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比起張非的糗事，他更想知道另外的一些，比如……

    “……我能問個問題么？”

    “嗯？”

    “為什么……”鐘錯抿了抿嘴唇，低聲問，“為什么，要讓他離開這里？”

    還不只是一般的離開這里，而是要發(fā)下誓言。

    還有，那個“鬼仔”的稱呼……

    張姥姥露出復(fù)雜的表情，她輕輕嘆了口氣，說道：“你……既然見到阿陽了，也該知道，小非他還有個小名兒……”

    “鬼仔?！?/br>
    “是啊。”張姥姥苦笑著點了點頭，“鬼生的娃兒?！?/br>
    她望著鐘錯，眼神流露出幾許哀傷：“雨陽……是我最小的女兒。她是個女孩兒，卻比她哥哥都愛鬧，平日里最喜歡跟著靳飛——我收養(yǎng)的孩子——一起亂跑，呵……我那時候還怕她喜歡上飛飛，他們倆雖然不是血親，可畢竟是同姓，自小叫著哥哥meimei的，真生了情，也不是太好，可現(xiàn)在想想……還不如讓她喜歡上飛飛，也比喜歡那個姓張的王八蛋要強?！?/br>
    提起張保國，張姥姥眼神頓時凌厲起來。

    “一開始我對他印象也不壞，這孩子長得俊，又聰明能干，儺巫家的孩子出身也不錯，配得起我家雨陽，他還跟飛飛拜了把子……我那時候，是把他也當(dāng)孩子看的?！?/br>
    這些陳年往事其實不怎么適合說出來，可惜張姥姥也是憋得狠了，逮著鐘錯便忍不住抱怨。

    “可惜我沒批了他的八字看，否則八成能看出來，這孩子天生跟鬼鄉(xiāng)犯沖！”張姥姥一巴掌拍在旁邊的茶幾上，紅木的幾案讓她拍得一陣搖晃。

    喘了幾口氣，張姥姥也覺出自己失態(tài)了。她搖搖頭，對鐘錯苦笑道：“我們……這地方，跟別的地方不一樣，你也能看出來吧？”

    “嗯?！焙沃挂话愕牟灰粯印?/br>
    “其實一開始，鬼鄉(xiāng)也不是這樣的。據(jù)我上頭的老人說，早幾百年前的時候，旁邊的山里埋了個大人物。也不知道他用了什么法子，改了這周圍的山水，生氣全朝他那兒跑，死氣卻跑到了這兒來，漸漸的，也就成了鬼鄉(xiāng)。最早住這兒的人也不知道是誰，反正在有了這名字的時候，鬼鄉(xiāng)已經(jīng)是個鬼跟人一樣的地方了?！?/br>
    這里從很久以前便是人鬼混居，生與死的界限十分模糊。在鬼鄉(xiāng)，死并不可怕，因為那只是“再開始”而已。每個人都知道，自己會在將來的某一天死去，rou身生機斷絕，但是魂魄卻會繼續(xù)清醒著生活，只是一開始會有些不方便，因為陰魂不能接觸實體，但鬼鄉(xiāng)陰氣極盛，凝聚魂體的速度遠(yuǎn)超別地，用不了對鬼魂來說得太久就能恢復(fù)如常。

    這一點也影響了那些生長在鬼鄉(xiāng)卻在日后離開的人，他們生活在陰氣強盛的地方，身體自然與常人不同。就算離開家鄉(xiāng)，意外身亡后靈魂也會下意識向家鄉(xiāng)歸去，在那里繼續(xù)人生——第二次的生命遠(yuǎn)比第一次要漫長，很多老人都會選擇看著自己的孫子、曾孫長大，心滿意足后再悄然離去。

    鬼鄉(xiāng)的生活因此平靜無波，溫柔得不似人間。偶爾有些鬼仙看中了這塊風(fēng)水寶地，想搶來修煉，卻無一例外地被鬼鄉(xiāng)的居民趕走。唯一擔(dān)憂的地府一直也沒注意到這里，讓他們生活得極為自在。

    但是……

    “這么多年以來，鬼鄉(xiāng)真正算是‘死’了的，只有兩個。飛飛，還有雨陽。”張姥姥說。

    靳飛就不提了，鬼鄉(xiāng)之人也有懂法術(shù)的，早能算出這孩子不在世間任何地方。他們不像狐貍似的傻，能明白這孩子怕是已經(jīng)不在的事實，可鬼鄉(xiāng)的人，就算死也該魂歸故里，但他卻沒有。

