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邁著一如往常的步伐，輕緩地朝龍吟臺而去。一根煙霞色的絲絹在頸間繞城一朵梅花的形狀，掩蓋住了傷口，也襯得她蒼白的臉色有了些許紅暈來。

    薛驍在臺上端正而坐，眼前是歌舞升平，歡歌盛宴，好似沒有人知曉昨夜發(fā)生的事情一般。見了她，先是一愣，繼而神色輕柔地目視著她款步而來，坐在身邊。他是大薛朝至高無上的君王，無論是怎樣的身世，也沒能影響到他該有的氣勢。

    聲樂清揚(yáng)，歌聲婉轉(zhuǎn)，觥籌交錯。她恍惚間覺得自己與眼前的一切都游離開，相互沒有一絲交界。其實，本身就沒有什么交界。這樣想著，手中突地一暖，他的手已經(jīng)在袖下握過來。她面上沒有神色，卻朝他看了一眼。

    “怎么過來了？”他悄聲問，“不好好歇一會？”

    她一笑，輕輕搖了搖頭，出了個口型，“沒事。”

    手中愈加緊了一緊，他眼神中有些許的憐惜，還想要再說些什么，突然被千妃打斷：“皇上——”

    他轉(zhuǎn)過臉笑意盈盈地，“千妃是又給朕什么驚喜？”

    千妃已經(jīng)走到跟前，隔著桌案，她一襲水藍(lán)色的宮裝尤為的清亮。她一笑，“臣妾見臺上的歌舞雜耍皇上看得久了，想必也沒什么趣兒了。今天天氣大好，不如皇上給個恩典，隨臣妾一起去外面散散心，看看大好的景致？”她朝諶凌煙看了看，“皇后娘娘覺得可好？”

    她沒開口說話，只微笑著點點頭。紫千雙眉一抬，看了看薛驍，像是不經(jīng)意間一般，“皇后娘娘這是怎么了？”她一臉的無辜，像是在撒嬌一般，“莫不是嬪妾的提議不合皇后娘娘的意，娘娘連話也不愿意回嬪妾一句？”

    明明是在故意挑釁，卻裝作毫不知情一般，薛驍臉色的笑意收了收，“皇后昨日醉了酒，今天想必還沒緩過來呢。既是如此，還是不要出去了罷！”

    “皇后娘娘不能出去，怎好叫所有人一起隨著她呢？”麗妃突然出聲，一樣笑意盈盈地，“想必千妃給皇上準(zhǔn)備了什么驚喜，若是這般就不去，那豈不是罔顧了千妃好不容易準(zhǔn)備的一番心血？”

    她這般突兀地插話進(jìn)來，不禁令薛驍有些意外。諶凌煙心底一沉，直覺事情并沒有那么簡單。薛驍也一時沒法下臺來，正巧惠妃悠悠地道：“這龍吟臺上看節(jié)目的久了，真是悶的慌，嬪妾有些不適，現(xiàn)行告退?！闭f罷盈盈一行禮，“皇上贖罪?！?/br>
    他沉吟了一下，揮揮手，“既是不適，就先回去休息吧?！鞭D(zhuǎn)頭道，“那就隨千妃的意思，一起去外面散散心，醒醒酒！”

    千妃笑意婉轉(zhuǎn)，已經(jīng)伸手去挽著他的胳膊。他一時有些別扭，想要扯開，卻又不好做的太過明顯，下意識去朝諶凌煙看看。她一笑，站起身來站到他跟前，“剛好臣妾也想出去走走?！?/br>
    這一聲既低又啞，千妃像是被嚇到了一般，捂嘴呀了一聲，“皇后娘娘的聲音是怎么了？”眼睛直直盯著她頸間的絲絹，“是……”

    “是本宮飲酒多了?！彼驍嗲у?，眼睛沉沉地看她，“千妃無需掛心，無礙。”

    千妃這才像是緩回神來，輕巧一笑?！澳蔷秃?，嬪妾只當(dāng)昨夜發(fā)生了什么?！?/br>
    她但笑不語，他眉頭微蹙，只顧著道，“你身體也不適，還是不要一起了。”

    “不過是醉酒，臣妾真是失態(tài)了。今天這樣好日子，怎么能少了臣妾？”她發(fā)出低沉嘶啞的聲音來，朝千妃一笑，“也不能辜負(fù)了千妃的一番心意。”

    千妃繼續(xù)一笑，不再做聲。隱隱約約，能看見一旁的麗妃與于美人期待好戲的面容。她頷首，深吸了一口氣。

    千妃說的外面，是太液湖畔。光景色上，倒不比龍吟臺的布置精致。只不過秋日里陽光正好，風(fēng)吹在湖面上微波粼粼，比起龍吟臺上的酒香香薰，倒明顯令人神清氣爽起來。薛驍瞇眼看著湖畔已經(jīng)開始葉黃的垂柳，淺笑道，“千妃真是有心，知道朕更喜歡這樣的自在。”

    千妃一笑，露出潔白的皓齒，猶如天上的明月一般。午后的陽光照在她水藍(lán)色的宮裝上，別有一種雅致的韻味。“皇上喜歡就好?！彼f道，一示意，有幾個宮人上來，朝薛驍示意，“皇上請——”

    眾人這才發(fā)現(xiàn)湖面上泊了幾艘皇家御用的游船。千妃款款上前，“嬪妾聽聞太液湖心的仙人島上景色別致，特準(zhǔn)備了這些船，邀皇上一起湖心泛舟，游覽仙人島的美景?！彼浑p美目里充滿了期待的神色，令人不忍心拒絕。

    諶凌煙下意識一退腳步，臉色微微一變，“臣妾有些不舒服，就……”

    “皇后娘娘是怕水么？”千妃打斷她。

    她抬眼看著薛驍，如實道，“是?！?/br>
    他一愣，“確實從未見過皇后游船玩水，既是如此……”

    “嬪妾記得皇后娘娘是廣陵人？”千妃再次插進(jìn)話來，一雙眼滿含了笑意，“廣陵地處薛南富庶之地，運(yùn)河貫穿而過，幾乎是戶戶有水。嬪妾真是很難想象皇后娘娘是怎樣在廣陵長大的？”

    薛驍明顯有些不悅，“皇后素不游船，這朕也是知曉。千妃就不必這般糾結(jié)不放了?！?/br>
    千妃頓了頓不開口，他正欲說話，千妃又道，“莫不是皇后娘娘不是廣陵人？”

    薛驍臉色登時清冷下來，“千妃！”他沉聲道，“皇后娘娘本來就不是廣陵人?！?/br>
    千妃一頓，不知怎樣接下去，又聽他道，“衛(wèi)國公是在受封之后去的廣陵任職，原本就不是廣陵人，何來的皇后娘娘是廣陵人一說。況且怕水與否，難道與生于何地有關(guān)么？真是無稽之談！”

    千妃費(fèi)盡心思了半天勃得君王一笑，這一番又惹得他不快起來。本應(yīng)當(dāng)立馬陪笑將氣氛緩和過來，不想?yún)s成了她情緒的一根導(dǎo)火索。千妃突地較起真來，“是嗎，如此說來，那皇后娘娘就應(yīng)該是衛(wèi)國公的女兒？”

    他皺眉，“皇后娘娘是衛(wèi)國公之女，大薛朝人盡皆知，千妃這是有疑問嗎？”

    “當(dāng)然有疑問！”她不依不饒，“倘若皇后娘娘不是呢？”

    他突地一愣，沉下臉來，“千妃！”他警告道，“注意你的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