觴城外，北疆大軍三日未動，嵇冰他們知道獨(dú)孤銘心結(jié)難解，也沒人敢去催促。周康等的心焦，幾欲闖進(jìn)帥營都被嵇冰攔住。

    “趁著慕容乾傷還沒好，正是攻城的絕佳時機(jī)！”周康隔著帥營喊道，“我知道你心里怎么想，你只需要捫心自問對不對得起我阿姐！”

    帥營無人應(yīng)答，周康繼續(xù)怒道：“你若是不忍心，我替你出戰(zhàn)便是了。給我五千人馬，我一定能拿下觴城！”

    “別白費(fèi)力氣了?！彼吻洳荒蜔┑?，“少主怎么會是這么優(yōu)柔寡斷的人，他不過是在等，等燕公子的大禮呢。慕容乾是個難得的帥才，硬要他死我們都覺得可惜；凌雙華又是少主最愧疚的人，更是不忍再傷了她，當(dāng)下已經(jīng)是個死局，你，我，少主都破不了，唯有等燕公子回來?！?/br>
    觴城里，卻是慕容乾有生以來最快樂的時光。

    這個十八歲就領(lǐng)兵出征的世子，在西北吃了近十二年塵土，最該放蕩形骸的瀟灑年紀(jì)做著最枯燥危險的事，后面幾年他常常問自己，為什么會喜歡凌雙華，在戰(zhàn)場最危險的時刻，他耳邊回蕩的是那一聲清亮的“世子哥哥”，漸漸他明白了，御刃坊的三小姐，在最殺戮的行當(dāng)里，有一雙最純真的眼睛，殺人的利器在她手中頃刻就溫柔起來，這讓歷經(jīng)無數(shù)次兇險的自己一看到她就覺得平靜，哪怕只是靜靜站在她的身后，也是好的。

    觴城的這幾日，慕容乾與凌雙華朝夕相伴，清晨推開房門，第一眼看到的便是她燦爛的笑臉，與守將議完半日的軍情，雙華的參湯已經(jīng)煮的咕咕作響端到他的跟前，嘟著嘴盯著他喝到一口不剩；月色初上，他在院里秉燭讀書，她在月下?lián)]劍起舞。慕容乾恍惚中覺得，北疆叛亂根本只是一場夢，他與雙華早已經(jīng)順利成親，正在英王府過著神仙般的日子。

    見天色已晚，雙華練完劍式擦了擦汗，端起慕容乾的茶碗一口灌了下去，眨著眼睛說：“不早了，還不睡么！”

    慕容乾怔怔的合上兵書站起身，竟難以自制的拉著她的手往自己房里走去。

    雙華不知所以的隨著他的步子，剛要問些什么，慕容乾已經(jīng)關(guān)上了房門，插上了門栓。

    “世子哥哥?！彪p華詫異道，“這是怎么了？”

    慕容乾微喘著氣，緊緊抱住了她，嘴唇湊了上去親吻著她的耳根，喃喃道：“雙華，給我，給我好不好?！?/br>
    雙華的臉頓時緋紅一片，掙脫道：“你晚上是喝酒了么，怎么說著胡話了！”

    慕容乾畢竟是個男子，摟的她根本無法掙扎，一把將她橫抱起來往自己的床榻走去，才輕輕放下，整個身子已經(jīng)俯了上去，一只手撫上了她纖細(xì)的腰身，扯開了她腰間的絲帶。

    “世子哥哥...”雙華嗚咽著，可被他的熱烈入侵的喘不過氣來，明明是在抗拒，可渾身酥麻的卻像是在求歡一般。

    “好雙華。”慕容乾近乎哀求道，“給我?！?/br>
    有那么一刻，雙華動搖了，這個為了她和凌家殫精竭慮的英王府世子，軍功赫赫家世顯貴，卻只為她一人低眉順目，本也早該是他的妻子了。

    慕容乾脫去上衣，貼著雙華被汗水浸濕的身體，吻向她的頸邊。雙華終是不愿意順從，右手摸出袖中藏著的匕首，可卻是不敢指向慕容乾，掙脫不開只得狠狠咬住慕容乾裸/露的肩膀。

    慕容乾抬頭看向她，只見這個稚嫩的女孩眼角滑落下兩行淚珠。

    慕容乾止住動作，從她身上翻了下來，仰臥在她身旁，大口大口的喘著氣。

    雙華扭頭看去，慕容乾臉漲得通紅，大顆的汗珠順著額頭滾落到頸邊，滲進(jìn)床褥。慕容乾摸索著她的手，顫抖著緊緊攥住不放，汗?jié)竦氖中馁N合在一起，永世都不想放開。

    “世子哥哥...”雙華略帶愧疚的喊出聲。

    慕容乾緩了好一會才敢轉(zhuǎn)過身，見她衣衫不整，羞愧涌了上來，忙拉了被子蓋在她身上，不住的輕拍著她的背，“雙華。我...對不起...”

