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想越慪火, 許如心忍不住就貼近了墻根, 琢磨著待會兒一定要找個機(jī)會將許小芽悄悄拉出來好好聊聊。

    許如心的想法注定要落空了, 今日的許小芽是貨真價(jià)實(shí)的忙。在第一批親戚進(jìn)門之后, 許小芽就再也沒有閑下來過，一會兒跟這位嬸子打招呼，一會兒陪那位伯娘說說話。

    哪怕許小芽嘴笨，不善言辭, 可那些嬸子和伯娘都是聊天的高手，又都親眼見識了于大娘對許小芽這個兒媳婦的維護(hù)，當(dāng)即紛紛表態(tài)，一個賽一個的跟著夸贊起許小芽來。

    聽著諸位長輩不間斷的夸贊, 而且還一句話也不帶重復(fù), 許小芽不由就紅了臉。

    因著長輩們都在，言語間又都有提到她，許小芽實(shí)在不好避開，便一直陪著倒水, 雖然沉默，但存在感卻不低。

    于家一眾親戚也都在或明或暗的打量許小芽這個新過門的兒媳婦。幾次之后，大家各自就有了定論，時(shí)不時(shí)贊許的沖著于大娘點(diǎn)點(diǎn)頭。

    于大娘便驕傲的抬了抬下巴，整個人別提多得意了。

    她就說嘛，她家老四媳婦是真的很乖巧，又孝順又會干活，誰家長輩不喜歡？

    “哎喲你們幾位老jiejie是不知道，自打我家老四媳婦過門，我家那個慣常坐不住的老四連讀書都更加用心了呢！而且我家老四媳婦是真的很會干活，還特別勤快的編了好多籮筐去鎮(zhèn)上賣了銀錢給我家老四買回來宣紙和筆墨……”趁著屋里人多，于大娘叭叭大力夸贊起了許小芽的諸多事跡。

    果不其然，下一刻就有了不少附和聲：

    “呀，連老四都能管的住。不錯不錯，這個兒媳婦娶的好?！?/br>
    “早先就聽聞這閨女在娘家的時(shí)候很厲害，看來傳言屬實(shí)。這么能干的閨女娶進(jìn)門，咱們于家不吃虧?！?/br>
    “我瞧著老四媳婦性子老實(shí)，不像是那種會偷jian?；?，這以后家里家外一手抓，嫂子你以后可要享清福了?！?/br>
    ……

    于二嫂是進(jìn)來往桌上送菜的時(shí)候，聽到這些夸贊的。嘴角緊緊抿了抿，于二嫂低著頭默默回了廚房。

    一大清早的忙碌過后，于大嫂和于三嫂已經(jīng)告一段落，正在做最后的收尾工作，便能開桌吃飯了。

    “大嫂，伯娘和嬸子們都在堂屋里夸咱家四弟妹過了門，咱娘就能享清福了。”忍了又忍，于二嫂還是沒能憋住，開了口。

    “這是什么意思？合著我們?nèi)齻€過門，咱娘就不能享福了唄！”于大嫂頓時(shí)就不答應(yīng)了，拉長了臉準(zhǔn)備沖進(jìn)去理論。

    “大嫂，別忘了咱家孩子清早才剛從四弟和四弟妹手里拿了雙倍的壓歲錢！”刻意加重了“雙倍”兩個字，于三嫂此話就是真的很具警醒作用了。

    尋常時(shí)候于大嫂要是想在家里鬧事，于三嫂肯定不會攔著，反正跟她也沒多大關(guān)系，丟人和出丑的都不會是他們?nèi)俊?/br>
    可今天不一樣。大年初一在家里鬧事，于大嫂自己不想過安生日子，可別連累他們?nèi)俊?/br>
    再者說了，于二嫂有想法怎么沒當(dāng)面懟回去，非要跑到廚房來跟于大嫂說，可不就是等著于大嫂性子沖動的跑出去鬧事？

