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0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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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見本就不大的門廳這會兒早已被擠得是水泄不通,一眼看去亂糟糟的全是陌生人,陸明萱既分不清誰是誰,也懶得去分,徑自便看向了人群里正與人推搡的段嬤嬤。 段嬤嬤也是近五十的人了,又因是陸老夫人所賜,本身為人也好能力也強,陸明萱自來都很看重,連自己都鮮少說一句重話更別說彈一指甲的,誰知道如今卻正被兩個男人推來搡去,即便還有家里的幾個粗使婆子幫襯,依然只剩招架之力,而無還手之力。 一股無名之火霎時直沖陸明萱的腦門,讓她想也不想便怒聲叫“丹碧”,“你還愣著做什么,還不給我把這兩個連婦孺都能下手的混帳東西扔出去,這里是你大爺和我的家,還輪不到外四路的人在這里撒野!” 丹碧看見段嬤嬤等人被欺負,早已是義憤填膺,只礙于陸明萱沒有發(fā)話,不好行動罷了,如今聽得陸明萱的話,正中下懷,大聲應(yīng)了一聲:“是,夫人!”便要上前收拾那兩個陌生男人去。 不想她還未及行動,就見那兩個男人已被人一腳一個踢飛到了墻上去,在“砰”的一聲重響之后掉落到地上,半天都再爬不起來。 亂哄哄的人群也終于因此而安靜了下來,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約而同看向了那踹人的人凌孟祈,片刻之后,人群里一個四十來歲,顴骨高高,一雙小眼睛轉(zhuǎn)個不停的女人方尖叫起來:“凌孟祈,你這個小雜碎,竟敢打我兒子,你反了天了,老娘跟你拼了……”一邊嚎叫著,一邊拿頭向凌孟祈撞去。 陸明萱冷眼旁觀其年齡和說話的口氣,不難猜出這個女人顯然就是凌孟祈的繼母趙氏無疑了,而方才被踹飛的兩個男人,應(yīng)當(dāng)有一個就是她的兒子,凌孟祈同父異母的弟弟凌仲佑了,只不知另一個男人是誰,陸明萱記得自己好似聽凌孟祈說過其父只有兩個兒子。 凌孟祈冷著臉看也不看趙氏一眼,只往旁邊一閃,趙氏便因用力過猛收勢不住,撲到地上摔了個狗啃泥,片刻方自地上爬起來,索性就地坐下,嚎啕大哭起來:“老太太、老爺,你們也看見了,當(dāng)著你們的面,這個不孝的東西都敢對我動手,對佑兒動手,可以想象以前背著你們時,他是何等的囂張,你們可要為我們母子做主??!” 說完,見方才被凌孟祈踹飛的兒子至今都爬不起來,連哼哼的聲音都很是微弱,又撲到那兩個男人中的一個身上,繼續(xù)大哭起來:“佑兒,你怎么樣了,你別嚇娘啊……你放心,娘和你祖母父親都絕不會眼睜睜看著你被那雜碎欺負的,娘一定會為你討回公道……” 凌孟祈卻是沒有那個耐心再與其磨嘰了,徑自冷聲吩咐丹碧:“你去把邢大幾個都叫來,把這個女人和地上這兩個渣滓都給我扔出去,有多遠扔多遠,再叫人拿了帕子來擦地!” “是,大爺!”丹碧忙大聲應(yīng)了,蹬蹬跑出去,片刻便叫了四個膀大腰圓的大漢回來,正是凌家如今的四個護院,都是凌孟祈特地去鏢局重金請來的練家子。 