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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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薇聽了心頭一暖,對他存了幾分感激。可感激歸感激,這東西不能當飯吃,也變不成愛情。她花了多少努力才說服自己毫無保留愛上皇帝,現(xiàn)在一轉(zhuǎn)身怎么可能又鐘情于他人。 她沖他搖搖頭:“往后咱們別見面了。待回宮后我便老實過日子,你早點尋個人成家,別叫皇上擔心?!?/br> “我先前就說過,待你出宮我便上門求親,我說到做到?!?/br> “你千萬別這樣。我并不打算嫁人,即便出宮也會守著母親家人過。你我身份有別,根本就不可能在一起。我也不愿跟你的家人多接觸,不如就此別過,對彼此都好。” 傅玉和抿唇不語,突然抬腳踱起步來,像是在沉思什么。過了許久他才重新停下來,盯著知薇道:“既如此,咱們便都不要回宮,趁此機會離開這里,走得遠遠的可好?” 知薇驚得說不出話來,幾乎要昏過去。 他這是在約自己私奔嗎?宮女擅自跟人離宮,犯的可是死罪,父母家人都要受牽連。更何況他們能去哪里,普天之下莫非皇土,只要他想找,總能找到他們。 她覺得,他們根本逃不掉。 一陣冷風(fēng)吹來,知薇不禁抖了兩下。 傅玉和上前來,想要脫掉衣裳替她披上,卻被知薇連連擺手拒絕:“不用不用,我不冷?!?/br> “那我剛才說的提議,你覺得怎么樣?” “這不可能?!敝苯g著兩只手,顯得有些煩燥,“你也知道他是什么人,咱們根本走不掉。你有大好的前程,何必為了我豁出性命去。我與他如今關(guān)系僵持,但他畢竟沒有殺我的打算。我只打算回宮再熬一段日子,熬到出宮便好。即便一輩子出不了宮,好歹性命還在?!?/br> “所以你不愿意跟我走,是怕丟了自己的性命?” “不是我的,而是你的。你是未來的信國公,你好好在太醫(yī)院當差,何苦要攪進我這趟渾水。不值得。” “我說值得便是值得,你不需要為我考慮太多。我只想知道你的想法,愿不愿同我走,再不回宮里去,也一世都不再見那個男人?!?/br> 他沒說皇帝,可知薇當然聽得懂。那個男人仿佛一個標記,不用細說,只這么輕輕帶過,都能叫她心神微微起伏。想起剛才傅玉和說的,若要與他走,便要一生一世不再見他,她竟不能自已地難過起來。 雖然一早就做好離開的打算,但那一天畢竟還沒到。她總是抱著過一天日子撞一天鐘的想法,從未想過離開后的情景。 現(xiàn)在這一天有可能提前到來,竟讓她慌了神。她茫然地搖頭道:“不,我不能跟你走。” “是不能還是不愿?知薇,我要你一句實話。我為了你可以拋棄爵位和榮華富貴,只求你不要負我?!?/br> 知薇覺得自己這一世活得實在太苦了,怎么動不動就有人跳出來將她逼得進退兩難呢。她想說自己因為皇帝不愿走,可一想到最近兩人鬧成這樣,又沒辦法當著傅玉和的面說出來。到最后只是倉惶轉(zhuǎn)身,想像上一回那樣逃走。 可傅玉和早有準備,快速上前攔住她的去路:“知薇,你不能逃避,回答我?!?/br> “我說過了,我們逃不掉的,大晉的國土哪一塊不在他的掌握之中,能逃到哪里去?” “所以你顧慮的只是這個?”