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好菜rou雞子，蓋蓋，自蓋邊淋一圈豆油，轉(zhuǎn)大火猛燒。這步至關(guān)重要?，便是?能否燒出焦脆正好的鍋巴之關(guān)鍵。

    待到聽得rou片滋滋響，揭開蓋子，雞子也熟了?，便淋醬油、鹽糖調(diào)得的料汁下?去，小?火再來片刻。

    孫景天一進鋪門便聞見煲仔飯的香氣，很是?激動，直道“香極”。江滿梨只好把自個?和藤丫那兩鍋先給二人。

    煲仔飯香氣四溢，上有三種腌rou，甜、咸、香麻俱全。下?有鍋巴燒得大塊焦酥，沾了?料汁，滋味十足。拌勻了?一勺子下?去，連同?雞子、菜蔬挖起來，口口咸香帶脆，十足過癮。

    孫景天邊吃邊與江滿梨道：“這位郎君喚阿特查，常年來往東南各州水路，對河海商船最是?熟悉?！?/br>
    江滿梨一聽便曉得他?要?說什么了?，客客氣氣打了?招呼，也不管他?吃得狼吞虎咽，趕忙問?道：“郎君見過那支’南利商船隊’？”

    那阿特查官話說得不錯，地道的東南口音，咽下?口中的rou飯，點頭道：“見過不止一回，若是?沒記錯，他?們當(dāng)是?按月往來于東南幾州，只有五六條船，但皆是?威武的大舸?！?/br>
    五六條船，于這個?朝代的商船號而言，算是?規(guī)模較小?的。尋常船號八.九船，中等的便能達(dá)到十七八船。

    再有大些的，尤是?東南幾州的大船號，三四十船的也有。往來羅渦、蓬豐、富里真等藩國?，販絲瓷茶葉，運回各式珍奇珠寶。船號東家，那是?當(dāng)真富可敵國?。1而那南利商船的船體大，稱舸，江滿梨略略一思索，恐怕與他?們以冰販魚有關(guān)。這朝的冰塊皆靠自然保存，要?運得久而融得緩，就得運得多。非大船不可。

    還是?問?道：“郎君可曉得他?們那商船上運何物?？”

    “詳說不能，”那郎君道，“但聽當(dāng)?shù)刎浶刑峒埃f是?多以魚蝦海鮮為?主。尤以貴價海魚販得最多?！?/br>
    那便是?了?，冰貴，自然要?厚利才合算。這般想來，那南利商船當(dāng)真以冰販魚的可能性極大。

    “阿特查能帶咱們?nèi)??！睂O景天讀懂了?江滿梨的表情。

    “當(dāng)真？”江滿梨喜道。

    阿特查點點頭，道：“不能說滿，但可以循著他?們往來的規(guī)律一試?？倸w能找到，就是?若運氣不好，需要?費些時間。少則兩三個?月，多則五六個?月?！?/br>
    又道：“再者，便是?要?有人同?我一道去。孫郎君以同?我說過江小?娘子的想法，若是?尋到了?，你們立時便可商談。以免誤了?時機，再要?碰見，又是?一番功夫?！?/br>
    “這般久？”江滿梨有些驚訝。

    她先前?考慮過，如若真要?尋那船隊，免不得有個?人要?南下?一趟。然心里猜來回測至多不過三個?月。五六個?月的時間耗費出去，她是?著實沒有料到的。

    “五六個?月何妨？”孫景天笑?道，“我去便是?，就算要?一年半載也無不可?！?/br>
    “可若是?一年半載，我們不若自個?想法子試著運冰，”江滿梨垂眸思索著，“他?們既能做到，咱們當(dāng)也可以一試……”

    “阿梨，”孫景天突然喚她。見她愣了?一下?，笑?著道，“我聽呂掌柜和曹鐺頭都這般叫你，我也學(xué)一學(xué)，可否？”

    呂、曹二人皆長她許多，又是?自到了?京城便結(jié)識的，大家同?在郭東樓做活，難不成還稱她一幫廚為?“江小?娘子”么？

    不過孫景天此問?也有道理。都是?工坊的生意伙伴，其余幾人都稱呼得順暢，只他?二人小?娘子來小?郎君去的，也忒麻煩。

    便也笑?著應(yīng)了?，道：“雖不太習(xí)慣，但也無不可。”

    孫景天一喜，便道：“我家中排行第九，那阿梨也稱我孫九郎罷。”

