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喲，起來了？”耳邊傳來熟悉的聲音，鐘錯身體僵了僵，循著聲音看過去。

    張非剛從門口走進來，他手上拎了個籃子，里面堆了餡餅油條等等的一堆，右手還拎了一袋豆腐腦。就在鐘錯無言的目光中，他變戲法似的拿出兩個碗，把豆腐腦倒上，又把籃子放在一邊。一切搞定，他瞅了眼坐在床上發(fā)呆的鐘錯，不由一笑：“怎么，要我給你送床上去？”

    張非居然在周日沒睡懶覺比他起得還早還去拿了早飯……鐘錯用力掐了自己一把，疼的。

    那么事實就很清楚了。

    他青著臉，惡狠狠地看著張非：“貪！不要開這種玩笑！”

    張非一口豆腐腦險些嗆氣管里去，他放下碗，一臉不滿地撇嘴：“連我都認不出來了？拜托，那個還沒滿月的家伙有我的成熟風(fēng)度么？”

    “……”確實沒有這么成熟的無恥。

    鐘錯默默下床拿了早餐，瞥了眼吃得愉快的張非，他忽然有點不自在。

    昨晚的經(jīng)歷就在眼前，按照晚上說的，他們是不是……

    “想～什～么～呢～”張非欠兮兮地笑。

    “……”鐘錯惡狠狠咬了一口油條，吞下去之后才抬頭瞪著張非，“我昨天晚上說了什么，你沒忘吧？”

    “當(dāng)然沒，”張非隨手在他臉上抹了把，拈去一粒油渣，“你的深情告白含淚傾訴我都記得很清楚，忘不了的。”

    搶在鐘錯咬牙之前，他又接了一句：“你也沒忘你現(xiàn)在是在追求我吧？嗯？”

    “……沒忘?！?/br>
    “那你還好意思讓我下去給你拿飯，”張非翻了個白眼，“這也就是我對你這么客氣，記得啊，以后必須比我早起，早飯送上來，一三五花姨的二四六去隔壁老王家買，周日么我就勉為其難吃點洋快餐換換口味……”

    鐘錯面無表情看了他一會兒：“如果你‘被追求’的標(biāo)準就是這樣，那我大概從半年之前就在追你了?！?/br>
    張非噎了下，忍不住一翻白眼：“這只是初級標(biāo)準，小飛同志，你爹我的要求高得很，你還是加油努力吧?！?/br>
    兩人的關(guān)系說是變了，實際上也沒變多少。星期天早上起來鐘錯出門鍛煉，張非在家打游戲。這陣子他遇事太多，幾乎沒怎么上游戲，一上線刷啦啦蹦出一片深情慰問，全是問他這幾天死哪去了。

    逐條回復(fù)完“真死了，剛復(fù)活”，張非盯著聊天框，忍不住搖頭笑笑。

    何止是剛復(fù)活，他還剛剛跟自己的養(yǎng)子確立了追求和被追求的關(guān)系，這倫亂得也快到令人發(fā)指的等級了。

    可又有什么辦法呢。

    “你真的沒辦法么？”

    耳邊某人的聲音響了起來，張非嘆了口氣：“昨晚上沒看見你，我還當(dāng)逃過這一劫了呢，差點忘了你進化的可以隨時隨意開口說話了。”

    “可能的話，我也不想。”

    “貪怎么樣了？”張非換了個話題。

    “還好，你的身體和他很合，耗損不多，休息一下就能恢復(fù)過來?！?/br>
    “那就好。”

    “不問點別的？”

    “問什么？”張非翻了個白眼，“問你到底是怎么心血來潮找小飛麻煩的？”

    “你知道了。”空色聽起來并不意外，張非哼了聲：“貪睡著之前給我說過一點，我怎么不知道你有這個愛好？”

    空色沉默，張非也不再說什么，只按部就班地接了任務(wù)慢慢做。

    等到他把任務(wù)做了一半，空色才再度開口：“是我失算。”

    “……什么？”這個答案倒是出乎張非的意料。

    “我承認，我是有點想讓他知道你對他有多好，”空色嘆息道，“那小鬼也算不容易，給他點甜頭也好?！?/br>
    空色這語氣讓張非覺得有點怪，可他還沒回過味來，那邊已經(jīng)繼續(xù)開口：“可我倒是沒想到，他居然走得比我想象中還遠，而且……他還真有這個膽子跟你實話實說?！?/br>
    實話實說這四個字從他牙縫里蹦出來的時候莫名地帶了點殺氣，張非怎么聽怎么覺得不對勁。

