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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蓉姐兒大眼睛一瞬不瞬的盯住他,只知道他越湊越近,濃眉長眉看的分明,還不知出了甚事,只覺得隔著帕子濡濕濡濕的。 她一把把帕子扯下來,徐禮已經(jīng)把她從腳上放了下來,手指又捏捏耳垂:“妞妞,你往后,就是我的妻子啦。” 一路往回走,蓉姐兒都覺得身子在打飄,知道這不規(guī)矩,可心里卻跟灌了整罐頭百花蜜似的,遇見那個去尋她的丫頭,指指九曲橋另一邊,那丫頭急得汗都出來了,一路把她帶到敞廳里去。 她一進(jìn)來就瞧見上首坐著三人,只當(dāng)是哪一家的官太太,來的時(shí)候知道是相看,原來就不愿意,此時(shí)又想起徐禮十日就來提親的話,心里蜜滋滋的,也不似席上小娘子知道是相看就扭扭捏捏,照常吃菜喝水酒,還不時(shí)與秀娘說話,只如尋常作客一般。 徐大夫人從頭看去,心里有了數(shù),又看花廳里已經(jīng)架起了牌桌,吃喝畢了便道:“花園子也疏散過了,不如便抹兩把牌,只當(dāng)消遣?!?/br> 第124章 春深日暖 “你們且看,哪一個更好些?!毙齑蠓蛉伺R上桌前同兩個弟妹密語兩句,見著她們點(diǎn)了頭,才凈手喝茶,一面抹牌一面直覷著那幾家的姑娘。 徐大夫人一上桌哪里有失手的時(shí)候,便是徐二夫人跟張氏兩個也是贏面比輸面大,一間花廳架起四張桌子,抹骨牌的聲音一響,再矜持的小娘子,一圈下來也露了原型。 徐大夫人瞧中的那幾個被安排在一張桌上,莊媛姐跟蓉姐兒兩個一處摸牌,蓉姐兒有了心事,便不十分起勁,打起來懶懶散散馬馬虎虎,叫捉著好幾回,一桌子只贏她一個的錢。 看著輸了那許多,臉上卻一點(diǎn)惱色也沒有,照樣舒著眉頭,笑盈盈的,拉了抽格撒大錢,一把抓著也不論多少的擲出去,那三家小娘子,莊家姐兒因同蓉姐兒相熟,便給她使眼色,怕她再放沖,另兩家子,卻還脫不得商戶氣,一把抓著就往自家荷包袋里塞,再一個還差身邊的丫頭細(xì)細(xì)點(diǎn)數(shù)。 點(diǎn)數(shù)跟塞錢的兩個,剎時(shí)便跟徐大夫人剔了出去,這樣精明已是顯得小家氣了,到時(shí)候一個子兒沾不著,便是進(jìn)了門也不好拿捏。 幾個換換眼色,便只剩下莊家的跟王家的兩個,莊家姐兒是個持得住的,贏了不見多開懷,輸了也只略皺皺眉頭,合稀泥一般兩邊打茬,應(yīng)對得體,進(jìn)退有度。 那王家的姐兒卻要跳脫得多,嘴巴倒是甜,笑起來圓團(tuán)團(tuán)的討人喜歡,最要緊的卻是手松,她那親娘看著不似個精明相的,手卻緊得很,一坐到桌上就把那三個贏了個底朝天。 換了座位調(diào)過風(fēng)水也是一樣,好容易等到她起身更衣,叫女兒來幫著打兩圈,那三個立時(shí)便把輸出去的贏回來一多半兒。 徐大夫人出去更一回衣,再回來的時(shí)候往另兩邊的桌子邊走地一圈,回到桌上再抹上兩付,倒起身說累了要告辭。 吳夫人一直送到了門邊,她們?nèi)齻€一走,其余幾家子也都跟著散了,秀娘上了車還在捶腰:“這活計(jì)真比在家還累些?!闭f著抬手揉起額頭來,蓉姐兒給她揉肩:“也不知道弟弟醒了沒,回去他定要鬧了?!?/br> 她們倆出來便是是瞞了茂哥兒的,他已經(jīng)很會走了,還會說單字兒,爹娘姐這三個字說的最順溜,嘴里咕咕咕的說著旁個聽不懂的話,一刻都不肯離人,只一抬頭不見了秀娘就要叫。 