    盡管于三嫂也不見得就多么尊敬于大嫂這位長嫂，可于二嫂今天這事兒辦的著實(shí)不怎么厚道，自家孩子才剛拿了四房的好處就攛掇于大嫂去找許小芽的麻煩……

    呵！于三嫂看不過眼，當(dāng)然就要開口了。

    被于三嫂這么一提醒，于大嫂頓時(shí)反應(yīng)過來，當(dāng)即就停下了腳步：“對對對，差點(diǎn)忘了，四弟和四弟妹今天可是老大方了！”

    要知道他們大房可是三個孩子，每個孩子拿十文的壓歲錢，一共就三十文了，平日里上哪兒賺去？

    念頭一轉(zhuǎn)，于大嫂看向于二嫂的眼神就帶上了幾分不滿：“我說二弟妹，咱們做人可都要感恩。你家兩個娃兒早上才拿了四弟和四弟妹的壓歲錢，轉(zhuǎn)身你就在這兒說四弟妹的是非，是不是太沒良心了些？”

    “我不是……”沒想到火會突然燒到她的身上來，于二嫂搖搖頭，正要解釋就對上了于三嫂似笑非笑的譏諷眼神。

    頓時(shí)間，于二嫂就沒了聲音。

    比起一根筋的于大嫂，于三嫂無疑更加不好對付。萬一于三嫂也開口幫腔，于二嫂肯定不是對手。

    是以，于二嫂很識相的乖乖閉上了嘴巴，不敢再吭聲了。

    今年于家飯桌上的菜色儼然比往年要更加豐盛幾分，諸多親戚吃的很是開心，也很是盡興，話語間難免就帶上了對于大娘的感激。

    “我哪有這個本事喲！家里的年貨都是我家老四媳婦張羅著買的。她也是年紀(jì)小，不會過日子，買什么東西都大手大腳的……”于大娘嘴上這樣說著，臉上卻滿是驕傲和自豪，笑容更是始終沒有退散。

    都說吃人嘴短，眼下的局面可不就是如此，大家嘴里充斥著的都是不加掩飾的附和以及贊美：

    “那也是她懂事，想要幫你這位婆婆分憂。我家媳婦就不行，做點(diǎn)什么事兒都上不了臺面，我真要撒手讓她負(fù)責(zé)，只怕一大家子的臉都得跟著丟盡了?！?/br>
    “對對對。你家老四媳婦雖然看著年紀(jì)小，但辦起事來夠穩(wěn)重，咱們這些當(dāng)長輩的都能跟著放心?！?/br>
    “說到管家，瞧著不難，事實(shí)上哪有那么簡單？光是廚房里的油鹽醬醋，樣樣都得cao心，買多了、買少了可都是問題。以后得讓我家?guī)讉€丫頭都多來跟四侄媳婦學(xué)學(xué)才行，省得日后嫁了人咱們還都得跟著擔(dān)心?！?/br>
    ……

    之前于大嫂和于三嫂沒有親耳聽見，尚且還能故作大度。此刻眼睜睜看著周遭長輩紛紛大力夸贊起了許小芽，于大嫂和于三嫂對視一眼，總算是明白了于二嫂心下的不痛快。

    于二嫂悄悄低下頭，撇了撇嘴。在廚房的時(shí)候，于大嫂和于三嫂都罵她沒良心，這會兒看她們倆還忍不忍得住！

    于大嫂和于三嫂還真就忍住了。只不過兩人也不是什么都不做，恰恰相反，她們接下來可活躍了。

    既然長輩們都忘了她們的存在，她們可不就得好好表現(xiàn)表現(xiàn)自己？

    于是乎接下來整個飯桌上就只能聽見于大嫂和于三嫂熱情張羅的聲音了：

    “大伯娘，你快嘗嘗這個魚的味道怎么樣？看看我的手藝有沒有見長？”

    “四嬸，這個rou可是照著你上次教我的做法學(xué)著做的，還行不？能入口不？”

