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節(jié)
妍笙不著痕跡地打望了一番那黑壓壓的人頭,眾女子皆是如詩妙齡,端的是綠肥紅瘦,嫩臉修蛾,脂粉香撲鼻。很少有人說話,都只專心照看自己的脂粉衣裳是否周全,或是好奇地偷眼觀察近旁的應選秀女。 她覺得幾分無趣,偏過頭望向玢兒,壓低了聲音道,“多年不曾大選了,哪怕曉得此番不過是為病中的皇上沖喜,還是這樣的興師動眾?!闭f罷又嘆出一口氣,扁扁嘴道,“司禮監(jiān)的人就是會折騰,不過也不奇怪,誰讓他們在嚴燁手底下做事呢?!?/br> 玢兒聞言抿嘴笑了笑,沒有答話。 隨侍在妍笙身后的桂嶸抬起頭做出個吃了蒼蠅的表情,這個陸小姐立在朱漆的宮墻邊兒上,又是候選秀女的最邊兒,怕是沒料到自己身后還站著他。他頓覺幾分好奇,聽方才這個千金的語氣,似乎是對師父不滿得很呢。 正津津有味地琢磨著,卻聽見宮道那方傳來一陣腳步聲,又聞宮門處的內監(jiān)揚聲通傳——“廠公至!” 眾人聞言心頭皆是一沉,紛紛拿眼風朝那一行來人看過去,只見數(shù)十個皂靴玄衣的人浩浩蕩蕩地朝著神武門這方走來,領頭的那人身量極高,著蟒袍系鸞帶,頭戴描金帽,流云繡月的披風在晨間的微風中獵獵作響,一張面孔生得如若仙閣人,五官輪廓沒有絲毫瑕疵,白玉一般俊美溫潤。 起菱的薄唇勾著一個淺淺的笑容,眸子不經(jīng)意地一瞥,望見那張在如此多的美色間仍舊出眾奪目的嬌顏。 地方上來的官家女顯然沒有料到閻羅嚴燁竟然生成這樣一幅面皮,饒是再好的禮數(shù)也不禁愕然——這樣如仙如玉的人物,竟是個內監(jiān),真真可惜了哩! “廠公有禮?!?/br> 眾女紛紛屈膝,朝嚴燁微微福身見禮,低眉斂目。 嚴燁淡淡嗯了一聲,微微迷離的眸子眼風兒隨意地在一眾女子面上掃過一圈兒,便將桂嶸招呼過來附耳吩咐了幾句。桂嶸聞言頷首,朝著他恭恭敬敬地應了個是,便吩咐著令兩個記名冊的內監(jiān)勾畫出被嚴燁選中的女郎,其余的便坐上馬車打道回府,殿試是進不去了。 好半晌,內監(jiān)們方才唱誦起被留下的世家女,落選的秀女們臉上或多或少都有些許失落不甘,枉費提心吊膽地緊張了這么長日子,連紫禁城都沒進一遭便被打回了府里,任誰也開心不起來。 妍笙心頭卻萬分羨慕著落選的秀女,眼中流露出一絲絲的艷羨來。將巧,嚴燁正抬著眼望她,見此不禁微微一笑,復又望向數(shù)個被留下的秀女,沉聲道,“各位小姐,今日皇上抱恙,殿試由中宮皇后和我主持舉行,請各位小姐隨我來。”說罷便比了個請的手勢,那只骨節(jié)分明修長的指尖遙遙地指向神武門后那條漫長仿佛沒有盡頭的宮道。 眾女心中忐忑不已,掌心被汗水濕透了,聞言不禁一滯,素來知道這個廠公為皇帝代批朱紅,未曾想,連殿選秀女這樣的事也能讓他為皇帝代勞么?卻只能硬著頭皮便提步邁進了神武門。 陸妍笙的腿腳不大方便,又因站在離宮門最近的位置上,不得不走在了前頭,眾位官家女見她走路,不禁駭然大驚——這個陸府小姐有腿疾,竟然能入宮!不禁又抬眼望向那筆直挺拔的背影,心中隱隱便明了幾分。大樹底下好乘涼,倚上了東廠這棵樹,更不容小覷了,不由對她更加忌憚。 忽地,腳下仿佛被什么硬生生絆了一跤,妍笙大驚失色,身子不受控制地朝著前方撲倒了上去,玢兒想去扶已經(jīng)來不及了,眾目睽睽之下,在幾十雙眼睛盯著的情況下…… 沛國府的嫡長女以一種極為生猛的姿勢將走在前頭的東廠督主撲倒在了宮道上。? ☆、景仁殿試 ? 