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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卓昀淺睡了幾個時辰便醒了,灰藍的天邊泛著淺淺的魚肚白,這時候他便該起了。卓昀離家上學堂之前,他去廚房的蒸籠里揀了一塊年糕嘗著。 潔白如玉的年糕長長正正,他又在上面撒上了些鄉(xiāng)野里磨出的桂花粉,入口溫潤軟黏,米糕甘甜卻不膩,帶有清淡卻悠長的桂花香氣。 卓昀一連吃了好幾塊。 俗話說病來如山倒,病去如抽絲。卓亦忱的風寒并沒有如預期中好得那么快,但燒是退了,只是鼻塞如故。好在卓亦忱不用再冒著冷風擺小攤了,他在家中和娘親用過早膳,便把玄鐵刀裹好帶上,慢悠悠地從坑坑洼洼的小路走到村頭石碑處。等了一會兒后,邵府的馬車就來接他了。 來到邵府,小廝躬身在前邊帶路,直接將卓亦忱帶到后廚。這是太常寺卿府出于對食祭的尊重,后廚的人不必像其他人一樣去正堂給老爺夫人問安。 卓亦忱一進后廚便著手忙碌,鼻子堵塞沒之前那么靈,這意味著他要更加小心才行。邵寧中終于肯放棄那個固執(zhí)的習慣了,后廚的食材可算是減少了一半。冬季的蔬食不多,且淀粉含量一般較高,而冬季又是吃rou貼膘的時節(jié),淀粉恰能化解rou類的油膩,淡淡的甜味和rou香恰好中和,二者能達到一種異常美味的平衡。這是博大精深的中華菜系獨有的“五和”之道,而米粉蒸rou就是最好的例證之一。 米粉蒸rou在現(xiàn)代已經很常見,專用蒸rou的米粉也已經商品化了,到處都有得賣。米粉有紅褐色,也有偏焦黃色,顏色不同蒸出來的味道也不相同。一般顏色越深,米粉味道偏重、醬、辣;顏色淺,味道偏溫、醇、甜。古代沒有專門蒸rou的米粉賣,他們極少有人知道這種米粉該如何制作,因而這道菜在酒樓里十分罕見。 卓亦忱挑出上好的香米洗凈,瀝干水分,倒入鍋中和著姜片、八角、茴香還有少許糯米一起,用小火炒至微黃,微黃時加入五香粉,據說這香料還是從波斯進貢的。再繼續(xù)用小火炒,直到一顆顆米粒變得金黃,散發(fā)出香味。卓亦忱雖然聞不出那香味,但他光看米粒的成色就可以判斷出來。灶下停火,將米粒取出晾涼。接下來就要把炒好的大顆米粒磨成小粒米粉,這道工藝在現(xiàn)代由專門的機器cao作,在古代沒有這種先進的條件,卓亦忱那把廚刀就派上用場了。 他直接把刀橫過來,用刀背不輕不重地往案板上拍擊,玄鐵刀夠沉,能讓大顆米粒迅速崩裂成小顆。 這樣,最純天然的蒸rou米粉就制成了。 蒸rou用的rou也很講究,并不是越精越好,而是挑有肥有痩的五花rou為上佳。把rou切成塊兒擺在深口大碗里,用鹽、黃酒、醬油、糖、蔥末、姜絲、香油拌勻。 然后均勻地撒上焦黃米粉,米粉的味兒能在清蒸中滲進rou里。rou和米粉底下還可以根據口味放上不同配菜,一般是芋頭、紅薯、土豆和藕塊這類淀粉性蔬食。當然,還可以放上荷葉、艾葉、陳皮,讓味道變得更加清香。 這樣一大碗上籠清蒸,燒猛火,隔熱水,guntang的蒸汽飛快地向上彌漫。 幾天前,邵伯韞剛引見這位新主廚,很多人持懷疑和抱怨的態(tài)度,這小伙子看著太年輕,左不過二十歲還未成家的樣子,又十分沉默寡言,倒沒有一般大廚該有的那種潑辣狠勁兒。但就是這樣一個看似與世無爭的人,擺出了極富詩意的“雞蛋宴”,愣是把重腥的土雞蛋烹制成了色、香、品、味俱全的菜肴,這真真打下了威信。 這段假話還流傳到民間,不受待見的雞蛋竟一時走俏。 更難得的是,如此精細的活兒,年紀輕輕的小哥竟能沉下心來精雕細琢。