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鎮(zhèn)墓獸今天也很憂郁 第17節(jié)

    稀稀拉拉灑著雨水的天幕忽然炸開一道驚雷,把牢中幾人嚇得皆是一抖。

    唯有沈檀英俊秀逸的面容在驟亮的光影里神色不變,如一尊慈悲神像,他慢慢露出個莫測的笑容:“哦?這我還是頭次聽說,那這龍妃豈不就是龍神的……”

    老大夫心驚過后下意識接過話來:“對,這龍妃就是龍神的妻子,傳聞平?jīng)龊杏袟l被天罰下界,沉睡千年的青龍。數(shù)十年前自燕京天變后誕生了數(shù)條龍脈,有一條龍脈就從咱們平?jīng)龈┻^,恰巧驚醒了龍神?!崩洗蠓蛞粩偸郑斑@不龍神醒了,就有了龍妃娘娘嗎?”

    又一道驚雷炸得地面都好似晃了一晃,老大夫他們又是一哆嗦,這回連一直沮喪的法喜小和尚也被嚇得驚叫一聲。

    沈檀微笑溫和,慢慢道:“哦?這我又不知道了?!?/br>
    老大夫心有余悸地瞅一眼外邊的天,哎喲哎喲地摸了摸心口,不在意道:“哎,你是外地人,不曉得正常嘞?!?/br>
    “什么龍妃,我看就是yin/婦蕩/女!”李子昂冷不丁冒出一句,神色極為厭惡,“我爹也是,堂堂一城府尹,竟聽從那些江湖術(shù)士的鬼話,大張旗鼓地給龍妃選親,當真可笑至極!”

    老大夫“唉”了一聲:“府尹原本也不信這些的,畢竟不過都是些府志里記載的鄉(xiāng)野傳說。可是公子啊,今非昔比了,連你都能從自己院子一劍削斷三公子院中的房梁,讓三公子差點被壓死,還有什么時不可能的呢?”

    李子昂一時語塞,強行辯解:“我又不是故意的,明明是他常年不曬太陽,身體孱弱腿腳不夠利索,差點沒跑出來?!?/br>
    “可是龍妃不是龍神的妃子嗎?”一道陌生虛弱的稚嫩童音響起在陰暗潮濕的牢房中,“為何還要給她選新郎?”她十分納悶地說,“你們這不是公然給龍神戴綠帽子嗎?”

    李子昂:“……哪來的小孩?”

    老大夫胡須顫抖:“有……有鬼?”

    法喜小和尚:“哇啊!”

    沈檀伸手去抓,卻只來得及碰到一抹一觸即逝的柔軟,仿佛鍍了層淡淡月華的小獸輕盈地落在了他膝頭,雖然看上去仍有些蔫蔫的但仍然努力挺起胸膛擠進這牢房夜談,嘖嘖稱奇:“這龍神夠大度哈。”

    沈檀驀地手一僵。

    李藥袖正聽得起勁,見諸人包括法喜小和尚都一副見了鬼的表情看她,她不理解地歪歪腦袋:“繼續(xù)說呀,龍妃選親然后呢?”

    老大夫艱難地動了動嘴皮子:“我,我觀小小姐也有些面善,哈哈哈?!?/br>
    李子昂震驚地看著胡說八道的老譚,又瞅瞅胖墩墩的短尾鹿耳四腳獸:這玩意兒除了聲音哪里像個人了?

    李藥袖“哦哦”兩聲隨意道:“我大眾臉啦,”她迭聲催促老大夫,“龍神真的不介意自己老婆養(yǎng)面首嗎?”

    一直沉默的沈檀突然開口:“根本就是無稽之談,龍……”

    “龍性本yin啊!”老大夫理所當然地順口道,許是這只銀光湛湛的小獸著實憨態(tài)可掬,完全一副天真無害的模樣,他也不再害怕侃侃而談,“書上不都說嘛,龍生九子,各有不同!你想龍神都能找不同物種的做……做妃子,自然也不會介意龍妃多找些男人。”他越說越把把自己說服了,“畢竟你做初一我做十五,都不吃虧嘛!”