    鬼鄉(xiāng)難得的遇到真正的死亡，張姥姥傷心欲絕，還是靳雨陽的安慰才讓她漸漸恢復(fù)過來。那時候，張保國還不像現(xiàn)在這樣不討張姥姥喜歡，相反，她知道張保國發(fā)誓無論如何也要找到靳飛時，心里是有些感動的——她早告訴了張保國鬼鄉(xiāng)之人“找”的結(jié)果，可惜張保國答得干脆：我不信那些陰陽鬼神，活要見人死要見尸，有我一天，我就要找他一天。

    也是因為這個，她才最終答應(yīng)了他們的婚事。

    兩人成親后，靳雨陽很快懷孕。張保國當(dāng)時被派往邊關(guān)，很難回來一趟，她也沒告訴他這件事，只是全心全意地祈禱著孩子能好好出生長大——鬼鄉(xiāng)的環(huán)境固然不錯，但也有小小的弊端：鬼鄉(xiāng)陰氣重，女人容易在身體里積蓄陰氣，雖然習(xí)慣了之后生活無礙，卻很可能妨礙孩子的長大。她能這么快有孕已經(jīng)讓她很驚喜，而這個孩子能平安出世長大，是她最大的心愿。

    “跟外面那小山谷夾著的地方有座山，不高，以前飛飛都是從那兒來去的。山頂上，有棵老桃樹，桃樹親陽，適合驅(qū)陰氣，不知怎么的有了個說法：鬼鄉(xiāng)的姑娘，只要能天天去那兒祈禱三個月，就能保了孩子一世平安。”說到這里時，張姥姥的眼中隱隱含淚。

    那座小山本是靳雨陽走得熟透了的，根本不該出事，她當(dāng)時雖然有孕身子卻還不沉，干脆自己一人天天上山祈禱。結(jié)果……

    張姥姥說不下去了，她深深吸了幾口氣，才勉強冷靜地說：“……找到她的時候，是在山下，說來也怪，那時候她身上根本不見外傷，就跟睡著了似的……”

    靳雨陽失足墜山，張姥姥嚇得不輕。她把鬼鄉(xiāng)所有擅長法術(shù)的鬼都請了過來，求他們千萬救救自己的孩子。眾人也是各施手段，但不管是什么法術(shù)，都沒有一點用處。眼見靳雨陽氣息越來越弱，張姥姥越發(fā)傷心。在鬼鄉(xiāng)，死不算什么，不過是再次開始?？墒腔昶侵頍o法育子，靳雨陽或許能以魂體重新活下來，孩子卻……

    可最后的結(jié)果，卻讓他們極為吃驚，靳雨陽氣息斷絕，可她的魂魄卻并未離開，而是——留在了身體里。

    因為……

    “孩子……還活著?！?/br>
    接下來的幾個月，是張姥姥這輩子過得最難的幾個月。她親眼看著靳雨陽的身體一點點消瘦下去，最后幾乎是皮包骨頭?？伤亩亲訁s越來越大。最后，陰歷七月十五，陽間陰氣最重的那天，靳雨陽——生下了她的孩子。

    當(dāng)那個孩子的哭聲劃破夜空的時候，張姥姥親眼看見，靳雨陽的眼皮微微開啟，一線光芒流露，轉(zhuǎn)瞬熄滅。

    她將自己的所有生機注入了身體，注入了她的孩子身上。

    照理來說，不管是靳飛的失蹤還是靳雨陽的死，都不能算是張保國的錯?？上埨牙巡贿@么想：她有三個孩子，還有個養(yǎng)子靳飛，孩子里她最疼的就是自己的幺女靳雨陽，最喜歡的卻是天生靈動非凡的靳飛。結(jié)果放在心上的兩個孩子認(rèn)識張保國后，一個失蹤至今生死不明，一個難產(chǎn)身亡香消玉殞。張姥姥再怎么理智也忍不住遷怒，靳雨陽死后她就不許張保國再進(jìn)鬼鄉(xiāng)，連張非她也是打算自己留下來養(yǎng)。