邢大幾個一進來便如狼似虎的撲向趙氏母子幾個,一人擰起一個便要往外扔去。 趙氏母子幾個這才知道怕了,都拼命的掙扎起來,邊掙扎還邊“老太太”、“老爺”、“祖母”、“姑婆”的亂叫著:“……您快救救我們啊,快救救我們??!” 就有一個五十多歲,頭發(fā)花白,穿著件洗得發(fā)白的褙子的婆子賠笑著湊到了凌孟祈跟前兒:“大少爺,您別跟太太和二少爺一般見識,他們也是被氣糊涂了,才會這樣的,您不看僧面看佛面,只看在老太太的份兒上,就別與他們計較了罷?說來老太太可一直念叨著您呢,早想進京來瞧瞧您了,只可惜她老人家身體不好,半路上就病倒了,這會兒連話都快要說出來了,太太他們也是擔(dān)心老太太,才會一時著急亂了分寸的,要不,您還是先讓大家進屋安置好了,請個大夫來給老太太瞧瞧后,再說旁的可好???” 像是為了應(yīng)證她的話似的,她話音剛落,坐在右下首第一張圈椅上的一個老太太便開始驚天動地的咳嗽起來,急得那婆子忙叫著“老太太”,上前給其又是撫胸又是順氣的忙活起來。 陸明萱這才注意到后者,見其穿了件半新不舊的寶藍色五福捧壽妝花褙子,頭發(fā)早已全白了,在腦后梳了個纂兒,插了一支水頭不怎么好的翡翠簪子,除此之外,身上便再無裝飾,整個人又瘦又弱的不說,氣色也極是不好,一眼便能看出的確病得不輕,顯然便是凌老太太了。 陸明萱忙朝凌孟祈看去,想知道他看到這樣的凌老太太會不會心軟,果然就見他眼里有不忍之色一閃而過,她不由嘆息了一聲,看來他還是做不到徹底對凌老太太狠心,不過話說回來,若他對自己的親祖母,——這個親祖母雖對他并不算好,卻也不是就全無不好,他都能任其病重卻不聞不問的話,她也不會死心塌地的跟著他了。 她想了想,朝邢大幾個使了使眼色,示意他們先退下,邢大幾個便將趙氏母子就地扔下,行禮退了出去。 趙氏幾個如蒙大赦,忙爭先恐后躲到了凌老太太身后去,看向凌孟祈的目光仍如淬了毒的刀子一般,卻是不敢再口出惡言了。 凌老太太又咳嗽了一會兒,總算漸漸止住了,看向凌孟祈有氣無力的說道:“祈哥兒,祖母終于又見到你了,祖母還以為,有生之年都再見不到你了呢……看見你如今不但憑自己的本事做了四品高官,還娶了媳婦兒有了自己的家,祖母心里是真高興,便是明兒便去到九泉之下,也總算能瞑目了……” 沉默了片刻,凌孟祈方淡聲道:“祖母別說這樣的話,您不過就是一路舟車勞頓的,一時累狠了,所以才會病倒的,等將養(yǎng)一段時間后,自然也就能好起來了。” 凌老太太臉上終于有了笑模樣:“這么說來,你是同意我們住下來了?可真是太好了,我早盼著有朝一日能享你的福了,還以為這輩子都沒有機會了呢,誰知道……” 她那個婆子也在一旁笑著湊趣:“老奴記得以前不是有個算命先生說老太太且有大福氣在后頭呢,如今可不就應(yīng)驗了,說來也是大少爺有本事……” 一語未了,旁人忽然有個聲音極是不耐煩的道:“母親還跟這孽子廢什么話呢,我是他老子,您是他祖母,他供養(yǎng)我們是天經(jīng)地義之事……你這孽子還愣著做什么,還不快帶我們?nèi)ド戏堪仓???/br> ------題外話------ 上午帶孩子去打預(yù)防針,折騰到11點過才回來,更新遲了,請親們見諒,么么o(n_n)o~ ☆、第六十回 牛鬼蛇神 “母親還跟這孽子廢什么話呢,我是他老子,您是他祖母,他供養(yǎng)我們是天經(jīng)地義之事……你這孽子還愣著做什么,還不快帶我們?nèi)ド戏堪仓???