傅玉和突然伸手,將一塊微涼的東西塞到知薇手里,“他說他愿意放我們走,這是什么你應(yīng)該比我清楚?!?/br> 知薇將那東西拿起來,放在月光下看,隨即又被驚到。這是皇帝隨身佩帶的羊脂玉佩,上刻五爪金龍,并皇帝的字“逸清”二字。只要拿著這東西,便有如拿了皇帝賜的免死金牌,無論去到哪里都暢通無阻。 知薇將玉捏在掌心:“你怎么會有這個?難道……” “是他給的我。他將這個給我,許你提早離宮,明日一早我們便能出城。你只需跟我走便是,旁的都不用管?!?/br> “這、這怎么可能?” “為何不能?他前幾日已說過放你走的話,在坐船來江南的途中,他也曾找過我,想將你賜婚與我。如今他信守承諾,你也該高興才是?!?/br> 她是應(yīng)該高興??伤趺匆稽c兒都高興不起來。非但不高興,心里還是nongnong的哀愁,恨不得將臉埋進被子里痛哭一場。 她覺得自己就這么被皇帝拋棄了。他說過的那些話全成了過眼煙云,原來帝王無情起來是這個模樣,遠比她想的還要絕情。 “可他、他為何輕易放你我走,你是不是與他談了什么條件?” “信國公的爵位。我答應(yīng)他放棄襲爵,也不再帶你回京城,這一生都不見他。其實皇上早有削減公侯勢頭的意思,只不過信國公府并無大錯,皇上也挑不出由頭。如今我自動讓位,爵位多半會落在我的庶弟頭上。我那庶弟心性良善但胸無大志,信國公府交到他手里富貴可保,卻不可能再進一步。如此一來,皇上也能安心了?!?/br> 所以說到底,皇帝也不是因為愛她才放手,不過是想拿她當個條件,換自己一世安坐龍椅罷了。 皇帝就是皇帝,從不做賠本買賣。臨了還要坑她一把,給自己謀點好處。她以前太天真,以為跟這樣的男人可以過一世,現(xiàn)在看來倒不如離開得好。 至少傅玉和沒他那樣的胸襟和野心,絕不會在某天用她換取利益和前程。 她緊緊捏著那塊玉佩,終于忍不住流下淚來。 那一天知薇徹夜難眠,腦子里一直回響著傅玉和同她說的那些話。他后來還說,明天一早皇帝將與馮大人等人去各處視察,屆時隨扈眾多,整個馮家將空一大半。他們正好趁此機會離開,必不會引人注目。 他一早已安排了車馬,到時從后門走,上了車子后便一路往南,去往福建等地。若將來覺得大晉依舊不安全,還可搭船南下,去到南洋諸國。 知薇一聽頭更痛了。古代本就物資貧乏,大晉這樣的泱泱大國還過得去,東南亞那種小國日子過得極其清苦,她當真要叫傅玉和為自己犧牲那么多? 她就像被他們幾個不知不覺間趕進了死胡同,再想出來為時已晚。現(xiàn)在再去拒絕傅玉和已不現(xiàn)實,更何況皇帝對他倆已起了厭惡之心,不走確實不行。 走了一了百了,或許哪天這一頁就揭過了。若是不走整日戳在他眼珠子里,可能更令他生氣。到時她死也便死了,累得傅玉和丟了性命她該如何是好。 罷了罷了,他既這般大度她也就承了這份情,只當與他是做了一場美夢,如今夢醒了各歸各處,也不失為一件好事。 愛情這東西離得遠了也就淡了,那種一世相隔卻還刻骨銘心的能有幾對,不過是寫來騙騙人的罷了。 就跟著傅玉和過吧。雖不愛他卻也不討厭他,他這個人品性高潔為人正直,是個人都不可能討厭他。時間久了若他對自己不錯,或許真會喜歡上他。畢竟他有本事長得也不差,培養(yǎng)一下感情或許還可以。 