    提起張非，張姥姥的嘴角泛起了一抹笑。可很快，笑容轉(zhuǎn)為苦笑。

    “七月十五生的孩子，大家都說，那孩子……從小不一樣?！?/br>
    照理來說，生辰和出生方式如此特殊的孩子，應(yīng)該比其他孩子更有天分。村里早有鬼道高手看上張非，滿心盤算著將從小好好教育這孩子，將來搞不好能養(yǎng)出個能跟鬼王一較高下的鬼來。誰曾想，張非確實不凡，卻是不凡在了另一個地方。

    他根本看不見鬼。

    鬼鄉(xiāng)的孩子一出生便生在陰氣濃重的環(huán)境中，見鬼形聽鬼聲幾乎是生來便會，有些天分好的竟能徒手碰到尚未凝結(jié)魂體的陰魂?？蓮埛乔∏∠喾?，凝結(jié)了魂體的鬼仙還好些，他總算能看見他們的模樣，那些陰魂他壓根看不見。

    有些人覺得是張非年紀(jì)太小，等長大些，身體里陰氣多了便好。但張非在鬼鄉(xiāng)一直長到五歲，還是半個鬼都看不見。鄉(xiāng)里最有學(xué)問的老鬼愁眉苦臉了半天，只能猜測——靳雨陽懷他的時候太想自己的孩子好好活著，心念所致驅(qū)動一身陰氣轉(zhuǎn)陽，所以這孩子天生純陽之體，陰氣不侵，自然不能見鬼。

    “所以，我才把他送出了鬼鄉(xiāng)?！睆埨牙芽嘈χf。

    “為什么？”

    “鬼鄉(xiāng)里面，至少有一半人是陰魂，他看不見他們，日后生活也會有不便，最重要的是……我們不想讓那孩子覺得，自己跟別人，不一樣?！?/br>
    看不見鬼在外面甚至是好事，在鬼鄉(xiāng)卻極為麻煩，成長中的孩子比別人敏感得多，眼見張非漸漸長大曉事，也開始奇怪他怎么看不見某些“叔叔阿姨”，張姥姥終于下了決心。

    她寫了信，請張保國來帶走他的孩子。條件也簡單，張非必須發(fā)誓，以后永遠(yuǎn)不許再入鬼鄉(xiāng)。

    這固然有不希望鬼鄉(xiāng)的事情影響到他的原因，也有張姥姥自己的擔(dān)心——張非陽氣太重，在鬼鄉(xiāng)生存不是好事，他小時候就常常生病。既然如此，不如……斷個干脆。

    最開始的時候，張非的名字其實是張飛——靳飛的飛，在他離開那天，張姥姥猶豫很久，把飛字改成了非。

    既然上天注定你并非此鄉(xiāng)人，那，就去外面更大的世界，開開心心地活著吧。

    “那為什么還要叫他鬼仔？”

    “在鬼鄉(xiāng)，叫這個難道是壞事了？”張姥姥笑著說，“他阿娘寧可賠上自個兒，也要讓他好好地來到這世上，天底下多少孩子，能當(dāng)?shù)闷疬@個名字？”

    “說得也是。”鐘錯苦笑。

    自從聽到“鬼仔”這個稱呼以來，他就一直忍不住擔(dān)憂，為曾經(jīng)的張非——只是現(xiàn)在他才知道，他的擔(dān)憂，其實是杞人憂天。

    雖然母親早亡，雖然有著不那么幸福的出身，可他依然是個被人愛著的家伙。

    他居然會擔(dān)心張非因為過去而產(chǎn)生什么陰影，還真是……傻透了。

    “鄉(xiāng)里面知道他的都佩服得很，有了你，以后佩服他的會更多！”張姥姥驕傲啊，畢竟就算她日后能修成一品鬼仙，見了陰差也得乖乖喊大人。如今居然能讓鬼王低頭喊姥姥……要不是不方便，她真想狠狠親自己的小乖孫兩口。

    鐘錯下意識地點點頭，他心里還有些疙瘩，關(guān)于靳陽——如果不是他那古古怪怪的口氣，他也不會產(chǎn)生一系列古怪的想法，如果說這是個好名字，那為什么……

    “阿陽？”聽完鐘錯的疑惑，張姥姥忽然笑了起來——那笑容有些促狹，有些八卦，“他那樣，倒是應(yīng)該，應(yīng)該！全鬼鄉(xiāng)，就數(shù)他最應(yīng)該！”

    “……為什么？”