/br> 陸明萱正想著凌老太太倒是個厲害的,寥寥幾語間便四兩撥千斤的將得凌孟祈不得不留下他們這么一大家子人了,真真應(yīng)了那句老話“姜還是老的辣”,不想就聽得一個聲音忽然不耐煩的說了這么幾句話,她心里猛地一“咯噔”,已約莫猜到聲音的主人是誰了。 因忙循聲望去,就見與凌老太太相對的左下首的第一張圈椅上,坐了個著鴉青長袍,將近四旬的男子,他別的地方也還罷了,一雙眼睛卻與凌孟祈生得極神似,不,或者應(yīng)該說凌孟祈的眼睛與他的生得極神似,只不過凌孟祈的雙眸幽邃有神,他的卻渾濁無神,其下的鼻子也紅紅的,一看便知是常年沉溺于酒色之輩,顯然這便是凌孟祈的父親凌思齊了。 在他的身后,還站在兩個約莫十七八歲,生得都極是妖嬈,任誰看過去便眼波流轉(zhuǎn),一看便知不是良家女子的女子,想來應(yīng)當(dāng)是他的妾室通房之流,也不知是哪里弄來的,不是家產(chǎn)都被抄沒了,只能靠凌老太太和趙氏的嫁妝并凌孟祈每年給的五百兩度日嗎,竟還養(yǎng)著這樣的貨色,真是惡心至極! 陸明萱對自己這個所謂的公爹本就打心眼兒里不待見了,何況對方給他的第一印象還如此糟糕,以致她心里對他的惡感瞬間就達到了頂點。 但再厭惡凌思齊,陸明萱也不得不承認他說的話放到哪里都是他有理,她下意識看了凌孟祈一眼。 就見他本已因凌老太太的話緩和了幾分的臉色瞬間又黑如鍋底,陸明萱知道他心里不痛快,一開口還不知道會鬧得什么地步,只得搶在他之前開了口:“夫君,妾身實在沒想到老太太與老爺會來得這般突然,偏上房一直都是妾身住著,請夫君允準(zhǔn)妾身先告退下去收拾一番,待收拾好了,再過來恭請老太太和老爺入住?!?/br> 一邊說,一邊不忘沖凌孟祈使眼色,示意他稍安勿躁,畢竟“不孝”這頂大帽子一扣下來,別說他只是區(qū)區(qū)一個四品同知了,就算是寶座上那一位,也未必頂?shù)米?,反正他們有兩個人,這個唱白臉,那個便唱紅臉,那個唱紅臉,這個便唱白臉,總不能如了他們的意便是。 凌孟祈接收到她的眼色,一連深吸了好幾口氣,才勉強壓下了即將出口的惡言,淡聲道:“我是這個家的一家之主,夫人你是這個家的當(dāng)家主母,上房自然只能我們兩個住,更何況祖母和老爺只小住幾日,待祖母將養(yǎng)好身體便要回去的,哪里需要你特地騰出上房來給老太太和老爺住,你只吩咐下人將客院收拾出來也就是了。另外,再安排幾個妥帖的人過去伺候著,衣食住行都按上賓的標(biāo)準(zhǔn)來安排,決不能讓老太太和老爺有半句不滿意,否則,別怪我不念情分!” 言下之意,他是答應(yīng)凌老太太讓這么一大幫人住下了,但只是暫時的,待凌老太太身體一養(yǎng)好,他便要下逐客令,并且在他們住下期間,最好他們不要忘記自己只是客人,別妄想在他家指手畫腳什么的,否則別怪他不客氣! 此言一出,旁人心里作何想且不說,凌思齊先就一拍桌子,霍地站了起來,怒聲道:“你個孽子,老太太和我才來,你就想趕我們走,簡直休想,我告訴你,我是你老子,你身上流著我的血,這是誰也改變不了的,那你就得供養(yǎng)我好吃好喝,給我養(yǎng)老送終,否則,我明日便去順天府擊鼓鳴冤告你不孝,我倒要瞧瞧,待順天府判了你不孝之罪后,你這個四品同知還當(dāng)?shù)孟氯ギ?dāng)不下去!” 