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游樂場事件后就異常在乎身高的某人狠狠瞪了眼他的祭師，“我在想今天晚上會有幾個人來?！?/br>
    “我，你，戰(zhàn)鬼，長生也要來，”張非掰了掰手指，“另外么……”

    “隔壁？”

    “兒子真貼心?！?/br>
    “自討苦吃?！辩婂e說，“你確定他會來？”

    “反正今晚準(zhǔn)備的rou很多，火鍋人多了吃得才熱鬧不是？”

    “喵～”

    “和尚，別鬧?！?/br>
    宋鬼牧的家里跟平時沒什么不同，空白符紙朱砂以及其他亂七八糟的材料扔了滿屋，衣服也到處亂丟，很好地展現(xiàn)出了單身男人……不，少年的頹廢。

    他本人躺在床上，擺出個挺尸似的pose，和尚蹲在他旁邊，正用爪子有一下沒一下地?fù)芩洹?/br>
    宋鬼牧翻了個身：“餓了？我記得冰箱里有速凍餃子，你會用微波爐吧……”

    “喵?！焙蜕形舶退α艘幌拢贸榈剿喂砟炼渖?。

    “別挑啦，我和你吃的都是一樣的好不好……”宋鬼牧半支起身體，“這時候不好訂晚飯，我又忘了提前預(yù)約，連樓下都關(guān)門了……湊合一下，?。俊?/br>
    和尚還沒回答，門鈴響了。

    “……誰？”這地方平時極少有人來，他的客戶要找他一般都是打電話，會敲門的人……好像只有送快遞的跟隔壁。

    他跳下床，趿拉著拖鞋走到門邊，瞄了眼——果不其然。

    “有事？”

    “晚上有安排么？”張非露出教師標(biāo)準(zhǔn)笑，“沒有的話，要不要來我家吃火鍋？”

    宋鬼牧眼睛垂了垂：“你確定要請我？”

    “準(zhǔn)備得太多了，要是不吃完，我家冰箱該塞不下了?！睆埛潜攘吮茸约业姆块T，“就一個小孩，一個僵尸，再加個我，吃火鍋也不熱鬧吧？”

    “……好吧?！?/br>
    “喵～”比起某個不坦率的人，和尚的表現(xiàn)就主動多了，它果斷從宋鬼牧肩膀上跳到張非那兒，一副有rou就是大爺?shù)墓吠葮印?/br>
    “和尚！”宋鬼牧青筋，“我沒記錯的話，你該吃素！”

    “喵?！蔽舶臀娑?，我聽不見……

    “青菜我也準(zhǔn)備了不少啊，五色俱全喲。”

    “喵～”

    “和尚，你這個叛徒……”

    五色俱全倒不是張非說大話，他為了這一頓火鍋精心準(zhǔn)備了一上午，盤盤碗碗摞起來，生生擺滿了一張八仙桌——紅白相間的，是堆成小山似的牛羊rou，綠油油脆生生的，是各色蔬菜。光蘑菇就從平菇一直準(zhǔn)備到了金針，嫩嫩的豆腐切成了規(guī)規(guī)矩矩的方塊，透亮的粉條在盤子里一束束放好，一眼望去，整個八仙桌完全成了火鍋的圣殿，寶相莊嚴(yán)地散發(fā)著食欲之金光。

    宋鬼牧進(jìn)門的時候還忙著跟和尚較勁，看到八仙桌后便下意識停了下來，眼睛盯在桌子上來回幾圈，表情微妙。

    鐘錯路過：“如何？垂涎欲滴？”

    宋鬼牧瞬間回神，咳嗽兩聲：“一般，比這更豪華的陣容，小爺也不是沒見過。”

    他瞟了鐘錯一眼：“倒是你……沒猜錯的話，長這么大，連酒都沒沾過吧？”

    鐘錯讓他噎了下，不甘示弱地瞪過去：“那又如何？酒色亂人心智，不沾更好。”

    “你這話一聽就是喝不到碰不著的人說的，”宋鬼牧找了張椅子坐著，蹺著二郎腿繼續(xù)嘲諷，“要我說，真想證明自己，就該被亂上一亂，才能看出斤兩——如何，今天晚上……？”

