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后。

    所有人啟程往南城走。

    霍霆琛動用了私人飛機，還請了兩個很有身份的醫(yī)生跟隨著。

    可即使如此，在飛機上，多多的情況還是很差。

    一路上，霍凌菲都在落淚。

    她不明白，為什么他要回南城。

    她不明白，為什么還要折騰自己？

    難道……

    多活一天不好嗎？

    可是，不管她在怎么反對。

    他一旦認定的事情，哪怕推著輪椅，他都要走過去。

    飛機上，云念早已經提前吃了藥。

    此時的她，顧不得自己不舒服，而是一直盯著多多。

    其他座位上的人，都沉默著。

    氣氛很壓抑。

    ——

    幾個小時后。

    因為提前通知了潘伯。

    飛機落下的時候，幾輛豪車就已經到達了目的地。

    很快，他們就回霍家了。

    回到家，醫(yī)生就迅速給他檢查，在路上他也一度昏厥幾次。

    家里一下子亂成了一團。

    “病人需要休息”醫(yī)生在幫他服下藥物，多多漸漸入睡。

    大家面面相識，都不想離開。

    “你們先休息吧，病人交給我們，請放心！”醫(yī)生忙說道。

    見此，霍霆琛開口“好了，我們先出去，讓多多好好休息，大家圍繞在這里，也不是個事！”

    眾人便往客廳走去。

    幾個大人坐在一起，每一個臉色都不太好。

    “那個，你們幾個孩子跟我過來，我們去看看廚房飯菜怎么樣了”小葵看到大家面色凝重，便主動站了起來說道。

    “對啊，那個中曦啊，你陪我去書房看看，我要給連線那兩個兔崽子在做什么”慕白也站了起來。

    霍中曦便點頭，接著看向蘇糖糖“你要不要休息一會兒？”

    蘇糖糖搖搖頭，示意自己沒事。

    “那你和干媽她們一起”

    “恩！”蘇糖糖點點頭，可是還是不放心的看了一眼客廳。

    最終，還是跟著她們往廚房走去。

    “我就說，就說不要回南城，你看看多多的身體……”霍凌菲坐在沙發(fā)上掩面就哭了起來。

    曲衍張了張口，想說什么，可卻不知道該怎么說。

    最后，只能伸出手摟著她的肩膀給予安撫。

    “他的身體怎么樣，是不來南城就能解決的嗎？”霍霆琛看向霍凌菲皺眉“多多什么性格個脾氣，這么多年，你們還不了解？你以為你阻止了他，他就來不了了？”

    “可是他的身體不允許這樣做??！”霍凌菲看向他，眼淚不斷的落下“這樣不停的奔波，這是加快他的死亡！”

    這個字，讓大家的臉色更凝重了。

    “覺得讓他留著遺憾離開這個世界好，還是沒有遺憾的好？”霍霆琛看向她“你都多大的人了，怎么還不知道長大，多多不是你一個人的孩子，我們愛他，不比你少！”

    “是啊菲菲，哥哥嫂嫂不比我們差”曲衍忙說道。

    “我知道！”霍凌菲看向他們，哭的更厲害了“我什么都知道，可是，可是我只有這一個兒子……如今，如今他……”

    后面的話，她已經哽咽的不知道該說什么。

    云念一直沒有說話，她靜靜的沉默著。

    “好了，別哭哭啼啼了，你這樣多多看到多難過？”霍霆琛聲音有些不悅。

    這時候，云念站了起來“我累了，我回房休息了”

    話落，轉身離開了。

    如此一幕，讓霍凌菲和曲衍都微愣住了。

    嫂嫂這是什么意思？

    霍霆琛二話沒說，直接站了起來，追隨她就往樓上走。

    ——

    回到房間，云念就往沙發(fā)上坐去。

    霍霆琛走到她的面前，伸出手摟住了她。

    云念倒在他的懷里，漸漸地身子開始抽搐起來。

    很快，那低低的悲鳴聲又一次從她口中傳了出來。

    霍霆琛的心重重被刺了一下，這么多年，他都舍不得讓她掉下一滴淚。

    如今……

    卻還是無法改變，讓她再一次經歷這種疼痛……

    此時此刻，千言萬語都是茫然的。

    他能做的就是陪伴她的身邊……

    不知道哭了多久，她才漸漸的平復了心情。

    “醫(yī)生……怎么說？”她哽咽的看向霍霆琛詢問“你告訴我實話！”

