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定是她在現(xiàn)代挖了太多的古墳，這丫報應(yīng)來了！

    就在她自怨自艾的時候，牧容瞇了瞇眼，眸光在她臉上尋脧了一圈兒。雖面帶惶恐之色，可那張清水玲瓏的面皮倒是賞心悅目。身材比較嬌小，看起來年紀(jì)也不大，約莫十六七歲的樣子。

    正直妙齡年華，殺戮卻如此之早，牧容有些惋惜?；秀遍g聯(lián)想到了自己，溫潤的眼瞳隨之黯了黯，他這雙手沾滿人血時也不過十多歲。

    君澄見他一直不發(fā)話，垂頭叫他一聲：“大人……”

    牧容斂了心神，站起來后捋了下曳撒，這才邁著步子走到衛(wèi)夕跟前。炯灼的目光盯在她身上，仿佛能看透人心似得。

    欣長精壯的身材遮住了些許光線，衛(wèi)夕被黑影籠著，抬眸望向他，目光短暫的凝了一下。

    眼前之人生的格外風(fēng)sao俊俏，眉眼看上去溫和無害。身穿的飛魚服比明幕出土的那件精細(xì)許多，金線刺繡的飛魚栩栩如生，戾氣張揚(yáng)，蘊(yùn)著不寒而栗的威嚴(yán)。

    見她失神，牧容皮笑rou不笑道：“你在看什么？”

    衛(wèi)夕一凜，倏地回過神來，眼瞳中黑暗欲濃，惶惶地喘了幾口氣。

    腦袋還在褲腰帶上拴著，此刻她哪還顧得上節(jié)cao和尊嚴(yán)，病懨懨的大喊起來：“這位大爺，小女實在是冤枉??！不知犯了什么罪，平白無故就給抓到這北鎮(zhèn)撫司來了，還請大爺明察！”

    說完，她竟然擠出了幾滴貨真價實的眼淚。雖然這具身體不是她的，可怕死的心是實打?qū)嵉?。別人死一次，她要死兩次，說好的公平呢？！

    牧容見她泫然泣下，神色略一詫訝，如鯁在喉。

    身后跟著的十來名錦衣衛(wèi)也是面面相覷，只有君澄故作態(tài)勢的呵斥一句：“放肆！這是我們指揮使牧容大人，豈能是你胡亂稱呼的！”

    這一嗓子震得衛(wèi)夕耳膜生疼，她抽幾下鼻子，登時將眼淚憋了回去。

    如果沒記錯的話，錦衣衛(wèi)指揮使放在現(xiàn)代那可是國安局最高長官，美國fbi大頭頭……

    腦子靈光后，她懊喪的咬緊了后槽牙。不知道這女人究竟犯了什么天大的事，竟然出動這么大的領(lǐng)導(dǎo)逮她，這還讓不讓人活了！

    胸脯劇烈的起伏了幾下，衛(wèi)夕惶恐的瞪大眼，戰(zhàn)戰(zhàn)兢兢道：“指揮使大人，小女子有眼不識泰山，您大人不記小人過……放我一馬吧……”

    牧容面色陰沉，這下他總算知道君澄為何說白鳥脾性有變了。

    白鳥三人身為錦衣衛(wèi)的密探，從小可是從死人堆里摸爬滾打出來的，受過嚴(yán)苛冷酷的訓(xùn)練，生死對于他們來說是過眼云煙。面前這女人哭哭啼啼的，一雙鹿眼里飽含著真實的恐懼，哪還有半點錦衣衛(wèi)的影子？

