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9 章
過了一會兒,泓大師和財爺從屋內走了出來。 泓大師在白褂子外披了件褐色的舊僧袍,仍然敞著肚皮,只是手上端了碗水。 “過來,娃娃,你們過來?!彼中Σ[瞇地招呼兩小孩。 盧茸摟著沈季澤的腰不動,也不準他過去,沈季澤只能半抱半推地將人往泓大師面前帶。 “爺爺?!北R茸又驚慌地竄到財爺背后藏起來。 他不要這個人給他驅邪,萬一變成了鹿怎么辦?爺爺會不會趕走他,哥哥也不和他好了?想到那一幕,他就控制不住地發(fā)抖。 泓大師猛地呔一聲暴喝,沉下臉雙目怒睜,沈季澤被吼得一凜,盧茸更是摟緊財爺,腦袋埋在他腰上。 “大師,大師,別嚇著娃娃了?!必敔斢行┬奶邸?/br> “沒事的老哥,要趕走邪物先要棒喝,我都沒棒,只喝。”泓大師瞬間收回猙獰表情,一臉和氣地解釋。 泓大師左手端水,右手將水花彈到沈季澤身上,垂著眼簾,嘴里念念有詞。再去給盧茸彈水時,他就圍著財爺轉圈圈,嘴里也尖銳地叫起來。 “我娃別怕,不是說驅邪嗎?大師給你灑點水就好,不疼的,不疼的?!必敔數暮股蓝急怀兜米兞诵?,連忙安撫道。 盧茸卻繼續(xù)圍著財爺轉圈圈,緊抓著汗衫的指關節(jié)泛著白,一張臉失去了血色,眼睛里滿滿都是害怕,像是某種受驚的小動物。 沈季澤再也忍不住了,沖上前擋在泓大師面前:“別給他灑水,他害怕,別給他灑水了?!?/br> 財爺見盧茸這副模樣也著了急,迭聲道:“我娃不驅了,不驅了。” 泓大師端著碗,一張滿是油汗的臉滿是無奈:“娃娃你別怕,這就是剛從水缸里舀出來的水咧。”說完就舉到嘴邊咕嚕咕嚕喝了兩口。 財爺一怔,心想你剛才收我雞蛋的時候,不說這是什么佛涎嗎? 盧茸躲在財爺身后,露出一只眼睛盯著泓大師,看他一口氣喝掉半碗后才停下了尖叫,只不過眼神依舊警惕,不準他靠近。 財爺擰過腰,用手掌抹去他額頭的汗:“大師,我娃怕得很,不給他灑水了。” 泓大師說:“那剩下的這些佛涎不就浪費了?” “浪費就浪費吧?!必敔斠姳R茸臉色還沒好轉,心疼得緊,語氣就不怎么好。 泓大師卻沒說行,也沒說不行,只站著沒動。財爺多年村長什么沒見過?聞弦知意道:“水不灑了,不過雞蛋和花生是娃娃的誠意,還是要留給神佛的?!?/br> 泓大師頓時滿意了,端著剩下的半碗水走到雞圈前,倒在食槽的水碗里。雞們顯然在這悶熱的夏日也渴了,都伸出頭去啄水喝。 他將空碗夾在腋下,又慢慢踱回來,趁兩小孩沒注意,在他們腦門上分別一拍:“耳清目明,穢物不留。” 沈季澤冷不丁被拍了記,急忙看向盧茸,生怕他又害怕。見他只僵硬了一瞬,并沒其他過激反應,這才放心。 “好了,娃娃們,沒事了。”泓大師將那僧袍又脫下,并卷吧卷吧團成團,去擦額頭的汗,“這天氣,動一動就熱得不得了?!?/br> 財爺低聲問盧茸:“娃,怎么樣了?把爺爺松開一點?!?/br> 盧茸這才松開抓著財爺衣衫的手,蚊蚋般細聲道:“爺爺,我沒事了?!?/br> 沈季澤走過來,將他牽到一旁,見小孩兒滿頭都是汗,便用帽子給他扇風:“你怕什么呢?就是灑點水,涼颼颼的多舒服啊。” 盧茸癟了癟嘴,臉上很委屈。 “好好好,不說了,不說了?!鄙蚣緷衫^續(xù)給他扇風。 “財老哥,我后院種的當歸好像長得不大好,幫我看看?”泓大師和氣地笑著問財爺。 財爺一直在帶領村里人種藥材,雖然對泓大師嚇哭盧茸不太舒服,卻也道:“走吧,看看去。” 等到兩人從屋子穿去了后院,盧茸總算恢復了精神,還有種劫后余生的慶幸。 沈季澤有心哄他高興,便道:“茸茸,哥哥帶你逛逛這院子,說不定有什么好玩的?!?/br> 盧茸不是很想動,但也只嘴唇翕動了下,還是被沈季澤牽著在院子里走。 這院子不大,邊上一座單獨的房子就占了大半。房子造型古樸,四周挑起高高的飛檐,沈季澤從敞開的屋門看到里面有菩薩。 還不只一尊,四尊排排端坐在供桌后面。 他對那菩薩產生了興趣,牽著盧茸往里走:“那屋子里有菩薩像,我們去看看?!?/br> 盧茸很小就知道自己和正常人不同,下意識對這種驅魔除妖的東西退避三舍。