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萱不過才剛滿十八，又尚未婚配。jiejie大婚之時宣帝已經(jīng)給她在潤城建好了公主府，何況駙馬劉家在洛陽又有名器閣這個家業(yè)，自然是不用擔(dān)心去處。只怪宣帝猝死，也沒來得及給她這個次女安排好歸宿，而今更是兩眼一抹黑，雖掛著郡主之名，可除了jiejie的府邸，也是無處可去了。

    慕容萱出宮前也不忘去向周熙辭別，周熙見她楚楚可憐的模樣也是有些心疼，十幾歲的花樣年華，不足一月失了父親弟弟，好好一個公主之身又要寄人籬下，周熙寬慰了她幾句，正要讓嬤嬤拿些物件賞賜于她，周康已經(jīng)大步走了進來。

    周熙瞧見弟弟，一時顧不上慕容萱，抿嘴笑了出來，“都是國舅爺了，走路還是虎虎生風(fēng)的模樣?！?/br>
    周康瞥了瞥自己一身官服，笑道：“怎么也不如在雍華府那么自在，不過總算能日日看見阿姐，姑且就忍一忍?！?/br>
    一旁站著的崔嬤嬤忙急道：“國舅爺可不能這么說，要是被圣上聽到，可就不好了?！?/br>
    周熙招手讓周康走近些，打趣道：“他惱的圣上還少么？康兒自小就是這性子，改不了的。”

    周康只有在周熙跟前，那張時刻陰郁的臉才會柔和下來。周康瞧見周熙手邊的茶碗，見茶色有異，端起來晃了晃，“這也能喝？”

    周熙搖頭道：“宮中眼下最好的也就是這信陽毛尖，珍品寥寥，周家每年的進貢也不夠?qū)m中那么多張嘴，我們走的倉促，好些東西也沒能帶齊，只有先將就著了，后頭再慢慢齊全吧?！?/br>
    “這日子過得還不如在金陵呢。”周康冷冷丟下一句，不等崔嬤嬤對他使眼色，已經(jīng)發(fā)覺堂下還坐著一人，“她是？”

    慕容萱慌忙起身，拘了個禮道：“回國舅爺，小女慕容萱...”

    “慕容...”周康打量了她幾眼，“好像有些面熟，慕容蝶獻城時你也在后頭。昭晗郡主慕容萱？”

    慕容萱見他記得自己，眼睛閃出微弱的光來。

    “怎么，來陪我阿姐說說話？”

    “郡主就要出宮了，特意來向娘娘告辭?！贝迡邒叩馈?/br>
    “出宮？你有去處了？”

    慕容萱怯怯道：“jiejie家中已經(jīng)替我收拾妥當(dāng)?！?/br>
    周康見面前的慕容萱嬌嬌弱弱的嫩柳身段，眉眼低垂溫婉睫毛忽閃靈動，面色白凈略顯憔悴，與慕容蝶的犀利跋扈的姿態(tài)截然不同，“有個jiejie照應(yīng)也好。有空常來宮中陪陪我阿姐，她初到潤城，也沒有可以說話的伴兒。”

    周熙捂嘴笑道：“也是，康兒日后也是要擔(dān)大任的，沒那么多閑工夫陪我！”

    見他們姐弟相談甚歡，慕容萱便先退下了，踏出殿門時又轉(zhuǎn)身回望了眼周康，瞥見他陰冷的眸子又慌忙低下頭。周康像是也看了她一眼，又像是根本沒有留意她。

    慕容萱踏出宮門那一刻，忍不住回頭看了又看這個她待了十八年的地方，身后侍女翠羽嘆氣道：“藍祺郡主府邸只怕不比宮中，您就算受了委屈也得忍耐些呢?！?/br>
    “這我自然知道。”慕容萱轉(zhuǎn)過身。

    “郡主?！贝溆疬t疑道，“國舅爺說得對，您得空還是要多來皇后宮里。奴婢看皇后待您也算親厚，若是與她親近些，他日還可以求她給您安排個好人家。奴婢瞧著皇上身邊幾個新封的將軍，個個都是得志光景，聽說也都尚未婚娶...”

