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咦，這些刀傷控制精準發(fā)力一致，傷口雖深傷勢卻輕，顯然是武道高深之人所為；可從方向和痕跡上看，又像是自殘所致……”年輕的郎中看著眼前的男孩皺了皺眉頭，“到底怎么回事？”

    “大夫醫(yī)術(shù)精湛，望眼無差。其中確實有些事由?！睒俏鍓m拱了拱手，“還請治上一治?！?/br>
    “罷了，發(fā)生了什么事也與我無關(guān)，既然收了你的診金，那該做的事我自然會做到。你——”郎中指了指名叫沐魚的小男孩，“你隨我來?！?/br>
    郎中帶著小男孩進入內(nèi)屋后，一旁抱著小女孩的云行西才開口問道：“師兄？這到底是怎么回事？發(fā)生了什么？”

    方才她聽樓五塵的話在大街上等著，可半晌之后才回來的樓五塵，帶著的卻是一身傷痕的小男孩。

    “發(fā)生了什么，嗎……”樓五塵眼神有些飄忽，“是這樣的……”

    ——時間回到兩刻鐘之前。

    方才，樓五塵嘗試著用了用紅蓮道主所傳授的神道術(shù)法，將自己的武道之力‘借’給了眼前的小男孩，一方面是有聯(lián)系神術(shù)的想法；另一方面，也是想讓男孩自己選擇如何處置這幫人。照他的想法，男孩無非是痛懲甚至殺掉這幾個惡棍，或者心懷慈悲原諒他們——不管怎么樣，都與自己無關(guān)了。

    然而，男孩的行動卻出乎了他的預料。

    “啊啊啊啊??！”

    大漢發(fā)出了凄厲的慘叫，男孩打斷了他試圖攻擊的手，并奪過他腰間的小刀反手握住。

    “我要報復你。”男孩如此宣言著，“要將剛才的痛苦還在你身上?！?/br>
    大漢試圖反抗，但擁有了武技加持的男孩輕易地壓制住了他，接著寒光一閃！

    血泉橫飛！

    在大漢的慘叫聲中，男孩不急不徐地在大漢身上劃下了七道深深的刀傷，那平靜的表情看得一旁的幾名混混心驚膽戰(zhàn)，仿佛面前的不再是一個瘦弱的小男孩，而是某種披著人皮的怪物。

    “好，這樣應該差不多了?！蹦泻⒋蛄恐鬂h的傷口點了點頭，松開了對大漢的壓制，“我的仇報好了?！?/br>
    “小、小兔崽子……”

    大漢痛苦地撐起身體，劇烈的疼痛讓他花了很長的時間才完成這個簡單的動作： “你贏了，這次是老子栽了！”

    大漢艱難地試圖往外走去，卻被男孩強有力地拉住了：“等一等。”

    “我報復完了，現(xiàn)在該你了?！蹦泻⒌谋砬橐琅f平靜，看不出他在想些什么，“你這幾道刀傷，不想報復回來嗎？”

    大漢痛苦的神色中露出驚疑的情緒：“你……什么意思？”

    “想報復吧？嗯，我看你的眼神就能明白。”男孩自顧自抬起大漢垂下的兩臂，“不用等以后了，就現(xiàn)在吧。我來幫你。”

    說完，男孩在眾人驚駭?shù)哪抗庵校瑢⑿〉度M大漢手中，然后握著大漢的手，猛然向自己砍去！

    鮮血飛濺！

    “嗯，就是這樣。還有六刀，你繼續(xù)吧?！?/br>
    “你——是你自己找的！”

    “哈哈哈哈哈……嗯，沒錯。剛好七刀，一刀不多一刀不少?！蹦泻⒂采惺芰舜鬂h數(shù)刀，卻依然平靜地看向大漢，“怎么樣，算報復完了嗎？”

    大漢此時已經(jīng)沒有了剛才的狠勁，咽了一口混著血水的唾沫：“完、完了！我可以走了吧！”

