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ama沒有責備她一句，因為在張斂跟她交代的說法里，他攬下了所有責任，而她是完全意義上的受害方。

    周謐拐彎抹角地套話，才知道張斂告訴mama他一直是個隱性的不婚主義者，父母都不知情，那時因為喜歡周謐害怕分開才欺騙了她和雙方家庭，但事已至此，還是覺得自己不能再耽誤她。

    mama說他在電話里聽起來冷靜又虛偽。

    又簡直難以置信地嚷了一陣，拋出結(jié)論：“我才不信呢，好端端一個大小伙，怎么突然就不想結(jié)婚了，說一套做一套，上次回來還好好的，怎么就突然變卦了，我看就是借口，一起過一陣子后悔了，門不當戶不對就是不行，吃虧得不還是我們……”

    她的罵罵咧咧在看到淚流滿面的女兒后戛然而止。

    周謐不愿再回憶兵荒馬亂，又糟糕至極的昨晚，深吸一口氣，提上包，跟著葉雁離開公司。

    今天她們要去片場盯梢端午小食桶的拍攝。

    快到張斂辦公室時，他的門開著，周謐只瞟了一眼，心頭又是一陣撕裂般的驟痛。

    她必須口鼻并用地，調(diào)整呼吸，然后目不斜視地走過去。

    她們打車去了那里。

    在攝影棚，周謐有些意外會見到季節(jié)。

    按照他的層級，許多事他不必親力親為，但他似乎對工作有著驚人的細致與耐心。

    只能說顏高人膽大，季節(jié)今天穿了件印著大朵粉色飽滿花卉圖案的t恤，應(yīng)該是藝術(shù)家合作款，很惹眼，但套在他身上又格外合適，能把他的笑容襯得更有春日爛漫的氛圍感。

    她跟在leader后面友好地與他打招呼，季節(jié)笑了下，說：“第一次看你戴眼鏡?！?/br>
    周謐不太好意思地撥了下鏡架。

    葉雁適宜地調(diào)侃：“你們好像見過很多次哦。”

    季節(jié)看向她：“也沒幾次。”

    葉雁笑，學(xué)某位女主持口氣：“真的嗎，我不信。”

    季節(jié)領(lǐng)她們往里走，問她們要不要喝咖啡。

    葉雁受寵若驚，不可置信地搖搖腦袋：“怎么感覺我們像甲方一樣？”

    “全都買了，你們怎么能沒有?！奔竟?jié)仍是笑。

    周謐很佩服葉雁八面玲瓏的為人處世，面對季節(jié)這種性格和態(tài)度都很nice的甲方她會進入交友模式，但在明顯難相處的客戶跟前，她也會謹小慎微，字句斟酌。

    季節(jié)將未拆封的紙杯咖啡遞給周謐時，葉雁知趣地找了個借口離開原處，走去攝影師旁邊。

    周謐抿了一口，發(fā)現(xiàn)自己唇膏印了點在白色的杯口，又放低杯子，局促地用手指輕拭著那小片紅痕。

    季節(jié)留意著她自認不為人知的小動作：“昨晚沒睡好吧？”

    周謐抬頭看他，沒否認：“嗯，謝謝你送我回家?！?/br>
    季節(jié)說：“你昨晚已經(jīng)謝過了?！?/br>
    周謐又“嗯”了聲，無法阻撓自己再一次陷向沉默。

    季節(jié)的眼睛跟張斂差別很大，黑白分明，情緒也具體。

    “中午有安排嗎？”他忽然問。

    周謐說：“要回家一趟?！?/br>
    季節(jié)問：“幾點走？”

    周謐瞄了眼那邊的進度：“十二點左右吧?！?/br>
    季節(jié)說：“我可以順路載你到你家小區(qū)，能節(jié)省點時間，你不愿意也沒關(guān)系。”

    周謐斟酌了下：“可以啊?！?/br>
    季節(jié)抿笑。

    臨近正午，季節(jié)先送兩人回了公司，路上周謐提前跟leader報備了聲說中午回家有點事兒，葉雁驚奇地瞥了眼駕駛座方向，但沒多問具體緣由。

    葉雁在久力大廈前下了車。

    等到車廂里只剩兩個人時，周謐絞著棕色牛皮的包帶，提出昨晚就困擾她的疑難：“你為什么會知道……這件事？”

    季節(jié)未作思考，很快給出答案：“直覺吧。在那次碰到你老板之后?！?/br>
    周謐訝然地雙唇微啟：“這也能感覺到嗎？”

    季節(jié)口吻接近玩笑，但不輕佻：“大概？”

