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沉默了。

    “我的敵人，不是普通人”，她頓了頓，“他們要么有雄厚的家世，要么有狠辣的手段，要么有通天的關系網(wǎng)。有一點他們是相同的，都是非常厲害的風水師。這些人，有錢有勢有本事，他們可以藏在暗處，殺人于無形，也可以光明正大的，用各種手段來算計我們李家。我沒辦法，我想活下去，就必須靠自己的努力，必須變得比他們更聰明，就必須比他們更強！”

    “你不是有師父么？”我淡淡的說。

    “是”，她輕輕嘆了口氣，“我有師父，靠著師父的庇護，我才有今天，爺爺才沒被日本人害死?？墒菐煾傅膭萘υ俅?，也不可能保護我一輩子。再說了，我能靠師父保護我多久？十年，還是二十年？師父是我的偶像，可他太忙了，他有處理不完的大事，有cao不完的心，還有那么多漂亮又懂事的女人。我不可能擠進師父的世界，也不能那么做，更做不到。”

    “七爺是你師父，你沒必要和他這么見外吧？”我看著他。

    “那裘八爺還是你師父呢，你為什么不投靠裘家？”她冷冷的看著我，“你林家是風水世家，你身上有祖上的榮光，擔負著振興門庭的責任，那我呢？我們李家自宋朝開始就是術數(shù)大家，歷代列祖列宗中，名震天下的紫薇大師不下四五位，難道我祖宗的榮光就可以湮滅，我李家的門庭就不用復興嗎？”

    這話像刀子，問的我啞口無言。

    是啊，我林家是風水世家，人家李家不也是么？我所承擔的那些，李紫心不也在承擔么？同樣是承擔，我是個男人，我的肩膀要結實的多，而她，只是個柔弱的女孩子，她所要面對的，其實遠比我要多的多。

    為了前程，我可以拜入裘家門下，為了林家，我一邊借裘家的名聲，一邊還得和裘家保持著一定的距離。我與裘八爺?shù)年P系，與她也七爺?shù)年P系驚人的相似，那我又有什么資格去看不慣她的做法呢？

    “所以，這輩子你是不打算結婚了，是吧？”我輕聲的問。

    她淡淡一笑，“結婚？懂術數(shù)的女人，結婚是奢望，明知不可為而為之，我的陰陽術白學了么？我不想要什么婚姻，如果上天眷顧，給我李紫心一個兒子，讓他來繼承我李家的香火，那就足夠了。至于其他的，我不愿意想，也沒資格想。我不像你，一邊享受著上天賜予的術數(shù)天賦，用這個過著別人可望而不可及的生活，一邊還哭著喊著的怪上天為什么不給你普通人的婚姻和愛情。我今天酒后吐點真言，林卓，你哪都很好，就是這點，太矯情?！?/br>
    “你什么意思？”我不愛聽了，“什么叫矯情？你有什么資格說我？”

    她閉上眼睛，深深的吸了口氣，“就像這次，劉家的事，給的紅包遠不如你平時賺到的多，那都有一百萬。一百萬是什么概念你知道嗎？你從北京來，在那里，一個人做到經(jīng)理的級別，薪水也不過一萬多，加上各種提成，年終獎，一年的收入也就在二三十萬左右。也就是說，你三五天之內賺的錢，相當于那些人三年，普通上班族十年，甚至二十年的薪水啊。你靠的是什么？是術數(shù)，是上天賜予你的天賦！”

    “這個不用你提醒，我明白”，我緩和了一下語氣。

    “天下沒有免費的午餐”，她頓了頓，“你享受著普通人得不到的眷顧，那就不能渴望普通人享有的生活。你呢，拿著這個，看著那個，硬要兩全其美，林卓，你自己說，你貪不貪心？你矯不矯情？”

    我點點頭，“是，的確是貪心，實在是矯情，太他媽矯情了?！?/br>
    她看看我，“哎，我說的這么過分，你為什么不罵我？”

    “為么要罵你？”我深深吸了口氣，“你說的都對，我干嘛要罵你？諱疾忌醫(yī)么？魚與熊掌不可得兼，這個道理我懂?！?/br>
    “那你就不想辯解么？”她不明白，“你一直在努力做到，在迅速的修正自己，你完全有充足的理由反駁我??！”

    我笑了，“你批評我，肯定有你的用意，論口才我不如你，論聰明則更不如你，和你辯論那不是自找麻煩？其實我的很多事情你都看得很清楚，非要這么說我，無非是為了讓我加快一些腳步而已。你是一片好心，我聽著就得了，再說我也累了，懶得辯駁什么?！?/br>
    李紫心愣住了，呆呆的看著我，半晌沒言語。木低貞亡。