    “翠羽！父皇和岳兒尸骨未寒，你就讓我籌謀自己婚事了么！”慕容萱高聲說。翠羽嚇得慌忙閉了嘴。

    慕容萱原本就是庶出公主，母親不過是宣帝一個低微的美人，雖是誕下了子嗣，可不等封妃就過世了，同是公主，慕容蝶從未把她這個meimei看在眼里，本想在jiejie家有個容身之所就不錯了，誰料慕容蝶竟給她安排了個偌大的偏院來。主仆二人面面相覷，有些受寵若驚。

    慕容蝶招呼下人替她們安置下來，駙馬劉俊杰不解道：“平日也不見你多搭理她，怎么這會兒待若上賓了?！?/br>
    “你生的俊，卻蠢得很！”慕容蝶蹙眉道，“你倒是說說，眼下你我兩家，還有什么可以依仗的人！是你老邁蠢鈍的父親，還是不成器的哥哥？”

    “不是還有襄王么，同是慕容家 ?！眲⒖〗懿亮瞬令~上的汗。

    “說你蠢，你還真就跟豬一樣！”慕容蝶氣道，“慕容乾會幫我們？御刃坊的事，聰明如他會猜不到我們也有份，不過是死無對證罷了。他不害我就已經(jīng)要上香，還指望他幫我們？”

    劉俊杰聽著有理，連連點頭稱是。

    慕容蝶緩了緩氣，看著不遠處meimei的身影，“你說，萱兒生的如何？”

    “萱兒本就美，如今更多了些病西施的纖纖模樣，看著就招人心疼。”

    “你們男子看了可會心動？”

    “我是不會。可旁人...一定會！”劉俊杰笑嘻嘻的攬住慕容蝶的腰，“看來是要好好待她呢！”

    慕容乾雖然封了襄王，可也知道自己怎么說也是南平降將，還是要低調(diào)些，于是婉拒了獨孤銘要給他另建襄王府的提議。英王夫婦也從燕城回來，回王府當(dāng)天便受到獨孤銘的召見，又是一輪輪豐厚的賞賜。

    英王府里，冊封靈圣御郡主的圣旨被嵇冰親自帶來，見凌雙華就是不接旨，嵇冰知道獨孤銘也是奈何不了她，無奈之下只得把圣旨放在英王府正堂便回去交差了。

    這不放還好，正堂生生多了個圣旨擺著，英王府下人經(jīng)過都是得跪拜幾下，硬是多了不少束縛。

    英王夫婦回到府中，也早知道了此事，英王倒還算穩(wěn)妥，英王妃卻是嚇得心肝兒顫。

    “雙華喜歡怎樣，就隨她吧?！蹦饺萸矒嶂赣H。

    “皇上這么大的榮寵，多少人求都求不來，雙華實在不該違抗皇上的意思...”英王妃話說到一半，見雙華已經(jīng)站在門口，又咽了回去。

    “雙華拜見王爺，王妃?！闭f著跪了下來。

    “使不得使不得！”英王妃忙親自去扶她，“你可是皇上親封的御郡主，怎么還對我們行此大禮！”

    “我不是什么郡主?！彪p華沒有起身，頭深深的埋了下去，“凌家一百三十五口，都是英王府辦的后事，這才沒有讓我家人暴尸荒野，總算有個安生之處，世子哥哥冒險救下我也是得到王爺王妃的默許，如此大恩，請受雙華一拜！”

    英王夫婦也算是看著她長大，眼見這個天之驕女受了這樣的災(zāi)禍也是扼腕嘆息，英王妃雖是有些膽小，心也是軟得很，鼻子一酸抹起淚來，“傻孩子，都過去了，快起來?！?/br>
    雙華肩膀微聳，淚珠一滴滴落在地上，慕容乾上前扶住她的肩，“雙華，起來吧?！?/br>
    “凌府雖是拆了封印，可這一時也是住不進去，雙華你就安心在這里住著?！庇⑼跽f，“聽說御刃坊也已經(jīng)還給凌家，人都不在了，還了清白又有什么用...”

