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6章 懨懨不樂
她仰臉看他,神色片刻便恢復(fù)平靜,只朝他拜了一拜,不發(fā)一語。外面已經(jīng)有宮人進(jìn)來,看見她這般,只敢輕輕扶一把。她理了理衣襟,寬大的袖擺像是蝶翼在擺動,轉(zhuǎn)身的瞬間朝他看了一眼,他盛怒的模樣也已經(jīng)趨于平靜,清冷的月光下愈加看不出一絲情感。她眸子一埋,也不說話,便轉(zhuǎn)身離去。 秋日涼爽,寒蟬也漸漸停歇了聲音,院落里的菊花開的正好,粉的紫的挨挨一片,擺出春日里姹紫嫣紅的模樣。永安公主隨手摘了朵粉紫色的花來在案上的碟子旁比劃著:“這碟子的顏色要是換成這花一樣就好看了?!彼e情雅興地道:“回頭命內(nèi)務(wù)府造一套這樣的來,這粉紫,放在鳳飛殿最適合不過了?!?/br> 諶凌煙淺淺應(yīng)道:“這樣雅凈的顏色許久不見了,看著倒真令人喜歡?!?/br> 永安公主自顧拈著那花對著天空把玩,粉紫的花,襯在秋日蔚藍(lán)的晴空下,愈加顯得干凈清爽?!疤渝针m入不了書房,朝政之事本宮卻也將所知道的都道盡了,怎么太子妃還是這般懨懨的模樣?娘娘就是心里不痛快,也要注意養(yǎng)好胎,到時候生下皇嗣,管那赫巔的公主再大本事,也翻不了天!” 諶凌煙淡淡一笑:“長公主說的是,只是皇祖母這邊身體方才好一些,父皇又病倒了,真是多事之秋,本宮的心里總是不安的很?!?/br> “父皇那是舊疾了,先前征戰(zhàn)時天寒地凍勞苦,落下這氣喘咳嗽的毛病。不過今年倒是發(fā)作的早了一些,天還沒實在冷呢,大約是西北的戰(zhàn)事*勞久了罷?!彼⑽⒏袊@了一聲,又恢復(fù)平常:“后宮自有德錦貴妃照料,娘娘有了身孕,還是多加安神歇息的好。本宮不日就要出宮回府了,不能常常陪娘娘,娘娘自己還要多保重!” 諶凌煙一驚:“長公主要回去了?” “駙馬出使安南國就快回來了,本宮當(dāng)然得回府盡為人妻之本分。此番也只是入宮小住,要再待的久了,豈不是真正的僭越了?!彼友酆?,“得空了,本宮也會?;貋淼??!?/br> “宮里就是自己的家,長公主回自己家住,是再尋常不過的。本宮也愿長公主和凝容常能來?!?/br> 永安公主一笑,眸子一如往常的神采,口氣卻是極淡地:“身在帝王家,已經(jīng)沒有所謂家不家的了,父子是君臣,夫妻也是君臣,”她斜眼瞧她,“權(quán)謀斗爭永遠(yuǎn)無休無止?!?/br> 諶凌煙黯然:“倒是宮外尋常人家更加自在些。” “宮外有尋常人家的自在?!庇腊补麟S手將花朝桌上一丟,“宮里,有帝王家的意思!” 她笑意盈盈,眼神中波光流轉(zhuǎn),看得諶凌煙一陣發(fā)怵。她讓她想起了初初入宮的周良媛,仿佛一切都成竹在胸,毫無畏懼一般。 這樣的念頭一閃而過,她想,大約是自己想多了。 月底的時候,永安公主果然帶了凝容出宮回了公主府,永安公主不來,鳳飛殿一下子清冷了許多。諶凌煙靜下來,只愈加覺得整個浩大的東宮如一座寂靜的城,平靜地令人不愿意多待一刻。 她去堯舜殿向皇帝請安,皇帝的舊疾犯的兇猛,只能躺在榻上休養(yǎng)。