這世上怎么會有這么無恥這么惡心的人!陸明萱差點兒沒被凌思齊這一番話氣得吐血,只恨不能立時啐他一口。 凌孟祈卻是怒極反笑,向外喊了一聲“邢大”,待邢大進來后,方輕蔑的看向凌思齊道:“這位凌老爺想去順天府狀告我不孝呢,只他多年不來京城,只怕早忘記順天府的大門朝哪里開了,你就辛苦辛苦,即刻帶他走一趟罷!” 邢大聞言,二話不說應(yīng)了一聲“是”,上前一把抓住凌思齊的肩膀,皮笑rou不笑說了一句:“凌老爺,請罷!”便大力將其往外拉去。 凌思齊哪里會想到凌孟祈說翻臉就翻臉,竟是半點也不害怕自己去順天府告他不孝,而他那早被酒色掏空了的身子又哪里經(jīng)得起練家子的邢大這般拉扯,才走出沒兩步,就打了個趔趄,差點兒摔倒在地上。 眾目睽睽之下,他不由有些惱羞成怒,更多卻是恐慌,怕自己此番出了長子的家后,便再也進不來了,長子如今又是四品大員了,還是在錦衣衛(wèi)那樣的衙門里供職,真惹得他翻了臉,以后無處可去衣食無繼還是輕的,怕的是長子暗地里不知道會怎么對付自己,自己如今早不是廣平侯了,只是一介無權(quán)無財?shù)氖瘢樚旄哪睦飼I自己的賬? 可要讓他向這個向來都被自己視若無物的長子服軟,他又委實做不到,便只能繼續(xù)虛張聲勢:“你別以為你如今做到四品了,與順天府的官官相護我就會怕了你,我告訴你,我可不是被嚇大的,順天府我告不了你,我就去三司告,三司再不行了,我就去金鑾殿找皇上告御狀,我還不信皇上都治不了你了!” 陸明萱簡直要忍不住對凌思齊說,有本事他真到御前告凌孟祈去,看皇上會不會立時將他大卸八塊兒,凌孟祈是有羅貴妃護著,才能活到今日,才能在旁人看來這般風(fēng)光,他若是自問在羅貴妃心目中的地位比凌孟祈高,就只管找皇上去,她樂得看好戲! 只可惜他雖不識時務(wù),這屋里卻多的是識時務(wù)的人,凌老太太便是頭一個,當(dāng)下便扶著自己婆子的手撐著站了起來,氣喘吁吁的趕著凌思齊罵道:“有你這樣當(dāng)人爹的嗎,多時不見的兒子好容易見了,半句噓寒問暖的話,半句關(guān)心的話沒有也就罷了,還滿口‘孽子孽子’的,還當(dāng)著他新娶的媳婦兒的面,你讓他的臉面往哪里擱,他能不生氣不傷心嗎?你再要當(dāng)嚴父,也該有個度才是!” 頓了頓,眼圈已是紅了,聲音里也帶上了幾分哽咽:“你說你們父子兩個,也不知到底是哪一世的冤家,明明就是再親不過的親父子,明明不見時當(dāng)?shù)木鸵恢庇洅熘鴥鹤?,?dāng)兒子的也不是不牽掛當(dāng)?shù)?,不然每年也不會按時送供給回去了,如何偏一見面就鬧成這樣呢,也不知我上輩子造了什么孽,這輩子才叫我遇上了你們這一對兒冤家……” 話音未落,又是一陣驚天動地的咳嗽,好半晌方平息下來,氣若游絲的向凌孟祈道:“好孩子,你父親就是這么個刀子嘴豆腐心的脾氣,別人不知道,你難道還能不知道不成,你就別與他計較了罷,?。咳缃竦降资谴蠊?jié)下的,一家人鬧得這般不可開交你也面上無光不是,你既安排我們住客院,那我們就先在客院住下便是,只要一家人能廝守在一起,其實吃穿用度都是次要的?!?