    張姥姥笑了會兒，才總算嚴(yán)肅起來：“那孩子從小跟三嬸兒家的姑娘一塊兒長大，早喜歡上人家了。可惜三嬸兒的姑娘在小非小時候就說定了將來許給他當(dāng)媳婦的。后來小非走了，這樁婚事也沒來得及處理。結(jié)果那姑娘有事沒事拿這個擠兌他，早給這小子憋了一肚子火！”

    “……”

    “怎么？”張姥姥笑了半天停下來，看著忽然沉默的鬼王。

    “……沒什么?！?/br>
    ☆、第一百一十六章

    人不留客天留客，鐘錯本想早點離開，結(jié)果天上卻飄起了小雨。雨絲很細(xì)，一點點自天邊連綿下來，這點雨在鐘錯看來構(gòu)不成阻礙，但靳陽卻死活不肯走了，連帶著張姥姥也勸他多留半天——“反正等一等小非也跑不了”，張姥姥如是說。

    于是現(xiàn)在，鐘錯坐在村里一棵大樹下，看著眼前人慢悠悠地泡著一壺清茶。手指一點沸水自然飛起，玉龍似的注入茶壺，卻落得極軟，連一滴水都不曾濺出。

    泡茶人看臉也不過三十左右，只看相貌也算精明干練，但眼神卻微微透著懶散，頗為古怪。

    “大人，請?！?/br>
    “多謝?！?/br>
    茶不是什么好茶，靳陽進(jìn)山之前在禮官鎮(zhèn)上買的，三十塊錢一包，好在泡茶人手藝精湛，糙茶居然也泡出幾分回味無窮。

    不過比起茶，眼前的人更值得鐘錯關(guān)注——鬼鄉(xiāng)里總共有四個一品鬼仙，他就是其中之一。而且之前鬼鄉(xiāng)眾人把鐘錯當(dāng)成來掃蕩的麻煩時，此人表現(xiàn)得最沉穩(wěn)，但手上準(zhǔn)備的家伙也最讓鐘錯注意。

    泡茶人悠然落座，朝鐘錯笑笑，手上不知何時多了個小玩意，手指大的一點，方方正正的一塊印章，似是玉質(zhì)，色澤卻是通透的血紅。

    鐘錯瞥了眼他手上的東西，慢條斯理地喝茶：這東西大名鬼王璽，跟鬼王沒啥關(guān)系，卻是件狠辣的鬼仙法寶。威力先不說，光那個“三個四品鬼仙魂魄煉化”的制作條件，就足以讓不少有意于此的鬼仙望而卻步。更別提泡茶人手上這枚，里面至少有兩三個二品鬼仙的魂魄，連一品的都可能有。

    “如果當(dāng)時真沒別的辦法，我是打算炸了它的?！迸莶枞怂坪蹩创┝绥婂e的心思，笑笑道。

    要是真炸，鐘錯有五分鐘保護(hù)，死是死不了，但也絕對不會好過——只是這種法寶大多與元神相合，炸了，眼前這人就算能茍延殘喘下來，十成本事也要去掉九成九。

    “大人是否奇怪鬼鄉(xiāng)為何如此太平？”泡茶人道，“這里可是鬼仙最佳修煉之所，就算有幾人坐鎮(zhèn)，也不可能趕得走所有貪圖此地的歹人?！?/br>
    “開始是這樣?！辩婂e淡淡道，“只是現(xiàn)在有點明白了。”

    進(jìn)了鬼鄉(xiāng)之后他總有種古怪的懶散感，一開始他還以為是折騰之后總算來到目的地心神松懈之后的正常現(xiàn)象，漸漸才覺出不對來。

    “這里原本只有一個很小的陰xue，就在山谷中央。原本它過不了多久就會自生自滅，結(jié)果不知為什么，有個人看上了它。”泡茶人很是唏噓地嘆了口氣，“他也真是好本事，居然把這附近的風(fēng)水走向都改了，現(xiàn)在這幾座山的風(fēng)向，恰恰好，圍成了一個圈?！?/br>
    說得興起，他順手蘸了茶水在石幾上畫了個圓環(huán)：“陰氣被囤在這里面，跑不出去，便只能在這山谷里慢悠悠的轉(zhuǎn)，陰xue也因此一直沒進(jìn)入最后的毀滅階段，就這么慢慢吐了上百年，終于吐出一個鬼鄉(xiāng)來。后來有鬼發(fā)現(xiàn)了這兒，欣喜若狂，自以為找到了寶地，沒曾想……卻是個銷魂蝕骨的溫柔鄉(xiāng)?！?/br>
    鬼鄉(xiāng)之內(nèi)陰氣濃度確實高，但是陰氣卻是“靜”的，鬼鄉(xiāng)獨特的地勢使得這兒的陰氣流動極為緩慢。在這兒生活一久，鬼魂就會進(jìn)入一種詭異的倦怠狀態(tài)，說好聽點是心平氣和與世無爭，說直接點，就是懶。