    不等江滿梨答應(yīng)，又接著方才的話頭道：“我記得阿梨上回與呂掌柜、曹鐺頭說租整只船隊的由頭，是?為?’并購’。”

    “取兼并、收購之意，以租代買，逐漸將這冰運的商船生意合至江記品牌之下?。不僅要?運咱們自個?的醬鹵，也可以承運其他?商號的鮮貨rou菜、海味珍饈。只要?載貨夠多、經(jīng)停州府愈密愈短，每趟運輸之成本也能愈低廉?！?/br>
    江滿梨怎能想到孫景天竟然將她那日所?說一字不漏地背下?來了?。很是?驚訝，點點頭：“沒錯?！?/br>
    又聽孫景天繼續(xù)道：“那既是?要?’并購’，咱們便不必自個?費那心思。江記是?以吃食起家，阿梨的手藝才是?咱們最大的資本，你只管好好鉆研吃食，莫要?偏了?重心。尋商船的事，交給我來辦?！?/br>
    正說著，忽聽得有人敲門。調(diào)子拖得老長：“江小?娘子可在？”

    孫景天是?第一回 聽這聲音，可江滿梨藤丫不是?。藤丫在后廚忙著準(zhǔn)備宵夜的食材呢，一聽這動靜，拎著菜刀便出來了?。

    江滿梨連忙起身先攔住她。小?聲道：“莫慌，孫九郎在呢?！?/br>
    “誰是?孫九……”藤丫愣了?一愣，忽而看見孫景天聞言唰地轉(zhuǎn)頭，反應(yīng)過來了?。菜刀放下?去，拿有些怪異的眼?神看看江滿梨，又看看孫景天。

    “哎呀，不似你想的那般?！苯瓭M梨說著，聽得孫景天笑?了?一聲。

    話音剛落，又聽外頭喚得兩聲“江小?娘子”。江滿梨看有兩位郎君在鋪子里，索性去卸門板開鋪門。

    哪知?門一開，外頭是?一位郎君攜著一位娘子。那郎君生得好生威嚴(yán)，虎背熊腰，卻?是?衣冠楚楚，器宇軒昂舉世無倫。而那位娘子頭戴冪籬，婀娜窈窕。

    二人身后恰恰跟著那位曾來買過兔兒月餅、買過紅糖糍粑的胖郎君。

    江滿梨怎會想不起來？怎還猜不出來？

    心底嚇了?一大跳，面上還是?裝得鎮(zhèn)定自若。先小?聲小?勢安撫住了?藤丫，又將孫景天和那位阿特查只當(dāng)尋常老客一般，請回座上。

    最后畢恭畢敬把二位貴客請進堂，坐西?堂最靠里、羊毛掛毯下?的一桌。

    方從柜臺拿了?菜單要?去招呼，便見那娘子竟取了?冪籬，喚那胖郎君道：“福衷，請江小?娘子上個?鴛鴦火鍋，頭一回來，問?問?哪種尋常賣得好？”

    又喚身后的女婢道：“金蟾，去絞個?干凈的濕帕子來，要?不能太熱、不能太涼的，我要?給阿郎拭手。”

    第85章 還欠一個表白（三更）

    頭一回來？江滿梨聽得一愣。

    那胖郎君果然過來請教鍋底,并不刻意裝出不認(rèn)識江滿梨的模樣，然也絕口不提曾來買過吃食，只作頭回來的尋常食客一般,問得仔仔細(xì)細(xì)。

    江滿梨滿肚子的疑問。上回有冒充內(nèi)侍的郎君拿著金葉子來逼她同意入股，打的就是這?位娘子的名頭。既然金葉子與貪墨有關(guān),為何貪墨一事塵埃落定，這?位娘子卻?毫發(fā)?無傷？

    然疑問歸疑問,江滿梨不敢妄自揣測此番用意,更?不敢貿(mào)然試探。市井小民，行差踏錯一步便是滿盤皆輸。

    只能暫把驚疑都藏進肚子里?，老實答了，推薦道：“毋米粥和酸湯魚二種鍋底是新增的，近來客人點得尤其多。然羊湯鍋底售得最穩(wěn)定，二位貴客若想吃涮羊,可選一半羊湯、一半粥底或酸湯魚,配來也不錯?！?/br>
    胖郎君拿了菜單子過去。那娘子便柔聲問：“阿郎想吃哪種？”