    “堂嫂，我給你盛碗湯，這個味道鮮?！?/br>
    ……

    有招待的，肯定就有回應(yīng)的：

    “老三媳婦不錯，手藝見長了不少?！?/br>
    “怎么不能入口？好吃的嘞！我今天可是吃了不少?！?/br>
    “客氣了、客氣了，味道實(shí)在不錯，我自己來就行?！?/br>
    ……

    眼瞅著桌上的熱鬧都被于大嫂和于三嫂帶走，于大娘面上笑容不變，直接給許小芽碗里又夾了好幾筷子rou菜。

    至于于大嫂和于三嫂心下打著的小九九，只要不傷大雅，于大娘并不會阻攔。到底是大過年的，還有這么多親戚在，和氣為貴。

    再者說，于大娘想要的早在飯菜上桌前就已經(jīng)達(dá)到了。此刻飯桌上的這些夸贊有就聽著，沒有也不會影響大家對許小芽的好印象，她又何必生氣？

    一眾長輩各個都是人精，不管于大嫂和于三嫂說什么，于大娘才是于家正兒八經(jīng)的當(dāng)家人。沒看見于大娘正在親自往許小芽的碗里夾菜？于大嫂她們?nèi)齻€嫁進(jìn)門這么多年，可從來沒有這般待遇。

    歸根到底，許小芽才是于大娘的心頭rou。于大嫂三妯娌啊，只怕日后都只能老老實(shí)實(shí)往后站咯！

    “娘，咱家今日不走親戚的嗎？”雖然不是很想主動跟王大娘說話，可隔壁實(shí)在太熱鬧，許如心不禁有些眼饞。

    特別是于家一眾親戚紛紛夸贊許小芽的話語源源不斷的傳過來，許如心更是難以忍受，只覺得所有人都在嘲笑她之前的有眼無珠。

    “不走?！蓖跫以谏厦状宓挠H戚不多，就只有幾戶。不過大家都各過各的年，等到大年初三以后才互相走動。

    這個規(guī)矩倒不是王家的規(guī)矩，而是王大娘自己這些年漸漸跟親戚疏遠(yuǎn)走動之后，大家一致默契的拉開了距離。盡管看在王錦言這個讀書人的情面上，彼此之間的走動并未徹底停止，但也確實(shí)大不如從前了。

    “啊？”即便許家的家境不如王家，可許如心在下米村的時(shí)候也不至于連大年初一都沒有親戚走動。除了許小芽因著不討喜才會被獨(dú)自留在家里，許如心可是每一年初一到初五都到處走動且備受歡迎和追捧的。

    王大娘卻是懶得理睬許如心了。

    跟許如心不同，王大娘是真的不喜歡跟那些親戚走動。先不提這些親戚對王錦言沒有丁點(diǎn)的相助之力，單是那些太過粗/鄙的寒暄和客套，王大娘就不想應(yīng)和。