    “雙華今后啊，就住在這里了?！蹦饺萸冻鲂恚凹热桓竿跄銈円呀?jīng)回來，下面可就要替兒子好好準(zhǔn)備婚事了，你們盼了那么多年，總算盼到兒媳了。”

    雙華臉一紅低下頭。

    “婚事？好??！”英王大笑起來，“回頭就找人算個好日子！”

    英王妃心里雖然還是有些七上八下，可也不想擾了當(dāng)下的性子，按了按兒子的肩膀，笑道：“你這個新封的王爺這段日子可閑不下來，喜事就交給我們張羅，你好好為新皇效力才是。”

    天空月朗星稀，慕容乾陪著雙華在后院坐了許久。

    “我是家中獨子，英王府也沒什么女孩子鐘意的物件，你喜歡什么，需要什么，就和我娘說。”慕容乾握住她的手，“我戎馬十多年，算是個粗人，也不大懂女孩的心思喜好，你可別惱我不解風(fēng)情?！?/br>
    “世子哥哥。是不是要改口叫...王爺？”雙華哧哧笑著。

    “王爺？”慕容乾自嘲的搖了搖頭，“隆恩浩蕩，皇上又對我委以重任，這一個襄王可不好做，上上下下多少雙眼睛緊緊盯著英王府，后頭我可少不了如履薄冰小心翼翼了?！?/br>
    “誰都知道世子慕容乾是南平第一干將?！彪p華傲嬌道，“放在哪朝哪代都是個中翹楚，有誰敢看慕容世子...不對，是襄王的笑話？”

    “你又來了?！澳饺萸瑹o可奈何的戳了戳雙華的腦門道，“我還真不習(xí)慣他們現(xiàn)在一個個叫我王爺。本就比你大上許多，一聲王爺顯得我又年長了些，叫聲世子還顯得我年輕點?！?/br>
    “世子哥哥本來就不老，看著與燕大哥也差不多?！彪p華笑道。

    慕容乾頂了頂她的額頭，“明兒就告訴莊云燕去?！?/br>
    冷不丁提到莊云燕，雙華的笑容凝固在了臉上，張口想對眼前的慕容乾說些什么，遲疑良久躊躇著道：“世子哥哥...燕大哥...為什么還不娶妻...”

    “燕公子？”慕容乾啞然失聲，“...怕是這些武林中人不拘于情愛吧，他師父瀟湘玉就一生未娶，龍青已過三十也是如此，戚禎和仲白露...好像也...”慕容乾笑了笑低下頭，“雙華好端端的怎么忽然問起這個？”

    雙華托腮發(fā)著愣，怔怔道：“一個個都是人中龍鳳，卻都甘愿孤獨到老嗎？還是覺得世間無人配得上他們...”

    “燕公子當(dāng)年文武無雙得了雍華府周榮周老爺?shù)那嗖A，傾世貴女周熙他都只視其為知己，看來普天之下也難再有女子可以入得了燕公子的眼?！蹦饺萸氯魬浧鹑昵暗呐f事，“燕公子心存大義，快意無拘，若他真是也終生不娶，我也不會覺得吃驚?！?/br>
    “為所謂大義，舍棄小愛，我只會覺得蠢鈍至極?！彪p華的眼眸映著搖曳的燭火愈發(fā)明亮，“自己都不快樂，讓所有人滿意又如何！沒有燕公子辦不成的事，但燕公子卻從未為自己做過一件事...”

    見雙華語氣有些惱，慕容乾湊近她道：“莊云燕是惹到你了？怎么...”

    雙華覺察到自己有些冒失，慌忙揉搓著衣角緩和道：“要是當(dāng)年世子哥哥見到了周熙...”雙華看向慕容乾，“會不會也為之傾心？”

    “世間女子除了凌雙華，其他在我看來都是一樣?！蹦饺萸N著雙華溫?zé)岬拿骖a，輕輕吻上她的額頭，低聲道：“既然已有雙華，心里又怎么會再容得下別人。”

    雙華驟然直立，轉(zhuǎn)過身子道：“已經(jīng)很晚了，世子哥哥累了一天，也早些歇著吧?！?/br>
    慕容乾想伸手拉她，可雙華已經(jīng)幾步走出去老遠，慕容乾失落的攥緊空蕩的手心，一時悵然若失。

    皇宮

    莊云燕過幾日便要回燕城，獨孤銘接連著與他聊至深夜，獲益匪淺。心中很是不想放他回燕城，可又知道灑脫隨性的燕公子怎么會拘束在朝堂之上。

    “快到子時，皇上還不回去陪皇后？”莊云燕晃了晃杯中酒，笑道。

    “熙兒知道朕和你一起還有很多事要商議，她是個明事理的人?！豹毠裸憣⒈芯埔伙嫸M，“朕打算揮師北上，一舉破了匈奴以滅大晉西北禍患，你以為如何？”