    霍霆琛垂下了眼眸，那眼底滿是陰影。

    “還能……活多久？”她看到他眼底的陰影，便知道事情肯定更糟糕，她問的小心翼翼，嘴唇也是顫抖的。

    霍霆琛看向女人那雙眼里又一次蓄滿了淚水，心便跟著抽搐，他伸出手替她擦拭眼淚“念念，你要知道，有時候死亡不是離別，不是痛苦，是……解脫！”

    “解脫……”

    這兩個字，她又一次聽到。

    三十年前，有個人就這么說過。

    他說，死亡不是離開，是解脫……

    所以，她失去了那個很重要的人……

    “念念……”

    “你告訴我，我能承受的?。　彼话炎プ∷氖?，淚眼婆娑的說道：“不要，瞞著我！”

    霍霆琛見此，輕嘆一聲，聲音低沉的響起“隨時隨地……”

    云念的手一下子垂了下去，眼淚一下子涌了出來。

    她緊緊的咬住嘴唇，那嘴唇都快被咬破了。

    “念念！”霍霆琛忙阻止她這個行為。

    她的眼淚終于大滴大滴的滾落，她瘋狂的搖著頭，語無倫次的說道：“不是說，不是說，說能熬到年底的嗎？什么，什么叫隨時隨地，你告訴我，什么叫隨時隨地，你說啊，你說??！”

    “念念！”男人一把抱住了她。

    云念被他摟著懷里大聲的痛哭出聲。

    多多……

    她的孩子……

    不要，不要離開。

    不要離開她……

    ——

    等云念再次下樓的時候，已經是幾個小時后了。

    大家都已經吃過了晚餐。

    “媽”霍中曦看到云念走了下來，忙迎了上來，當看到她紅腫的眼睛時候，眉頭一擰，最終輕嘆一聲“餓了吧，我讓廚房把飯菜給你們熱一熱”

    云念搖搖頭，看向他“你哥醒了嗎？”

    “恩，剛醒，他們都在他的房間”

    云念忙微微一笑，盡力讓自己看起來沒那么難看“媽現在看起來還好吧？”

    霍中曦有些心疼，他看向她微微一笑“我媽什么時候都是最美的”

    “去讓廚房給你媽下點面條”霍霆琛站在一旁說道。

    “好！”

    這時候，云念便和霍霆琛往多多的房間走去。

    還未到達房間，就聽到里面?zhèn)鱽黻囮嚉g笑。

    門是開著的，大家都圍在多多的身側和他說著一些好笑的事情。

    床上的他，始終目光都是溫柔的，嘴角也一直都是微笑的。

    云念深吸一口氣走了進去。

    大家看到她進來，忙讓開了一條路。

    “媽”多多看向她叫了一聲。

    “哎，醒了呀，餓了嗎，有沒有吃飯?。俊?/br>
    “吃了，中曦做的面條我吃了”

    “哦，好，好！”云念一邊含笑點頭，一邊用手掐自己的大腿，她怕自己會哭。

    “多多，吃點水果，這個甜”霍凌菲坐在床頭喂著他。

    “來，爸這里有剛鮮榨的果汁，來嘗嘗”曲衍也忙說道。

    見此，霍霆琛摟著她說道：“我們出去吧，讓他們一家三口好好說說話”

    云念盡管舍不得，但還是跟著出來了。

    霍心寶和霍鉉翊往沙發(fā)上一坐，剛剛的笑臉都不見了，大家剩下的都是皺著眉頭。

    “你們回房休息吧”云念看向他們說道。

    “媽……”霍心寶忙挽住了她的胳膊“你別難過，大哥會沒事的，一定會的！”

    云念含笑點點頭“恩，我知道的，你們今天也夠累了，回房休息去，這里就交給爸媽吧！”

    “媽，我陪著你”霍鉉翊忙坐在她的另一側說道。

    “行了，我都多大的人了，還要你們陪，我有你爸爸呢，行了，都回房休息，糖糖，你也回房休息”云念看向一旁乖巧的蘇糖糖說道。

    “啊，哦，好的！”

    “媽……”霍心寶和霍鉉翊還想說些什么，可是云念眉頭已經皺了起來。

    “行了，你們都回房”霍中曦走了過來看向他們冷聲道。

    聞言，霍心寶和鉉翊不敢在逗留，迅速往樓上跑去。

    蘇糖糖自然也跟著回自己的房間了。

    “媽，爸，面條下好了，過來吃點”

    云念沒有動，她顯然沒有胃口。

    “念念，去吃點”小葵走了過來，攙扶起了她“你這樣不吃，怎么有力氣照顧多多？”

    “我不餓……”

    “我知道你不餓，可就算不餓，三餐到了，你該吃還是要吃的，知道吧”說著，小葵便將她往桌子那邊拖去，一邊拖著一邊看向霍中曦“你去陪糖糖，你媽交給我了”

