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節(jié)
李福澤見他們實在可憐,就說:“你們家在哪?上車我送你們一程?!?/br> 那女子哽咽著說:“我們府上在城北,到這邊來找些故交有事,可偏偏都找不到人,沒有錢買吃的,誠哥餓極了。謝謝大老爺搭救?!?/br> 李福澤忙招呼他們上了馬車,在他們指點下一路穿過大半個縣城,來到城北一個街巷,巷里都是大門戶,只有三兩戶人家。 那女子讓馬車在一個破敗的門前停下,門上匾額是“錢府”。 女子開了大門,請他們父子進(jìn)去說話。 李福澤看里面似乎庭院幽深,不敢貿(mào)然進(jìn)去,只說:“不清楚府上有什么人,就不叨擾了,不知道還有什么能幫得上忙的?” 那女子眼中含淚,說:“奴叫秀珠,是錢府大夫人的使女。老爺早年間就病逝了,現(xiàn)下府中只有夫人和誠哥,由我和丈夫泰丙服侍。只是前些日子天降橫禍,夫人和泰丙受了冤屈,被抓進(jìn)了衙門監(jiān)牢,只剩奴一人帶著誠哥,家中缺少米糧,夫人讓奴去尋老爺生前的舊友,好幫忙脫困,可走了一天,就沒個體恤的人,要么見不到人影,見到人了也只是推脫,連個包子也不肯施給誠哥……” 李福澤耐心聽著,總算聽到了關(guān)鍵地方,原來是和官府有關(guān)的,難怪故交都不肯出面幫忙。他也深知被官府咬上會很麻煩,所以他打定主意只幫忙送點米糧算了,他問:“家中沒有米糧了是嗎?我見誠哥實在可憐,去買點米糧送來吧,你在這等著?!?/br> 秀珠含淚想要磕頭,李福澤擺擺手,躍上馬車就慢慢掉頭。 他買了三兩斗米,一斤豬rou,幾樣青菜,很快就送到了錢府。秀珠哭著又跪又拜,又問恩人姓名,李福澤只是不忍見幾歲的孩子受苦,無意卷入錢府的事端,很快就告辭了。 很快就出了城門,往鎮(zhèn)上趕。 大亮探出頭來,大聲說:“爹,沒想到城里也會有人挨餓。” 李福澤專心趕路,只是含糊的說:“那是他爹娘現(xiàn)在不在,大亮坐好了,這些事等回去再說吧?!?/br> 柳慕本想準(zhǔn)備豐盛的晚餐迎接那對父子,但又想到他們可能在城里會去吃山珍海味,想來想去,煮了鍋花生瘦rou粥,如果他們已經(jīng)吃飽了,就當(dāng)宵夜吧。 他們在夕陽西斜時回來,她迎出去,大亮撲過來抱住她大腿:“柳姨,我們本來買了好吃的糕餅給你,后來見一個弟弟餓得哭了,我就把糕餅給了他吃了,等下次再幫你帶過吧?!?/br> 柳慕見他這么有心,心里還是很高興的,拉著他穿過小院,說:“那好吧,下次要記得。你現(xiàn)在跟我說說你們今天的事情,我一個人在這好無聊啊?!彼只仡^問:“李福澤你們吃過了嗎?” 李福澤回答:“現(xiàn)在還不餓。” “哦,反正我煲了一鍋粥在廚房,等下餓了再吃?!?/br> 大亮說:“我現(xiàn)在也還不餓,等我餓了再吃?!?/br> “知道知道,來先洗手洗臉?!彼罅羴淼綇N房門口,舀了水出來給他。 大亮用力的搓手,說:“我們今天見到一個弟弟,比我矮,他在路上嗷嗷嗷嗷的哭?!?/br> “哦,后來你就拿糕餅給他了是嗎?他一個人嗎?” “不是,有一個嬸嬸跟著他,也是在哭,只是沒有哭得很大聲?!?/br> 柳慕總算有了點興趣,問:“他們干嘛哭,你知道嗎?” 大亮洗好了手,大聲問李福澤:“爹,我們今天在城里見那兩個人為什么在哭?” 李福澤也過來洗臉洗手,回答說:“嗯,我會說給柳姨聽的,你先回你房去休息?!?