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位天尊靜靜地望著飛天艇漸漸遠去。

    過了好一會，直到那小小的黑點徹底消失在遠空，沉默了半晌的長生天尊才終于開了口：“大天尊，上宮帶著他的孩子離開了，那紫微的靈零計劃……”

    “……取消吧，他已經(jīng)犧牲得夠多了?！贝筇熳痖]上了眼睛，“說到底，這種想法還是太虛無縹緲了。只有踏踏實實發(fā)展力量、消滅仙道，才是真正的正途啊……我們走吧?！?/br>
    “——是。”

    大天尊轉(zhuǎn)身離去，淡紫色頭發(fā)的青年卻并沒有跟在后面，而是仰頭看著虛無的青空喃喃說道：“……真是奇妙啊……”

    “……即便是這里，也會有我的存在嗎？那么我，又到底是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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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陳尚德，系平陵省定嘉縣金通鎮(zhèn)人，于敦牂十四年參加第二神衛(wèi)軍任政指工作，現(xiàn)為加強神道建設(shè)，特準予轉(zhuǎn)業(yè)——老資格?。　?/br>
    長木方桌后的辦事員將手里的轉(zhuǎn)業(yè)證明一合：“小方，戶籍資料找出來了沒？快一點！——首長您坐，不知道您在二衛(wèi)里代號是？我叔他也……咳咳，我知道我知道，部隊里代號都是絕密，就是好奇，說不定您還認識他呢？”

    “咳咳，這灰真大。”辦事員捂著臉拍了拍厚厚的檔案卷，“我看看……碧灣路一五五號，戶主陳尚德，編號二七三六——好了沒問題，放回去吧。”

    辦事員抽出一張制式板紙唰唰唰地書寫了起來：“首長您參軍這么多年，神位一定不低吧？二衛(wèi)啊，上宮天尊親軍！牛！我要是檢測達標，早就去二衛(wèi)報名了。對了，聽說上宮天尊和仙道大戰(zhàn)——咳都是機密我懂的，我就隨口一問……給您安排的崗位三天內(nèi)會確定下來，您有什么意向嗎？這是臨時待崗證明，這三天內(nèi)您拿這個去街道領(lǐng)配給就行?！?/br>
    “給您分配的住處……咦您問您舊居分出去了嗎？這個我看看……沒有，不過那房子因為很偏這么多年都沒人住過了，怕是不能……沒問題？好的我知道了，需要安排人幫您維護一下嗎？”

    “好了，您的居住證明，請收好……歡迎回到金通鎮(zhèn)，陳尚德同志?！?/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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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陳五樓默默立在一扇破舊的小門前，在他身旁，嬌小的女孩靠著鼓鼓的樸素行李箱靜靜沉睡著，顯然是累壞了。

    不對，有什么地方不對。

    可是……究竟是什么不對？是我忘記了什么，還是……我‘記得’了什么？

    “可算弄干凈了?！标惿械聫拈T內(nèi)走了出來，滿面塵灰，發(fā)梢上還有幾根隱約的蛛絲，“樓兒進來吧，我大致收拾過了。”

    陳五樓看著眼前的男人走到沉睡的女孩身邊，用力拍了拍胸前的灰塵，然后將她抱了起來，提起了沉重的行李箱：“累壞了吧？進來好好休息下吧，以后這就是我們的家了。”

    家？這個詞讓陳五樓心中的異樣感越來越重，卻想不明白為什么。

    走進屋內(nèi)，幾間簡樸的房間顯得有些空蕩，不過明顯是經(jīng)過了一番賣力打掃的，褪色的舊家具被擦拭出了一種飽經(jīng)風霜的整潔味道，本應(yīng)潮悶的空氣也被帶著陽光的風吹得煥然一新，倒也顯出了幾分生活的味道。陳尚德小心翼翼地將女孩放到剛剛鋪好的床上，輕輕脫掉她的鞋子后拉上了被子。

    你也睡會吧？晚飯一會就好——陳五樓聽見面前的男人如此說道。

    陳五樓搖了搖頭，然后面前的男人揉了揉他的頭，然后走出了房間。

    陳五樓看了看床上沉睡的女孩——不知為何，這個畫面讓他第一次產(chǎn)生了某種熟悉之感——他將女孩的手腳挪了個舒服些的位置，呆呆站了好一會，然后走出了房間。

    臨時的廚房里，陳尚德正蹲著身子，嘴里念叨著剛剛出去向鄰居大娘請教來的句子：“……淘過之后倒干凈水，再加清水加到淹過米一個指節(jié)……樓兒你怎么來了，肚子餓了嗎？稍微再等等，乖，去睡一會吧。”

    陳五樓凝視著眼前認真和鍋盆奮斗的男人，猶豫了一會后問道：“你，真的是我的，爸爸嗎？”

    男人的動作停住了。

    過了好一會，陳五樓才重新聽到男人苦澀的聲音，“……是啊?！?/br>
    “可我，對你的樣子，沒有印象?！?/br>
    一股沉重的視線像被子一樣蓋住了自己整個身體。陳五樓感覺自己似乎說了什么不該說的話，但——

    “……可是，我有印象?！敝心甑哪腥瞬]有生氣，也沒有悲傷，他的眼神似乎有些失焦，手上的小蔥被他重復著剝來剝?nèi)缀踔皇Ｏ铝吮”〉囊粚?，“雖然我也一直沒有見到你，可在我的心里，一直有一個你，從嬰兒的樣子慢慢長大，今天長高一點點，明天變胖一點點，今天頭發(fā)堆起了旋兒，明天牙齒露出了窩……”

    “……那天重新看見你，我心里頓時就咯噔了一下，真的是和我心里的那個樓兒長得一模一樣，于是我一下子就明白了：啊，這就是我的兒子……”

    陳五樓想象了起來。他仿佛看到了在男人心中發(fā)著呆任鼻涕垂到袖子上的自己，仿佛看到了在男人心中吃米飯吃灑了一桌子的自己，仿佛看到了男人心中夢中一覺蹬開被子的自己，仿佛看到了男人心中發(fā)瘋一樣在原野里狂奔的自己……

    “好像，很奇妙?！标愇鍢青?，“這大概是我，第一次，做誰的兒子，所以，不太明白。”

    這句頗為大逆不道的話并沒有讓陳五樓挨一頓毒打，陳尚德仿佛咀嚼這句話般靜立了兩秒之后笑了起來，放下手里的菜刀和被切得奇形怪狀的土豆丁，右手用力地在衣擺上抹了抹，然后向著男孩伸了出來。

    “是嗎？我大概也是第一次……真正做一個父親，讓我們互相關(guān)照，好嗎？”

    陳五樓盯著眼前寬大的手掌，仿佛要從粗糙的紋路中找出某種神秘的咒文，看了好久才抬起眼睛，重重地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