    “等等?！蹦泻⒃俣壤〈鬂h，將小刀重新取回自己手里，“……現(xiàn)在，我要報復這七刀了?！?/br>
    大漢臉色遽然而變！

    ……

    “怎么了？不報復過來嗎？”

    “瘋子，瘋子！你是瘋子，怪物！”

    不知多少個七刀的來回往復之后，滿身是傷的大漢看著再一次將小刀塞到自己手里的男孩，握刀的手止不住地顫抖，剛一動作，就仿佛即將到來的七刀已經(jīng)砍在了身上，這一刀卻是無論如何也砍不出去了。

    大漢在原地顫抖了好一會，終于精神陷入崩潰，整個人哐當一聲跌在地上，錯亂地揮舞著雙手往后爬去：“你別過來，你別過來！”

    同樣一身傷痕的男孩也并未再追過去，只是拾起小刀望著他，嘴角甚至還露出了一絲微笑。然后，男孩在幾名混混驚恐的目光中轉(zhuǎn)身看向了他們：“現(xiàn)在，輪到你們了?！?/br>
    ……

    做完這一切之后，男孩回到樓五塵面前躬身跪下： “多謝仙人。”

    這一次，樓五塵沒有阻止。

    “……這就是你的選擇嗎？”

    “回仙人，他們對我做的事我已經(jīng)報復完畢了，至于他們做的其他惡……就讓其他人來報復吧。”

    “有趣。”樓五塵順著男孩的視線看向一旁的女孩，“確實，拐賣的受害者在這里呢……那么，女娃，你是怎么想的？”

    女孩的視線在樓五塵和男孩之間徘徊了片刻，最后吸了一口氣說道：“報官……交給城衛(wèi)所處理吧?！?/br>
    女孩的話決定了地上幾人的命運。作為掠賣孩童的現(xiàn)行犯，他們將被送往采石場勞役三十年——如果他們能活到那個時候的話。

    ——————————————————

    “這……他為什么要這么做？”云行西不解地問道。

    “我大致能夠理解一些，不過我并不確定這是否就是他所想的。”樓五塵沉吟了一下，“行西，你是怎么理解‘惡’的？”

    “唔……要我來說的話，傷害別人就可以算是惡吧？”

    樓五塵點了點頭：“嗯，可以這么理解。那么行西，你覺得當我們受到惡的侵害的時候，應該怎么做呢？”

    “首先是……制止吧？就像師兄你救下他們一樣。”

    “嗯，然后呢？”

    “然后，然后……”云行西有些苦惱地思索了起來，“像他那樣……報復嗎？”

    “對。這是一種選擇?！?/br>
    “可是，為什么呢？”云行西問道，“造成的傷害已經(jīng)發(fā)生了，即使成功報復傷害也不會消失，也不會得到任何益處??！”

    樓五塵聳拉了一下眉毛：“你可以理解為一種威懾。如果一個人知道自己的惡行會遭到報復的時候，那么他在行惡之前，就會衡量自己是否真的要去這么做，做了是否能夠承擔這個后果。而與之相對，如果一個人作惡沒有任何代價，也不會遭到任何報復的話……”

    “唔……我好像明白了?！痹菩形鼽c了點頭，“可是，那他和壞人反復互砍又是為什么呢？”

    樓五塵笑了一下：“行西，剛才你說傷害人算惡，那么你覺得……報復傷人，算惡嗎？”

    “咦？！”云行西睜大了眼睛，“不、不算吧？既然報復回去了，不是該抵消了嗎？”

    “不會。舉個例子，一個人殺了另一個人的父親，這個人的兒子又殺了他報復，而他的兒子是不是又會再報復回去？而那個人的兒子是不是又會再報復回來……”

    “——？！那樣不就沒完了嗎？”