再大定的心性也招架不住這么突如其來的事兒。 嚴燁始料未及,只覺得一陣大力朝著他的脊梁骨撞了上來,生猛至斯竟撞得他腳下一個趔趄,下一瞬便被一個馨香溫軟的身子壓在了身上。身上的這副嬌軀雖香軟輕盈,而他的后背卻落在宮道的青石上頭,堅硬的石子硌得人生疼,他面上有些無奈,伸出雙手去扶她,卻似乎牽扯到了傷處,忍不住倒吸一口涼氣。 低頭一看,原來是左手被劃破了一條口子,已經(jīng)見了血。 他幾不可察地蹙眉,微微抬眼,深邃的眼瞳里映入一張怔忡的小臉。妍笙怔怔地看著近在咫尺的那張臉,隔著這樣近的距離,嚴燁面上每一處細節(jié)都能一絲不落地入眼,仍舊是那樣白璧無瑕,只那一雙眼睛,卻呈現(xiàn)出與往時遠瞧不同的味道。 今日是個晴好的天氣,細微的陽光暖暖地透射過云層灑下來,紫禁城被籠罩在其中,比平素的莊嚴肅穆要多了幾分金潤。晨暉映入那雙素來迷離森冷的眼,似乎也在里頭蕩漾幾圈兒,平添幾分溫暖的意味。 見她定定地打望自己,嚴燁微微挑眉,薄唇湊近她小巧可愛的耳垂,輕聲說道,“小姐還想壓著我多久?” 聽見了這句話,妍笙方如夢初醒,這才反應過來自己壓在了嚴燁身上,登時大驚失色羞憤欲死,連忙掙扎著要從他身上爬起來。一旁的內監(jiān)和玢兒也是嚇掉了魂兒,愣了愣便手忙腳亂地過來攙扶,陸妍笙扶著玢兒的手吃力地從嚴燁身上爬起來。 “小姐您沒事兒吧,可有摔著哪兒?”玢兒眉眼間片片是焦急,上上下下在她渾身細打量。 陸妍笙的一張小臉仍舊紅撲撲,心中很有些尷尬,方才自己落下去有個人rou墊子,真要摔著哪兒也有人墊背,只干癟癟地扯出個笑,“沒傷著,沒傷著?!边@回可算是丟了個大人了,禮數(shù)可是大頭,這還沒進景仁宮便失儀,真是教她又羞又惱。 身后一眾瞧熱鬧的世家女不敢明著打望,暗地里卻不住地拿眼風兒去瞅那陸府千金。方才那一跤,這個小姐可是摔得毫無形象可言,還硬生生將東廠的廠公拖了下去給自己墊背,真是好笑得很。然而妍笙卻很是欲哭無淚,自己分明不是去撲嚴燁,方才那出于本能地一拽落入旁人眼中卻完全變了味,這令她頗憂傷。 桂嶸和幾個內監(jiān)也已經(jīng)將嚴燁從地上扶了起來,他立在陽光下整了整衣冠,伸手拂了拂方才摔倒時沾上的灰塵,姿態(tài)從容而優(yōu)雅,沒有絲毫的狼狽,微微側目,乜一眼身后的一眾官家小姐,森冷的眸子半瞇起。 “小桂子?!北〈轿?,喚了一聲。 “師父?!惫饚V弓著腰肝兒恭恭敬敬地上前幾步,埋著頭應道。 漂亮修長的右手輕輕拂過腕上的烏沉木珠子,嚴燁慢悠悠道,“前些時候下了不少日子的雪,宮道上路滑,你為何沒有施派人打理打理?” 桂嶸有些茫然的樣子,垂下頭看一眼腳底下踏著的宮道,分明纖塵不染,莫說是雪水,就是連灰塵粒子也沒有一顆,不禁為難道,“叔父,徒弟記得前日才派了司禮監(jiān)的來清掃的?!?/br> 嚴燁哦了一聲,深寂的眼中滑過一絲笑意,“既這么,那就不是司禮監(jiān)的錯了。”他沉吟會兒子,眸子微微瞇起像是在忖度,又摩挲著扳指輕描淡寫道,“丑話說在前頭,我眼皮子底下容不得什么渣子,要偷摸著行齷齪勾當?shù)捻敽脛e叫我知道,否則我有幾千種法子讓你死?!?/br> 聞言,桂嶸已經(jīng)隱約明白了幾分,自家?guī)煾高@是指桑罵槐變著法兒地說給應選的一眾秀女聽。