/br> 兩人回到客廳,柳慕倒了茶水給他,就坐在一邊聽他說。 李福澤大口喝了茶解渴,才說了在城里發(fā)生的事,最后說:“我看那錢府門庭高大,舊時應(yīng)該很風(fēng)光,現(xiàn)在看破敗了,里面還是很幽深寬闊,比我們家不知好多少倍,只是得罪了官府,搞得孩子都餓成那樣,實在是可怕,我就送了點吃的就告辭了?!?/br> 柳慕聽了這社會案件很是難過,說:“不知道那個孩子會怎么樣,希望他的母親能出來吧。不然你下次去城里時再偷偷去看看。” 李福澤說:“這樣也行,但我要先探聽一下情況再去,雖是好心,但千萬不要把我們家搭進(jìn)去?!?/br> 柳慕點點頭,看他疲憊的神情,就幫他捏捏肩頭松一下肌rou。 李福澤嘆了口氣,說起今天的事來:“今天去看了三四處房產(chǎn),有在熱鬧街市的,但是貴,小小的門面兩層樓要三四十兩銀子,其他也有便宜的,位置又次點?!彼謬@了口氣,說:“本來我還猶豫,想再看個合適的,現(xiàn)在想想,不要太張揚,取個中間的就好了,還是買吳叔的朋友要賣的那套?!?/br> 柳慕猜是錢府的事刺激到了他,讓他沒有了安全感,她也有點怕了。 第二天李福澤自己去了縣城,上門拜訪吳叔的朋友方白,誠懇的表示愿意買下那處房產(chǎn),對方是急于籌錢投資新的事業(yè),很快就找了中人交易,按程序辦契約。 事成之后方白請他到家中吃飯喝酒。 一番酒足飯飽后,李福澤趁機向他打聽:“方老板,你在城中最是消息靈通,這有件事想向您請教一下,請一定指點一番小弟。” 方白爽快的讓他盡管說來。 李福澤就說:“我昨日在城中見到一個嗷嗷大哭的孩子,跟我兒子差不多大,我就見不得他受苦,就上前詢問是何事,原來只是餓得哭了,就送了點吃的算幫個小忙,后來才知道他家中大人是犯了事被抓進(jìn)了監(jiān)牢,我真怕一時好心憐憫,給自己惹上不該惹的麻煩。方老板,你可知城北有得巷錢府的事?” 方白一聽,才哦了一聲,壓低聲音說:“這事的確在城中傳揚過,案情復(fù)雜,錢家原本是城中有錢人家,后來錢家老爺?shù)貌∪チ?,近幾年落魄得厲害,家人散盡,其他姬妾都搭上了新歡走了,余下他正室夫人帶著幼子守著門戶,安安分分的過日子。前些時,縣令派人把錢夫人和一個家人綁去了衙門,告他們通/jian,和盜了錢府的錢財。” 李福澤想起秀珠說過府中只有她和丈夫服侍,難道那個家人指的就是她丈夫?可她還是忠心耿耿的帶著誠哥,為夫人奔波,說他們是受了冤屈。他問:“難道有證據(jù)嗎?” 作者有話要說: 看了一點《隔簾花影》,看到里面的慧哥那悲慘的遭遇,餓啊、和家人失散啊,我自己都哭得很厲害,就忍不住讓他在這書里化身誠哥,讓男主角幫幫他……呃,所以說這個誠哥故事算是抄襲? ☆、再次進(jìn)城 方白嘆了口氣,說:“原是他府上從前家人盜了錢財,分贓不均,鬧出人命,于是一拍兩散,告到了衙門,誰知那被盜的錢財又追不回來,父母官就叫了他二人去問話,說他二人有jian情,定是偷偷藏了錢府的錢財,不然為何失了錢財也不報官?夾棍子、打板子他二人也生受了,沒有招認(rèn),就被收監(jiān)了?!?/br> 難怪他原先說案情復(fù)雜,李福澤聽了,也判斷不出誰是誰非,問:“方老板怎么看這事?” 方白猶豫了一下,又壓低了聲音說:“那夫人平日里安分守己,大門不出,二門不邁,旁人都贊是忠貞寡婦,多少閑人都認(rèn)為是新來的縣令想敲錢家的錢財,欺負(fù)他孤兒寡母。