光是分離蛋清蛋黃一絲不漏的技藝就能橫掃一堆人,而打磨蛋殼并且下鍋油炸保持原型的技能又橫掃一堆人。然后,后廚里再沒一個人敢多話了。 米粉蒸rou出籠,光那紅白相間的顏色就分外引人食欲,米粉油潤,糯而清香。rou嫩而不糜,香味濃郁。淀粉化解rou類的油膩,甘甜和rou香完美融合,入口即化,冬天吃再合適不過。 卓亦忱看著面前的成品,他覺得名刀會初試就用這道普通的菜也是不錯的主意,畢竟勝在一個“稀”字。米粉可以自己炒,五花rou也不算貴得遙不可及。 正想著,卓亦忱耳邊卻忽然響起一聲行喚,“靖王駕到?!?/br> ☆、第十九章:天下第一鮮 這一聲行喚讓后廚的人紛紛停下手頭的活兒,驚疑不定地對視一眼后,紛紛下跪。卓亦忱不知靖王究竟是何人,卓昀只跟他提過莊氏,但光聽名號就知此人身份尊貴非同一般,他也跟著一起跪下。 邵寧中伴著靖王來到后廚,但靖王并未踏入,腳步停在門檻之外。 卓亦忱原本就在里面,遠離那扇門,他又低著頭,視線一直停留在平坦的地面上。他知道貿然瞻仰身份高貴之人容顏,在古代是一種無禮的沖撞行為。于是便把頭埋得更低了,只求削弱存在感。 邵寧中躬身站在靖王身側,道:“王爺,下官府上的后廚沒什么拿得出手,怎能與王爺府上的相提并論?下官還怕污了王爺?shù)难?。?/br> “麻雀雖小,五臟俱全?!本竿踝灶櫟丨h(huán)顧一番,如此下語。隨后,他的視線又落在齊刷刷跪地的人身上,后廚的人都清一色換上了白色的仆服,他略掃了幾眼,并未發(fā)現(xiàn)哪個人有多么出彩。 靖王懶懶道:“行了,你們都起罷?!?/br> 卓亦忱與世無爭,也從未聽說靖王虎狼之將的兇猛名頭。聽到這句話他正想起身,但又敏銳地察覺身邊竟無一人挪動,他立刻會意,繼續(xù)頭也不抬地跪著。 靖王見此情景,道:“邵卿,看來你府上的家奴并不聽從本王。”語氣還算和緩,看樣子并未動怒。 “想必他們只聽你邵大人的話,有這樣忠心耿耿的奴才,邵卿果真調教有方?!?/br> “萬萬不敢當,”邵寧中拱手,“他們是畏懼王爺?shù)牟慌酝?,因而不敢起?!鄙蹖幹休p咳了幾聲,上前說:“既然王爺都讓你們起了,你們還不快謝恩。” 一行人不約而同地伏手叩頭,“謝王爺恩典。” 如是,他們這才從地上站起來。 邵府的人都很懂事,氣氛也還算和睦,邵寧中暗自松了口氣,開始談正事。 他先轉向后廚一眾,道:“今日王爺榮臨,乃邵府喜事。王爺此次來,是要用你們。你們若能幫王爺效力,是三世修來的福氣?!鄙蹖幹杏执股砉笆洲D向靖王,“這也是邵府的福氣。還望王爺直說。” 邵寧中巴不得從此離靖王遠遠的,但奈何對方找上門來,他只得把樣子做足。 靖王對這番話似乎還算滿意,略點了點頭。 “本王聽說,邵府近日請來了一位名廚,竟讓鼎鼎大名的邵太爺都自愧不如,自行退位讓賢?!?/br> 卓亦忱聽到了這句話也并不吭聲,神色如常,心里平靜得很。 邵寧中心下一計,想幫著卓亦忱推拒,便回答靖王:“因著下官父親上了年紀,如今是有心無力,再也帶不動后廚,這才請了一位人才來到府上效力。倒也不是什么名廚,王爺大可不必親自……” 靖王卻擺手打斷他,“本王還聽說,他能把腥重的雞蛋做成清淡的白玉膏。現(xiàn)如今京城酒樓都在紛紛效仿,爭著要把這道菜列為頭等名菜?!?/br> 靖王皮笑rou不笑,“我說邵卿啊,你該不會是想把人藏起來,只供自己一人享口福之用吧?既然你方才都說是個人才,那便也讓本王見見吧。還是說,本王沒有這個榮幸,嗯?” “下官萬萬不敢!”邵寧中捏了把冷汗,“下官怕這等鄉(xiāng)野粗人入不了王爺?shù)难?。?