想想也怪,干干凈凈的地,身旁還有丫鬟攙著,陸家小姐滑的跤簡直莫名其妙。平素里再粗心的人在這時候也是小心謹慎的,皇宮不必別處,一步行錯便可能是掉吃飯家伙的事,陸妍笙豈會如此大意??峙隆醚埏L兒不著痕跡掃了掃一眾埋著頭的秀女,恐怕另有玄機吧。 嚴燁在紫禁城里當了九年的差,嬪妃們的爭權奪勢勾心斗角早就見多了,宮里的女人都是人精,什么樣的手段他沒見過,這些應選的秀女都是深閨里的嬌客,同宮里那群女人比起來簡直是小巫見大巫,要在他面前耍手段,簡直嫩得不夠看。 眾女聞言心頭也是一沉。 無論前朝后宮,只要是在大梁的國界里,就沒有人能不看東廠督主的臉色行事。后宮之中這個廠公執(zhí)掌著司禮監(jiān),今后要想在紫禁城有好日子過,嚴燁是得罪不起的。 陸妍笙聞言心頭也是一沉,方才她跌倒是被人絆的,卻不知是何人這樣心急。 側過眼不著痕跡地看了看身后一眾少女,這些面孔是那樣的姣好柔順,實在看不出方才是誰出腳扳倒的自己。她微微凝眉,又聽見嚴燁道了句請,便也只好回過頭跟著他繼續(xù)往景仁宮的方向走。這時,方才扶著她右手的靈書走了過來,朝她關切道,“小姐,奴婢扶您。” 她微微頷首,將將要伸手過去卻被玢兒攔住了,她抬眼看玢兒,卻見那丫頭臉上掛著笑,望著靈書笑道,“靈書jiejie,平日里我伺候小姐是伺候慣了的,你走前頭替小姐看著路就成?!闭f著便扶過妍笙的手,神色間有種堅決。 靈書有些尷尬,只得悻悻地道也好,接著也不再勉強。 妍笙覺出了一絲的不對頭,壓低了聲音湊近玢兒的耳畔,沉聲道,“你怎么了?” 玢兒的臉上閃動著幾絲復雜的顏色,動了動唇,似乎很是遲疑,囁嚅了好一會子才下了決心,朝她壓低了聲音認真說,“小姐,方才不知是不是奴婢看錯,奴婢瞧見是靈書將您絆倒的。” “什么?” 她眸子微動,有些不敢置信,側過頭看了一眼靈書,卻見她面上沒有什么異樣。心頭略微沉吟,今日她是東廠的車輦接來的,方才又平白鬧出那么一出,眼下這情形不能再生事了,否則只會引來更多注目,因又不動聲色地繼續(xù)微微跛著腳往景仁宮走。 ****** 景仁宮是大梁歷代皇后居住的宮闈,宮為二進院,正門朝南,名曰景仁門,門內有石影壁一座,前院正殿即為歷代秀女殿試的地方。面闊五間,黃琉璃瓦歇山頂式,檐角安放五走獸,檐下施以單翹單昂五彩斗拱,飾以龍鳳璽彩畫。 斑斕炫目,意味姿然。 眾位應選的秀女立在月臺下方靜候,嚴燁容色倨傲地整整描金帽,提起曳撒步履從容地邁上了臺階,跨過門檻踏入了景仁宮正殿。 宮室內方磚墁地,皂靴落上去便有沉悶悶的聲響。他頎長挺拔的身軀微微俯下一個弧度,揖手恭敬道,“皇后娘娘,應選的秀女們來了?!?/br> 敦賢皇后今日著了正服,頭戴龍鳳珠翠冠,身著真紅大袖衣霞帔,紅羅長裙,絳朱褙子,耳墜是尚好的翡翠金玉,渾身珠光寶氣不怒自威。身在皇宮,吃穿用度皆集天下之大成,敦賢雖已年近四十卻仍舊保養(yǎng)得極好,膚光勝雪容顏嬌麗,很有幾分成熟|婦人的韻味。 聽了嚴燁的話,她的表情倒是沒什么變化,皇帝還在養(yǎng)心殿里躺著,選秀女也不過是為了給他沖喜,皇后心不在焉只緩緩頷首,應道,“開始吧?!?/br> 嚴燁沉聲應了個是,上前幾步立在空空如也的赤金九龍皇座的右方,背脊挺得筆直,側目望了一眼候在一旁的桂嶸,點了點頭。 桂嶸頷首領命,朝著殿門外高聲道,“殿試始——” 尚宮局的姑姑們將應選的秀女分列成了十排,五個一組,等候著殿門口的司禮內監(jiān)唱名,再分批入殿面見皇后。 