/br> 另一個也極識時務(wù),堪稱能屈能伸的人趙氏忙也說道:“是啊,老爺,您心里明明就一直惦記著祈哥兒,嘴上如何就偏不能有一句好話呢?祈哥兒向來懂事,便是您不說,他身為凌家的長子長孫,也知道要供養(yǎng)親長愛護弟妹們的,您倒好,一言不合便要去衙門告他,還當(dāng)著新娶的大少奶奶的面兒,就算我們都知道您是在賭氣,像老太太說的,他也免不得生氣傷心啊!” 順勢看向陸明萱,“對了,這便是大少奶奶了罷?生得可真是好模樣兒,更難得的是這通身的氣派,今日我做母親的第一次見你,也沒什么可送你的,這鐲子是我當(dāng)年還未嫁給你公爹時,便一直戴著的,當(dāng)初……家道中落,我好容易才保住了它,如今送與大少奶奶,還請大少奶奶千萬別嫌棄簡薄才是,留著賞下人們玩罷。” 一邊說,一邊咬牙強忍不舍捋下腕間赤金嵌藍寶石的鐲子,便要往陸明萱手腕上套去,趁機越發(fā)仔細打量了陸明萱一番,見她生得實在是自己生平所未見過之絕色也還罷了,關(guān)鍵她身上穿的頭上戴的,就沒有哪一件不是精品。 多的不說,單說她耳朵上的紅寶石墜子,又大又亮,紅艷艷的直晃得人眼睛疼,沒有二三百銀子絕對拿不下手,偏她只拿一根細金線隨意穿了,根本沒當(dāng)一回事;還有她腕間的玉鐲子,一眼便能看出是上好的整塊桃花玉雕琢而成,光這鐲子,只怕都要抵自家如今僅剩的全部家當(dāng)還要多得多了! 趙氏未出嫁時娘家雖不算太顯赫,也是當(dāng)?shù)氐耐?,多少也見過幾樣好東西,嫁給凌思齊,做了廣平侯夫人后,見過用過的好東西就更多了,自然很容易就能瞧出陸明萱通身的行頭價值幾何。 當(dāng)下心里便妒忌得快要燒起來,憑什么那個素日要在自己手底下討生活,自己想怎么折騰就怎么折騰的小雜碎如今發(fā)達成了這樣,高房大屋住著,金奴銀婢使著也就罷了,娶個老婆還這般漂亮有氣派,穿戴打扮更是她昔年做侯夫人時都及不上的,憑什么他們就要在老家吃苦受累,他們卻能在京城逍遙自在? 決定了,她就算是死賴,也定要賴在這里不走了,不但不走了,還要擺出婆母的氣勢,將管家大權(quán)抓到自己手上來,再為自己兒子也娶一房這樣漂亮氣派的媳婦兒,再過回以前的好日子! 陸明萱因今日是去國公府,雖只是赴家宴,少不得也要好生妝扮一番,上身是胭脂色的遍地金撒花襖,下面是醉仙顏的十二幅月華裙,頭發(fā)梳作了繁復(fù)的牡丹高髻,戴了全套紅寶石的頭面,手上則自新婚第一日凌孟祈親手給她戴上了那對桃花玉玉鐲后,便再沒有取下來過,——這一身妝扮的確華麗貴氣,也就難怪趙氏妒忌了。 不過趙氏眼里的妒忌之色再盛陸明萱也只當(dāng)沒看見,就更不會接她的鐲子了,且不說趙氏那鐲子她根本不看在眼里,只憑她昔年對凌孟祈的所作所為和方才在自家的囂張跋扈,她就壓根兒不打算奉趙氏為婆母,哪怕只是面上的也不打算,自然更不可能接她的鐲子了,一旦接了,豈不是意味著她認下這個婆母了? 陸明萱手上稍稍一用力,便掙脫了趙氏的手,退后了兩步后,才淡聲道:“這位太太可別胡亂攀親,我婆母十幾年前便去世了,如今又哪里冒出個婆母來?況方才你也聽見了,凌老爺要去衙門告我夫君不孝呢,既然彼此都鬧到要上公堂的地步了,就更不能胡亂認親了!” 