撒嬌:“又不很涼的,湃一湃帶點涼氣就成了?!?/br> 玉娘點點她的鼻子:“也不看這是什么天,叫你娘知道了,又得訓你?!弊炖锸沁@樣說,到底還是同意了:“把這個擺著,等溫了就給姐兒吃,不許讓她多用,湯水喝多了,夜里又不吃飯,大白都吃的比你多。” 茂哥兒是見風就長,一日看著大似一日,蓉姐兒也到了抽條長個兒的時候,越發(fā)腿長腰細,只個子不如梅娘那時候高。 冬至節(jié)的時候王四郎差了算盤回去送禮,各家再有不好也不露在面上,只有萬家,東西才拿進去,梅娘還沒沾手,就叫萬婆子跟萬大嫂兩個搶了去,算盤回來想報給秀娘知道,可他已經(jīng)成年不好再往內(nèi)宅見女主人,只好請了玉娘到花廳里說話。 “這事兒我不好往老爺跟前說,還托你轉(zhuǎn)一句,太太才好告訴老爺去?!彼惚P說完從袖里摸出一對赤金耳墜:“這個,是我,我跟了老爺去鋪子里頭……” 他一句話沒說完,玉娘就避過身去,垂了頭急急往里走,算盤跟了兩步,見有丫頭瞧過來,才又把東西塞了回去,訕訕的轉(zhuǎn)身回去了。 秀娘聽見小姑子受苦嘆了一聲,又不好知情不報,才跟王四郎開了口,他便道:“莫要再提她,萬事都是她自個尋來的,苦處也要自己咽?!蓖醮蠼隳莾喝f家投了三兩銀子,半年一發(fā)利事,竟翻了一翻,拿了六兩回來。 萬婆子再愿意加價兒,可王大姐頭一注生意做成了,手里有了銀錢活動,哪里還瞧得上這幾分幾厘的,她不差了銀錢,人卻還小氣,寄回來給梅娘的都是些舊衣裳,一件件肥大的出奇,梅姐兒改小了穿在身上。 萬家卻覺得這是不幫著發(fā)財,也不是沒找上王四郎,趁了王四郎去濼水,卻連個正眼也沒得著,回去就可勁兒的作踐梅娘,若不這樣,她懷的這個哥兒也不會白白落了。 秀娘瞧見丈夫真?zhèn)€不管,嘆口氣,悄悄包了點銀子,叫算盤差人送給她,總是從小瞧到大的,如今這樣看她生受,怎么忍得下心。 到這事兒過了三四天,王四郎才吐出來:“你給她錢作甚,給了她,她也守不住,原來曉得藏私房,打量著你我不知道,怎么對著婆家不會了?!蓖趵蠣敳皇钦娌还苓@個女兒,照著王大郎時一樣,典了間鋪子給萬二郎賣油。 誰知道萬二郎到處打了王老爺?shù)钠焯?,有個甚事便把岳夫的名頭抬出來,王老爺原就不滿意這個女婿,恨不能只當沒有這門親,萬家比他原想的還要下作。 這倒也罷了,誰知道這萬二竟跟王大郎攪在一處,王大郎哄得他動意,把典下來的油鋪子改成了賣南北貨,他們兩個從沒cao持過這種生意,老老實實賣油便罷了,非要進南北貨,賣起紅棗核桃來,這東西哪里易存,沒個老練人瞧著生霉生蟲,賣一半扔一半,一月虧似一月,再想改回油鋪來,那原來的主顧卻又丟了。 不到兩個月關門大吉,照樣還挑了油擔子出去賣油,長遠不走道,那些個主家還有不吃油的,早早就叫別個頂了生意去,萬二郎無法,就又帶了梅娘上門跟王老爺哭。 王老爺一回兩回給了銀子,萬二看這錢來得容易,也不正經(jīng)拿了作生意謀營生去,跟了王大郎花酒也會吃了,牌九也會摸了,一沒了銀子就問梅娘要,連嫁妝也都敗空。 