    像此刻隔壁于家傳來的那些不走心夸贊，聽著就不覺得虛偽嗎？反正王大娘自己不喜歡，也不準(zhǔn)許她的兒子被這種無知愚昧的親戚圍繞。

    這樣的道理，王大娘當(dāng)然不屑跟許如心解釋。

    更甚至因著許如心一頭霧水的反應(yīng)，王大娘看向許如心的眼神更多了幾分鄙視，儼然將許如心跟那些她尤為看不上的親戚們視為一類人了。

    全然不懂王大娘為何不愿意跟家里的親戚走動，王大娘又故意不愿意跟她多說，許如心被逼無奈，只能轉(zhuǎn)頭求助的看向王錦言。

    王錦言聽了夫子的告誡，是打定主意這個春節(jié)要潛心溫書的。加之對許如心太過失望，王錦言而今對于家里的任何事情都不會過問，也不會投注絲毫的心神。

    毫無疑問，此刻許如心看過來，自然不會得到丁點(diǎn)的回應(yīng)。

    一時(shí)間，許如心就尤為尷尬了。

    第46章 更新

    許如心簡直要瘋了。這都什么事兒？大過年的還不能走親戚了？這根本就不是為人處事的準(zhǔn)則啊……

    視線落在全然一副聽之任之狀態(tài)的王錦言身上, 許如心忍不住深吸一口氣。

    往日里都說王錦言才學(xué)極佳、品性絕頂，許如心也是這樣認(rèn)為的。而今定睛一看，許如心忽然就有些遲疑了。

    哪怕是讀書人, 也不能絲毫不懂最起碼的人情世故?。?/br>
    好, 就算之前王錦言不知道, 現(xiàn)如今她愿意教王錦言, 也愿意提醒王錦言，王錦言難道不該改進(jìn)嗎？

    但凡王錦言愿意聽她的告誡，哪怕王大娘有些固執(zhí), 許如心也是不怕的。

    可偏偏，連王錦言也不愿聽她的……

    另一邊, 于書楷對人情世故就是真的了如指掌, 全然不需要任何人費(fèi)心了。

    沒有任何隔閡和心理負(fù)擔(dān)的招待好家里一眾客人, 直到吃完晚飯?zhí)焐珴u黑, 熱鬧了一整天的于家才終于安靜下來。

    而第二天，就是回娘家的日子了。

    毫無疑問，于家除了許小芽，于大嫂三妯娌這一天都要回各自的娘家。

    于大哥他們亦是如此, 大清早就起床，帶著兒女拎著年禮隨同出門了。

    于大娘就是一個意外了。

    “我還真是好些年都沒能在大年初二這天回娘家了。老四媳婦你確定今天要留在家里看門？”臨出門前，于大娘再三確認(rèn)道。

    “嗯，我留在家里看門, 娘和爹只管在外公外婆家吃完晚飯?jiān)倩貋怼！痹S小芽點(diǎn)點(diǎn)頭, 說道。

    “哎喲，娘真是有福氣，居然得了這么一個貼心的兒媳婦。瞧瞧，娘這把年紀(jì)還能大年初二帶著你們爹回娘家拜年了。成, 今個娘就承了咱家老四媳婦的情，好生講講這個排場。”都當(dāng)奶奶的人了還能大年初二回娘家，于大娘可不得意壞了，就等著待會出門好好到處炫耀炫耀呢！

    許小芽靦腆的笑了笑，送完于大娘和于老漢轉(zhuǎn)頭就往回走。

    “許小芽！你還磨蹭什么呢？趕緊提上年禮，咱們一塊回娘家??！”許如心好說歹說費(fèi)了好一番功夫，才終于說動王錦言陪著她一塊回娘家。

    相對應(yīng)的，王大娘再不情愿也不能讓王錦言掉面子，只得放任許如心提上了年禮。

    乃至于此時(shí)此刻的許如心別提多驕傲了，甚至還趁著王錦言換衣裳的功夫特意跑到于家大門外來看許小芽的笑話。

    大年初二不能回門，多丟人??！這樣的兒媳婦，婆家人是瞧不起的，以后還不定怎么受欺負(fù)呢！

    許如心話里的不懷好意顯而易見，許小芽則是沒有理睬，也委實(shí)懶得跟其爭執(zhí)。

    這個新年對許如心意味著什么，許小芽不知道。但許小芽自己是真的很開心，也很快樂，她想要將這個新年變成自己最美好的回憶，而不是跟以前那種時(shí)刻想要忘記的噩夢。

    偏生許如心是個不肯善罷甘休的。眼見許小芽不理她，許如心越發(fā)生氣，當(dāng)即揚(yáng)高了嗓門：“我說meimei，爹娘辛辛苦苦將你養(yǎng)大成人，又幫你找了這么好的一門親事，你而今卻翻臉不認(rèn)人，連娘家的大門都不愿再上，是不是太有點(diǎn)忘恩負(fù)義……”

    “王錦言！王學(xué)子！王兄！”許如心的話語還沒說完，就被突然從屋里走出來的于書楷給打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