    “誰怕誰……”鐘錯話說到一半就讓張非打斷：“我說你們兩個，一對未成年當(dāng)著個人民教師商量要喝酒，是不是過分了點兒？”

    他態(tài)度儼然，可惜手上拎著的兩個瓶子暴露了他——宋鬼牧看看他左手再看看右手：“人民教師，你說這話之前能不能把你手上的酒瓶放下？”

    夜色漸垂，張非家的火鍋年夜飯也終于開鍋。

    鍋里火燒得極旺，純白的骨湯滾出了咕嘟嘟的泡，羊rou下鍋不久就變了顏色，咬一口，香氣撲鼻。

    “看吧，這就是我們張家的傳家之寶——純金火鍋！”張非肆意扯淡，反正這會兒也沒誰的嘴有空反駁他。

    一盤子羊rou幾乎是剛下去滾了一圈就沒了影子，宋鬼牧和鐘錯立刻開始了羊rou爭奪戰(zhàn)，兩人筷來勺往，戰(zhàn)況極為激烈。戰(zhàn)鬼安坐一隅，自己幾乎沒動rou，身邊卻已經(jīng)放好了一盤晾著。和尚蹲在他旁邊，眼巴巴地看會兒rou，再無奈地嘆口氣，盯著火鍋期待涮菜出來的一刻。

    這會兒門鈴響了，張非念叨著“來了”過去開門，門一開，他的臉就僵了。

    長生站在門外，一身厚厚冬裝，頭上還戴著頂紅色的帽子，看起來挺可愛——這沒什么，問題是這小子雙腳不著地，臉孔微透明，分明是——

    張非一把把他拎起來：“你不要命了？大過年的跑這兒玩靈魂出竅？”

    “戰(zhàn)鬼救命啊——”長生趕緊喊，門里戰(zhàn)鬼立刻過來救駕，好說歹說總算把長生救出來。

    “放心，我沒事……”趕緊溜到屋子里，長生說，“我身體現(xiàn)在好著呢，在家里睡覺，我之前也記著吃東西了，沒事沒事?！?/br>
    張非沒說話，只是拿眼斜瞥他，長生也是精乖，一低頭，拿腳尖在地上劃拉著：“我爺爺最近好像有什么事，最近就我一個人在家，連餃子都只能讓保姆給我包……”

    “……得了得了，你要能吃就坐下來吃?！睆埛菄@口氣，指指火鍋——羊rou爭奪戰(zhàn)正進(jìn)行到白熱化階段，連長生一個大活人（鬼？）進(jìn)來都只能讓那兩個瞥上一眼。

    長生立刻竄到座位旁，看著盤里的rou滿眼小星星。看他真有要吃的架勢，張非不由疑惑：“鬼也能吃rou？”

    “能啊。”長生沖那盤rou不知做了什么，“不過只能吃‘味’，不能吃rou……老師你要不要嘗嘗？”

    張非真過去吃了口，這一吃才發(fā)現(xiàn)失策——那盤剛撈出來不久的rou這會兒完全變了味，又冷又淡，一絲rou味也沒有，軟綿綿的口感甚至有些惡心。他呸呸吐掉嘴里的rou：“你這手狠啊，滿漢全席都能讓你一人毀了。”

    “也不是能全吃……”長生也不說話了，他正很愉快地對付戰(zhàn)鬼幫他撈出來的rou——要說戰(zhàn)鬼不愧一個“戰(zhàn)”字，即便在如此慘烈的奪食戰(zhàn)場里也八風(fēng)不動，凜冽得仿佛一尊雕像，下手快準(zhǔn)狠，生生從那邊兩個餓鬼托生似的人嘴里搶下羊rou牛rou若干，看得張非佩服不已。

    于是他……

    “放下那塊rou！你們兩個有沒有考慮到這兒的主人還餓著？”