這一日沒錢又上得門來,王老爺瞇了眼兒不理,萬二郎還沒出門便對著渾家呼呼喝喝,擺明了是不把王老爺放在眼里,他一口痰涌上來堵住了喉嚨,差點兒沒背過氣去。 朱氏看了又是哭又是鬧,急急尋了大夫來,又托人把王四郎從江州請回來,王四郎還請了江州的老大夫一起跟著回了濼水,先客客氣氣的把那老大夫請進屋,摸過脈抓了藥,到王老爺床前說上一回話,看著他把湯藥送下肚子,聽派在身邊的小廝說明了情由,沉了臉出得門去。 還往原來的地方去尋那些個幫閑,扔了一錢銀子,萬二郎叫人一頓痛打,拿個粗木棍子照著腿一記狠敲,他叫人用水草爛布堵住口,整個臉按在爛泥塘里,等了掙扎著爬起來呼救,早早就跑得沒了影兒。 王四郎第二日帶了東西一路進了萬家門,指了萬婆子扔出兩個字:“分家?!?/br> 萬婆子又是嚎喪又是坐地拍打,王四郎拿了茶碗只說一句:“你大兒子的腿,也不想要了。”梅娘縮在后頭不敢吱聲,連哥哥上門幫她撐腰都不露面,后來才知道,她是臉上帶了傷。 “我人不在濼水,卻不是沒了眼睛耳朵,若當面分家背后再鬧,這回我是管教妹婿,下回可沒這么容易過?!蓖跛睦纱荡挡杷?,聞了味兒就把茶碗放下。 萬婆子還嘴硬:“你就不怕我嚷嚷出去!” “人都進了門,我還有甚個好怕,你嚷一次斷一條腿,可別花白了頭發(fā)送黑發(fā)人?!闭f著站起來抻抻袍子:“縣太爺請了飯,已經(jīng)晚了,不必相留?!?/br> 他一出門,萬婆子進屋又想打梅娘,手才剛伸出來叫萬大嫂死死抱?。骸澳铮∫粭l腿呢!”說著恨恨看了梅娘一眼:“掃把星,你個白虎喪門星,破家的爛貨?!弊炖镏淞R卻不敢高聲,急急把萬婆子拖出來:“娘,眼看著也撈不著好處,不如就分了家,這屋子可是咱們的,她有錢,叫她自個兒張羅住處?!?/br> 等王四郎回來,萬家這家也分好了,萬二郎一文沒撈著,全給了兄嫂,他傷了一條腿躺在床上,看著梅娘的眼睛哪還有往日半分顏色,又怨又毒,天天捶了床板罵,不是睡就是罵,等傷腿好了,梅姐兒瘦得脫了形,臉色臘黃兩個眼圈青黑,直似灶下鬼。 秀娘聽見一陣唏噓:“她總也見識過了,曉得不好,趁了沒了娃兒,趕緊和離了是正經(jīng)!” “哼,你且瞧著,她定不會肯,咱們盡了仁義便罷,等茂哥兒再大些,便去金陵置個宅子,我已經(jīng)瞧好了,這回買個大的,五進,算一算家里可有余的兩千銀子?!蓖跛睦蓴[明不管,秀娘也不好再說,她皺了眉頭:“又要換地方,這兒可是剛熟了。” “樹挪死人挪活,見水來財才能扎根,又不是個釘子釘死在江州了。” ☆、第100章 置宅院秀娘嘆姐孤寡買花籃蓉姐憐貧弱 “娘,還有多久才到?”蓉姐兒從艙房外進來,一屁股坐在床沿上,翹了腳跟著船晃上兩下,側(cè)身去看看睡在床里的茂哥兒,手指尖點點他軟嫩嫩胖乎乎的臉頰:“豬玀,又睡了。” 秀娘算是坐過好幾回的船了,甫一上船還是覺得暈眩,幸而她早早備下了藥丸仁丹,覺得著身上不快了趕緊含上一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