    雙華躲進(jìn)被窩，側(cè)著身子注視著他，見這個一向穩(wěn)重大氣的男人竟像個少年郎一樣害羞的模樣，忍不住笑了一聲。

    “你笑我？”慕容乾蹙了蹙眉。

    “是不是很難受？”雙華忍住笑。

    慕容乾漲紅了臉道：“你還好意思說。這幾天把我照顧的這么好，讓我覺著已經(jīng)和你過上日子了...這才...”

    雙華噗嗤一聲笑了出來，拉起被子蒙住臉。

    二人這樣躺了一陣，見慕容乾不做聲了，雙華輕輕挪到他身邊，隔著被子碰了碰他，低聲問：“好些了沒？”

    “嗯?！蹦饺萸涇浀膽?yīng)了聲。

    雙華翻身起來，理了理衣裳逃似的小跑到門邊，“今天的事，雙華也不會告訴旁人，若再有下次...”雙華輕哼了聲，推開門頭也不回的跑了。

    “你這丫頭?！蹦饺萸瑹o可奈何的仰臥在榻上，“也不知道世子哥哥何時才能把你娶回來。如果不是父王母妃還在潤城，我真想丟了這一身盔甲帶你離開這里。我一定要娶了你！”

    ☆、第42章 觴城亂

    陸敏敏經(jīng)過慕容乾住著的別苑，瞥見凌雙華發(fā)髻松散的匆匆跑出來，似乎明白了什么。再想起慕容乾正氣凜然的君子模樣，啐了一口輕罵了聲：“不要臉！”

    清晨，雙華推開門走了出去。才轉(zhuǎn)過身，陸敏敏正坐在院中像是等著她一般。

    雙華疑道：“陸姑娘，你怎么在這兒？”

    “燕華姑娘，你還知道不能在世子房中留宿，也算是難得了?！?/br>
    雙華面頰微微有些發(fā)燙，不等她開口，陸敏敏已經(jīng)起身走到她跟前，“你雖然是世子荊州的朋友，可也應(yīng)該知道世子與凌家三小姐的事，人家才離世不久，你就與世子這樣，對得起剛剛死去的凌三小姐么！”

    雙華明白過來，心中泛起些暖意，看著面前這個一臉忿忿不平的陸敏敏，話到嘴邊又咽了下去。見她欲言又止，陸敏敏繼續(xù)說道：“看在你幾次幫了世子，也算是對他有情有義，你好自為之吧！”

    說完氣呼呼的甩手離開，雙華這才笑出了聲，覺得這乍呼呼的陸敏敏也有些意思。

    慕容乾才到正廳便有人來報，“有位姓莊的男子求見世子，說是您的舊識?！?/br>
    “莊云燕？”慕容乾驚道，“快快有請！”

    莊云燕一副風(fēng)塵仆仆的模樣，見到數(shù)年未見的慕容乾安好的站在他面前，這才放下心。

    “燕公子?！蹦饺萸蟛接松先?，“三年未見，無聲門蒸蒸日上，燕公子聲名遠(yuǎn)播，我都不敢與人說起自己與你結(jié)識呢！”

    莊云燕垂眉輕笑，慕容乾緊握著他的肩膀，眼中滿是感激。遣散了軍士，慕容乾單膝跪地道：“大恩不言謝。燕公子替我照顧雙華的情義，我慕容乾永世不忘！”

    “世子！”莊云燕忙扶起他，“御刃坊本就是被人陷害，能救下凌家一點(diǎn)血脈我莊某義不容辭，何須行此大禮。”

    二人寒暄了幾句，莊云燕嘆氣道：“虧你還謝我，三小姐被救后也吃了不少苦頭，在燕城過的并不快樂，還是要讓她早日回到你身邊才是...”