    他之前并不覺得空色做的那些事有多奇怪，他對鐘錯似乎有種特別的感情，還曾讓張非對鐘錯好點，這次雖然搞得過了火，不過也可能只是一時失誤——可他現(xiàn)在怎么好像是后悔莫及？

    “你是怎么想的？”過了很久，直到張非搞完任務(wù)開始閑著沒事找人pk，空色才又說道，“以后怎么辦？”

    “你想我怎么辦？”

    “我不知道你想干什么，但是我勸你別自討苦吃，”空色冷冷地說，“你以為你很擅長玩這個？別玩過火把自己也給玩進去?！?/br>
    “……玩？”

    張非敲擊鍵盤的手指一停，原本被他弄得半死不活的對手頓時雄風(fēng)大作，屏幕上光影連連，屬于他的角色血條一路降低，轉(zhuǎn)眼已經(jīng)成了黑白畫面。

    他也不管那邊的對手是怎么耀武揚威的，皺著眉毛抬起頭，眼睛盯著虛空中的一點，好像空色就在眼前：“你當(dāng)我是在跟他開玩笑？”

    “我希望你是。”空色的聲音平靜，“以前不是沒有你們這種情況，但最后都沒什么好結(jié)果。”

    張非嘿嘿一笑：“說得就跟我指望過什么好結(jié)果似的?！?/br>
    空色一愕，可不等他再說什么，張非已經(jīng)接了下去：“我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但我答應(yīng)他，可是認認真真地答應(yīng)了?！?/br>
    “但是……”

    “不光他，哥這輩子可也是第一回正正經(jīng)經(jīng)談戀愛，”張非打斷了他，“難得有這么個機會混個天下難尋的初體驗，你敢找碴我就跟你急?！?/br>
    “張非！”

    空色的語氣難得這么急切，張非哼了聲：“說起來你急什么，這事最有資格急的……靠，我提他干嘛?！?/br>
    “你覺得花姨會怎么想？”空色倒也知趣，繞過了那個炸藥包。

    “她都能接受我死去活來接了個五百萬活兒還不告訴她了……”張非想了會兒，“估計再震驚點的也能接受?！?/br>
    “……”

    “我可是個深思熟慮的人，”張非得意洋洋，“那誰有資格，可我不聽他的?；ㄒ痰奈衣牐伤敹嗑投嗄钸段?guī)拙?。長生是我這邊的人，學(xué)校那邊不會有問題，至于剩下的……只要白無常不知道我把他家鬼王給套牢了，誰還有資格管？”

    “……算了，隨便你怎么說。”空色長長嘆息，聽起來極為無奈，“不過，我會這么想，他也會，那小鬼鉆起牛角尖來有多厲害，你自己清楚?！?/br>
    張非笑不露齒：“要是我連這點小事都搞不定，還談個p的戀愛？”

    空色不吱聲了，聽起來像是終于被張非這油鹽不進的性子給氣死了。又開了一次pk把剛才的對手玩弄得體無完膚，出了口氣的張大法師下了游戲，看看表時間也奔著十一點去了，干脆下了趟樓去隔壁市場買了點菜。

    他跟鐘錯的三餐大多在花姨那邊解決，偶爾換個館子，他自己下廚那是極小概率事件，也難怪鐘錯回來后看到站在廚房里的張非不由一愣。

    張非抬頭看他一眼：“怎么回來得這么晚？”

    “路上遇到點麻煩。”鐘錯言簡意駭?shù)鼗卮稹闊┮话阒傅氖潜凰齺淼挠喂黻幓?，不過現(xiàn)在他的實力已是今非昔比，那點貨色塞牙縫都不夠，解決起來也輕松多了。

    “怎么不叫我？”張非埋怨，“浪費。”

    鐘錯在桌子上丟了兩塊鬼晶：“反正也沒多少?！?/br>
    簡短的對話結(jié)束之后，張非哼著小曲重新跟菜較勁，鐘錯坐在桌邊，忍不住發(fā)起了呆。

    就算是現(xiàn)在，他還是覺得沒什么真實感。

    主要是張非的態(tài)度太理所應(yīng)當(dāng)，就像他們談戀愛完全是順其自然水到渠成，半點不適應(yīng)都看不出來。

    就算他壓根沒有這方面的經(jīng)驗，也能靠直覺覺得……所謂的戀愛好像不該是這樣？

    可憐的鬼王對這方面唯一的情報來源是他無聊時打發(fā)時間看的電視節(jié)目，但他看電視只看刑偵技術(shù)連環(huán)謀殺之類他覺得有用的節(jié)目，偶爾看看歷史片，言情類統(tǒng)統(tǒng)是瞥一眼就轉(zhuǎn)臺，頂多是在樓下吃飯的時候跟著大家一起看看如花小居里的電視——他微薄的情報頂多告訴他告白要說我喜歡你送禮物要送花和金子（不用了，五百萬比這些更討張非喜歡），至于戀愛的詳細過程……