有意頓了頓,才以壓低了卻剛好夠大家都聽得見的聲音故意嘀咕道:“什么親長,我活了這么大,別說見了,連聽都沒聽說過這樣心狠手黑,時時巴不得治死了兒子的親長,還有臉說要去衙門告我夫君不孝,我還沒說要先去衙門告你不慈呢!” 陸明萱實在是見不得凌思齊那副理所當(dāng)然的無恥嘴臉,從來沒對凌孟祈盡過一日做父親的責(zé)任,如今卻想坐享做父親的權(quán)利,若態(tài)度好一些也就罷了,偏還一副拽得二五八萬的樣子,當(dāng)他是誰呢,難怪當(dāng)初羅貴妃要離開他,這樣的男人,換她她也要離開,這才會忍不住“自言自語”擠兌了后者一通,算是先小小的為凌孟祈出一口氣。 這話說得凌思齊又是一陣光火,見邢大不知什么時候已松開了他,他又抖起來了,叫囂道:“陸氏,有你怎么對長輩說話的嗎,信不信只憑這一條‘口舌’,我便可以讓我兒子立刻休了你!” 凌孟祈的臉?biāo)查g冷得能掉下冰渣子來,喝罵邢大:“你還愣著做什么,還不給我把人丟出去!”想休他的妻子,別說真休了,哪怕只是隨口這么一說,他都決不輕饒,不管那人是誰! 邢大聞言,還未及動手呢,凌思齊已慫包一般躲到了凌老太太的身后去,其無恥的行徑,實在讓人只看一眼便幾欲作嘔。 陸明萱忙扯了扯凌孟祈的衣角,向他搖了搖頭后,才看向凌思齊冷笑道:“當(dāng)日我嫁給我夫君時,從沒聽說過他有什么親長,今日卻忽然冒了出來,做張做喬的要擺家翁的架子,在我家里反撒起潑來,真當(dāng)我好欺負是不是!丹碧,你這便回去國公府與老夫人和我爹爹稟報一聲,就說我家里來了一群不速之客想鳩占鵲巢呢,讓他們來給我張目!” “是,夫人!”丹碧大聲應(yīng)了,拔腿便往外跑去,急得凌老太太忙叫自己的婆子將她拉住了,才向陸明萱道:“好孩子,你別與你公爹一般見識,他這張嘴就是這么貓憎狗嫌,好多時候我都幾要被他氣死過去,你放心,我這便好生罵他一頓,讓他向你賠不是。” 說完果真罵起凌思齊來,眼神也是前所未有的嚴厲:“你不說話沒人當(dāng)你是啞巴,也是快四十的人了,還這般蟄蟄蝎蝎的,一張嘴比茅坑里的石頭還臭,是不是真要弄得自己眾叛親離,流落街頭了你才甘心?還不快給祈哥兒媳婦賠不是呢,有你這么當(dāng)人公爹的嗎,親家把女兒嫁到咱們家來,可不是為了讓她受你的氣來的!” “母親,這天下哪有做公爹的反向做兒媳的賠不是的道理,我不……”凌思齊還待再叫囂,在母親嚴厲的眼神和‘流落街頭’的威脅下,到底沒敢再多說,卻梗著脖子不肯向陸明萱賠不是,眾目睽睽之下,他丟不起這個臉。 卻不知道在陸明萱看來,他早就沒臉了,又何來丟臉之說! 先前自被凌孟祈踢飛后,便躲到了凌老太太身后的凌仲佑與另一名男子忽然跳了出來,雙雙滿臉是笑的抱拳向陸明萱道:“大嫂,我是您的小叔子仲佑,父親到底是長輩,當(dāng)著這么多人的面兒的確不好向您賠不是,但父親又的確過分了一些,不如這樣,就由我代替父親向您賠個不是,您就大人有大量,別生氣了罷?” 另一個則說:“大表嫂,我是您的表弟歐承文,我也代表叔向您賠不是,您就看在大家到底是一家人,打斷了骨頭還連著筋的份兒上,如今又是大節(jié)下的,就別生氣了罷?” 兩個人說完,雙雙沖陸明萱鞠躬作揖,話倒是說得還算好聽,眼神卻極是放肆,自陸明萱的臉上一直看到她的胸脯上,然后便定格在那里再也挪不開了。 