至于那個他,就當是前塵舊夢如煙一場吧。 知薇輕嘆一聲,又翻了個身,看看對面睡得正香的扶桑,轉(zhuǎn)頭盯著窗外漆黑的夜景,睜著眼睛等天亮。 因皇帝要出巡,天還不亮就有人起來洗漱準備,和她同屋的扶桑也是,顯然是要跟著同行。聽說皇帝要去臨近的幾個城市逛逛,還會在那邊小住幾夜,所以宮女太監(jiān)去了一堆。 擱在從前,皇帝貼身的活肯定都由知薇來做,但現(xiàn)在他用不上她了,就又重新啟用了扶桑等幾人。這樣也好,他用慣了的,她們也比她手腳麻利,不會總叫他受委屈,少了這個缺了那個,有時還得他親自動手反過來侍候她。 皇帝就該是這樣的。 知薇本就睡不著,扶桑起來后動靜也大,她就更無睡意。掙扎了半天待對方走后,索性也起來梳妝打扮。 傅玉和叫她收拾幾件隨身衣物即可,銀兩什么的他手頭有,不需她cao心。至于首飾什么的盡量不要多帶,出行時最好著男裝,以免不必要的麻煩。 知薇就拿出前一陣陪皇帝出去時穿過的衣裳換上,又將長長的頭發(fā)挽進帽子里,看著鏡子里的自己成了個男子模樣,眼睛又開始發(fā)酸。 不久前才這么跟他出去過,當時氣氛多好,那種被他寵愛的感覺到現(xiàn)在還在心里來回沖撞。可一轉(zhuǎn)眼物是人非,她竟是要跟另一個男人遠走高飛了。 知薇打了個小包裹,聽外頭動靜漸漸小了,這才開了條縫隙瞧清外頭的動靜,趁著沒人的時候輕手輕腳走出房門,緩緩將門合上。 眾人已到了大門口,這會兒院子里安靜異常,連個人影都瞧不見。 知薇出去后不知該往哪里走,天色已大亮,和傅玉和約定的時間差不多快到了。她沒時間想太多,一咬牙就往后門去。 這會兒人全聚在前門,正是走人的最好時機。 她憑著記憶找到了后花園那里的一處角門,推開并未上鎖的木門,隨著吱咯聲走出馮宅,就好似走出了那道厚重的宮門一般。 她聽了傅玉和的話,什么首飾都沒帶。僅有那點銀子塞在了里頭衣裳夾層中,脖子里只掛了皇帝的那塊羊脂玉。 昨兒個傅玉和把那東西給了她,并未多說什么。她也就不提,就這么貼身帶著。她甚至想這輩子就這么帶著它,留個念想也好。 見不到人便睹物思人,閑時可以想想他們一同的時光。從頭一次出宮得的那片花鈿想起,到后來進五味齋吃飯,兩人靠在窗前看景的情景。又到后來元宵河邊看燈看煙花,再到前幾日秦淮河邊的那碗豆花。 她一時想不起來皇帝吃了甜的還是咸的,關(guān)于他的事情全成了模糊的泡影。可她還清楚地記得那個逃亡的黑夜,他背著自己在樹林里走,踩著滿地的落葉悠悠同她說話。樹叢里他們緊緊貼在一起,頭上的一輪明月亮得刺眼。 知薇吸了吸鼻子,剛想要甩頭把這些畫面甩出腦袋,冷不防側(cè)身看到身后林子里似乎有身影一閃而過。 ☆、第85章 實話 知薇停下步子剛要回頭看,那邊傅玉和快步朝她走過來。 “車子已備好,我們走吧?!?/br> 他說得很平靜,知薇心里卻是翻江倒海。明明期盼已久的事情,臨了卻這么不舍。她又想起了剛才那個身影。 不顧傅玉和在場,她依舊回頭張望。樹叢里影影綽綽,一陣風(fēng)吹來樹枝亂搖,她看不清里面是不是有人,正想上前瞧個仔細,傅玉和卻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臂。 “快走吧,別耽擱?!?/br> 知薇一步三回頭,戀戀不舍地望著那片樹林。