只是我們小老百姓,又能做得了什么呢?” 李福澤也嘆了口氣,說:“正是,我也是送點吃的,其他不敢管?!?/br> 方白嘆了口氣:“原是命啊,她先夫錢百吉在世時,多少陰狠手段,斂財謀人性命,這些冤孽報在他兒子身上了?!?/br> 幾年前的話李福澤還是在村里帶大亮的光棍,自然不會知道什么錢百吉的事,他只是關(guān)心誠哥,那么小的孩子,要受這罪,想要問問錢家的事,看方白又不想多說的樣子,只得住嘴了。 天氣晴朗的日子,李福澤帶著柳慕和大亮去城里看房子。 在連綿的商鋪中間,李福澤買下的商鋪就在一個普通的角落,兩層三間門面,房間已被清空,空間疏闊,走上二樓,這應(yīng)該是儲貨的地方,也搬得很空,李福澤帶著他們打開了一扇房門。 柳慕率先過去開了窗,看著樓下來往的行人,心中有一種滿足感。 街上有挑著擔(dān)子、穿著粗布短衣的農(nóng)人,有頭戴儒巾、身穿長袍的富人,身后還跟著小廝。這些人有老有少,有的昂首挺胸,有的佝僂著身子,柳慕真想向他們大聲宣布:我在這城里是個有房子的人了! 大亮也跑過來,趴著窗框往外看。 李福澤手搭著大亮的肩膀,看了一會兒,指著那些短打布衣的人說:“從前我就是像他們一樣的,沒想到時來運轉(zhuǎn),我能在這里有了立足之地?!?/br> 柳慕嘴角帶笑,說:“這應(yīng)該是我的功勞吧,我一來你家就把你帶旺了?!?/br> “你流落異鄉(xiāng),連個落腳地都沒有,不是我把你收留,你想想現(xiàn)在會在哪?”李福澤覺得她話里破綻太多,忍不住回嘴。 柳慕想起自己那未知的命運,只是低聲嘟囔:“那也未可知?!?/br> 大亮問:“爹,我們以后住在這里嗎?” 李福澤沒有這個打算的,想問問他們的意見:“我們不是在村里蓋房了嗎?有新房也不住?” 大亮想想也是難以抉擇,說:“我想住在城里,可是狗六他們不住城里?!?/br> 柳慕說:“大亮可以住在這里讀書啊,李福澤,這附近有書院學(xué)堂嗎?” 李福澤看看外面,想了下方位,說:“書院是在清靜的地方,這里整日吵吵嚷嚷,能學(xué)得到什么?過了幾條街才有?!?/br> 柳慕說:“我只是覺得城里的先生肯定比鎮(zhèn)上的好,對大亮的學(xué)習(xí)有幫助。” 李福澤拍拍大亮的頭,說:“這里不好玩,你去院子看看怎么樣?!?/br> 大亮一想也是,就蹦蹦跳跳的跑走了。 等他走了,李福澤才說:“我們的根還在村里,等明年天氣暖和了還要繼續(xù)挖那地下的寶貝,搬到城里的事還是不急,等一兩年再說吧,我也不放心讓你們兩個住城里,沒個撐門戶的,我不是說了錢府的事給你聽嗎?但凡錢老爺還在世,他家怎會婦人坐監(jiān)、骨rou挨餓。” 柳慕看他說的也挺有道理,遺憾的把那想法放下,轉(zhuǎn)而問起:“不知道那個孩子現(xiàn)在怎么樣?他們能想什么辦法把人救出來?” 李福澤說:“無非就是錢財惹禍,若他們手上還有銀錢,交上去應(yīng)該就能免禍了?!?/br> “可他們?nèi)粲绣X,孩子又怎么會挨餓?” 李福澤說:“我看他們錢府那么大,應(yīng)該會有些地方藏了錢財,若真沒有了,把那大宅子賣了也有錢了。” “那他們家就一個小孩和丫鬟,誰去賣呢?他們出面會被人騙的?!?/br> 李福澤點點頭,說:“我這幾天問過別人,那錢老爺也是貧困出身,坑蒙拐騙得來的家業(yè),親族零散,也沒有人能幫襯的,走到這份上還真是失敗?!?