她隔了簾子向他行禮,只一句:“平身吧?!北阌忠盟人院镁谩K谒差^的軟凳上,強打了笑意說一些話來寬慰他?;实鄄∪葶俱?,看她的腹部時眼中會閃出一絲難得的神采。 她懂得他的心思,便時常來堯舜殿看他。皇帝病中太子監(jiān)國,丞相也只偶爾送來一些要緊的折子,德錦貴妃見她在時總是知趣地回避。因此也得了更多與皇帝獨處的時候。 皇帝好一點的時候會斷斷續(xù)續(xù)與她說幾句話。 “三個月了?” “是的,父皇?!?/br> “胃口可好些了?” “有勞父皇掛心,內(nèi)務(wù)府給新添了菜式,吃的下了?!?/br> …… 皇帝容易咳喘,不能說多,就這樣有一句沒一句地絮叨。 “丞相新送的折子,替朕批了吧?!?/br> 她跪下:“兒臣不敢僭越!” 皇帝嘆息:“那你讀與朕聽吧?!?/br> 她便在他榻旁捧了奏折,一句一句念與他聽,然后按照他說的,拿朱筆替他寫批。 太子監(jiān)國時尚且才能用朱批,她此番僭越,向皇帝推脫過幾次,皇帝不語,下一次,又要她這般。次數(shù)多了,她便有些順手,批起折子來,也沒有原先的生疏惶恐。 從皇帝寢殿退出去的時候常常能遇上薛驍。他下朝回來,身上著明黃的朝服,頭冠也是正式朝賀時皇太子的禮冠,遠(yuǎn)遠(yuǎn)看過去,已經(jīng)與一個君王別無二樣。 她會退到一旁淺淺行禮,他目光清冷,仿似從不會正眼瞧一下。只是在她起身的瞬間,而或會投來若有似無的一瞥,不偏不倚,正落在她的腹上。 她著了素色的宮裝,整個人不施粉黛,清清爽爽地立在一旁。瘦小的身形在宮人的簇?fù)硐聨缀蹩床灰?。他一瞇眼,頷首自顧朝內(nèi)殿走去。 她在他身后行禮,按照宮中正式的大禮規(guī)矩,頭也不抬地退身離去。 十月底的時候,西北遠(yuǎn)征的將士已經(jīng)抵達(dá)京師。整個大薛宮都在準(zhǔn)備著接塵宴,因紫千公主一起入朝,連帶著還要準(zhǔn)備上新妃冊封的大典。 本是一樁喜事,整個大薛宮卻準(zhǔn)備的小心翼翼,沒有一絲喜悅的氣氛。 東宮的宮人們在門前掛著紅綢帶,見了諶凌煙都忙忙跪在一旁行禮,唯恐說錯了些什么。她卻淡淡一笑,仿若若無其事一般抬頭朝那喜慶的紅綢帶看看,又復(fù)離去。 皇帝見她過來,蒼白的病容上涌上一股痛楚。她以為他又要咳嗽,上前替他撫拍后背,他卻突地落下一串淚來。她第一次見皇帝這般失態(tài),誠惶誠恐地跪在一旁,不知所以。 卻聽皇帝道:“永隆,朕對不起你?!?/br> 她將頭磕得愈加深了深:“兒臣惶恐!” 皇帝伸出手來想要說些什么,最終深深嘆了口氣,揮揮手示意她退下。 已經(jīng)開始入冬,她攏了攏頸間厚重的貂絨圍脖,腳步沉沉地走在御道上。路旁的梧桐葉子已經(jīng)枯黃,一陣風(fēng)吹過,便簌簌地落了一層在地上。她開口問夏兒:“欽天監(jiān)的日子定了么?” 夏兒扶著她,腳步輕輕踩著地上的梧桐葉子,發(fā)出一陣沙沙的脆響,“定下了,冬月初二,黃道吉日?!?/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