    “好吧……”周謐放低聲音。

    季節(jié)又說：“最開始我猜你是被……”他頓一秒：“包養(yǎng)。抱歉，這個猜測可能有些冒犯了，其實你完全不像，我很快就自我推翻了?！?/br>
    周謐緩緩吁氣，感激：“謝謝你替我保守這個秘密?！?/br>
    季節(jié)說：“這沒什么?！?/br>
    周謐不再說話。

    安靜地行駛了一段路。

    季節(jié)又開口，語氣平和：“是吵架嗎？”

    “不是，”周謐眼皮極快地翕了兩下，沒有隱瞞：“我中午就是要去那收拾東西搬回家的?！?/br>
    季節(jié)沉默下去。

    他眼里映著外面紅綠燈的讀秒，綠燈閃跳而出時，他遽地問：“你爸媽跟你一起嗎？”

    周謐揚眸：“嗯？”

    季節(jié)問：“你爸之前去過華郡么。外來車輛是不讓隨便入內(nèi)的?！?/br>
    周謐搖頭：“沒有?！?/br>
    季節(jié)看她一眼：“中午我陪你們一起吧。”

    周謐問：“會不會太麻煩你了？”

    季節(jié)微微一笑：“不啊，我正好也要回去遛家里倆祖宗。”

    —

    坐進父親車里，周家三人一時無話，氣壓低沉，從昨晚延伸至現(xiàn)在。

    快到小區(qū)門口時，周謐腦袋往前湊，抬聲叮囑：“前面那輛黑色的奔馳車旁邊停一下?！?/br>
    湯培麗跟著朝前窗瞅，直接被車型晃了下眼：“要干嘛？”

    周謐在定義季節(jié)的身份上略略遲疑：“那是我……客戶的車，在等我們?！?/br>
    湯培麗回頭看自己女兒，眼神高深莫測了幾分。

    周謐跟她對視一眼，講清楚：“他正好也住華郡，沒他領(lǐng)著我爸車進不去?！?/br>
    湯培麗扭過頭去，沒有再多問。

    周父將車慢慢剎停在奔馳大g的右側(cè)。

    周謐降下后窗，叫他。

    湯培麗也跟著看過去，一張年輕俊秀的面孔從偏高處的窗內(nèi)偏過來：“可以走了，是嗎？”

    周謐：“嗯。”

    季節(jié)的視線又來到前排的周父周母身上，唇角勾起一個極禮貌的弧度：“叔叔，阿姨，中午好?！?/br>
    周父周母幾乎同步地跟他頷首。

    季節(jié)說：“你們跟著我開就好了。”

    兩輛車前后駛出小區(qū)，融入車流，拉開適合跟車的間距。

    湯培麗再度回頭，狐疑地盯住女兒。

    周謐擰眉：“老用這種眼神看我干嘛？”

    湯培麗說：“你跟你客戶走很近啊?！?/br>
    周謐說：“沒有很近好嗎，人家就是熱心幫個忙?！?/br>
    湯培麗又問：“張斂知道嗎？”

    “當然知道，”周謐耳朵尖一下子紅透，語氣變沖：“所以呢，跟他有關(guān)系嗎？”

    湯培麗抿了下嘴，換話題：“你跟他說了我們中午要過去收拾嗎？”

    周謐聲音平靜得自己都不可思議：“我跟陳姨說過了。他中午不回來，就是不想看到他才選的這個時間。我一眼不想再看到他了。”

    湯培麗不再多言。

    有季節(jié)幫忙刷臉和登記，周父的白色福特暢通無阻。

    在各自車里簡單作別后，季節(jié)分道拐去了四座方向。

    湯培麗目送他的車離開，面色溫煦了一些：“你這個客戶人不錯啊?！?/br>
    周謐說：“是啊，他人很好。”

    湯培麗好奇：“結(jié)婚了嗎？”

    周謐想了下：“應(yīng)該沒吧?！?/br>
    上樓后，周謐沒有像之前那樣直接摁密碼入內(nèi)，而是叩門等候。

    第一天是這樣，最后一天也如此。

    陳姨接待了他們，也只有她一個人在家。

    她熱心地詢問他們有沒有吃午飯，神態(tài)多少有些掩藏不住的不自在。

    湯培麗正遷怒，沒給她任何好臉色。周謐只能幫忙謊稱已經(jīng)吃過了。

    換好鞋，周謐輕吸著氣，往里走。

    來到張斂臥室，她發(fā)現(xiàn)自己的物品都還原封不動擺在那里，床鋪整潔，仿佛從未被任何人躺過。

    周謐用手背狠壓一下鼻頭，逼退淚意，而后走回自己床頭，把東西往袋子里放。

    主臥的東西并不多，無外乎一些充電或助眠的小玩意兒，還有洗漱用品。

    確認房內(nèi)已不留下任何痕跡，她又走向次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