過年時跟著財爺來寺廟里求福上香,也從來不會進門,只站在那棵合抱古樹下等。 妖怪就應當有妖怪的自覺,哪怕是鹿悟空這樣的好妖,也得避開一切有可能暴露的風險。可剛剛折騰了一場,他也有些累,所以只略微掙了掙,沒有掙脫,也就算了。 跨過高高的門檻,剛進屋就感覺到冰涼襲來,隔阻開屋外的熱浪,讓人渾身毛孔舒張,暑氣消散。 供桌后的臺子上端坐著四尊神像,外層油漆陳舊斑駁,露出下面的泥胎。四尊都是清一色雙手擱腿上的姿勢,看不出彼此有什么區(qū)別。 工匠也許就是以前附近的村民,平常就是泥瓦工什么的,所以神像們長相粗糙且敷衍。 中間一尊眼珠子空了個小坑,里面便填了顆黑豆,估計是泓大師干的。黑豆有些靠近鼻梁,看上去就斗雞眼似的。 最邊上那尊全身裹著紅布,只露出了臉,但臉上的油漆比另外三尊明顯要新些。 沈季澤仔細看了會兒后,給盧茸嚴肅地說:“你也多看看,記在心里,這些都是作文素材?!?/br> 盧茸從進來后就低著頭,不去瞅那幾座泥胎,聽沈季澤這樣講,才勉強抬頭看了幾眼,說:“我看完了,都記在心里了,出去吧?!?/br> 沈季澤貪涼不想出去,又牽他的手往旁邊走,嘴里哄道:“你看墻壁上還有畫,壁畫哎?!?/br> 有光線透過屋后的窗戶落在地上,也映亮了左側的土墻,那上面布滿淺淡的黑痕。 盧茸這下也好奇了,不再堅持出去,跟著湊近去看那面墻。 墻上像是小孩用黑炭筆在胡亂描摹,有些地方看得出圖案,有些地方則是隨意的一團線條。 在那堆凌亂線條里努力辨認的話,好似有三個奇形怪狀的東西抱成一團。 “這是只狗……你看,它有四條腿?!鄙蚣緷芍钢渲邪囊粓F說:“頭上還插了兩根樹杈?!?/br> 盧茸盯著他手指的方向仔細瞧,覺得不大像狗,頭上那也不是樹杈,是鹿角。 他以前很愛看動物世界,因為有時候可以看到大草原上的野鹿,所以知道成年鹿的角不像他自己那樣短短一截,而是又粗又壯,還有分叉。 它們長得那么威風,皮毛油光發(fā)亮,鹿角能毫不費力地刺透任何野獸的腹部,高高挑起來,像戳一串糖葫蘆。 鹿腿堅韌有力,可以預料一蹄子出去后,偌大的獅子都可以被踢爆,完全就是大草原上的霸主。 可事實是: “夜幕漸漸降臨了,廣袤而古老的草原上,又上演著生命之戰(zhàn)……這是這只獅子在春季以來捕捉到的第十只野鹿……那只還在吃樹葉的小鹿,就被猩猩拖上了樹……母鹿急停拐彎躲過了土狼的追殺,一只花豹又沖了出來……” 這讓盧茸很沮喪,后面都不看動物世界了,寧愿換臺看廣告。 不過墻上畫的狗也許是只鹿這話,他沒有說出口。 他平常不愛提起鹿,純屬最在意什么就刻意不去說什么,哪怕就算說出來其實也很正常。 “這三條狗抱成一團在打架……不對不對,不是三條狗,另外一只像馬一只像獅子……你看這里還有條蛇?!?/br> 沈季澤還在仔細看那壁畫,指點著其中解釋。 最后實在辨認不出來,泄氣道:“這也畫得太丑了,都看不出來是什么玩意兒?!?/br> 盧茸也瞧著那壁畫,看那所謂的三條抱團狗,還有它們頭上的一條蛇。 那條蛇畫得像根爛麻繩,身下還有幾個小點點,湊近了看,好像是爪子。 “哪有蛇長爪子的,茸茸你見過嗎?”沈季澤皺眉問道。 盧茸還沒回答,身后就響起一道聲音:“那可是咱們這三神廟供奉的三神?!?/br> 兩人轉頭,見泓大師不知什么時候站在身后,笑瞇瞇地看著那堵墻。 “快拜拜,拜拜,進了佛堂就要拜神。”門口立著的財爺也進了屋,跪在一個臟兮兮的蒲團上。 沈季澤和盧茸磨磨蹭蹭地走過去,跪在他旁邊的蒲團上,學著拜了拜。 泓大師站在旁邊介紹:“這就是三神的神像,你們看到墻上畫的那是三神的真身?!?/br> 兩小孩兒胡亂拜了后起身,沈季澤忍不住指著面前那尊神像的眼睛問:“泓大師,那眼睛里是黑豆嗎?” 泓大師啪地將他手拍下去,轉身對著神像行禮:“小兒無狀,信口雌黃,三神莫怪。” 又轉頭解釋:“那是棲梧山產的黑寶石,用來給神像點睛。” 沈季澤:…… 你糊弄了三神還想來糊弄我? ※※※※※※※※※※※※※※※※※※※※ 依然有五十個紅包在評論區(qū)掉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