陪同的丫鬟們是不能過來的,妍笙只身一人立在月臺下方,心頭懷抱著一絲僥幸——還要面見皇后,興許皇后娘娘見到自己的腿腳不便利,就讓自己打道回府了呢?嚴燁權勢再大也不敢再皇后跟前造次吧! 這么想著,她心里稍稍安穩(wěn)了幾分。正殿前的那個手持名冊的內監(jiān)終于唱到了她的名字,道——“沛國公陸元慶之女陸妍笙,年十五?!?/br> 妍笙跛著腳往前走,走在平地上還好,腿腳不便利的人上起臺階才是真的困難,正憂愁著,左手卻被人扶住了,她微怔,抬起頭去看,望見一張笑盈盈的面龐,朝她道,“jiejie腿腳不便利,我扶你吧?!?/br> 她也沒有矯情地拒絕,這個節(jié)骨眼上有人扶一把是求之不得的事,因微微一笑,“真是麻煩您了?!?/br> 一邊被扶著上石階,妍笙一邊不著痕跡地打量著身旁的女子,笑著試探道,“敢問jiejie是哪家府上的?” “我父親是龔州的知州,我叫顧月妝。”她含笑答道。 妍笙微微頷首,心中卻并沒有對顧月妝的行徑有什么太多的感激。這些官家小姐心思別看面上柔柔順順的,心思可比誰都重。她今日諸多顯眼之處早教人看出了端倪,這個顧家小姐這么做,可能處于真心來幫扶她一把也是有的,卻絕不是全部,更多的原因只怕還是為了自己。 若是將來自己封妃留了位分,自己與她有過交情,于這個顧家女必是再好不過的事,而若自己被撂了牌子,于她也沒有什么大不了。 心頭如是想著,面上卻一絲不露。妍笙踏上了漢白玉砌成的月臺,顧月妝緩緩松開了手,五個容貌姣好的年輕少女并列而立,齊齊提步邁入了大殿,在寬闊明亮的殿中央款款而立。 妍笙抬眼望了一番殿內,只見赤金皇位空著,皇帝果然如嚴燁所言沒有到場,雍容美麗的敦賢皇后坐在一旁的鳳位上,身旁立著一個著赤金蟒袍的男人,身姿挺拔面容如玉,即使立在整個大梁最尊貴的寶座身旁也不顯分毫磕磣。 她緩緩垂下眼簾,暗暗期盼著皇后能撂了自己的牌子。 敦賢的目光在五張年輕美麗的面龐上流轉了一番,在望見陸妍笙時停駐下來,微斂峨眉道,“你便是沛國公的女兒?” “回皇后娘娘,臣女正是。” “可讀過什么書?”敦賢又問。 妍笙低眉垂目,神色甚是恭敬,緩聲道,“臣女才疏,只讀過四書同《女則》?!?/br> “嗯,”皇后的鳳顏上透出幾分滿意的顏色,微微頷首道,“讀過些書就好,女子無才便是德,果然誕育名門,天香國色?!?/br> 少頃,又見皇后望向嚴燁微微一笑,道,“將她的牌子留下吧。”? ☆、吃里扒外 ? 殿試畢時已經(jīng)是午后了。 其實照著往年殿試,真要瞧完所有秀女非得要個兩三天不可。然而今年不同了,神武門初試時便被嚴燁刷下去一大堆,是以殿試的時間也隨之縮短了不止一點。 今年為文宗帝沖喜而設的殿試統(tǒng)共留了十個世家女的牌子,陸妍笙也在其中。 照著大梁的慣例,留了牌子的小主正式冊封位分是在七日后,而這七日之中小主們也是不能離宮的,要暫居在內廷西六宮以北的乾西五所。這五處宮苑供歷代應選入宮的新晉小主們暫居,等七日后冊封的詔書下來,定了位分,再由宮中的內監(jiān)嬤嬤們領著遷出。 候在宮道上的丫鬟們得知了自家姑娘被留牌的消息,皆是高興得要跳起來,玢兒興奮得不行,探著頭朝景仁宮抱廈的方向張望著,一眼瞥見妍笙的身影便同靈書兩個一起迎了上去,興高采烈道,“奴婢就說,小姐留牌是必然的,”說著將肩上挎著的包袱往上背了背,又道,“往后的七日咱們都要住在乾西五所里了,不知嚴廠公會將咱們安排在哪一所?!?