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謐回：“對啊?！?/br>
    張斂問：“做這個干什么？”

    周謐說：“保持工作敏銳度，怕回去了什么都不會，跟不上大家節(jié)奏?！?/br>
    “然后呢?！?/br>
    “沒有了?！?/br>
    張斂哂笑一聲：“主動找事做，這點(diǎn)很好，但做了事卻不讓人知道，你是在做福利嗎？連福利都算不上，等同于徒勞?！?/br>
    周謐虛心求教：“那我要？”

    張斂不徐不疾：“你是在休假，但不代表你不能去上司面前刷存在感。把你做的東西發(fā)給她?！?/br>
    周謐走去行李箱旁，蹲身翻出自己的平板電腦：“可我以前都沒弄過這個，這只是個嘗試，怕做得太半吊子了，反而造成反效果，更何況我根本沒加入項(xiàng)目組，不會有點(diǎn)僭越嗎？”

    “你只是個實(shí)習(xí)生，談不上僭越不僭越，你只需要讓你的leader看到你積極主動的態(tài)度就可以。當(dāng)然，如果你做的東西的完成度和參考性確實(shí)還行，有可取之處，那就是錦上添花?！?/br>
    周謐低頭調(diào)出文檔，滑屏粗略瀏覽一遍，心里不是很有底，便下意識問：“你能幫我看看嗎？”

    “不能，”張斂毫不留情拒絕：“我的時間比你寶貴多了，沒空手把手教?！?/br>
    “哦，好吧，”周謐氣若游絲地嘀咕：“有區(qū)別嗎，這會不還是在耳把耳教嗎……”

    那邊語氣淡淡：“下次放心里說，不然我真要去拎你耳朵了?！?/br>
    “……”他怎么總能對這種半調(diào)情半訓(xùn)誡的話語信手拈來？

    周謐耳廓微紅，噤聲少晌，故作乖巧地一字一頓：“好、的、呢?！?/br>
    張斂被她賤兮兮的小樣逗笑：“知道怎么做了？”

    周謐雙腿蜷上椅面，下巴抵膝蓋，不那么自信回：“大概知道。”

    “大概？”他顯然對這個模棱兩可的回答不太滿意。

    “知道，清楚，完全理解！”周謐跟軍訓(xùn)踢正步喊口號似的字字鏗鏘。

    “行，掛了?！睆垟繘]說再見，就結(jié)束了通話。

    —

    放下手機(jī)，周謐迅速將平板里的文檔拷貝到電腦上，又仔細(xì)梳理完善一遍，才將其打包，配上態(tài)度端正良好的文字內(nèi)容，發(fā)送至葉雁郵箱。

    注視著郵件發(fā)送成功的提示，周謐長吁一口氣，愜意地抱住雙腿，挨回椅背。

    從發(fā)現(xiàn)懷孕到今日此刻，近二十天時間，她頭一回這樣如釋重負(fù)，像逃離背陰處，得以沐浴天光，塵埃般輕盈上浮。

    懶洋洋瞇了會眼，mama催她出去吃飯的高吼又穿透門板，打碎這一刻的柔光濾鏡。

    估摸著會是頓鴻門宴，周謐唇瓣繃平，趿上拖鞋，做了會心理建設(shè)才走出去。

    坐到餐桌專座時，首先映入眼簾的是一大碗奶白的昂刺魚湯，配有杏鮑菇片和嫩豆腐，看起來很是濃郁鮮美。

    湯培麗殷切地遞來湯匙：“先把湯喝完再吃飯?！?/br>
    “醫(yī)生說了不用大補(bǔ)，正常吃喝就行?！敝苤k雙手接過，咕噥著反抗了一句。

    湯培麗充耳不聞，只管給老公和自己盛飯。

    周興瞟一眼老婆，又同情地看女兒：“能喝多少是多少?！?/br>
    周謐內(nèi)心哀嘆，有氣無力地舀出一勺抿進(jìn)嘴里。

    mama應(yīng)該是刻意少放了鹽，魚湯的口感嘗起來遠(yuǎn)不如賣相好。

    周謐悶頭連喝好幾口，感覺水線都沒怎么下降，不由心生斥意：“醫(yī)院也沒弄這么大盆吧，我又不是河馬?！?/br>
    湯培麗開始挖苦：“醫(yī)院什么都好，醫(yī)生什么都對，你干脆住那一輩子別回來了，你mama就一家庭婦女，伺候不起你這個精貴的高材生?！?/br>
    周謐沒想她還在記仇，忙用筷子撇下大塊魚rou塞嘴里，大放彩虹屁安撫起老媽：“當(dāng)然是家里最好，因?yàn)榧依镉衜ama，mama的菜天下第一，mama的愛無人能及?！?/br>
    湯培麗這才面色轉(zhuǎn)晴，坐下身，吃兩口自己碗里的米飯，又好奇：“張斂聯(lián)系你了嗎？”

    周謐說：“聯(lián)系了?！?/br>
    湯培麗抬眉追問：“問你有沒有平安到家？”

    “對啊?！敝苤k打心眼里佩服起張斂的先知本領(lǐng)，淡定調(diào)出這段微信聊天記錄給mama瞄了眼，以免她過多揣度。

    湯培麗一瞅就喜笑顏開，還取出圍裙兜里的手機(jī)，翻看昨晚收到的短信，與她交換分享：“你看啊，你這個新男朋友還是很會關(guān)心人的?！?/br>
    周謐：“……”