    樓五塵點了點頭：“是啊，這就是所謂的冤冤相報何時了。惡一旦產(chǎn)生就不會消失，兩份等量的惡不會抵消，只會繼續(xù)招來更多的惡，直到一方放棄或者……消失?！?/br>
    云行西臉色有些發(fā)白：“所以，果然報復還是不好的吧？！”

    樓五塵搖頭說道：“不，正因為報復的鏈條帶來的是無盡的地獄，所以才能給予惡威懾和制止，這也是那個惡棍最后崩潰下不去刀的原因?！?/br>
    “但是！如果那個孩子他自己撐不住了呢？如果沒有師兄你的幫助，他是要比那個惡棍弱小的吧？”

    “所以需要一個強大的主體來執(zhí)行這一過程，通過城邦或者國家這樣的統(tǒng)一體，來代替受害人實行刑罰，從而實現(xiàn)威懾作惡和消除復仇——咦，他們出來了?！?/br>
    樓五塵起身看向從內(nèi)屋走出的郎中：“大夫，怎么樣了？”

    郎中拿出一張手巾擦了擦手，微微頷首說道：“好了，沒問題了，回去好好調(diào)養(yǎng)吧，按這個方子每天三次，另外隔兩天要來這里一趟重新處理一下免得留疤……還有不要叫我大夫，師傅還沒讓我出師呢，叫我子正就好?！?/br>
    “先生醫(yī)術(shù)高明，這樣的傷口都能輕松處理，甚至連疤都可以不留，一句大夫，當?shù)卯數(shù)??！睒俏鍓m行了一禮，“子正先生，那麻煩您了?！?/br>
    名為子正的郎中揮了揮手示意他們趕緊離開，樓五塵也就不再多禮，領著幾人走出了醫(yī)館。

    到了大街上，被纏成了一個大粽子的男孩腳步一頓，就再次伏身拜向樓五塵：“仙人大恩，沐魚——”

    “好了好了，來一次就夠了，你悠著點別又把傷口迸裂了?！睒俏鍓m止住男孩的動作，“而且，我也有事情要問你呢?！?/br>
    “這個——”樓五塵將右手緩緩攤開，現(xiàn)出一塊金光閃閃的明亮金屬來，“是你的嗎？”

    “這個，是?！蹦泻⒒卮鹬笥钟行┆q豫起來，遲疑地說道，“仙人，這個其實不是……”

    樓五塵神色自然地點了點頭：“不是金子嘛，我知道。”

    云行西反倒驚訝了起來：“咦，不是嗎？我還以為……”

    “以為啥？”

    “我還以為師兄你想要問來……”云行西紅著臉低下頭，用越來越低的聲音囁嚅著，“……找金礦什么的……”

    樓五塵翻了個白眼：“我要金礦干什么。雖然金子做導線不錯，但我還不如用銀和銅……我要找的就是這個?！?/br>
    樓五塵指了指手上的‘金塊’：“這是黃鐵礦，外觀乍一看很像金子而常被誤認，所以又被叫做‘愚人金’?！?/br>
    “仙人您知道嗎？！”男孩驚訝地瞪大了眼睛，“石叔查了好久都沒查到這種石頭的來歷呢！原來還有這種說法，不愧是仙人！”

    “咳！”

    這里原來還對黃鐵礦沒有認識的嗎？樓五塵心虛地咳嗽了一下。

    不過轉(zhuǎn)念一想，若非如此，那些人也不會這么容易弄錯上當了。

    “既然這個是假的金子，那師兄你為什么……”

    “雖然是假的，但對我來說，它的作用可比金子大多了?！睒俏鍓m解釋道，“黃鐵礦的主要成分是二硫化亞鐵，是工業(yè)上制取硫酸的重要原料，也可以用來作為氮氧化物反應中的催化劑……呃，聽不懂就算了。總之是非常有用的礦物——沐魚，可以告訴我這是哪兒來的嗎？”

    “這個……是石叔發(fā)現(xiàn)的，他也一直在找這種石頭的跟腳呢！我?guī)ヒ娝　?/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