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0章 失寵
宮女們挨挨跪了一地,沁兒聳著肩不敢看她,一時間屋子鴉雀無聲,唯有爐子里的炭火在燃的吡啵作響。 夏兒跪走上前拉住她:“娘娘?!彼f,“都是奴婢們該死,不該說這樣的話氣娘娘。娘娘要打要罰都可以,就是不要氣著了自己和孩子?!?/br> 沁兒嚶嚶地在她跟前磕頭:“奴婢知錯了,奴婢甘愿受罰,要殺要刮隨便娘娘,娘娘不要委屈!” 她只半探著身子愣愣坐在那里,打在沁兒臉上的一只手木然垂在一邊,像是被僵住了一般不能動彈,淚水卻像是斷了線的珠子一般滾落下來,沾濕了地毯一片。 說她委屈,或是說她傷心都罷,總之仿佛也只是這些日子終于找到了一個缺口一般,任她最終將自己的情緒發(fā)泄出來。她原本以為,她可以就這樣過的很好,她依舊是她的太子妃,永隆公主,諶凌煙,大薛朝最受寵最風光無限的女人??墒敲髅魉@般不好,深宮的日子這樣長,這樣冷清的沒有一絲溫度,她卻要強打了精神起來,眼看著自己的肚子一天天大了,眼看著自己愛的男人對他人深情款款,她卻要做出一副淡然的模樣。 她只覺得委屈,過往的一切一樣樣在腦海中浮現(xiàn)出來。有他的深情,有他的溫柔,他的嬉笑,甚至他的慍怒,一樁樁像是撒在傷口上的鹽一般,生疼而又說不出口。 或許是薛驍帶了千側(cè)妃去永隆閣,只為一滿她的好奇心。或許是因為千側(cè)妃站在他跟前那樣滿意的笑容,帶了一絲旁人永遠無法攙進去的濃情蜜意。又或許是沁兒說,殿下一次也沒有為娘娘彈過,這樣的話??傊坏乇阌X得自己還留存的那些念想,像是一個又一個的謊言一般,自欺欺人。 太子素好絲竹,而她竟然從來只是在遠遠聽聞,聽他對另一個女人彈奏,訴說他的綿綿情意。 她突然發(fā)現(xiàn),原來自己,果然已經(jīng)失寵了。 原來這便是所謂的,新人笑,舊人哭。 她頓了頓,自顧伸手朝臉上一抹,不讓眼淚再落下來。 這一夜鳳飛殿連夜傳了太醫(yī)。 她這一胎懷的一直安穩(wěn),即使在開始的時候曾經(jīng)險些被薛驍甩倒在地,也沒有過絲毫的差錯。害喜的日子里她常常心緒不寧,吃的也極其的挑剔,卻也沒有影響孩子一天一天大起來。 反倒是這個時候動了胎氣。五個多月的胎突然出了血,太醫(yī)們一時極是惶恐。整個太醫(yī)院的值班太醫(yī)都趕到了鳳飛殿,東宮門大開,寒夜中宮燈搖曳,散發(fā)出一股股幽冷的光。 太監(jiān)小順子一邊拿了帕子替徐太醫(yī)擦額頭,一邊哆哆嗦嗦朝自己頭上擦去,“師傅!”他幾乎要哭出來,“這么大冷的天,連您都這樣一頭汗,可讓我們?nèi)绾问呛???/br> 徐太醫(yī)正忙著配藥,肅色訓斥道:“慌什么!做好自己的事情,趕緊拿去煎了!”說著將藥一遞,手卻不自主地朝額上抹了抹。 沁兒在一旁慌了神:“徐太醫(yī)!”她給他跪下:“這可是皇家嫡孫,奴婢求您一定要給保住了!” 徐太醫(yī)無奈:“誰不知道這是皇家嫡孫!出了什么差池,不說別的,就光太后娘娘那邊,就夠太醫(yī)院死一百回的了!”