/br> 妍笙在景仁宮外頭等了大半天,早已經(jīng)口干舌燥,靈書很是善解人意地呈過去一個水壺,道,“小姐累了大半天了,快喝點水吧?!?/br> 她隨意地唔了一聲,將水壺接過來便仰頭灌下一口。清涼的水順著喉嚨滑落腹中,她嘆出一口氣,將水壺遞給了靈書,面上卻惘惘的。 竟然還是沒逃脫這樣的命運,一切都照著前世的軌跡前行著,父親同嚴燁交好,朝中兩黨的分化,自己入宮應選被留下牌。會不會,將來也是一樣的命數(shù),她會死在嚴燁的手上,沛國府一家都會被連根拔起……想著,陸妍笙生生地打了個冷戰(zhàn)。 分明是午后,太陽都還掛在天邊兒上,暖洋洋的的光芒照在人身上暖烘烘的,她卻絲毫感受不到一般。 今日晨間的鴻雁高飛,哪里是什么吉兆,分明是一場人間悲劇的開始?。?/br> 玢兒在她臉上細細打量,“小姐,您方才打了個擺子,是冷么?”跟這樣好的太陽底下站著,怎么會打擺子呢?她很是不解,又見妍笙面上一陣白過一陣,不禁更是心焦,伸手扶過她的左臂,忡忡說,“怎么臉色這樣難看呢,小姐,您那里不舒坦可得告訴奴婢啊,別悶著啊?!?/br> 漸漸的,她自己也覺出了一絲不對頭……怎么會這樣冷呢?妍笙抬起眼看向頭頂,日頭正盛,金燦燦的光輝瞧著都教人心熱,她卻越來越覺得冷,不禁交叉著雙手搓了搓手臂,紅艷艷的唇也愈發(fā)蒼白起來,顫聲道,“我也不知道,怎么突然就這樣冷……” 這個時候,被留牌子的小主們都匯集在景仁宮外頭的這條宮道上,等著司禮監(jiān)的掌印嚴燁出來給他們分配住處。數(shù)個女人站得近,誰有個什么狀況一眼就能看明白,見陸妍笙面色慘白唇色發(fā)紫,不禁都是一驚。 “她的臉色怎么這樣蒼白?。俊币粋€膽小的少女怯生生地呀了一聲,不自覺地朝后退了幾步。 腦子又沉又重,渾身僵硬得連動彈都成困難,妍笙只覺眼皮子像灌了鉛,身子一軟便要往下滑。 玢兒身子骨單薄又嬌小,自然扶不穩(wěn)她,妍笙暈了過去,身子軟軟地倒在了地上,臉色白得像是紙,沒有一絲的血色。 其余眾女見狀,皆是紛紛朝后退開,仿佛她是患了瘟疫的病人一般躲之不及。玢兒見此情形又氣又急,和靈書一起蹲了身子搖著妍笙連喚了好幾聲小姐,那人卻沒有絲毫回應。她心里更急,側過眼睛看向一旁的內監(jiān),厲聲喝道,“沒瞧見小主暈過去了么?還不去傳太醫(yī)!有了個好歹你們擔待得起么!” 這句話如若驚雷入耳,一眾呆愣著的宮娥內監(jiān)這才回過了神,幾個司禮監(jiān)的連忙小跑著往太醫(yī)院去,額頭上的汗珠子滾滾往下淌。整個司禮監(jiān)都知道這個陸小主同廠公有瓜葛,能坐著東廠的車輦入紫禁城的世家女這么些年來她是頭一個,乖乖,這才是將將入宮的第一天啊,怎么說病就病了,可真是邪門又晦氣! 嚴燁隔了老遠兒便瞧見這方圍了一群人,熙熙攘攘的很是熱鬧。微微擰起眉頭,陽光在他的如珠如玉的面容上流轉著,他朝著這方走近幾步,聲音透著幾分清冷,“怎么了?” 眾人聽見了他的聲音,連忙朝兩旁讓開,他朝著那方宮一看,只見那里躺著一個緊緊闔著眸子的少女,面色白得堪比前幾日皇宮里積下的雪。她的丫鬟伏在她身邊哭得像個淚人兒,顯然也沒了主意,只哭啼啼道,“小主從前沒有這種毛病的……” 真是個會給他添麻煩的小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