/br> “既然能把腥臭的東西做成白玉膏,必然十指靈巧,這樣的人還能粗野得了?邵卿啊,你越是這樣攔著,本王便越要見上一見。難道還是個美人,怕本王搶了去不成?” 邵寧中慪得直想吐血。這狂妄的靖王,言辭間竟是無遮無攔,萬一沖撞了卓亦忱,這不就等于得罪太子了么…… 是了,邵寧中那日在親爹那番豪言壯語之下可不敢真拿卓亦忱當邵府下人,而是敬他為主子。 旁人心里如何百轉千回,卓亦忱從未關注。靖王最后的那句話他也沒有留神聽到,因為他已經神游了,還在思索那句“京城酒樓紛紛效仿,爭著要把這道菜列為頭等名菜”。 酒樓的情況卓亦忱沒有機會了解,他只知道土雞蛋的確是走俏了一陣,但從未想過自己的名聲就這樣傳了出去。不過,絕大部分人只是道聽途說,一傳十,十傳百,添油加醋,各種亂燉??傊?,民間是傳得神乎其神,各種版本都有,于是大部分人跟風知曉了所謂的“邵府名廚”,但卻壓根不知也并不了解卓亦忱這個人,也沒見過面,就算見了也不知道就是他。 而在某些茶館的說書里頭,卓亦忱還成了點石成金、點漿成玉的……謫仙。 卓亦忱心道,自己就做了個繁瑣卻也簡單的分離食材而已,原來竟帶動了菜品革新?看來,太常寺卿的后廚果真能引領民間的飲食潮流。古代民眾對美食的熱情真是超乎了卓亦忱原本的預料,他覺得自己動力更大了……其實,古代民眾對八卦秘聞的熱衷程度還要更高!卓亦忱若知此事,定會哭笑不得。 靖王又道:“本王想見見這個人?!?/br> 卓亦忱把飄遠的思緒收了回來。 “兩江河督近日進貢,本王得了些珍稀食材,但京城的廚子竟無一人能料理。因故,本王把這道食材賞給邵府,借此請府上的那位名廚賜教??珊??” “不敢當,邵府哪敢要王爺?shù)馁p賜?!鄙蹖幹衅鋵嵃底泽@疑,這所謂賞給邵府的食材,該不會就是劇毒的鴆酒吧? “邵寧中你怎么那么多廢話!”靖王一聲怒喝,面露慍色,“跟你們這些文官打交道就是要多費口舌!本王賞你的,你還敢不接?” “王爺?shù)拿钕鹿俨桓也蛔??!?/br> 邵寧中只得上前一步,喚道,“卓公子,請您出來一下可好?” 卓亦忱從一幫廚子中慢慢出列,再慢慢走到邵寧中面前。 邵寧中恭敬地引薦道:“這位便是卓公子?!?/br> 靖王淡淡道:“沒想到竟如此年輕?!?/br> 邵寧中回道:“年少出英才!” 靖王打量了卓亦忱幾眼,只覺得面前此人甚是平常,眉宇間神色清淡,又微微低著頭,絲毫沒有鋒芒,怪不得他在方才的掃視中并未曾察覺這個人。 靖王不禁覺得有些失望,“就是你?” 卓亦忱略點點頭。 邵寧中又道:“卓公子說話略有不順,因此不便時常開口,還請王爺見諒?!?/br> 這話并沒錯。卓亦忱的結巴好是好了,但多年以來的習慣不是那么輕易能改的。只有對著親密的人或是談論廚藝時,他才能毫無障礙地把話說出來。如今,卓亦忱依舊做不到順暢地和陌生人交流,尤其是在等級極為森嚴的古代,說錯一句話都是要掉腦袋的,卓亦忱便更加謹慎沉默。其實,不輕易開口反倒是個極佳的保護策略。 邵寧中出言為他解釋之后,卓亦忱便微微抬眸,目光略過靖王,飛快地點了下頭以示不能開口說話之歉,復又低下頭,雙手垂在身側站著。 靖王不像邵府的人已經習慣意會卓亦忱的眼神和動作,他沒有看出來卓亦忱目光中的含義,只留神到面前這人倒有一雙烏黑深秀的眸子。 “既然卓公子不喜開口,那本王也長話短說。”靖王拋開先前的些許失望,終于把話說到正題上。 邵寧中道:“敢問王爺,您說的食材,究竟是何物?” 靖王對身后的仆從令道:“帶上來?!?/br> 卓亦忱心中難免有些忐忑不安,如果是猴腦、熊掌、蠑螈一類的怎么辦?這種兇殘腥重乃至是泯滅人性的料理,他無論如何都辦不到,而一個頂尖刀客的素養(yǎng),也絕不允許為了食而觸及道德底線。 