/br> 柳慕聽了覺得那錢夫人可真慘啊,沒個依靠,突然想到錢夫人再倒霉也不像自己那樣孤身一人,一個娘家人都沒有,就說:“那錢夫人的娘家人呢?” 李福澤說:“沒聽說有,其中淵源我也不清楚。柳慕,他家這事也挺讓我警覺的,一人好不是好,一家就算時來運轉(zhuǎn),背后沒個大族支撐,根本就旺不了多久。我以前總想著只剩自己一人,大亮還小,沒有個盼頭,渾渾噩噩過日子,現(xiàn)在不同了,你和大亮,還有我們以后的孩子,我想要好好照顧,所以行事更要謹(jǐn)慎?!?/br> 柳慕抓不住他的重點,就問:“你要干啥?” 李福澤慎重的說:“我們家在村里是小家,就算有個叔父那也是勉強叫上的,關(guān)系遠(yuǎn)的很,只有我姐這親戚,她的孩子,還有吳叔,對我有大恩。這些就是我們要互相扶持的人了,我姐的長子觀祥,他在城里學(xué)鐵匠,最近又來找過我,讓我?guī)退覀€好營生。我倒是有心幫他,只是不知他是塊什么材料?!?/br> 柳慕對李福澤的親戚沒啥感覺,他既然要幫那也是他的事,挺厚道的,說:“你當(dāng)人家舅舅的,對他還不熟悉???” 李福澤笑了:“以前就算熟悉,他現(xiàn)在已經(jīng)進(jìn)城,開了眼界,心性都不同了,我怎么敢確定?他要是學(xué)成了,我都想幫他開間鐵匠鋪,可惜他覺得打鐵太辛苦了?!?/br> 柳慕說:“我還以為農(nóng)村的都挺吃得苦的。” “他身為長子,自然從小就得姐夫?qū)檺??!崩罡烧f。 “你自己拿主意吧,我倒是好奇你把這鋪子怎么辦?” 李福澤牽著她的手走出房門,說:“自然是找中人,把鋪子租出去,每月得點租錢?!?/br> 柳慕遺憾的嘆氣,說:“那我要好好看看,這里馬上要變成別人的了?!?/br> 三人又坐上了馬車,柳慕看著窗外慢慢掠過的民居,猜測著里面的樣子,主人家過著什么樣的日子,他們的喜怒哀樂,想象著,突然間想到了李福澤說過的好大的錢府,一種想要探險的感覺冒了出來。 她掀起一點簾幕,叫了一聲正在駕車的李福澤,他聽到后回問啥事? 柳慕堆起了笑容,說:“我們?nèi)タ赐阏f的那個可憐的孩子吧,去看看他們現(xiàn)在怎么樣了,天快變冷了,不知道會不會有麻煩?!?/br> 李福澤沉默了很久,說:“還是不要牽扯他們家的事?!?/br> 柳慕就知道他是這樣的考慮,勸道:“我們就只是幫一個孩子,他不是和大亮差不多大嗎?照看一下他良心完全過得去?!?/br> 李福澤沉聲說:“有時候事情不會這樣簡單。” 柳慕又說:“我覺得很簡單啊,我們?nèi)ソ袀€門,在呢我們就進(jìn)去看看,不在我們就直接出城,好不好?” 李福澤想了想,說:“別再說了,你坐好?!?/br> 柳慕默,這是答應(yīng)還是沒答應(yīng)???默默的回去坐好,大亮靠過來小聲說:“我也想去看那個弟弟,我?guī)Я颂墙o他?!?/br> 柳慕摸摸他的頭,贊道:“好乖好乖!” 經(jīng)過熱鬧的大街市,和安靜的小街巷,不知駛了多久,馬車慢慢停了下來,柳慕在車?yán)锏攘艘幌?,李福澤似乎下了車,她不禁好奇的掀開點簾子。 這是一個安靜的路,幾乎沒有行人,李福澤正在一座大門前拍門,門上正是掛著“錢府”的匾額。 柳慕揚起了笑容,拉著大亮下了馬車,也來到錢府門前。 她輕戳李福澤厚實的肩膀,笑問:“剛才不是說不要牽扯進(jìn)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