不知為什么,明明沒去過那個地方,卻總覺得有那么一股勁兒吸引著她。她方才分明看到有人在里頭,那身影和他很像,朦朧間總覺得對方在看自己。 她笑自己放不下,可心又由不得身體做主,她甚至想如果這時他突然出現(xiàn),叫她不要走的話,她一定頭也不回撇下傅玉和,和他一道回去。 離開他之后的廣闊天地,似乎和那重重高墻包裹下的皇城,沒什么分別。 她走得跌跌撞撞,最后幾乎是被傅玉和硬塞進了車里。待到兩人上車,傅玉和迅速將簾子一放,吩咐車夫上路。 那邊樹林里,兩個人影從樹后慢慢走出來。個矮的那個恭敬地沖另一位道:“主子,咱們也走吧。” 身形頎長的男子朝著馬車消失的方向又望了一眼,淡淡一笑:“走吧?!?/br> 知薇頭一回坐馬車這么不高興?;叵氲谝淮伪换实蹚娦袔С鰧m時的心情,雖然緊張可也興奮。眼下卻是提不起一絲興致,礙著傅玉和在前,她也不好顯得過于萎靡,只能強打起精神來。 傅玉和多聰明的人,一眼就瞧出她心情不好,想了想挑了簾子沖前夫耳語了幾句,馬車就在夾道上拐了個彎,往旁邊的岔路走去。 知薇疑惑:“怎么了?” “換條道走,出城快一些?!?/br> 知薇就不言語,隨便他怎么安排。兩個人坐馬車里沉默不語,氣氛就很尷尬。她想了想還是挑起一絲簾子,沖著外頭看街景。 此時大約辰時時分,天已亮得透透的,街兩邊的鋪子依次卸下門板,生意人開始吆喝著做起了買賣。 沉睡了一夜的蘇州城漸漸活了過來。 知薇突然想起來蘇州這么些天,除了去了趟望山橋外,都沒好好逛過這座古城。眼下卻是不得不走,可能這輩子都不會再回來了。 說不遺憾是假的。 她就這么胡亂看著外頭的景色打發(fā)時間。車子經(jīng)過某個交叉路口時,遠遠有幾人騎馬而來,知薇就多看了兩眼。 結(jié)果這一看又是心潮澎湃。那三個騎馬中為首的那一個正是皇帝,一身霜色常服穿得挺拔有形,配上他那冷峻的容顏,一舉手一投足都英姿勃發(fā),叫人移不開眼兒。 跟在他身邊那兩位知薇卻是不認得,三人都是平常打扮,身邊也沒有隨從跟著,知薇不由疑惑,就去看傅玉和。 傅玉和湊過來看一眼,卻是快速將簾子蓋上,只淡淡道:“皇上今日微服出巡,隨扈先行開撥,他自騎馬出行。那陪著的兩位,一位是布政使趙大人,一位是按察使張大人。” 知薇還是頭一回見皇帝騎馬,當真是俊逸非凡,合著他那個表字,整個人從里到處透著仙氣。她想自己最初就是被這副皮囊給吸引的。 她就想起剛才傅玉和同車夫說的那番耳語:“你知道皇上會從這里過,故意叫車夫繞的路是吧。” “叫你再看一眼,我知你還未完全放下他。” 知薇不言語,想要忘掉談何容易。當初愛上費了九牛二虎之力,如今只怕要拿一生一世去將這點子愛消磨殆盡吧。 那邊皇帝騎在馬上,遠遠瞧見知薇他們的馬車,隱約間似乎還看到她的臉在簾子后面一閃,不由微微皺眉。 這個傅玉和,主意比他還大! 他目光一閃,夾緊了馬肚,目不斜視往前頭行去。到了岔路口卻是拐向另一個方向,離知薇越行越遠。 那邊知薇的馬車一路往北去,從北門出城向南京方向跑。傅玉和解釋說皇帝一行人要南下去浙江,途經(jīng)嘉興府,最終停留在杭州。他們便與這反方向行進,先往南京去,到時尋個港口走水路再往南朝福建方向去,至于定居何處全聽知薇的意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