忐忑的不止卓亦忱一人,邵寧中、后廚的人乃至邵府上上下下都不免惶恐起來。靖王交下來的差事他們不得不接,可靖王偏偏要為難他們怎么辦?! 很快,一名仆從便雙手捧著一個黑色大匣子走了過來,在眾人面前站定。 所有人面面相覷,目光又都落在那詭異的大匣子上,各自驚疑揣測。 靖王將眾人誠惶誠恐的反應盡收眼底,心頭頓生快意,他徐徐笑道:“何必害怕,這里面裝的又不是虎狼豺豹,這可是,天下第一鮮?!?/br> 天下第一鮮?卓亦忱立即有了自己的思量。 邵寧中驚愕,“該不會是……” 靖王輕輕巧巧地將那匣子的蓋整個一掀,露出里面的真物來。隨后,那名仆從便抱著揭了蓋的匣子走到后廚眾人面前,讓他們一一看個仔細。 卓亦忱的表情沒有太大波動,而其他人全都一片嘩然,驚詫抱怨的議論聲更是此起彼伏。站在卓亦忱身后的下手們紛紛求救似的看向他們總廚,而卓亦忱除了抬抬眼之外就沒別的反應,就像只看到一塊豆腐一樣。 其實,卓亦忱多少也有些驚訝,那東西的確十足危險但畢竟和他先前所猜測的相差無幾,倒沒其他人那般驚詫。況且他是個現(xiàn)代人,對飲食、廚藝的見地終究比古人寬廣不少,便依然神色如常。 靖王卻是在饒有興味地打量著底下眾人的反應,那些人反應越是怯弱害怕,他便越覺得興味。甚至有幾個人跪了下來,叩請靖王高抬貴手莫要為難他們這群庸人。 ☆、第二十章:死食之宴 “一只鲀魚而已,把你們嚇成這樣?”靖王略帶嘲諷地掃視了眾人一眼,底下的人或交頭接耳或驚疑不定或惶恐慌張,他冷哼一聲,移開眼,目光最終落在卓亦忱身上。此人看似平淡毫無驚人之處,但處驚不變的能力倒讓靖王有幾分刮目相看。 靖王慢悠悠道:“總廚,你看呢?” 卓亦忱朝大匣子里望了一眼,當他的目光鎖定那只鲀魚時,系統(tǒng)君虛擬面板的提示燈立即轉為刺眼深紅,警示度一下子飆至十級。因為之前的食材都是天然且無毒,系統(tǒng)君便悄無聲響,而這種反應表明該食材有劇毒,警示宿主務必萬分謹慎! 卓亦忱收回目光后也沒有說一句話,只是默默地站著。 靖王不急不惱,反而笑著道:“不急,卓公子,你慢慢想,縱使不說話也沒關系,本王赦你無罪。你只需點頭搖頭即可?!?/br> 邵寧中苦不堪言,正欲言語。靖王卻掃了他一眼,冷聲道:“違抗王令的后果,想必邵大人是再明白不過。”他又笑著看向卓亦忱,“卓公子應該也明白吧?” 靖王這話看似客氣,但語氣里的威脅之意再明顯不過了。他根本不給卓亦忱任何推脫的機會。卓亦忱更明白這是靖王變相的警告。警告他:你現(xiàn)下只有兩個選擇,要么給我燉了這條鲀魚,萬一毒死了也是你自找的。要么,你若是敢違抗本王命令,照樣可以下令處死你。 卓亦忱身后是整個邵府,他若是敢違抗靖王命令,只怕邵府的人也要跟著遭殃。實際上,靖王的確是要針對整個邵府,不過把卓亦忱當作走卒而已。 卓亦忱意識到自己只有點頭這一選項。 邵寧中在看到那只劇毒的鲀魚時就知道不妙,兇狠猖狂的靖王是斷不會輕易罷休! 因著未按命令查探東宮一事,想必靖王已對邵府心生罅隙,恨不得除之后快,他不斷地給太常寺卿出難題并且施壓。而朝堂之上的傾軋邵寧中還能勉強抵著,皇帝為壓制靖王黨徒勢力,因此有意給邵寧中擋了擋,但這朝堂之下反而更為棘手難辦。 在邵寧中眼里,在絕大多數(shù)人眼里,這鲀魚與劇毒的鴆酒無異。不,甚至比鴆酒還要毒! 一只小小的鲀魚就能輕易毒死一桌子人,京城每年因食鲀魚而中毒身亡的人以百計,甚有舉子以“死如麻”來形容這場食之慘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