    那郎君嗓音渾厚，道：“既是你想來的，你做主便是。”

    那娘子也不推脫,稍微想了片刻，偏不點她吃過的羊湯鍋，點了酸湯魚和粥底鍋子。鍋底點好，給自家阿郎仔仔細(xì)細(xì)拭著手,又?讓那胖郎君念菜單子聽?。和上回一樣,聽?見喜歡的“嗯”一聲,便是要。

    鴛鴦鍋子端上來,底下小鼎爐炭燒得旺生生，側(cè)著往里?看去,是火紅火紅的一小捧。今日恰有些涼，手往鼎邊上一放，很是暖和舒服。又?聞著鍋里?逐漸沸騰起?來的酸湯魚，愈發(fā)?開胃了。

    這?次有女婢仆從?侍菜，江滿梨不必再過去。堂內(nèi)沒旁的客人要招呼，孫景天二人來聊了幾句收了尾，說好待定下啟程的時間再來找她，便也離開了。

    江滿梨不敢退去廚下，裝著算賬，窩在柜臺里?頭。

    那阿郎吃得很是高興，一刻鐘不到便又?加了幾盤rou，喚那娘子“阿嫻”，與她道：“你阿兄可有來信？”

    嗓音雄渾有力，中氣十足，越過那酸湯魚的沖辣氣息撲面而來，實在是江滿梨想聽?不見都不行。

    “嗯，”娘子聲音就軟和許多，給對方夾幾片rou，道，“昨日剛收到，說鑠州、樓州、泰州又?有些苗頭起?來，但鑠州連戰(zhàn)皆捷，若乘勝追擊，說不定能把樓州的亂勢一并拔除?！?/br>
    “甚好，甚好?！蹦前⒗捎l(fā)?滿意，又?冷不丁問，“糧草兵器，可還?夠調(diào)度？”

    問這?話的語氣歡愉里?帶著些鋒利，江滿梨這?個不知情者都隱隱聽?出些話里?有話的意思。

    悄默聲拿眼角看去，發(fā)?現(xiàn)娘子本是張口就要答的，卻?忽然努了努嘴，好似回想了一下，搖頭道：“阿兄信里?未說，大約便是夠的罷?！?/br>
    又?嬌嗔道：“阿郎問我這?個，我一個娘子家，哪懂得這?許多。”

    那阿郎便又?隱去了鋒芒，轉(zhuǎn)為笑著道：“有你阿兄寵著，什么不教給你？”說著示意娘子給他涮rou吃。

    娘子順從?給他夾rou，道：“阿兄十七歲下邊關(guān)，到如?今二十余載未歸過。我們兄妹二人自小失了父母，阿兄待我如?父，他一走，哪還?有時間教我什么?！?/br>
    語氣頗有些委屈，臉蛋不知是被火鍋子熏得還?是難受得，也紅撲撲。話里?話外，處處惹人憐惜。

    那郎君未作聲，只低頭吃rou。娘子又?像是妥協(xié)了一般，軟軟啜泣道：“阿兄搏的是命，糧草兵器就是命。命受著威脅了，他自然會想辦法調(diào)度，阿郎只管放心?！?/br>
    聲顫人嬌，火鍋子酸爽好味，那阿郎終是笑著抬起?頭來，拍拍身側(cè)道：“過來坐我身邊。”

    娘子順從?過去，阿郎看看她，給她擦擦淚，換了個話頭。

    “那炸湯圓是否就是這?家鋪子售的？”

    “阿郎想吃？”

    “想吃，你前幾日做的甚好，我時時念著?！?/br>
    不過三句話，那娘子不知為何又?高興起?來。喚女婢道：“金蟾去問問鋪主小娘子還?有沒有售？”

    江滿梨早聽?見了，裝傻充楞地不敢抬頭。心里?把上元那日來買過炸湯圓的人想了個遍，卻?是沒想出哪位可能是宮人或內(nèi)侍的。

    見那女婢過來問了，只好笑著裝作驚訝的樣子道：“小鋪的炸湯圓只在上元那日售過，今日未曾準(zhǔn)備呢?！?/br>
    -江米粉鋪子里?一向是備著的，黑白芝麻和花生卻?不足夠作餡料。