    “沒有！”兩人忙里偷閑異口同聲。

    “……為什么這時候你們的默契這么好？”

    rou過三巡，吃了半飽的兩人開始了年夜飯的重頭——拼酒。

    一邊一個小酒盞，張非親自倒上的酒，透亮酒液倒映著燈光，照出兩人躍躍欲試的臉。

    鐘錯其實有些沒底——酒這東西他確實第一次沾，怎么也不能比那邊看起來經(jīng)驗豐富的宋鬼牧更強……

    他下意識往身后看了眼，正對上張非微笑的臉。

    不知為何，那一瞬間，他覺得自己的心平靜了下來。

    “來～干！”

    叮的一聲，鐘錯深吸一口氣，仰頭。

    酒液入喉，卻沒有想象中的辣口，反倒很清淡……該不會？

    張非還在笑，只是那笑容怎么看怎么……老jian巨猾。

    “再來！”

    “再來！”

    酒過三巡，宋鬼牧臉上已經(jīng)浮起了紅暈，鐘錯卻還是淡定。

    趕鬼人畢竟久經(jīng)戰(zhàn)陣，他懷疑地看了看鐘錯，又看了看站在一邊的張非，拿過酒瓶，又挑了兩個大一號的杯子，滿上。

    “你不怕喝出事來？”張非一挑眉，想制止。

    “我干了，你隨意?！彼喂砟列α诵Γ伙嫸M。

    “奉陪?！辩婂e神情淡定，毫不猶豫地拿起酒杯。

    張非心里捏了把汗，卻見鐘錯平靜地放下酒杯，臉色如常。

    “……厲害?！狈词挚哿司票?，宋鬼牧沖鐘錯一比大拇指。

    “彼此?！?/br>
    喝完酒，兩個精力十足的人再度投入了搶rou吃的大業(yè)中——兩人都有些醉意，再度開戰(zhàn)后便沒了拘束，鐘錯連錯斷刀都拎了出來，宋鬼牧伸手進(jìn)口袋摸符紙，卻不想帶出了兩個小木像，落到地上。

    砰砰兩聲，屋里多了兩個人影。

    “……”張非吞下一塊rou，“兩位是？”

    被叫出來的牛頭馬面也是一頭霧水，他們本來是做好了戰(zhàn)斗準(zhǔn)備，結(jié)果出來一看，居然是……火鍋？

    “啊……”宋鬼牧也發(fā)現(xiàn)有點不對，“不好意思，我……”

    他話沒說下去，因為牛頭馬面現(xiàn)在正默默注視著熱氣騰騰的火鍋，眼中閃動著一望可知的企圖。

    “既然來了就一起吃吧。”張非說。

    “你確定？”鐘錯看了眼桌面，幾盤rou差不多都空了。雖然蔬菜豆腐之類還剩下不少，不過……

    張非哼哼笑了兩聲，站起身，施施然步入廚房。出來時，他的手上已經(jīng)拎了兩個大號塑料袋。

    “砰！”

    兩塊足有火鍋盆大的牛rou羊rou落到桌上，激起桌身顫動。

    “戰(zhàn)鬼！”張非厲喝，“切！”

    刀光紛飛，rou片如雪。

    和尚慢悠悠地咬著菜葉，雖然沒良心的某人從剛才開始就忙于跟鐘錯搶rou，不過好在它還有善良的戰(zhàn)鬼幫忙，總算不至于上演貓爪子撈菜的慘劇。

    它正舒舒服服地吃著，頸皮忽然一緊。

    “喵～”和尚哀怨。

    “走啦走啦，吃白飯不要吃得這么不客氣。”宋鬼牧臉色紅紅的，精神倒是很旺。

    和尚默默地看著某人手上打包的火鍋餃子——這是誰不客氣？

    可惜它有口難言，還是被惡勢力強行拖走。宋鬼牧一走也帶走了牛頭馬面，過了會兒，長生告辭。

    “謝啦，老師，新年快樂～”不知道是不是張非的錯覺，即便是魂體，長生臉上也浮起了兩朵幸福的紅暈。

    “快樂！”張非沖他擺擺手。

    “我送你。”戰(zhàn)鬼也站了起來，認(rèn)真道，“小孩子自己走夜路不安全?！?/br>
    “……不說這個小孩子的問題，你確定他走夜路不安全的會是他？”張非表示異議。

    戰(zhàn)鬼笑了笑，沒說什么。兩人很快出了門，走到街上。

    臨山的夜路，靜得好像只有兩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