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如月迅速睜開檀目，大夫在一旁手忙腳亂的遞過東西，她沉著的將治瘡藥敷在傷口上，最后取了宮廷中御用的絲布整個包扎起來。

    諶凌煙呆呆的看著，等一切弄好，才悄悄問道：“鶴飛怎么樣？”

    刀口不深，如果早送去了大夫那里，這時候應(yīng)該沒事了，李如月已放下心來，唇邊綻出兩只梨渦，諶凌煙看懂了她的意思，兩人才想到高三爺不見了。

    抬了高鶴飛上了馬車，小廝懦懦的先說了打架的起因，又道：“小的幾個攔來著，攔不住，打了一架也沒見傷著什么，就不知道怎么的，三爺弄了一把刀子出來，想是三爺沒想到是把刀，要請大夫呢，薛小姐說，三少奶奶若來了，他就走不了了，就給拉著跑了?！?/br>
    諶凌煙恨恨的一拳砸到馬車沿上，這還是他認(rèn)識的高老三嗎？一把刀子直直插在高鶴飛的心口上，他竟然—跑了？

    抱著那團(tuán)落下的血衣，李如月心里滴著血，原來自己就是個多余的人，若不是自己的存在，高三爺也許不會這樣，他這樣怕見自己，以至于都要放下他摯愛的鶴飛大哥。諶凌煙看她臉色不好，安慰道：“爺爺在時，曾說過高老三忒不懂事，你也別放在心上，鶴飛沒事了，由他跑去，別理他?！?/br>
    苦笑一聲，李如月展開手里的衣衫，想到他就那樣光著膀子能跑到哪里去呢？衣衫那個齊齊的刀口，驚出李如月一身冷汗，忙問道：“是誰給三爺?shù)牡蹲?？?/br>
    小廝們搖頭道不知，薛驍從來沒有隨身攜帶刀具的習(xí)慣，難道是……李如月叫來小六，吩咐他護(hù)送高鶴飛先回府，自己要去找高老三。

    諶凌煙看她神色有異，詢問怎么了，來不及向他解釋那么多，李如月將血衣?lián)碓谛厍?，茫然道：“三爺有麻煩了，他有大麻煩了……?/br>
    “不，你們先回去，照顧好二管家。我去找三爺，不看到他，我不放心?！崩钊缭嘛h起的絲白羽衣裹著嬌弱的身軀，茫然無措?yún)s不知該往哪里走，京城那么大，他能躲去哪里。

    若是薛驍現(xiàn)在就在眼前，諶凌煙捏起的拳頭青筋暴起，自己一定打死他！他揮手先叫馬車回府，自己搶先一步，攔到她的面前，看她雙眸含著氤氳霧氣，遂壓低了聲音，輕輕道：“我這就派人去找高老三，你先回去，等我消息?！?/br>
    李如月卻答非所問，說道：“我曾經(jīng)以為除了爺爺，我是他唯一能依靠的人。我真的沒想到，我在他的身邊，非但改變不了他，卻令他感到恐怖，驚懼，害怕，以至于要躲開我。我錯了，我要找到他，告訴他我錯了，我真的錯了！”

    她忘了自己在何時何地對的是何人，她只覺得她全錯了，若沒有她，高老三不會捅了高鶴飛后，能丟下多年的友情獨自跑了；若沒有她，他順順當(dāng)當(dāng)?shù)娜⒘搜︾餮牛系膊粫?；若沒有她，櫻蘭不會處心積慮的與太太勾結(jié)在一起，活活氣死了高老太爺；若沒有她……

    她簡簡單單的敘述著，沒有歇斯底里的發(fā)狂，仿佛在說著別人的事，只是那晶瑩的淚珠奪眶而出。在這世上，她李如月是個多么多余的人，她的內(nèi)心無時不刻在遭受著不安，淚水沖刷過的臉龐格外清澈，苦澀的說道：“這根刺扎在他的心里，他疼，我也替他疼，很疼，很疼。”

    李如月沒有瘋掉，諶凌煙卻要瘋了，唇和心在狂熱的顫抖。她那一霎那的失神，極度摧殘了諶十七心底最軟弱的空間。那里保留了李如月所有的影子，曾經(jīng)虛無飄渺，而今卻實實在在的被擊中了，他愿意為這失神，拋諸所有立下過的誓言，付出一生，不惜任何代價。

    當(dāng)他的手怯怯落在半空，對方已醒過神來，剛還迷茫的眼神慢慢堅定起來，柔柔福身，道：“如月失禮了，有勞小王爺為高府如此費心，待大事定，如月一定與三爺親自登府道謝?！?/br>
    收回了那只空落落的手，掩去失態(tài)，諶凌煙道：“你自回府里等著，找老三的事只管交給我，放心，我說到做到，一定將他完整的送回府中?！?/br>
    李如月抱著高老三褪下的血衫子，一只手輕撫過那個刀口，那柄刀無名無姓，鋒刃上卻沾滿了仇恨，點頭道：“多謝小王爺。若您見了薛小姐，薛老爹的事還需妥善點告訴她，也拜托您告訴高三爺，鶴飛大哥他沒事。三爺?shù)男氖氯缭乱裁髁肆耍驼埶M快回府，如月一切照他的意思辦！小王爺好走，如月告辭。”

    不再多言語，李如月福了福要走，諶凌煙覺得有些話堵在心口，是非說不可了，道：“你可謂是把所有的事都考慮好了，替別人都想妥當(dāng)了，那你呢，你怎么辦？”

    等找回高三爺，把他徹底交給薛琪雅，她當(dāng)然清楚，自己在高家就不算什么了，淺淺掩住苦澀，道：“如月也……不知道。但如月知道，自己所在一天，就不允許悲劇再次發(fā)生，我只能做到這樣，只能盡力。”

    諶凌煙無奈的看著她，想了想，極快的說道：“高朝軒和當(dāng)今二王爺走的頗近，凡事有利就有弊。眼下局勢未定，高家的財力是朝中各位看在眼里的，風(fēng)向偏了，招來的不是小事。哦，還有，九哥那里，怕也是對府里頗有微詞，有些事不是誰說了就能算的。你回去后若壓不住，就將一些鋪子轉(zhuǎn)為田產(chǎn)，記在名下，京郊各處怕是擱不住，就往外地擴展些，也是好事?！?/br>
    懂了嗎？看李如月若有所思的點頭稱謝，諶凌煙感嘆這位聰明絕頂?shù)呐?，只怕抵不過將來的風(fēng)雨飄搖。又下了很大的決心，道：“你放心，有我?！?/br>
    李如月一驚，忙道：“如月替高家謝謝小王爺。”

    說完要福身大謝，被諶凌煙雙手托住，黑眸深沉的看向李如月，她明白，她都懂的，可是她也會聰明到裝傻……

    此間有一人差點氣炸了肺，薛驍心里怎么可能放下受傷的高鶴飛，被薛琪雅死纏爛打著拖走，雇了馬車，隨她回到東四胡同，換了衣服，想到高鶴飛那樣了，還說出叫自己別怕的話，心里怎么想怎么不妥，自己哪里還算個人！趁薛琪雅興沖沖打點著行裝，自己又趕回來看高鶴飛，先看到小六趕著馬車回府了，松了口氣，知是李如月來過他就放下心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