    他對情殺的詳細過程了解得都多一點。

    意識到這個，鐘錯的心情不由有些沮喪。

    他唯一能確定的就是他確實很喜歡張非，但剩下的什么都不清楚。

    尤其是張非的想法。

    那個混蛋太擅長掩飾自己，鐘錯就沒見過他失態(tài)的樣子，也想象不出來張非崩潰或者流淚是個什么德性。

    他根本猜不出來他到底是認真的，還是……

    一個玩笑，或者一次特別的溫柔安慰？

    他應(yīng)該不會選擇前者，但后者卻很有可能。

    “咚”

    鐘錯嚇了一跳，抬起頭來才看見眼前多了個杯子，里面滿滿的一杯可樂。

    “傻坐著干什么呢？”張非不滿地看著他，“過去幫忙端盤子，你爹我難得下廚～”

    鐘錯照做，悶不吭聲地把盤子端上桌，張非解了圍裙扔到一邊，順手也給自己倒?jié)M了一杯可樂。兩人杯子碰了一下，因為張非倒得很滿，還稍微濺出了點兒。

    有幾滴可樂濺到張非手上，他低頭舔了舔，抬起頭來就看見鐘錯看著他在發(fā)愣。

    張非思考了一下自己剛才的動作，然后慎重地問：“……感覺如何？”

    “感覺？”鐘錯終于回過神來，“什么感覺？”

    “……”看來他想多了，“你呆什么呢？從剛才開始就是這樣?！?/br>
    可樂是剛買的，讓太陽曬了曬之后稍微有點熱，張非靈機一動，把桌子上的鬼晶擦了擦扔進去，再喝一口，果然滿嘴清涼。

    直到他喝了第三口又吃了點菜，鐘錯才慢吞吞地開口：“我有點……”

    說了三個字就把后面的內(nèi)容又咽了回去，張非倒也不急。他隱約猜到了鐘錯想說什么，心里冒出點不爽，這點不爽讓他沒開口解除鐘錯的窘境，而是繼續(xù)慢條斯理地吃飯。

    鐘錯總算組織好了語言：“你真的……認真么？”

    張非在心里深深地嘆了口氣。

    他抬起頭，惡狠狠地盯著鐘錯，眼神看起來像是要把鬼王同志生吞活剝：“你給我再說一遍？”

    “我想知道?！笔聦嵶C明鐘錯的優(yōu)點里有勇敢這條。他抬起頭，認真地看著他的祭師，“我想知道你是不是……”

    張非閉了閉眼，再睜開眼的時候他的臉上已經(jīng)堆了滿滿的悲憤：“你覺得我是在跟你開玩笑？”

    “……不會?！睆埛呛苡蟹执?，他不會開這種玩笑，“但是你可能……”

    “好吧，為了我們的戀情考慮，我得認真跟你討論一下這個問題，”張非一臉不滿地說，“我確實很在乎你，但是小飛同志，你爹我深明大義，很懂什么叫好爹易敗兒的道理?！?/br>
    他拿筷子在桌子上敲了敲，語氣難得的嚴肅：“我不會無條件的遷就你，除非這是我自己也想干、而且覺得是正確的事情?！?/br>
    鐘錯眨了眨眼，他從這句話里聽到了些他想聽到的東西：“也就是說，你是認真的？”

    張非磨牙：“我覺得現(xiàn)在是你在追我吧？為什么是你反復(fù)確認我是不是認真的？”

    鐘錯嘀咕：“我又不知道應(yīng)該怎么做……”

    “老天啊你難道是在懲罰我之前辜負了太多純潔的愛意……”張非一臉絕望，然后在鐘錯火辣辣的眼神中后知后覺地訕笑，“總而言之，我很認真，現(xiàn)在的問題是你認不認真?！?/br>
    鐘錯眼神有些飄，張非嘿嘿笑了笑：“追人可是個技術(shù)活啊小飛同學(xué)，這回可不是五百萬就能解決的問題。金錢買得了咱的辛勞，買不了咱的純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