    周興哼了聲，冷言冷語：“你二婚嫁他得了。”

    湯培麗凌厲地白他一眼：“說什么渾話呢，我只是覺得我們家謐謐終于開竅了，眼光變好了，知道什么樣的男人才叫靠譜。”

    周興擱下筷子，一臉服氣地搓頭，費(fèi)解道：“他讓你女兒這樣，這還叫靠譜?。俊?/br>
    “你知道人家故意的了？”湯培麗胳膊肘嚴(yán)重往外拐：“又不是沒負(fù)責(zé)，他這么老大不小的了，沒了孩子估計(jì)心比我囡還痛呢?！?/br>
    周謐聽得快消化不良，開始揉太陽xue：“別提這個了行嗎，想起來我就頭疼。”

    “好了好了，不說了，”湯培麗慈愛地摸摸她腦門，轉(zhuǎn)問其他：“你什么時候回去上班？”

    周謐想了想，不是很確定：“下周一吧?！?/br>
    湯培麗視線跟探照燈似的橫掃過父女倆：“周日中午張斂父母想約我們見個面吃頓飯，你倆都能騰出時間的吧？”

    “這么快？”周謐撂下湯匙，被這個重磅通知砸得胃口盡失。

    周興則擺出漠不關(guān)心的態(tài)度：“我盡量吧。”

    “什么叫你盡量啊，”湯培麗果斷將矛頭調(diào)轉(zhuǎn)到丈夫身上：“女兒的終身大事，你還想缺席?。俊?/br>
    “怎么就終身大事了？”周謐眼皮接連翕動數(shù)下，不可思議：“有必要這么急嗎？”

    湯培麗正色，直視回去，有幾分自得：“你都不知道你那個導(dǎo)師多喜歡你，跟我聊起你來，感覺她才是你親媽。他兒子那么優(yōu)秀，她還一副生怕你看不上受委屈的樣子——不會是有什么病吧？”

    湯培麗嘶一聲，掂起筷子，旁若無人地琢磨起來：“也不對啊，明明懷……該不會是有絕癥吧，不像啊，人高馬大的……面貌氣色又很好……”

    周謐目光呆滯地跟父親對視一眼，皆無話可說。

    —

    下午，本想午休的周謐翻來覆去，難以入眠，最后還是扒出枕頭下面的手機(jī)，給張斂發(fā)微信通氣。

    三個大寫英文：sos

    外加兩個漢字：救命

    過了幾分鐘，男人才回了個“？”

    周謐十指起飛地敲字：你知道周日的雙方會晤嗎？

    張斂回：知道。

    周謐說：那你怎么這么淡定？也不跟我說。

    張斂：不是已經(jīng)商量好了么。

    周謐：你還真要照我們之前說的辦？？？

    張斂：見機(jī)行事。

    周謐仰天長嘆：我還沒想好呢。

    張斂問：沒想好什么。

    周謐斟酌著字句：說是說的，做是做的，我根本不想跟你“假結(jié)婚”。

    張斂：你以為我想？

    周謐回過去一個同仇敵愾的表情：那我們一致對外？

    張斂：先說說策略。

    周謐給不出更多方案，只能調(diào)節(jié)氣氛打哈哈：我是客戶部的，不是策略部的。

    張斂不留情面：這個笑話并不好笑。

    周謐哀嘆：那怎么辦。

    又提議：要不你跟我媽說你身患絕癥，由于你方過于熱情，她中午已經(jīng)開始往這方面懷疑了。

    張斂大概輕笑了一聲：什么絕癥？

    張斂：學(xué)名周謐？

    周謐張了張嘴，腹式呼吸三下，緩解涌上來的暴力傾向，而后心平氣和道：你放心，最不濟(jì)也只是場小感冒，很快就能手到病除。

    張斂：希望你說到做到。

    這個人怎么能在熨帖與薄情間切換自如，周謐腦門近乎生煙，當(dāng)即終結(jié)對話。

    然而，不多久，那邊又來了消息。

    似乎是一張截圖。

    周謐點(diǎn)開來看了眼，萬般滋味涌上心頭，不知該哭該笑，該嘚瑟還是該憋屈。

    那是一張公司管理群的聊天記錄，內(nèi)容來自她的leader葉雁，她把她的郵件截圖甩進(jìn)群里，語氣不可思議：

    你們敢信嗎，我?guī)У膇ntern去做痔瘡手術(shù)居然還給我整理了一份像模像樣的競品資料，我近一年都沒遇到這么有at sense的實(shí)習(xí)生了。

    聊天框里死寂片刻，周謐心神俱滅，仍決定問清楚：不是闌尾手術(shù)嗎？

    張斂的回復(fù)透著毫不真心的無奈：她口誤我也愛莫能助。

    第20章

    周謐無言幾秒, 選擇性過濾當(dāng)中那個讓人羞憤至死的“病情”，自我安慰：這就是贊賞與肯定啊，不是嗎？[可愛]

    聊天框里再無動靜, 對方似乎完全沒有要給她挽尊或捧場的打算。

    周謐等了一分鐘，僵笑一下，退出對話界面。

    盯著張斂的微信名思忖片刻, 周謐將其置頂。

    畢竟接下來還有幾場硬仗要打, 不可錯過戰(zhàn)友的任意一條重要情報(bà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