今兒出門便是叫丫頭抱了他到花園子里頭玩耍才脫的身,茂哥兒精靈的很,看看她們沒換衣裳才肯去,若是換過出客衣服,那是怎么都不肯放手的。 等到了家,茂哥兒已經(jīng)睡了,秀娘在前邊院子里歇息,蓉姐兒換上家常衣裳,穿了銀紗條的裙子坐在羅漢床上,拿了繡花繃有一針沒有一針的扎在綢上。 那別是個夢吧,進(jìn)了秋日一場場的落雨,難得今兒是個大晴天,太陽照在九曲橋上的紅欄桿照得好似飛虹,水面蕩了一層層的波光,錦鯉甩了紅綢似的尾巴,滟滟泛上來吐泡。 她是不是遇著了,還是在石墩子上坐著發(fā)了場夢,帕子上小小暈開一個濕濡的圈兒,單邊兒還沾著她嘴上的胭脂,真香,她聽見他呢喃,又好像沒說。 恍惚惚的走出來,一路都覺得他在背后盯著她看,還有那一問,問她肯不肯嫁給他。蓉姐兒也不知道肯是怎么樣,不肯又怎么樣,只曉得看見他的眼睛,就好像還在燈會那一日,他隔了霧氣燈火瞧過來,她的心跳的像是戲臺子上的鑼鼓點(diǎn)兒。 捂住耳朵發(fā)懵,那燙熱的目光,怪嚇人的,她是懵住了,還是真?zhèn)€答應(yīng)了?這要緊的當(dāng)口,竟糊涂起來,漫不經(jīng)心的扎了指尖兒,一縮抬起來看看沒破皮。 指尖上那一點(diǎn)點(diǎn)細(xì)細(xì)的疼又把她扯了回來,她剛才一直蕩在天上,這回落了地,心里悶悶的,又不知道他說的是真是假,煩起來把繡花棚子一扔,坐到床上去踢掉鞋子,拉起帳子。 甘露也正打瞌睡,今兒太陽太好了,氣又涼爽,微風(fēng)一陣陣的吹進(jìn)來,窗臺前擺了一小銀匣子的茉莉花粉,吹得屋子里一陣陣香風(fēng),針也懶了線也怠了,等回了神,看見姐兒已經(jīng)睡到床上,進(jìn)兩步走到邊上:“姐兒解了衣裳再睡?!?/br> 里頭已經(jīng)沒了聲息,甘露自個兒也趴在涼床上去,蓉姐兒看看帳子上頭的頂?shù)幕?,眼睛不知怎的濕了一圈,不知從哪兒升起來的委屈,這才一天都沒過呢,真?zhèn)€要等上十天那樣久。 大白從紗帳外頭鉆了進(jìn)來,蓉姐兒一看見它更想哭,伸手一張,大白甩甩尾巴從她胳膊底下鉆過去,蓉姐兒掀開薄被子,大白綣起來睡在蓉姐兒身邊,濕濕的鼻子尖尖碰在蓉姐兒手上,就跟小時(shí)候她想爹娘時(shí)抱了它睡一樣。 大白洗得干干凈凈,身上還撲了香粉,爪子搭在蓉姐兒手上,沒一兒呼嚕起來,外頭的太陽直直射在房里,拉起了密帳子,還氳著一塊塊光斑,照得繡了纏枝八寶花的繡帳子一圈一圈,蓉姐兒枕著軟枕,心里想了一回徐禮,又想了一回假山洞,大白的肚皮壓在她手上一起一伏,很 快她也睜不開眼了,兩眼一瞇睡了過去。 徐大夫人在車上便沒忍住,問兩個妯娌:“二弟妹跟三弟妹,看著哪個更好些?” 徐二夫人知道她的心意:“我看莊家的跟王家的,這兩個姑娘算是出挑的?!比粽嬲摷昂媚媚螅率峭跫疫@個姐兒更容易些,瞧著就是個沒心沒肺的性子,親娘還疼上,桌上一圈輸了那么些個,也一句都不說她,還笑盈盈的。 再看她伸出來的兩只手,便是內(nèi)眷也不過這樣打扮,才時(shí)新起來的三五個絞金鐲子戴法,她一手就三個,抹起牌來只她那一桌子最熱鬧,叮叮當(dāng)當(dāng)俱是金器的聲兒,還有頭上的插戴,那一幅金鑲玉蟹荷葉的首飾,前前后后插戴起來總有十好幾件,還沒及笄便疼寵成這模樣,往后嫁妝怎么會少了。 徐大夫人又看看張氏:“三弟妹,總是你的兒媳婦,得要你來挑。” 張氏想想自家肚皮里那個,把心一橫:“我倒覺著,王家姐兒天真爛漫,喜歡她那性子呢?!彼缫呀?jīng)細(xì)細(xì)問過,莊家姐兒比王家的姐兒大一歲,說是一歲,若按著出生來算,及笄便要早上一年又八個月。 