凌孟祈早年到底與二人在一個屋檐下待了多年的,如何不清楚二人是個什么貨色,見二人放肆的盯著陸明萱,當(dāng)即勃然大怒,上前便劈手給了二人各幾記耳光,直打得二人嘴角全是血跡后,才將陸明萱擋到了自己身后,淡聲向凌老太太道:“本來我是打算留祖母住下,好歹等到祖母病好后才送祖母回去的,如今看來,我家的廟到底還是太小,盛不下這么多大菩薩,我這便讓人去客棧訂一個院子,回頭就送祖母過去,我會提前付足一個月的食宿銀子,想來一個月的時間,足夠祖母病愈了!” 話沒說完,趙氏見兒子被打得滿嘴血水,心痛難當(dāng),一時也顧不得在心里勸解自己什么‘小不忍則亂大謀’、‘那個小雜碎已經(jīng)今非昔比了’之類,又尖叫起來:“凌孟祈你憑什么又打人,難道佑兒代你父親與你媳婦賠不是還錯了,你還真想讓你父親親自給他賠不是不成?老太太,您可要為佑兒做主啊……” “閉嘴!”凌老太太忽然暴喝一聲打斷了她,“祈哥兒做長兄的,長兄如父,要教訓(xùn)自己的弟弟難道還需要什么理由嗎?你再鬼叫,就給我滾回臨州去!” 喝得趙氏青白著臉滿眼妒恨的不敢再說后,她方低而緩慢的與凌孟祈道:“我知道早年你父親與你太太都虧待了你,你嘴上不說,心里其實一直記恨著他們,指不定連我也一并記恨著,如今不想讓我們住在你的小家里,也是人之常情。既是如此,你也別去訂什么客棧了,我們這便收拾收拾回臨州去,橫豎我此番大老遠的進京,只是想在有生之年再看看你,看你如今過得怎么樣,娶的新媳婦兒又是不是個好的,如今你也見著了,你媳婦兒也見著了,看起來你們的日子也過得挺好,那我便放心了……春華,你扶我起來,我們這便走罷,這會兒出城,晚間應(yīng)當(dāng)還能趕上打尖投宿,否則,指不定今晚上就要歇在荒郊野外了!” 春華嬤嬤聞言,小心翼翼的扶了她起來,嘴上卻哽聲說著:“您都病成這樣了,如何能再趕路,好歹還是在京里留幾日,看過大夫,將身體將養(yǎng)得差不多了之后再回去罷,便是您不想給大少爺添麻煩,大不了我們自己出銀子住客棧便是,也許因銀子有限是及不上大少爺給恁的地方,但至少也比冰天雪地的,一路舟車勞頓,餐風(fēng)露宿來得強罷?” “渾說什么呢,如今還沒出正月,冰天雪地是真,舟車勞頓也是真,可餐風(fēng)露宿就夸張了,我?guī)讜r讓你餐風(fēng)露宿了?便是真讓你餐風(fēng)露宿了又如何,難道我都能餐風(fēng)露宿,你還不能了?”凌老太太一邊喘氣一邊說著,又回頭喝命凌思齊趙氏等人,“都還愣著做什么,還不走呢,真想晚上歇在荒郊野外是不是……” 一語未了,人已直挺挺的往前栽去,唬得春華嬤嬤忙拼全力扶住了,急道:“老太太,您怎么了,您別嚇我啊,您別嚇我……”手忙腳亂的給凌老太太掐起人中來。 凌思齊與趙氏等人忙也湊了上前,這個叫著:“母親,您醒醒,您別嚇我……”、那個叫著“祖母,您怎么了?”、“姑婆,您可千萬不能有事啊……”屋里霎時亂成了一鍋粥。 春華嬤嬤給凌老太太掐了一會兒人中,不見她醒過來,臉色不由越發(fā)的灰敗,將凌老太太交到凌思齊手里,便幾步走到一直冷眼旁觀的凌孟祈和陸明萱面前,“噗通”一聲沖二人跪下了,哽聲道:“大少爺,大少奶奶,老太太在路上時就病得很重了,全憑一口到了京城見到大少爺和大少奶奶后,一切就都好起來了的氣在硬撐著,誰知道如今卻……求大少爺與大少奶奶暫時不計前嫌,就容老太太小住幾日,再請個大夫來瞧瞧,待她老人家身體稍稍好些了后,再讓我們離開可好?