    見慕容乾笑而不語，正要問些什么，廳門已經(jīng)被人推開，“燕大哥，是你么！”

    “雙華?。俊鼻f云燕又驚又喜，“你...你怎么會在觴城？”

    聽他們講述完一切，莊云燕詫異的打量著雙華，“你還有這個能耐？當(dāng)真是小瞧你了。還好你救下了世子，不然我可是難以向人交待了?！?/br>
    “若非雙華救我，你這次來觴城可就是給我奔喪了?！蹦饺萸χ嗣p華的頭。

    莊云燕見他們感情甚好的模樣，歡喜之余竟生了些莫名的感傷來。

    燕公子到了觴城，陸家父女也是受寵若驚，備下酒席熱情款待。上桌之前，雙華湊近他耳邊嘀咕道：“我告訴他們我叫燕華，打荊州來，燕大哥可別說漏了！”

    “又是燕華?！鼻f云燕愣了愣，“聽著像我女兒一般。”

    雙華眨巴眼睛道：“燕大哥想要我這樣的女兒，還得先有人替你生呢！”

    “你這丫頭?！鼻f云燕滿臉無奈，“跟在世子身邊倒真是開朗了不少?！?/br>
    用完晚膳，見月色甚好，莊云燕獨(dú)坐園中品茗，坐了片刻，慕容乾牽著雙華的手走到石凳邊坐下，莊云燕斟上茶水略帶艷羨道：“世子守望多年，終于得到三小姐的心了?！?/br>
    慕容乾抿了口茶，笑道：“燕公子到觴城找我，不會只是來找我敘舊的吧。”

    莊云燕壓低聲音道：“世子，我從京城英王府過來?！?/br>
    慕容乾的臉微微變色，警覺的看了看四周，“你找我父王...”

    “如果一切順利，算算日子，你父王母妃應(yīng)該已經(jīng)快到燕城了?！?/br>
    “你！”慕容乾驚道，“你這是想逼我！”

    莊云燕料到了他的反應(yīng)，懇切道：“你父王尚且看得透局勢，世子這么聰明的人不會不明白！若非宣帝昏庸無道，西北七州又怎么會盡數(shù)潰??？世子明明知道，觴城失守根本只是時間的問題，南平保不住了！與其為必敗之城丟了性命，何不為英王府乃至慕容氏謀一條出路！”

    “你住口！”慕容乾怒道，“我拿你當(dāng)摯友，你為什么要陷我英王府上下于不仁不義！我乃南平貴族，你要我向獨(dú)孤銘歸降？絕不可能！”

    “可英王和王妃已經(jīng)在無聲門的安排下去了燕城，慕容訣這時候肯定已經(jīng)發(fā)現(xiàn)英王府叛逃，不管世子你歸降與否，在慕容訣看來，世子你已經(jīng)反了。若此時你還不動作，圣旨下到觴城，便會將你捉拿回京，叛逃之罪，必死無疑！”

    “我慕容乾對南平忠心耿耿蒼天可鑒，就算皇上審我，我也問心無愧。”慕容乾道，“莊云燕，看在你替我照顧雙華，我放你走，你若再說下去，我絕不會客氣！”

    “世子！”莊云燕躊躇片刻，看了看一旁沉默不語的雙華，“就算是為了雙華...”

    “雙華...”慕容乾怔在那里，明白過來。

    “南平不亡，雙華永遠(yuǎn)是已死之人，不可能和您光明正大的長相廝守，難道你忍心讓她一輩子?xùn)|躲西藏隱姓埋名？”

    “凌家遭此橫禍也是拜獨(dú)孤銘所賜，這樣的深仇大恨，你要我怎么歸降于他！我只想殺了他替我岳丈一家報仇雪恨！”慕容乾握緊拳頭道。

    “世子！”莊云燕急道，“你心如明鏡，就是咽不下這口氣而已，眼下英王他們已經(jīng)反了南平，你，別無選擇?！?/br>
    “我慕容乾最恨別人要挾?！蹦饺萸淅涞?，“莊云燕，你別逼我！”

    “你口口聲聲為了凌家，如今死者已矣，所幸凌雙華還在你身邊，可若是你戰(zhàn)死沙場或是被慕容訣判了謀逆之罪，雙華豈不又是孤零零一個人。”

    “世子哥哥。”雙華握住他的手，“燕大哥是對的...”