    我喝了口茶，“這茶挺香的，跟我房間里的不是一個味，不會也是你學生送你的吧？”

    李紫心有些失落，她就像一個劍客，遇上我以為碰上了對手，當她拉開架勢準備和我大戰(zhàn)一場的時候，我卻看了她一眼，坐下喝茶了。

    說的好聽點，有一句話叫不用我說，你會懂。

    說的難聽點，還有一句話叫做，我懶得說，反正你也不懂。

    她想聽我解釋，然后她在繼續(xù)攻擊我，圍追堵截，直到把我逼到絕境。她知道我會說什么，一切都在她的心里，她不是故意為難我，因為這，就是聰明人的本能。

    今天晚上，我什么都可以和她談，唯獨是不想涉及剛才這個話題。我來這里是為了聽故事，如果感情的事說多了，那我們倆想不出事都難了。

    “林卓，你還是在防備我”她看著我，“是么？”

    “你誤會了”，我放下茶杯，頓了頓，“我知道你沒那個意思，剛才那些話全完是為了我好，沒有什么私心。只是咱們都喝了酒，孤男寡女獨處一室，那話題說的太深了，容易成為放縱的理由。我說的直你別介意，真要是發(fā)生了什么，我一個男人沒什么損失的，可對你來說，那不公平?！?/br>
    “你沒誤會我就好”，她輕輕的說，“世間誤會我的人太多了，我早就麻木了，但我不希望你也那樣看我。你要試著隨緣，我要試著慎言，我們的路都很長，可是我有足夠的時間，而你呢？”

    “我怎么了？”

    “你兩年之內，將有天劫，現(xiàn)在是在跟時間賽跑，都火燒眉毛了，你為什么還這么沉得住氣？”她端起茶杯，“這茶是我一個福建的學生送的，那女孩的父親是茶商。你命中也有很多學生，這份幸福，將來你也能體會得到，不過，首先你得保證自己能活下去才行?！?/br>
    “我沒空想那些，先讓葉歡活下來再說吧”，我說，“她也說過我以后會有很多學生，很難想象那是一幅什么場景。哎紫心，你們家的紫薇秘術，想必也是不外傳的，那你收學生，都教他們什么呀？”

    “道理和命理”，她放下杯子，“其實世人對陰陽術，絕大部分都是葉公好龍，拜個高手為師，無非是為了求個安心。術數(shù)中的精要，沒有天賦的人是學不會的，對學生們來說，他們需要的其實沒那么多，懂點命理，遇事可以用這種關系找老師求教，這就足夠了。”

    “有道理”，我點點頭，“學生求心安，徒弟求前程，只有入室弟子，才求大道。”

    “你就別跑題了，還是說說你那天劫吧”，她淡淡的說，“我?guī)湍恪！?/br>
    “你有辦法？”

    “沒有十足的把握，但希望應該挺大的”，她看看我，“你這個天劫，需要有人替你死一次才能過去。我命中注定要為一個男人死三次，三天前是第一次，如果第二次還是因為你，那第三次的話，我就有辦法救你了?！?/br>
    我錯愕的看著她，“紫心，你不是開玩笑的吧？”

    “你看我像開玩笑的樣子么？誰會拿這種話題開玩笑？”她平靜的看著我，“其實不用掩飾什么了，有了第一次，這個男人就是你了。第一次我為你而死，第二次，我替你的女人去死，第三次……”

    “第三次是什么？”我茫然的看著她。

    她猶豫了一下，笑著搖了搖頭，“算了，還是別都說透了，萬一生出變數(shù)就麻煩了。好了，咱不說這些了，你不是來聽故事么，現(xiàn)在就開始吧?！?/br>
    第293章 以命換子

    “不行，你別又留半截話”，我拉住她的手，激動的看著她，“第三次是什么。你說清楚?！?/br>
    “我又不是神仙，說了就一定是真的么？”她一笑，“萬一我是騙你的呢，那你不就傻瓜了么？”

    “你今天晚上就沒騙我，說的都是真話，這我聽得出來”，我說，“你告訴我，第三次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糾結的看著我，欲言又止，沉默片刻之后，無奈的搖了搖頭。

    “紫心。別的我都能看明白，但是你這番預言我看不清”，我頓了頓，“我不是七爺，沒那么優(yōu)秀，不值得你為我去冒險，不管第三次也好，第二次也好，我都不想欠你的?！?/br>
    她笑了，“虧你還是風水大師。這話幼稚不幼稚？紅塵命理一盤棋，我們只是黑白子，不是下棋的人，這個道理難道你不懂么？就像你我這段緣分，我可以知道一些。你也可以預見一些，可這有什么用，我們能改變什么么？”

    “不能，但是……”