    最初進(jìn)入這里的鬼也是個有野心的人，打算以這里為根基創(chuàng)下一片大大的基業(yè)，以后稱霸陽間甚至可以反攻陰間，結(jié)果十幾年住下來，什么陰謀抱負(fù)都沒影了，只剩下太平過日子的想法。

    后來也有不少孤魂野鬼和鬼仙注意到這兒，最先來此的鬼仙來者不拒，但不管誰來，他都會先說明白這地方有什么蹊蹺。有些鬼走了，有些鬼來了又走，卻也有些鬼安心住在了這兒。又過了幾十年居然有些活人也搬了進(jìn)來，他們倒是不那么受陰氣影響，照樣活得有精神，甚至比那幫道行幾百年的鬼仙更有決斷力。于是鬼鄉(xiāng)也有了個奇景：遇到大事活人拿主意，鬼仙幫忙，就像之前鐘錯見到的那樣。

    “這里還能住人么？”鐘錯默默灌下兩杯茶，認(rèn)真地問。

    “怎么？”

    “我想再扔幾個人過來?！比绻赡艿脑挘纱喟训馗藢拥鬲z下面關(guān)得那些重刑犯全扔這兒算了。

    泡茶人呵呵一笑：“也不是真這么好，人力畢竟有窮，硬改出來的東西沒有天然的那么好。這里的風(fēng)水走向每隔百年就要逆轉(zhuǎn)一次，那時才是大麻煩。陰陽反沖陰氣爆旋，十個鬼倒有九個半要當(dāng)場發(fā)瘋——還好是每隔百年來一次，大不了提前到山外面避一避，或者找個洞睡上半年，否則得多麻煩。”

    陰陽反沖大概是平靜的鬼鄉(xiāng)唯一頭疼的事，每百年鬧一次，每一回都得折騰上七八天，那時整個鬼鄉(xiāng)連帶著外面的山谷等地都是鬼魂禁區(qū)，一旦進(jìn)入就會被這里混亂的陰陽氣息攪得天旋地轉(zhuǎn)直至瘋狂。好在間隔夠長，幾百年下來也沒出什么事。

    “也就是二十七年前那次出了些岔子……”泡茶人的嘟囔讓鐘錯一怔：“二十七年前？”

    “嗯，就是那年，也是陰陽反沖，結(jié)果不知道怎么的，居然把鄉(xiāng)口那塊石頭炸碎了?！迸莶枞藝@了口氣，“那塊石頭一碎，陰氣有了出口，雖然走得很慢，可這幾年也是一直在少，或許再過個幾百年，鬼鄉(xiāng)也就不是鬼鄉(xiāng)了罷?！?/br>
    看鐘錯皺眉，泡茶人又笑笑：“也不一定，或許過幾年我想辦法就把那兒堵上了呢。”

    “陰陽反沖可能影響到活人么？”鐘錯忽然問道。

    泡茶人一愣，然后恍然：“你是想問靳飛么？他倒真是在那段時間前后不見了的——說起來也過了這么些年了?！碧崞鸾w，泡茶人也顯得有些傷感，“不過，應(yīng)該不是——陰陽反沖對鬼是麻煩，對活人卻比陣風(fēng)強不了多少?！?/br>
    兩人聊了會兒天，一壺茶已經(jīng)漸漸喝干。泡茶人續(xù)了水，望著一邊的眼忽然亮了亮：“喲，三嬸家的姑娘來了，大概是來找你的吧？”

    鐘錯一愣，卻見不遠(yuǎn)處風(fēng)風(fēng)火火跑來個穿紅衣服的姑娘，后面還綴著個尾巴，正是靳陽。前面那姑娘眼神璨亮滿臉期待，靳陽卻拉著一張苦瓜臉，恨不得垂到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