    沈檀:“不是……”

    “哦哦!”李藥袖若有所思,也被老譚大夫給完全說服了,她舉爪舔了舔,感慨萬地下定論,“他們龍,可真亂啊!”

    眾人皆贊同地點了點頭。

    沈檀果斷閉上了嘴。

    第25章

    雨夜有妖

    閃電輪番炸響了十幾道,瓢潑大雨從天而降,一時間天上地下只有這轟轟烈烈的雨聲。

    老大夫蹲得久了腿麻了,不顧地上臟污也學(xué)著李二公子一屁股坐下,望著上方小小的窗口捶了捶腿無奈道:“這位公子不知,咱們這平?jīng)龀且呀?jīng)連著下了快一個月的暴雨了,再下下去,今年地里將顆粒無收,這吃飽飯的日子才過了多久啊,難道又要過上以前人吃人的日子嘛?”

    法喜小和尚聽到這句話抿緊了嘴角,默默低下了頭。

    李子昂也不再叫嚷,捂著受傷的胸口靠在石墻上不知想些什么。

    李藥袖未曾經(jīng)歷過天災(zāi)過后的苦難,卻從眾人的沉默中感覺到了那段時日的殘忍與痛苦,兩只耳朵也慢慢垂了下來。

    老譚沉重地嘆了口氣:“人人都說是平?jīng)龊械凝堝l(fā)了怒,這才連降暴雨,若不及時安撫,恐要水淹平?jīng)觥!彼Z重心長地對李子昂道,“公子也莫怪府尹大人,他也是被神妙宮和城中百姓架在火上烤。索性這春湖夜祭頂多費些人力物力,又不用活人生祭,不過是從城中選出些適齡男子去平?jīng)龊吿鴪鑫枇T了。老夫來平?jīng)龀沁@么多年,從未見過平?jīng)龊杏惺裁待埳颀堝?,”他攤攤手,“退一萬步,你真被龍妃看上了,你也不吃虧嘛,對吧?!?/br>
    李子昂一張臉迅速漲得通紅,氣得結(jié)結(jié)巴巴:“誰不吃虧了,我、我還是清清白白的良家少男!”

    老譚大夫:“……”

    “……哦豁!”李藥袖幸災(zāi)樂禍完畢,察覺到身后人已安靜太久,一種莫名的不安涌上心頭,她小心翼翼地回過頭,只見沈檀微微垂眸,劍眉緊縮似是有些不適。她第一次見這個從容不迫的少年露出些許脆弱的神情,她不覺湊過去觀察他的面色:“沈檀,你沒事吧?”

    沈檀懶洋洋地撩起眼皮,那雙如寒星般明亮的眼睛此時被大片濃黑的墨色所侵染,令李藥袖忽然有些陌生?;璋档墓饫w下,他的一雙瞳孔似乎在某個瞬間變成了狹長冰冷,李藥袖驚得使勁眨了一下眼,沈檀的眼睛依舊如常,方才仿佛是她的錯覺。

    他抬手從小鎮(zhèn)墓獸的耳根輕柔地撫摸到背部,輕聲道:“我沒事,就是有些累了。”

    許是漸漸恢復(fù)了五感,李藥袖覺得他的掌心似乎格外寒冷,令她不自覺地往后縮了下縮脖子。

    停在她背部的手指頓了頓,慢慢捏住她抖動的雙耳,沈檀慢條斯理地揉了揉:“小袖怕我?”

    李藥袖心里嗚嗚,你這鬼樣子誰不怕啊,出口卻是飛快的否定三連:“沒有,才不會,你想多了?!?/br>
    沈檀笑了笑,眼底的墨色更濃了。

    李藥袖耳朵抖得更厲害了。

    ……

    老譚大夫講完故事,捏了捏腿腳緩慢地爬了起來:“唉,走了走了,再不走這雨大了回去路都不好走。”他叮囑三公子,“公子好生修養(yǎng),這肋骨斷了可大小可小,萬一……”

    “行了行了,”李子昂不耐煩地揮手驅(qū)趕他,忽然一聲極為悠遠的鑼聲傳來,緊接著各個方向都傳出高高低低的鑼鼓聲,將刷刷雨聲沖擊零散碎落,他一愣,“這是什么聲音?”

