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珍癡癡地看他，從腦袋上絨絨的毛發(fā)到腳上卡通的襪子，一一記在心頭。

    “中午在這吃飯吧？”女人說。

    “不了?！蹦险湔酒饋?，“我還有事……就先走了?！?/br>
    女人過去牽男孩：“小魚兒，南珍姨要走啦，我們跟她白白好不好？”

    男孩不讓mama牽，抽走了自己的小手。

    女人笑著朝南珍招手：“你來看看，姜維給他買了新玩具，他連我都不讓碰。”

    南珍站在門口：“不了，我不過去了……我真的要走了?！?/br>
    ***

    從進門到出來，前后不過五分鐘。

    姜維家的門關上后，南珍在樓梯間站了好一會兒。

    從小區(qū)到車站的一段路迎著風，南珍又開始咳嗽。

    坐車到郊區(qū)，下車再走一會兒，她就到家了。

    南珍旋開門，眼前是斑駁的墻壁，里面幾乎沒有像樣的家具。家里很靜，連她輕輕的一聲嘆息都顯得太過明顯。

    忽然臥室閃過一個人影，連香玉罵罵咧咧的走出來。

    她老了不少，原來被南珍好吃好喝供養(yǎng)的微胖臉龐已經(jīng)消瘦成了很刻薄的面相，頭發(fā)亂糟糟的散在肩上，尖聲問南珍：“你怎么這個時候回來！”

    南珍已經(jīng)好幾天沒見過她了，問她：“媽，你吃過飯了嗎？”

    連香玉一腳踢開斷了一只腿的椅子，說：“家里什么都沒有你讓我吃什么！”

    南珍放下包要去給她做飯。

    “吃面好不好？”她問。

    連香玉卻跟進廚房，淡淡說：“算了，你去休息吧，我來做飯?！?/br>
    只是這樣一句話，就讓南珍開始恐慌。

    “媽……”

    連香玉知道她要問什么，干脆把鍋一摔：“我昨天輸了兩千塊，你等等吃完飯給我！”

    南珍張口想說什么，被她堵?。骸安灰艺f你沒錢！你可以先跟單位借一點，今天我手氣一定好，賺了就還給你！”

    說完就把南珍趕出了廚房。

    南珍呆呆立在外面，兩千？她身上連兩百都拿不出來。

    一個禮拜前連香玉開口問她拿了五千，她已經(jīng)是先跟單位出納預知了下個月的薪水，再借是沒有可能的。

    那天連香玉也是這樣的，給她做飯，然后說：“我手氣好一下就賺回來了?！?/br>
    哦不，是這幾年里，她都是這么說的。

    可她手氣好的時候真的很少。

    ***

    “咳咳咳……咳咳咳……”

    南珍捂著嘴，生怕再噴出一口血。

    連香玉端著一碗面條出來，沖她喊：“我到廟里抓了香灰，你等等喝一次，馬上就會好了?！?/br>
    南珍看著那杯摻了香灰的水，轉(zhuǎn)向那碗面條。

    她一口口吃面，連香玉就坐在旁邊看著，跟她說對家有多不懂事，連個子都不喂，她當然輸?shù)膮柡Α?/br>
    南珍停下筷子：“媽，你別再去了，家里的情況……”

    “好了好了?！边B香玉不想聽，轉(zhuǎn)身回了房間。

    家里只有一張床，兩人睡一起，但連香玉常常通宵麻將，很少回家。南珍吃完了進來和衣躺下，卻見連香玉坐起來，看著她說：“其實不只兩千。”

    “到底多少錢？”

    “一萬?！?/br>
    “噗！”南珍一口血噴了出來，灑在泛黃的被套上。

    連香玉怔了怔，那抹紅刺了她的眼，她瘋魔似的開始尖叫：“要死人啦，要死人啦！”

    “媽，媽……”南珍想讓她平靜下來。

    連香玉揮開南珍的手，好像那是多么惡心的東西，披頭散發(fā)從家里跑了出去。

    她在門口撞上一個人，抓住那人的隔壁一個勁的說：“死人啦，死人啦，你快來看呀！”