她肚皮里這個是男是女且不知道,媳婦若早早進(jìn)了門有了身子,她肚里這個小的又要往哪里擱。莊家的姐兒看著精明了些,討一個憨憨的兒媳婦回來,才容易攏絡(luò),家里總要有個人向著她才好。 徐大夫人徐二夫人哪有不明白的,彼此眼光碰一碰,徐大夫人便道:“我也愛王家姐兒那個性子,是該樂著些,咱們禮哥兒自小就是個老八股,說話作事跟小老頭兒似的,該給他定個活潑些的娘子,也好往娘那兒說兩句好聽的?!?/br> 幾個女人有了默契,回去便往徐老太太耳邊吹風(fēng),起的由頭也是現(xiàn)成的:“娘親疼小叔子,更該心疼禮哥兒才是,給他定個實(shí)惠些的娘子,往后三房日子也好過呢?!?/br> 徐老太太一口差點(diǎn)啐上兒媳婦的頭頂心:“你便這樣做伯母?那是個什么,商戶!”她氣得直喘,徐大夫人卻知道這里頭有一半是假的,跟這個婆婆斗智那么些年,早明白她到這一招了,便是沒轍要撒潑了,卻不明白婆婆有甚個不滿意的。 “娘!禮哥兒的親娘是個什么樣咱們且不說,如今三弟妹家不過從六品,若是娶一個高門大戶的來,小叔子一家豈不要看著臉色過日子了,面子有什么打緊的,再高還能高過我們老爺去,里子才最緊呢,日子是過出來的,真討個厲害媳婦來,不說三弟妹,禮哥兒豈不平白矮了一頭?!毙齑蠓蛉苏f了這一些,徐老太太便只咳嗽不喘氣了。 徐二夫人給婆婆揉心口:“大嫂說的很是呢,進(jìn)來個不服管的,到時(shí)少不得要娘來調(diào)教,咱們不過是隔房的伯娘,難道還能叫侄媳婦立規(guī)矩不成?娘卻是正經(jīng)祖母,只有您好撐這個腰。” 徐老太太越想越覺得有理,張氏是個扶不住,也就是因著她軟和這才聘進(jìn)門來,若真娶個高門兒媳婦,先一個張氏就彈壓不住,禮哥兒再怎么不親,也是她的孫子,叫個外頭來的壓住了,到時(shí)候還要把她抬出來教規(guī)矩。 “再者說了,怎么是商戶了,這家子是農(nóng)戶捐的官兒?!闭f是農(nóng)戶倒是真的,王老爺出來當(dāng)官兒,家里還有田有地,年年都不出產(chǎn)多少糧食,族里便沒收王四郎家的米糧。 上回子王四郎回去給親娘修墳,一并補(bǔ)了上去,請族長里正兩個吃了頓酒,再送兩些布匹綢緞,又給活動開了,王家一門如今卻是板上釘釘?shù)霓r(nóng)戶。 徐老太太聽見這一句也不咳嗽了,看看兩個兒媳婦通力說合,再看張氏立在后頭不則聲,點(diǎn)點(diǎn)她:“你來,這總歸是你兒媳婦,你若說好,便使了媒人去提親?!?/br> 她一只眼兒睨了張氏,便是想叫她不點(diǎn)這個頭,一個個過來求她,她再抬抬手放過,誰知道張氏一開口便向著兩個兒媳婦:“大嫂二嫂說的都是正理,她們都是有了兒媳婦的人,個中道理比我懂的,自然聽她們的?!?/br> 徐老太太這回是真?zhèn)€發(fā)脾氣了,她捶了床板,恨氣道:“我不管了,問你們爹去,老頭子點(diǎn)了頭,也沒甚別的好說?!?/br> 誰料這回三個沒一個哄了她回轉(zhuǎn),也不似平日那樣叨叨個不住,一車車的好話往她耳朵里頭灌,徐大夫人給兩個妯娌使了眼色,自個兒拿了徐大老爺?shù)男潘腿ソo公爹。 先是看了家書,再把王家姐兒的事一提,徐老太爺正自個兒跟自個兒打棋譜,落到黑子,抬眼看看大兒媳婦,嘴里應(yīng)一聲:“那就遣了媒人去罷?!?/br> 這一對老兩口,便沒把這個孫子擺在心上,只要不差,大面兒上瞧得過去便是,同徐仁結(jié)親時(shí)那付事無巨細(xì)樣樣過問的樣子比起來,這個倒不似親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