    老譚大夫凝神了一下,很意外地說:“是驅(qū)趕雨婆婆的鑼聲,”他納悶道,“這雨婆婆都好些年沒出現(xiàn)過了,都說是被神妙宮的人驅(qū)逐了,怎么又來了?”

    李子昂乍然又聽到個新鮮詞:“什么雨婆婆?”

    老譚正要開口,看守地牢的護院從門口探出個頭:“老譚,走了啊,三公子派人來催了。說是夫人身體不適,讓你速去看看?!?/br>
    “哎來了來了,”譚老大夫連忙背起藥箱,敷衍自家好奇的三公子,“回頭再說回頭再說哈?!闭f完忙不迭走了。

    “哼,”李子昂嗤之以鼻,“夫人病了?也不會找個好點的理由?!彼{(diào)頭向沈檀的方向“喂”了一聲,“李子真手下那些廢物明明完全不是你的對手,你為什么束手就擒?”

    他思維簡單卻不是傻子,與沈檀過了幾招便知這人身手絕對在他之上,何況此人還會術(shù)法,別說府上護院,便是整個平?jīng)龀侵幸舱也怀鰩讉€是他的對手。所以,李子昂當真十分好奇這個神秘少年的來意。

    最好不是來者不善。

    沈檀聞言頭也不抬道:“找個地方歇歇腳罷了,畢竟我身無分文,窮得可憐?!?/br>
    李子昂被這個匪夷所思的說法給堵住了剩下的話,仔細一想,李三公子詭異的腦回路竟相信了。

    有道理,依這人的身手,平?jīng)龀遣桓艺f,但在他們李府卻是暢通無阻。呆膩了,大不了一走了之唄。

    沈檀說完這句話,仿佛是真的疲憊了,閉上眼靠在墻上不知是假寐還是真睡著了。

    李藥袖見沈檀閉眼休息,狐疑地觀察片刻,確定他沒有大礙后也疲乏地在他膝頭趴窩了。她被沈檀喂了那顆珠子后一直有些難受,這種不適在被李子昂這傻小子刺了一劍后更為明顯,饑餓與飽腹這兩種矛盾的感覺交錯出現(xiàn)。有什么看不見摸不著的東西在她體內(nèi)凝聚又融化,慢慢流淌入四肢百骸。這種融入緩慢而痛苦,但從她逐漸柔軟及溫暖的身體可以看出對她來說應(yīng)是有益無害的。

    法喜默默一個人抱膝坐在角落里,小小的光頭低垂著發(fā)呆。

    “喂,小子?!崩钭影喊察o不到一刻鐘便受不了地找人搭話,“你真不是被這對人、妖給擄走的?”

    還沒睡著的李藥袖:“……”你聲音小點,我可以當做沒聽見。

    法喜冷不丁被點名,愣了一下,反應(yīng)過來是叫自己,立馬搖了搖頭:“不是,哥哥是好人,他們……”他神色黯然了一下,“他們救了我,哥哥還說要幫我找個好人家收養(yǎng)了。”

    “你不是小和尚嗎,還俗了?”李子昂嘀咕,懷疑地看眼睡成小小一團的黑色小獸,“妖物也有好的?”

    “當然了!”法喜突然大聲道,“妖物和人一樣,也有好有壞?。娜硕寄艹匀?,可好妖還會救人!我,我?guī)煾妇褪?!?/br>
    李子昂被情緒激動的法喜嚇了一大跳:“你師父是妖物?也是和尚嗎?”

    “哼!是又怎樣!”法喜忿忿道,“要不是我?guī)煾甘樟簦揖统闪撕?、和骨爛,早被我爹他們吃掉啦!”

    李子昂眼睛睜大:“哈,你爹?”