    如此看來，這女人確有細(xì)作嫌疑。再加上錦衣衛(wèi)內(nèi)部有暗鬼，毒煙事件也和章王府脫不了干系，不禁讓人懷疑眼前這個白鳥是被章王府掉了包的。

    不過剛才已經(jīng)察驗過了，這女人的臉上沒有做過手腳的痕跡，這就奇怪了……

    牧容和君澄互換了一個眼色，眸中的情緒晦暗不明。

    衛(wèi)夕慌的厲害，像揣了一只兔子在胸口。等待別人判決的滋味很不好受，時間過的極度緩慢，像抽了大麻似得，連呼吸都變成了慢動作。

    半晌后，牧容略一躬身，從木架上抽出一只油亮的黑鞭子來。在衛(wèi)夕驚愕的眼光下，用鞭子托起了她的下巴，不溫不火的吐出兩個字：“白鳥？”

    又是白鳥……

    剛才在大街上，衛(wèi)夕就聽到君澄喊了她一句白鳥，莫非是這具身體的名字？

    她沒有這具身體的記憶，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不是白鳥，答與不答，各有利弊。萬一白鳥犯了事，而這身體壓根兒又不是，豈不是白擔(dān)了一個罪名？

    情急之下，她模棱兩可的拿出了老一套，打著馬虎眼：“大人，我記不清了，摔到腦袋了……”

    ☆、第四章

    摔到腦袋了？

    那天晚上白鳥三人和不明人士有過一番激烈的爭斗，受傷的確是在所難免的事情。牧容的手明顯僵了一下，眼中浮出一股探詢的意味。

    見他神色微動，衛(wèi)夕咽了口唾沫，大著膽子問道：“大人，你們找我……到底是為了什么？”

    牧容收回思緒，拿著鞭子在她臉上不輕不重的拍了拍，“你真不記得自己是做什么的了？”

    衛(wèi)夕很誠實的搖搖頭，神色頗為無辜。

    “那本官問你，你如實回答。”牧容將鞭子仍在地上，不動聲色地說道：“你消失的這十多日人在哪里，做了些什么，今日又為何會出現(xiàn)在章王府附近?！?/br>
    這么多問題接踵而來，衛(wèi)夕懵了一會，腦子亂嗡嗡的。詔獄里有十多雙眼睛齊刷刷的盯著她，當(dāng)下除了老實回答也沒別的辦法。

    她闔了闔眼，努力回想著老乞丐的說法——

    “我昨日才清醒過來，人在京城外的破廟里。收留我的老乞丐說我中了江湖上的煙毒，昏迷了十多天，但內(nèi)功深厚，沒死成……”

    這句內(nèi)功深厚，她說得臉上火辣辣的燙，這樣自賣自夸真的好嗎？

    衛(wèi)夕無奈的吸氣，五官擠出一副困惑無解的模樣，繼續(xù)說：“我發(fā)現(xiàn)以前的事一點都記不清了，就連自己中了煙毒這事也想不起來了……我身無分文，無意間跑到章王府附近，賣藥混口飯吃，作惡的事真的一點都沒干。大人，請您明察！”

    牧容沒接她話茬，像是在心里辨別她說辭的真假。須臾后他瞇起眼，銳利的視線仿佛可以將她灼出兩個窟窿來，“就這些？”

    “是是是?！毙l(wèi)夕小雞叨米似得點頭，忽然想到了什么，怯怯補(bǔ)充了一句：“我在一家面館點了兩碗陽春面，沒給錢……不過是因為錢袋丟了，不是成心的！”

    牧容：“……”

    詔獄里吹來一陣陰風(fēng)，火把晃了一下，漆黑的墻壁上頓時影影綽綽，像是有不少冤死的鬼魂在掙扎嬉戲。

    見牧容一直不發(fā)話，衛(wèi)夕等的心頭焦躁，汗毛都快豎起來了，連忙哀求道：“我都招完了，大人，你放了我吧！我是冤枉的！”

    錦衣衛(wèi)最擅長的就是窺知人心，牧容審問的人多了去了，哪些人假報錯報，大多可以一眼看出來。眼前這女人驚惶的樣子并不是演出來的，額角溢出的汗順著耳鬢滑到了下頜，絲絲扣扣都透著一股真實的恐慌。