    “早該如此了?！鼻f云燕說，“南平之前也不是沒有這個能耐，不過是宣帝偏安南方，對西北刻薄，抗匈奴懦弱，這才只守不攻，勞民傷財多年，西北各城邦也是怨聲載道苦不堪言。如果皇上下定決心，相信各城主一定愿意一勞永逸，絕了匈奴大患?！?/br>
    “你覺得可以，那就一定可以?！豹毠裸懝笮ζ饋?，“那朕還要問一句，領(lǐng)兵西北，誰最合適？”

    莊云燕端著杯子的手微微一顫，雖是轉(zhuǎn)瞬便穩(wěn)住，可還是被獨孤銘看在眼里。

    “追隨皇上從北疆一路南下的幾位將軍，個個都可堪此大任，西北各城邦，也有幾個...”莊云燕不動聲色道。

    “那幾個沒見過什么大世面！”獨孤銘打斷道，“孫少然和楚璟俠士出身，武藝高強可卻并非將才，宋卿更是文臣一個不可能領(lǐng)兵。嵇冰倒是有些本事，有勇有謀...可惜，總還是稚嫩些，抗南平?jīng)]話說，匈奴驍勇善戰(zhàn)，要嵇冰統(tǒng)領(lǐng)十余萬大軍與之對抗，燕公子，還得有人帶著他些才行...”

    “聽皇上的意思，心中其實已經(jīng)有人選了?！?/br>
    獨孤銘狡黠一笑，給莊云燕斟上酒，低聲說：“其實你也知道這個人是誰，沒有人比他更合適...”

    ☆、第50章 紅衣麗人與君絕

    獨孤銘狡黠一笑，給莊云燕斟上酒，低聲說：“其實你也知道這個人是誰，沒有人比他更合適！”

    莊云燕沉著的看著獨孤銘，“我勸你收回你的念頭，你若是打他的主意，只怕這輩子凌雙華都不會原諒你。”

    獨孤銘放下酒壺，“慕容乾鎮(zhèn)守西北多年，經(jīng)驗?zāi)芰Χ际擒娭新N楚，燕公子能找出比他更合適的？國之所需沒人可以推辭！我剛剛所說一字一句都沒有私心，相反看看你，倒是感情用事的多?！?/br>
    莊云燕站起身，“我要不是念及情義二字，如今又怎么還會留在這里，你的江山與我何干！”

    見莊云燕真有些不悅，獨孤銘忙起身按住他的肩，“不過說笑罷了。英王府是我大晉的功臣，朕也不忍心他們剛剛一家團聚又要分開。朕會下旨讓嵇冰率軍出征，除非萬不得已不會用慕容乾，這下你滿意了？”

    莊云燕一口喝盡杯中酒，沉默著沒有說話。

    獨孤銘見他清澈的眼眸閃過一絲憂郁之色，幽幽道：“莊云燕，你就不覺得累么！”

    莊云燕笑了出來，“確實累極了。”

    “自古哪有兩全其美的好事，可偏偏你就想事事如你所想。你受周榮所托顧著雍華府，又答應(yīng)慕容乾照顧雙華，偏偏兩家道不同，可竟又被你想了法子走到一處。雖是沒有見血，可你就覺得人人都如意順心了么？”

    “岳皇子城外自刎殉國，注定是慕容乾一生的夢魘；雙華用滿門性命換來你的憐惜，卻再也不可能回到從前?！鼻f云燕將殘酒灌進腹中，“周熙在你枕邊，可你的心，卻在別人身上?！?/br>
    “人生不如意的事那么多，燕公子能做到這樣已經(jīng)不易了。你這次回了燕城，他日嵇冰大軍途經(jīng)的時候...”

    “替你多多照應(yīng)是吧！”莊云燕猜到他要說什么，“皇上放心，只要皇上不為難英王府，慕容乾能幫到你的，我也可以?！?/br>
    “你若是能留在京城為我所用...”

    “那還要您這個皇上做什么？”

    獨孤銘一拳打在莊云燕肩上，二人對視片刻，不約而同笑了出來，只是莊云燕的笑容里滿是無奈。

    “善待周熙！”莊云燕懇切道。

    獨孤銘點頭道：“放心！”

    莊云燕離開潤城那天，獨孤銘借著城外風(fēng)大讓周康陪著周熙留在宮中，他知道，給燕公子送行，凌雙華一定會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