    說著，兩個人就往餐桌那邊走去。

    而沙發(fā)那里，霍霆琛煩躁的抽煙了。

    這么多年，他都沒怎么抽過了。

    慕白見此，不由嘆氣“你說，這人怎么世事無常呢……”

    霍霆琛沒有說話，低著頭，悶聲的抽著，煙霧繚繞中，顯得他特別的悲傷。

    ——

    “念念，你吃點啊”小葵的筷子都遞了過來，她卻不想接。

    “你不吃，倒下去了，萬一昏厥的時候，多多出了什么事情，你后悔一輩子都不夠！”小葵戳著她的心窩說道。

    慕白回來已經告訴了她多多的病情。

    她是知道多多隨時都可能離開的。

    聞言，云念的眼眸一動，看向了小葵。

    小葵忙點點頭“吃點，有力氣，才能陪在多多的身邊”

    “對，吃一點，吃一點……”

    ——

    簡單的吃了一點后，他們就在客廳等待菲菲他們出來。

    可是等了足足兩個多小時后，他們出來的第一句話就是“多多睡著了”

    “我，想進去看看他”云念看向霍凌菲說道。

    霍凌菲看向她點了點頭“嗯”

    霍霆琛也站了起來，他也想看看多多。

    兩個人走入了房間，里面的燈已經被調暗了……

    床上，他閉上了眼睛，在那個大床上，顯得特別的突兀。

    只因，他太過于瘦弱。

    云念看著他沉睡的模樣，心莫名被重重的捶打了一下。

    她想哭。

    可是，她在咬牙忍著。

    她不能驚動入睡的他。

    霍霆琛也沒有說話，兩個人就這樣靜靜的看著他。

    半響后，他們才默默的退出了房間。

    “嫂嫂……”霍凌菲叫住了她。

    接著，她走到她的面前說道：“多多剛說了，想明天去墓園……”

    “明天？”云念很吃驚“過兩天不行嗎？他才剛長途跋涉，又要坐車子，他身體吃不消的”

    霍凌菲垂下眼眸，無奈道：“他認定的事情，你覺得我們有辦法改變嗎？”

    聞言，云念忙道：“我來和他說，等他醒了，我說！”

    “嫂嫂！”霍凌菲又叫了她一聲。

    云念蹙眉看向了她。

    “應了他吧，明天，就明天吧……”霍凌菲的眼淚一下子落了下來，下一秒，轉身跑開了。

    云念望著這一幕，雙手不由的攥緊。

    一種不安，在她心底迅速蔓延。

    ——

    第二天，一大早她就起來了。

    卻發(fā)現，大家也都起來了。

    這時候，多多的房門打開了。

    霍凌菲推著他走了出來，今天的他穿著一身正裝……

    多多一掃之前的憂郁，雙眸中光華璀璨“媽，我好看嗎？”

    云念忙點點頭“好看，好看！”

    霍霆琛走了過來，笑道：“帥，有我的風范”

    “那也是遺傳了我的好基因”曲衍也忙含笑說道。

    “行了，過來吃早餐吧”霍霆琛忙招呼他們。

    餐桌上，大家都在，每個人都在談天說地。

    唯一沉默的便是蘇糖糖。

    她不知道為什么，總覺得今天的氣氛好像不對勁。

    可是，她又看不出哪里不對勁。

    她只知道，大家都在笑。

    可是笑意卻特別的苦澀……

    他們的笑，并不是真的開心……

    “怎么了？不合胃口？”霍中曦抓住了她的手，溫柔的詢問。

    蘇糖糖忙搖搖頭“沒有，很好！”

    “恩，多吃一點，待會我們要去公墓”

    “去公墓？”蘇糖糖有些吃驚，但她也不好過問，便乖巧的點了點頭。

    很快，一行人開著三輛車先是祭奠了白琴，又祭奠了孟叔叔。

    最后才換了一個公墓，來到了莫念光的公墓。

    當初將他葬在這里，是因為他喜歡靠山，喜歡水。

    而這里是南城唯一一個有湖水還靠山的地方。

    盡管有些偏遠，可環(huán)境卻沒話說。

    這幾年她雖然沒有回來，可是每年清明她都會讓中曦過來祭拜。

    時隔幾年，又一次來到這里。

    望著那照片上熟悉的面孔。

    一時之間，她的內心五味雜陳。

    大家紛紛獻上花朵，每個人的面色都不太好。

    小葵一看到莫念光的照片直接就哭了起來。

    他們可是從小一起長大的呀！

    霍凌菲和曲衍都沒有說話，但是他們的眼神明顯是愧疚的……

    是啊，他們虧欠他。

    如果不是他，就不會有多多的存在。

    “多多，那……我們在下面等你，等你??！”霍凌菲咬唇半響才開了口。

    昨晚，他就說了，希望和云念以及莫念光單獨呆一會。

    “好”他微笑的看向霍凌菲。

    霍凌菲的眼淚一下子落了下來，她抓著多多的手，哽咽道：“等你，等你下來，聽到沒有？”