    雖然心頭已經(jīng)有數(shù)，不過保險起見，他還是準(zhǔn)備最后試探一次。外人皆知錦衣衛(wèi)用刑殘酷，若此人是假冒的，嚇嚇便會招個水落石出。

    牧容一踅身，在太師椅上坐定，抬手撐住頭，曼聲道：“恐怕招的是瞎話吧？是不是白鳥你自己心頭有數(shù)，既然不肯老實說話，那就打著問?！?/br>
    “什么？！”衛(wèi)夕瞪大了眼，差點爆了粗口。

    她對上帝發(fā)誓，二十四小時內(nèi)的全部動向她都一五一十的招了，就差沒說何時去了茅房這種事了。還瞎話……瞎話你娘個豆，疑心病要不要這么重！

    自然界有個定律，看起來漂亮的東西往往毒性很烈。姓牧的指揮使閑適的坐在那兒，像個笑面夜叉，幸災(zāi)樂禍的觀景兒。

    簡直是心如蛇蝎——

    衛(wèi)夕忿忿地剜他，牙齒咬的咯咯作響。

    “大人，這……”

    君澄面露難色，白鳥雖說是血雨腥風(fēng)里走過來的，可當(dāng)下撞壞了腦袋，身板又是個女人。他們平日里審犯人習(xí)慣了，手上沒有輕重，不經(jīng)意間打壞了可不太好。倘若這女人真是白鳥，以后還得在錦衣衛(wèi)共事，面上自然掛不住。

    見他略有疑慮，牧容不溫不火的催促道：“等什么呢，打?！?/br>
    君澄沒再敢吱聲，執(zhí)起了鞭子逼近衛(wèi)夕，“姑娘，我奉勸你一句，有話就老老實實的招給大人，免得挨一頓皮rou之苦，不值當(dāng)?！?/br>
    說話間，他的眉眼攜出nongnong冷戾，讓人望而生畏。

    人在遭受極大恐懼時，很容易產(chǎn)生一種破罐子破摔的心態(tài)。衛(wèi)夕再也壓抑不住“被穿越”的憋屈，眼珠子都能冒出火來，登時開始炸毛：“還招你大爺！我已經(jīng)如實招了，前面的事我真記不清了，總不能給你瞎扯淡吧！不分青紅皂白，連一個女的都打，你們這幫臭老爺們還要不要臉了！”

    話閉，她很沒素質(zhì)的啐了一口，倘若目光能化成眼刀，恐怕君澄早就被捅成面篩子了。

    “你——”君澄一張臉漲成了豬肝色，以往交接任務(wù)時白鳥鮮少和他說多余的話，如今他好心好意的提醒她，還被她罵了個狗血噴頭，當(dāng)真讓人窩火。

    噴完一個小兵嘎子，衛(wèi)夕還不解氣，矛頭對準(zhǔn)了牧容，“我說指揮使大人，你年紀(jì)輕輕的，難不成這就老眼昏花不辨真相了？要打的話也得給我一個理由，屈打成招算不得數(shù)！若是我變成鬼，也不會放過你們！”

    再死第二次的話，她準(zhǔn)準(zhǔn)兒會變成冤死厲鬼。

    聞聲后，牧容一怔，憤然低呵一聲：“以下犯上，成何體統(tǒng)！打著說！”