    法喜小和尚悶悶不樂地揪起地上一根茅草道:“對啊,幾年前鬧糧荒,我爹帶著我娘和我逃荒,路上吃得越來越少,連樹皮都沒了?!彼f著聲音漸漸低了下去,“到了實在沒吃的時候,有些人家就交換小孩來吃……要不是我娘把我偷出來交給了師父,我也被送到別人家吃掉了?!?/br>
    李子昂一時無言,半晌干巴巴地擠出一句:“那你的師父確是個好妖。”

    “當然了!”法喜小和哼了一聲,一把抱起裝睡的李藥袖緊緊摟著,大聲道:“小袖也是好妖!”

    李藥袖:“……”大、大可不必!

    李子昂躺在茅草上翹著腳道:“罷了,如今的確人鬼難分,比方說我那好弟弟,比鬼還難纏?!彼β晣@氣地隨意往角落一瞥,心頭一驚。

    那一眼,他似乎看到個一個龐然大物盤踞在那個角落,定睛一看,仍舊只是少年單薄的身影。

    在他暗自腹誹地移開視線后,陰影中,一雙寒潭般的暗金豎瞳倏地睜開。

    第26章

    平地生波

    夜幕降臨,地牢外依舊雨聲淅淅,李子昂與法喜兩人在經(jīng)歷了白日的奔波后已枕著干草疲倦地睡去。

    李藥袖一直處于半夢半醒的狀態(tài),自從經(jīng)歷了無妄夢后她睡得始終不太踏實,總會夢見一些過去的事情。或許她一直處于沉睡當中,對其間過去的幾十年并未有太大的感覺,大燕京中的過往于她仿佛是昨日云煙,歷歷在目。

    故而當身邊有所動靜時她第一時間睜開了眼,迷瞪瞪地從法喜小和尚的懷中抬頭,就見沈檀正屈膝靠墻緩慢坐下,一手從皮兜里掏出個薄薄的簿子,又摸出根炭筆。

    她抬爪揉揉眼,嗅到空氣里新鮮濕潤的水汽:“你去哪里了呀?”

    沈檀打開本子,頭也不抬地拿筆畫畫寫寫,聲音很輕:“出去找了件東西?!?/br>
    “……”李藥袖揉眼的爪一頓,小心地推開法喜小朋友的手跳了出去,抻了抻腰抖了抖腿,瞅了眼睡得死沉的李子昂小聲問道,“你來李家到底干嘛的?不會來做賊的吧?!”

    “……”沈檀停筆,用筆敲了一下她硬邦邦的腦袋,“你就不能想我點好?”

    李藥袖被敲了也不疼,深沉地看著他才淋透的衣裳:“居心叵測潛進李府,半夜不睡偷溜閑逛,你讓我怎么想你的好?”

    “……”沈檀冷笑,“大寶貝你說話是愈發(fā)利索了,如此正好,”他拎起李藥袖的后脖子將她揪到懷中,“你好生說說,吃了杯渡的舍利子后有何感覺,又有何精進之處?!?/br>
    李藥袖:“?”

    她低頭看向沈檀膝頭攤開的簿子,只見上面字跡端正,記錄嚴謹:景帝陵鎮(zhèn)墓獸身長一尺,寬八寸貓臉鹿耳兔尾食譜甚廣:日月精華,香火供奉,妖物結(jié)晶皆可食屬性不祥異長暫未見

    銀黑色胖爪重重按在長一尺,寬八寸上,李藥袖吐字艱難:“這……不就是個球???”

    沈檀沉默看了一眼她的身形,神情不言而喻。

    李藥袖震怒,伸爪就要奪沈檀的筆:“筆給我!你亂寫!我明明體態(tài)威猛健碩!你這是誹謗!是侮辱!”

    “……”沈檀靜默地鎮(zhèn)壓了暴動的鎮(zhèn)墓獸,撓著它的下巴敷衍道,“等會就改等會就改,你快說說吃了舍利子后有何變化?!?/br>
    李藥袖:“呸!”

    沈檀:“……”

    如此“相安無事”過了一夜,翌日清晨,原本安靜如死水般的李府突然人聲鼎沸,頭頂?shù)孛娴哪_步聲震得塵土沙沙落下。

    將將睡醒伸了個懶腰的李子昂敏銳地抬頭看去,皺眉道:“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