    “雙華...”

    “我與獨(dú)孤銘有不共戴天之仇，恨不能將他千刀萬剮?？晌腋幌肽阌惺拢　彪p華噙著淚水，“你父王只有你這個獨(dú)子，英王府還要指望你...”

    “要我向獨(dú)孤銘俯首稱臣...”慕容乾看向雙華，“雙華，你愿意看到么？”

    “我恨他！”雙華抑制不住的流下淚，“可要是你為南平丟了性命，我此生都不會原諒自己?！?/br>
    “世子?！鼻f云燕頷首道，“英王府倒戈，便是獨(dú)孤銘立國后的功臣，他會善待你們。英王夫婦千里迢迢奔赴燕城，也是希望你沒有后顧之憂，好好活下去。他們的一番苦心還希望你能明白。我確實(shí)不該擅自替你做主...”

    “夠了?！蹦饺萸従徦砷_手心，“讓我一個人待會兒?！?/br>
    “世子哥哥...”雙華還想說些什么，慕容乾擺了擺手示意她別說下去。莊云燕站起身，輕拍了拍雙華的肩，雙華會意的跟在他身后走開。

    “慕容世子十余年未嘗敗績，要他降難于登天，更何況是獨(dú)孤銘。”莊云燕嘆道，“我知道艱難，可我不得不這么做，雙華，我希望你理解燕大哥?！?/br>
    “燕大哥是為了大家好?！彪p華輕聲說，“這些事又與你何干，你斡旋其中不就是希望天下少些苦難百姓早以安居么。世子哥哥心里有決定，只是他過不了自己那一關(guān)?！?/br>
    “我真是越來越欣賞你?！鼻f云燕凝視著她，“獨(dú)孤銘對你的愧疚是發(fā)自肺腑的，我知道你不會容易原諒她，但現(xiàn)在看來，你并沒有被仇恨亂了心智，反倒是更加心如明鏡。”

    “燕大哥抬舉我了?！彪p華苦澀笑道，“我不過只是想世子哥哥活下去，僅此而已！”

    “待天下安定?！鼻f云燕緩緩低下頭，惆悵道，“你和世子便再也不會分開了?！?/br>
    雙華星眸微動，歪頭看向垂頭的莊云燕，“燕大哥，這就是你想看到的么？”

    “嗯...”莊云燕不敢去看她的眼睛，“難道這不是雙華所想？”

    雙華摘下腰間的飛霜劍，愛惜的拂拭道，“若是我告訴你，我一直只拿世子當(dāng)做哥哥，你會不會覺得我凌雙華是個忘恩負(fù)義的人？自小世子哥哥就待我極好，教我練劍，帶我騎馬，他知道我使不慣玄鐵劍，還特意向名劍山莊求了這把飛霜劍送給我。但哥哥就是哥哥，縱使我凌家欠他的這一世我都還不清，來世我再還他也好...并非一定要我嫁給他的...”

    莊云燕輕嘆道：“世子不會逼你做不喜歡的事，只是太多時候，我們只是過不了自己那一關(guān)。雙華年紀(jì)還小，還不懂身不由己的道理?！?/br>
    “我年紀(jì)還?。俊彪p華憋忍不住笑道，“燕大哥比我大不了幾歲，倒像是早已看破紅塵了。都說燕公子義薄云天，但我卻覺得燕公子活的實(shí)在太委屈，做的盡是自己為難的事，卻還非做不可?！?/br>
    莊云燕戳了戳她的腦門，“凌雙華愈發(fā)本事了，連燕大哥都敢教訓(xùn)？還是仗著在世子身邊，有人替你撐腰？”

    雙華怔怔看著莊云燕擠出的笑容，“你為什么總是要一遍遍提起他？哥哥就是哥哥，燕大哥是太蠢聽不出來嗎？”

    莊云燕心顫的轉(zhuǎn)過身，“要不要我...”

    “我不想聽！”雙華疾步走開，“明明是神兵利器，非要拿來吹什么曲子！”

    莊云燕握著青玉簫的手無奈的垂下，仰望被云霧掩住的月色不住的搖著頭。

    整整一夜，慕容乾端坐在院中整整一夜，起身之時，衣襟上已滿是露水。慕容乾登上城樓，遙望浩浩蕩蕩的北疆軍營，心中已沒有了糾結(ji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