    “不若我去買些？”阿霍看江滿梨發(fā)?愁，主動道，“我跑得快，兩刻鐘定能買回來?！?/br>
    “兩刻鐘來回，再現(xiàn)炒現(xiàn)磨，待到湯圓炸熟了，那郎君也等急了?！迸聡樦鴥蓚€小的，江滿梨沒說出對那郎君身份的猜測。

    非要吃些個江米甜食的，說是今日沒有湯圓也不饒，紅糖糍粑又?不要。江滿梨圍著灶臺轉(zhuǎn)三圈，最終翻出來一小包現(xiàn)成的玉米淀粉。是年節(jié)后從?郭東樓帶來的。

    打開聞了聞，尚好著，目光再轉(zhuǎn)一圈，落在廚房角落幾大壇子甜米釀上。

    “桂花米釀鮮乳麻糍？”

    阿霍已經(jīng)噔噔跑出鋪，去小市最靠里?那家rou行打牛乳。那rou行售牛rou，每日早晨亦有鮮乳賣，只不過量不多，售空就算。今日運氣不錯，不過片刻，把最后一點包圓了，打回來略淺的一銚子。

    那娘子有些拿不定主意，細(xì)問道：“什么樣式？是江米做的？甜不甜？可有餡兒?芯？”

    江滿梨便耐心給她解釋：“像個拳頭大的湯圓，卻?不是油炸湯煮，冷著吃來，入口涼絲絲，恰好配這?涮鍋子。娘子若愛甜，我便做得甜些。餡芯是米香配桂花，最合適不過?！?/br>
    小鋪不當(dāng)售酒，江滿梨不敢多提個酒字，一律只稱米。非要說，便是發(fā)?酵的江米，有些酒氣無可厚非。

    那娘子仍是躊躇，卻?聽?得她阿郎渾聲道：“那就勞小娘子做來罷?！?/br>
    “好嘞，客人稍等！”

    江米粉摻些玉米淀粉，加糖、豆油，不用?水，只用?牛乳拌勻成漿狀，拿細(xì)紗帕包在碗口上篩過，便是黏乳漿一樣稠滑。

    不用?煮，也不必蒸，鍋底刷些油，撒一把去歲存下的干桂花上去，直接以小火慢攪，翻炒成面團一樣的軟糯暄胖，凈了手、抹了油，來回拉扯，扯到那江米鮮乳團子軟糯光滑，上了勁，桂花的香氣也徐徐散出來了，揪成小劑子，便可以像包湯圓一般包來。

    餡兒?芯是以干桂調(diào)蜜、糖，加甜米釀小火炒成。酒香四溢，微微粘稠，光拿手指沾一丁點放進口中都甜得幾乎讓人蹦起?來。

    餡兒?軟，故而包進麻糍皮兒?里?去了，也是軟塌塌的一個。拿手指輕輕從?正中戳下去，讓中間的米皮正反相粘住，餡料就從?中央往四周去，鼓起?來，反而更?飽滿好看。

    最后頭上撒薄薄一層桂花糖粉，便端上去。

    皮兒?糯餡兒?軟會流心，米酒伴著桂花，把方才吃下的火鍋咸辣一并掃除，唇齒只余芳香。那郎君很是滿意，一口咬去半個，大稱“好吃妙極”。

    娘子好甜，吃得斯文，但看得出是當(dāng)真喜愛了，星目彎彎瞇起?來。連吃兩個，還?有些微醺，與那郎君撒嬌起?來。

    至酉時差一刻，二人飯飽起?身，江滿梨恭敬送出去。折返回來，見那女婢不知從?何處又?冒出來了，遞過兩個金錠子。

    道：“我家娘子阿郎很是喜愛小娘子做的鮮乳麻糍。娘子讓我轉(zhuǎn)告小娘子，先前聽?聞江記除夕夜遭歹人偷襲，很是擔(dān)憂。好在現(xiàn)下京城大案告破，歹人盡數(shù)掃除，小娘子也可以忘卻?舊事，安心做生意了?！?/br>
    鮮乳還?剩一半，炒好的餡兒?芯也余一整碗。江滿梨干脆又?和些江米面，多做出好幾個桂花酒釀鮮乳麻糍來。

    自個吃了一枚，藤丫阿霍各一枚，又?給酉時來開檔口的幾家人都分?著嘗了些。最后剩下三個，帶回平成侯府給林柳。

    -沒有余昊蒼的威脅，江滿梨已不必再借住平成侯府。今日是與林柳說好搬家的日子，只不過林柳因?公離京，夜里?才能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