    “恩！”

    見此，霍凌菲別過了頭，含淚往下面走去。

    曲衍看向自己的兒子，也是滿滿的心疼。

    他看了半響，最終摸了摸他的頭，含笑開口“爸等你?。　?/br>
    多多依舊點了點頭。

    霍霆琛知道他們三個人之間的關系。

    他需要給他們留下單獨的時間和空間。

    “走吧，我們到車那邊等你媽”霍霆琛看向孩子們說道。

    見此，大家彼此相識。

    最終，大家都三步兩回首的離開了。

    這里，便只剩下他們兩個人。

    云念便蹲下，將那墓碑前的花往上面擺了擺。

    接著，拿出手帕替莫念光擦了擦照片。

    接著，含笑道：“念光哥哥……我回來了！我們來看你了！”

    多多看向那照片，慢慢的轉動輪椅，往前面移了移，接著，伸出了瘦弱的手，同樣摸了摸那照片“念光叔叔……我回來了??！”

    一句話，讓一旁的云念淚水直接涌出。

    “我以前不能說話，一直都想親口叫你一聲，都沒有這個機會，現在我會說話了……可是你卻聽不到我的聲音了……”

    他一邊說，一邊落淚，清瘦的身子也在顫抖“為了說話，我努力了十年，用了十年的時間學會了開口，學會了叫人，可是……可是沒有人知道，我最想叫的人……就是你……”

    云念沒有說話，就在一旁默默的哭著。

    這時候，多多開始打了一個手勢【你永遠，都是我最重要的人！】

    “多多……”云念一下子就哭了起來。

    “這幾日，我總是睡不夠，每每入睡，腦海里都是小時候的畫面……我欠我媽恩情，我同樣欠你恩情……念光叔叔……我很快就會去找你了……也可以親口叫你了……”

    “多多！”云念忙抓住了他的手，搖頭“不要亂說，不要亂說話！”

    多多側首看向了一旁哭的悲戚的云念微微一笑，顫抖的從兜里掏出一個手帕，慢慢的替她擦拭眼淚。

    他淡淡一笑，眼中蘊含著看不清的濕意，似乎像是攏了一層朦朧的霧氣，讓人越發(fā)看不清他的神情“媽……我要走了……以后，我不能陪著你了……”

    云念忙抓著他的手，哽咽的搖頭“不會的，媽會救你的，媽一定會救你的”

    他搖搖頭，冰涼的手握著她的手“沒用的，我已經……到盡頭了……”

    “多多，你聽媽說，媽可以給你找最好最好的醫(yī)生，我把他們請到家里來給你醫(yī)治，多多，你信媽，相信媽好不好！”

    她似乎已經感應到了什么，恐懼感一下子席上了心頭。

    他沒說話，望著她哭，只是心疼的給她擦拭。

    “多多！”

    “媽，下輩子，我還做你的兒子好嗎？”

    他的嘴唇已經開始發(fā)白，手也顫抖的不行，眼神似乎也開始渙散起來。

    云念忙哭著搖頭“不要下輩子，就這輩子，我們母子的情分還不夠，還不夠呢！”

    多多含笑，目光朦朧的又一次看向了莫念光的墓碑。

    接著，笑著說道：“媽，我看到了念光叔叔了……”

    云念忙隨著他的目光看去，頓時緊張的抓著他的手“多多，你別亂說，走，走，媽帶你去醫(yī)院！”

    “他，在和我招手，媽……”他側首看向云念“他來接我了……”

    “不，不，多多你不要嚇我，求求你，不要嚇mama……”

    她親眼看著生命的力量正從他的身上一點一點的流失，他虛弱的已經睜不開眼睛，只有唇角輕輕的動著，卻已經聽不見他在說什么。

    巨大的悲戚從云念的眼底生起，很多熟悉得畫面從她的腦海中升騰而起。

    【mama，多多愛你】

    【mama，我是男子漢，我要自己吃飯】

    【mama不哭，多多呼呼】

    【mama……】

    握著她的那雙瘦弱的手，就在這些回憶中重重的垂落了下去……

    “多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