說著又忙忙去去偏廳去。 諶凌煙躺在床上,只覺得渾身綿軟無力。腹中像是有一塊冰般一陣陣散發(fā)著寒意,而或翻過一陣隱隱約約的疼痛。有一絲驚恐自心頭閃過,她抬眼,隔著重重帷幔見外面人影攢動,被燈光一照,像是一出熱鬧的皮影戲一般。耳中有琴聲響起來,隱隱約約,還能聽出彈奏的曲子,是一首《蒹葭》。 “蒹葭蒼蒼,白露為霜。所謂伊人,在水一方,溯洄從之,道阻且長。溯游從之,宛在水中央?!?/br> “蒹葭萋萋,白露未晞。所謂伊人,在水之湄。溯洄從之,道阻且躋。溯游從之,宛在水中坻。蒹葭采采,白露未已。所謂伊人,在水之涘。溯洄從之,道阻且右。溯游從之,宛在水中沚?!?/br> 這條道路這樣曲折而漫長,而年少時追逐的那個人啊,卻總是抓不住他的手。 水霧中的邂逅,卻竟是一場錯誤。 是他在彈奏瑤琴吧,她一定是聽錯了,這樣的時候,他怎會還在彈奏他的琴?可是這樣綿長情深的曲子,一定也只有他在彈奏。 還能聽見這樣的曲子,真好。 “蒹葭蒼蒼,白露為霜。所謂伊人,在水一方,溯洄從之,道阻且長。溯游從之,宛在水中央?!?/br> 大約這一切,果真從一開始就是錯的。 醒來的時候還能聽見窗外呼呼的風聲。抬眼見窗欞下有雪白的一片,是下雪了。 夏兒又驚又喜地走過來:“娘娘醒了!”轉(zhuǎn)頭命道:“快去給寧德宮傳話,說太子妃安好!”又轉(zhuǎn)臉對著她,眼睛里潤濕一片,“好在有驚無險,太醫(yī)說娘娘是心氣郁結(jié),血氣不暢,娘娘有著身孕,可一定要放寬了心才好!” 沁兒垂首跪在一邊,磕了磕頭,“都是奴婢的錯!”她泣不成聲,“娘娘責罰奴婢吧,奴婢該死!” 她抬眼看她,嘴角扯出一絲弱弱的笑意來:“都說了有驚無險,況且真的不管你的事。” 沁兒也不抬頭,只在一旁淚眼婆娑,“娘娘心情本就不好,奴婢還說一些話來氣娘娘,奴婢……” 她打斷她:“好了好了,都說了不關(guān)你的事了,快起來吧!” 夏兒忙忙朝她使了使眼色:“娘娘剛醒,不要在這吵著娘娘了!” 沁兒又朝地上磕了幾個頭,眼汪汪地看了她一眼,見她朝她寬容地笑了笑,方才弓著身子退下。 她朝窗外看了看:“是下雪了么?”夏兒點點頭,她又道:“本宮記得,后院里那幾株紅梅開了,現(xiàn)下在雪里應(yīng)當好看的很?!?/br> 夏兒見她心情不錯,忙笑意盈盈地:“奴婢這就命人摘了拿進來?!闭f著朝外走去,剛打了厚絨簾子,又躬身退了進來。諶凌煙朝她一看,卻見薛驍已經(jīng)走了進來。 厚重的彩絨簾子沉沉地落下,在眼前劃過一道五彩的光線,光影疏離,她仿佛看見了曾經(jīng)的五彩斑斕的美好歲月。眼睛有些發(fā)漲,最終撐了胳膊半坐起來:“嬪妾失儀,見過殿下?!?/br> 他戴了黑色貂冠的帽子,上面大約落了雪花,已經(jīng)融了一串串細密的水珠,沾在細密的貂絨上,和他的眸子一樣閃過一絲瑩亮的光芒。 屋子里暖和入春,只可惜那光亮轉(zhuǎn)瞬即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