大少爺,老奴在這里給您磕頭了!” 說完,果然搗蒜般給二人磕起頭來。 后面歐承文見狀,忙也說道:“大表哥大表嫂,姑婆是真病得很重,求你們暫時就容我們住下,待姑婆身體好一些后,再讓我們離開可好?我們保證一定安分守己,絕不生事,求大表哥看在姑婆昔年一直對你疼愛有加的份兒上,通融一次?!?/br> 凌思齊則已沒用的在大哭了:“母親,您千萬不能有事啊,您若是有個什么好歹,可叫我怎么樣呢?都怪我不好,沒養(yǎng)下個孝順兒子來,讓您這么大的年紀,還要跟著我受氣……都是我沒用,早知道當(dāng)初那個孽子剛生下來時,我就該將他摁死在血盆子里,也省得今日讓他將活活氣暈倒!” 趙氏也在一旁哭著:“老太太,您可千萬要醒過來啊,凌孟祈不孝是他的事,您除了他又不是沒有別的兒孫了,他不養(yǎng)您還有我們呢,您若是被他活活氣死了,那多劃不來啊,關(guān)鍵他如今是大官我們卻是平民了,我們便是抬了您去順天府告他忤逆不孝,這官司也未必能打贏,您到時候可就真只有白白冤死了……您可千萬要醒過來啊……” 陸明萱冷眼旁觀這群牛鬼蛇神的表演至這里,雖滿心懷疑凌老太太這也暈倒得太及時了,卻也知道今日她和凌孟祈是勢必得留下他們了,不然回頭凌老太太若真有個什么好歹,凌孟祈“忤逆不孝”的罪名便要被坐實,他便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 她只得拉了凌孟祈的手,沖他搖了搖頭,低聲說了一句:“沒事,就算真讓他們留下了,諒他們也翻不起什么風(fēng)浪來,就先讓他們留下罷,回頭我們再想法子把人弄走便是?!?/br> 然后吩咐早已是目瞪口呆的段嬤嬤等人:“立刻去把西跨院收拾出來,請老太太他們?nèi)胱?,另外再去請個大夫來,老太太的身體才是眼下第一要緊的。” 段嬤嬤等人聞言,這才次第回過神來,忙齊齊應(yīng)了一聲“是”,退下各自忙活去了。 ------題外話------ 大家看了這張別著急,渣滓們肯定都是要被虐的,而且很快哈,么么o(n_n)o~ ☆、第六十一回 打得好算盤 西跨院正房三間左右?guī)扛鲀砷g,一共七間房,陸明萱本來想的是正房一間用來做花廳,一間住陸老夫人,一間住凌思齊與趙氏,凌仲佑與歐承文各住一間左廂房。 那個歐承文如今看來當(dāng)是凌老太太娘家那邊的親戚了,看其臉部輪廓和眉眼生得與凌老太太頗有幾分相似,應(yīng)當(dāng)還不是遠房親戚,不看僧面看佛面,少不得也只能暫時將其與凌仲佑一般對待。 凌思齊的那兩個通房,則住右?guī)?,至于男女大防,兒子與父妾、表侄與表叔的通房不管怎么說都不該住一個院子,不管怎么說都該避避嫌這些,陸明萱才懶得去管,反正這一家子人都不是好東西,凌老太太雖稍好一些也有限,隨便他們怎么以爛為爛去! 但等具體安排人員入住時,陸明萱才發(fā)現(xiàn),來的人還不止這些,竟還有凌孟祈的兩個庶妹,一個已經(jīng)十四,一個已經(jīng)十三,有那嫁得早的,指不定都是孩子的母親了也未可知,卻是無論如何都不能與凌思齊的兩個通房和歐承文這個外男住一個院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