    眼見惹火了指揮使，君澄連忙應(yīng)了聲是，只得硬著頭皮上了。右手一揚(yáng)，長鞭瀟灑地打在地上，“啪”一聲脆響便在詔獄里憑空炸開。

    飄渺的回聲嚇得衛(wèi)夕魂膽俱碎，剛才的氣勢一下子偃旗息鼓。腦海中空空如也，她本能的龜縮起脖子，死死地閉上眼。

    穿越真是拼人品，古代有個毛線好？濫用私刑，草菅人命……

    還是社會主義好！

    君澄一蹙眉頭，手上只使了一分力道，鞭子嗖一下打在了衛(wèi)夕的大臂上，疼的她殺豬般的哀嚎了一聲，眼淚頓時在眶子里打起了旋兒。

    君澄看了一眼牧容，見他沒什么表示，揚(yáng)手抽了她第二鞭子。

    啪——

    大腿上火辣辣的疼起來，衛(wèi)夕嘶嘶地抽起了涼氣，忽然一陣耳鳴目眩，感覺半條命都快沒了。

    期間，牧容一直在窺察她。只見她面色煞白，五官痛苦地扭在一起，還是不肯改口?；蛟S所言屬實，他心說著，開始躊躇起來繼續(xù)打還是放人？

    雖然之前并未正眼瞧過她，可她畢竟是錦衣衛(wèi)里唯一的女人，還曾立下過汗馬功勞。如此良將，若是被打壞了，當(dāng)真讓他心頭不忍。

    當(dāng)君澄揚(yáng)手要打第三鞭的時候，詔獄門口傳來一聲疾呼。

    “大人，且慢！”

    皂靴錦袍的花六疾步走進(jìn)詔獄，拱手呈敬道：“稟指揮使，流秦和尚貢帶到，可驗明白鳥正身?！?/br>
    “……”

    牧容愣了愣，他并沒有傳令帶這兩人過來。恍惚間想到了什么，意味不明的視線移到了君澄身上，刻意拂去了一切情緒。

    對視了須臾，君澄跪下道：“屬下擅自做主，請大人恕罪！”

    “無妨，叫兩位密探進(jìn)來吧?！?/br>
    牧容無心追究，揚(yáng)手示意兩人起來，不自主的掃了一眼蔫頭耷腦的衛(wèi)夕。他倒是犯了糊涂，沒記起利用流秦二人。如今驗明正身也好，這女人的情況委實不太樂觀。

    流秦和尚貢走進(jìn)來，利落的跟他請了禮，“見過指揮使?！?/br>
    牧容見兩人的身體恢復(fù)的不錯，只道：“白鳥的事想來花六已經(jīng)跟你們說清楚了，你們兄弟二人和白鳥朝夕相處，可有方法驗明其身？”

    “回指揮使，白鳥肩后有一朱砂胎記，可做驗身之用?！鄙硇卫w瘦的流秦如實說道。

    這世道人可易容，可這胎記易不了，就算用特殊染料浸入人體，與真實之貌還是有所差別。牧容眉眼一亮，嗓音甚是輕快：“既然如此，那就速速驗明正身吧。”

    “是！”

    .

    君澄那兩鞭子雖然力道很輕，可鞭子上帶著鹽水，傷口處像被火燒一樣灼痛。

    衛(wèi)夕咬牙強(qiáng)忍著，身體現(xiàn)在已經(jīng)趨近于麻木。耳邊傳來了窸窣的腳步聲，她這才想起來一切還沒結(jié)束，抬頭的時候，原本清澈的眼珠已經(jīng)變得混沌無神。

    身穿黑衣勁裝的男人對她舉起了刀，刀刃磨得的雪亮。不知是不是錯覺，刀面上清晰地映出了她那雙驚恐瞪大的眼睛。

    吾命休矣——

    腦海唯有這一個念頭，衛(wèi)夕悲愴的咬緊牙關(guān)，連尖叫的力氣都沒有了。

    正當(dāng)她想著會不會重新穿越時，只聽砰砰兩聲，手腕處猛地一松。身體頓時失去了支撐，衛(wèi)夕噗通一下栽倒在冰冷的青石地上，差點沒磕碎膝蓋。

    流秦二話不說，不顧她的哀嚎，蹲下來拽住了她的衣襟。

    冰涼的手指一下子揪回了衛(wèi)夕的神智，她下意識的開始掙扎起來，“你這是干什么！放開我！”

    這些錦衣衛(wèi)都是些血氣方剛的年輕男人，而她這身體又是個十六七的少女，萬一被這堆禽獸給那個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