    “沒有但是”，她凝視著我，“你記得在幻境中看到的那一幕么？那個鈞兒郡主并沒有陪著天服君去死，她活下來了，但她的心也死了。古人說，哀莫大于心死，我很同情她，可沒人會同情我。身死是解脫。心死是折磨，是非永遠說不清，沒有如果，都是命運?！?/br>
    我無語了，話都說到這份上了，我再問就矯情了，“那好吧，你講故事吧，我聽著。”

    她淡淡一笑，起身走到旁邊打開衣櫥，從保險箱里拿出一個小背包，然后回到我身邊坐下?！肮适履?，要從這背包里的一件寶貝說起?！?/br>
    “哦？什么樣的寶貝？”我來興趣了。

    她從里面掏出一個精致的銅質小香爐，“這香爐是我爺爺送給我的，是他年輕時一個女孩送給他的，這故事是他倆的故事?！?/br>
    “嗯，你說說看?！?/br>
    “那個女孩的父親是個術數(shù)高手，但是一直默默無聞。我爺爺很崇拜他，想拜他為師，但他不答應，最后勉強收我爺爺做了個義子”，她說，“我爺爺年輕的時候，脾氣特別不好，非常急躁。那女孩于是就親手鑄了這個香爐送給他?！?/br>
    “定情信物？”我問。

    她看我一眼，“應該算是吧，這香爐是用秘法鑄造的，相當于一個法器。里面只能點上好的檀香，而且必須先用符煉養(yǎng)三個月才能用。爺爺?shù)昧诉@個之后，性情改變了很多，因為心煩的時候只要用它點香，頓時就會靜下來。我試過很多次，效果真的很神奇，不管多煩多亂都管用。”

    “嗯，那后來呢？”

    “后來這事讓他義父知道了，老頭火了，打了我爺爺一個嘴巴，然后把他趕走了。我爺爺死活不走，結果被打暈了，等他再醒過來的時候已經(jīng)被扔到了山路上。他不甘心，站起來又跑回了義父的村子里，但是等他趕到的時候，已經(jīng)人去屋空，床上只剩下這個香爐了?！?/br>
    “老頭反對他們的事？沒那么簡單吧，肯定有別的原因！”我想了想，“是因為那女孩不能和你爺爺在一起么？”

    “不僅是我爺爺，她跟誰都不能在一起”，李紫心輕輕撫摸著小香爐，“爺爺在那等了一天一夜，后來老頭回來了，給他帶來了那女孩的一縷頭發(fā)。他跟我爺爺說，他就這一個寶貝女兒，不希望她嫁到遠處去，更不能讓她嫁給我爺爺，給他這縷頭發(fā)，就是讓他斷掉這個念想?！?/br>
    “怎么還有這么不講理的爹？”我說，“疼閨女也不能是這個疼法呀，早晚都得嫁人的，攔得住么？”

    “你先聽我說完，再評論不遲”，她說，“我爺爺想不通，也不答應，他說只要義父允許他們在一起，哪怕他來入贅都行?？衫项^說了，你是李家的后人，我不敢要你這樣的上門女婿。說完之后，他就走了，我爺爺攔都攔不住?！?/br>
    “嗯，夠倔的”，我一笑，“后來怎么樣了？”

    “后來，女孩跑出來了，跟我爺爺私奔了”，她頓了頓，“半年后，女孩懷孕了，然后我爺爺就準備和她結婚。女孩不答應，她說自己的命太獨，如果成親了，不但對我爺爺不好，對孩子也不好。我爺爺無奈之下，只好隨了她，后來她生了一個男孩，然后就走了?！?/br>
    “走了？”我一怔，“去哪了？”

    “去世了”，她淡淡的說，“她兒子剛滿月，她就無疾而終了?！?/br>
    我身上一冷，“以命換子？”

    她看我一眼，點點頭，“對，她臨終前跟爺爺說，她私奔觸犯了家族禁忌，必然遭受祖靈責罰。她小時候，她爸讓她在祖靈前發(fā)過誓，若離開家鄉(xiāng)周圍五百里，則折壽四十年?！?/br>
    “這他媽什么爹呀”，我怒了，“逼著親閨女發(fā)這種毒誓！”

    “你別激動，聽我說完”，她輕輕嘆了口氣，“她說自己的太爺爺當年因為一時沖動而破了當?shù)氐凝埫}，本該斷子絕孫。但是他的一個師妹為了給師兄延續(xù)香火，以命換子，為他生下了一個兒子。他為了讓子孫平安，立下一條規(guī)矩，二百年內，子孫不娶隔山女，女孫不嫁外來郎，不管男女，都不許出祖宅周圍五百里，不然必遭天譴。”