    那個人，是姜維。

    他下班后聽妻子說起南珍過來的事，放心不下就來看看，結(jié)果正好撞見這一幕。

    臥室里，南珍面色白如紙，唇畔淌著血，朝他無力地笑了一下。

    “我送你去醫(yī)院?！苯S慌張地說。

    ***

    人來人往的住院部走廊里，站著被南珍趕出病房的姜維。

    她的病確診了，傳染型肺結(jié)核。

    姜維拍著門喊她：“南珍，南珍？沒事的，我都是大人了，抵抗力很好的，你讓我進去，你一個人怎么照顧自己？南珍！南珍你開門！”

    一扇門隔開了兩個人，南珍給他打電話：“姜維你一定要帶小魚兒去檢查一下，我，我今天早晨去過你們家。”

    姜維安慰她：“哦，沒事的南珍，哪里就有那么巧？你趕快治好病，小魚兒上次還說想跟你一起捏面團?！?/br>
    南珍說：“走吧，快走，你走了我才安心。”

    她真是后悔死了，自己為什么要那樣就跑到他家去？要是害了孩子該怎么辦？

    姜維在外面站了好一會兒，見護士進去給南珍扎針了才離開。

    南珍一看姜維走了，忙制止護士，說她不用藥。

    護士不滿地說：“我手上這瓶都開過了！你不扎也要算錢的?！?/br>
    南珍看著那瓶藥水：“那就這瓶算上，其他請幫我退掉?！?/br>
    護士看了看病歷：“南珍是你吧？”

    南珍點點頭。

    “你搞清楚自己是什么病了嗎？你這一型特別危險，不治會沒命的！你開什么玩笑！”

    南珍低著頭：“我不治了。”

    說來說去就這一句話。

    護士端著瓶子：“那我去叫醫(yī)生來，你自己跟醫(yī)生說！這個責任我付不起?！?/br>
    “謝謝。”南珍還說謝謝。

    護士就沒見過這么想死的人！

    不久，南珍的主治醫(yī)師來了，南珍也就是一句話：“我不治了。”

    要不是辦出院需要醫(yī)生簽字，她早就走了。

    醫(yī)生見多了這類人，明白是為了什么。

    “你想好了？站在醫(yī)院的立場，還是希望能堅持治療，你咳血了知道嗎？已經(jīng)不能再拖下去。”

    “……我不治了，你給我簽字吧?！蹦险湔f。

    作者有話要說：下部開始！~_(:3ゝ∠)_

    馬上就英雄救美啦~~

    ☆、第58章 （2）...

    南珍拿著醫(yī)生簽的出院單去樓下結(jié)賬，旁邊還有一行小字：本人南珍自愿放棄治療。

    她書念得少，字也寫的不好看,一字一頓的，與旁邊龍飛鳳舞比起來，看著心里特別難受。

    幸好醫(yī)院可以刷卡,幾個血檢和檢查費交完后，南珍跑去醫(yī)院里面的取款機查了下余額。

    站在原地想了想后,她將卡里的錢全部取了出來。

    再抬頭看天時,忽然就放松了。

    做完她應該做的，該不該留這條命,老天說的算。

    回到家后不見連香玉，南珍有些遺憾,畢竟可能是最后一面。

    她將全部家當留在了小桌上，整整兩千塊錢，只有那么薄薄的一點厚度。

    她在鍋里悶了米飯，等連香玉回來了就能有東西吃，她還把弄臟的被子換了一床,免得她睡不好覺。

    都整理好了，也該走了。

    去哪里呢？

    南珍想找個地方安靜的結(jié)束這一切。

    可大門卻被砸響，男人粗啞的聲音并不好聽：“開門！你以為躲起來我們就找不到你了？再不開門有你好看！”

    南珍以為是敲錯門了，隔著門說：“你們找誰？”

    “連香玉是不是住這里！給我出來！”

    南珍急喘了幾下：“你們走錯門了?！?/br>
    “放屁！”

    說完這一句，門外就再沒有聲響，這個租來的房子門上并沒有貓眼，南珍看不見外面的情形，不知該怎么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