    “弄斷了龍脈……”我點點頭，“那難怪了?！?/br>
    “她跟我爺爺私奔，等于是犯了禁忌，而且為了逃避老頭的追捕，他們也破了五百里的界限”，她說，“所以她知道自己活不長了，可她不想讓我爺爺以后一個人孤獨，所以就背著他用以命換子之法，生下了一個兒子?！?/br>
    我突然明白了，“紫心，那女孩就是你奶奶吧？如果是以命換子，那你父親他……”

    她微微一笑，“是，他沒活過三十歲，二十六歲生下我，然后就走了。以命換子生下來的孩子，壽命是母親折損之數(shù)的三分之二。那女孩折損了四十年的壽命，算到他身上，正好是二十六歲。好在這種術不隔代，到了我這輩也就正常了，不然的話，我爺爺就太可憐了。”

    “對不起，不該讓你給我講這些”，我覺得心里挺不是滋味的，這不是勾人家的傷心事么？木系央弟。

    她搖頭，“沒什么的，是我自己想跟你說的。后來我問爺爺，當初真的一點辦法都沒有么？他說不是，離開那女孩也就好了。離開她，起碼她還能活下來。他說這是命，也正是因為這個原因，我才有了這樣的天賦，因為她就特別聰明，把自己的人生，早早的就看透了……”

    “那是你奶奶，你為什么非要用‘那個女孩’來稱呼她呢？”我不解。

    “因為她沒過門，所以爺爺說，我心里要記住她，可表面上不能叫她奶奶”，她低下頭，看著那香爐，“爺爺把這個送給我，說將來如果有人讓我心亂的話，這個用得上。他的意思我明白，他怕我像那個女孩一樣，他不想讓我因為感情而失去理智，耽誤自己的一生。”

    “你爺爺很疼你，用心良苦，他知道你一旦認真了，就會像你奶奶一樣”，我頓了頓，“紫心，你別學她，別為我那樣，我不需要?！?/br>
    “我給你講這段往事，并不是告訴你我會怎么樣，而是希望你能從中得到一些觸發(fā)，想通一些道理”，她抬起頭，“你女朋友帶著巫靈封印，她不是一般人。這樣的人是不能被世俗束縛的，所以即使封印解開了，也不能像尋常人那樣生活。我希望你別學我爺爺，不要因為愛而傷害愛人。女風水師往往婚姻不順，男風水師身邊桃花艷遇甚多，其中的原因，你真的清楚么？”

    “因為風水師屬巽帶離，生口舌之財，所以婚姻不穩(wěn)”，我說。

    “女風水師不是不能嫁人，而是嫁了人之后，做不了賢妻良母；男風水師也不是不能專一，可你專一的代價，就是讓你的女朋友承受更多”，她收起香爐，“能學高深術數(shù)的人，六親緣薄，難以享受長久的天倫之樂。所以兩個術數(shù)高手如果硬要黏在一起，那結果必然是……”

    “你不用說了，我懂了”，我點點頭，“所以我jiejie這么做是對的?！?/br>
    “我?guī)煾干磉呌袀€紅顏知己，叫凌曉雅。她是風水凌家之后，非常厲害的術數(shù)大師，我?guī)煾柑貏e喜歡她，倆人感情非常好。她為我?guī)煾干艘粚﹄p胞胎，卻交給了他正牌夫人隋小姐去撫養(yǎng)，她也在北京，卻一直獨居清修，只是偶爾才和我?guī)煾冈谝黄?。明白了吧？這才叫高人，知道自己怎么做才能長久的在一起?！?/br>
    我沉思片刻，“紫心，我想問問你，七爺身邊到底有多少女人？能不能我列個清單出來？”

    “不是你什么意思？”她不高興了，“我?guī)煾赣信嗽趺戳耍裁辞鍐尾磺鍐蔚?，你這不是諷刺人么？”

    我一愣，“不不，你誤會了，我真不是那個意思。我就是想大概了解一下，心里有個數(shù)。因為七爺是我姐夫，以后接觸會越來越多，我這不是想先有個心理準備么……”

    “不多”，她松了口氣，“也不算少，以后你就了解了。好了，該說的都說了，不早了，你回去休息吧?！?/br>
    “得了，我算看出來了，七爺在你心里是神，是別人碰不得的”，我淡淡一笑，站了起來，“那我去睡了，謝謝你讓張紫給我準備的那些帶手禮，明天一早，我就走了?！?/br>
    她站起來，輕輕的吸了口氣，“明天我不送你了，一路平安。”

    我有點意外，“不至于吧？好歹也朋友一場，合作了好幾天，不送送我？”

    “既然不喜歡我，就別再誘惑我”，她抬起頭，意味深長的看著我，“走吧，明天早點走，你走了，我就自由了……”

    第294章 放肆一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