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節(jié)
他越說越委屈,鼻子抽了抽,帶了哭腔。 雖然最后兩句沒聽明白,但白宇南的痛苦、無助已經(jīng)清晰得傳到了白屹東心里。他覺得心疼,繼而又憤怒:沈阡是做設計的自由職業(yè)者,按道理應該有大把空閑時間?,F(xiàn)在丟下年幼的兒子不管,只能有一個原因——陪未婚夫tim去了。 想這些年,她來來去去的,找的都是洋人。對兒子的教育也不上心,鬧得白宇南一個道地的中國孩子,連中文都說不好,一急起來就拽洋文,個性也變得越來越怯懦。 靠?。?/br> 他越想越窩火,攥著電話,小心得安慰兒子。哄了一陣,后面?zhèn)鱽肀D穔athy的聲音:“norton,e here for dinner.”(諾頓,過來吃晚餐了) “thanks, i’m ing.”(謝謝,我來了。)白宇男小紳士似的應了聲,繼而悶聲回答:“爸爸,那我掛了。你早點來啊。再見。” “等一下?!卑滓贃|遲疑了片刻,試探道:“小南,如果爸爸想接你回來,你愿意嗎?爸爸可以每天陪你,接你上下學?!?/br> “去中國嗎?”白宇南愣了下,許久才回答:“mama不會同意的?!?/br> “那如果她同意呢?小南,z城很漂亮,也好玩。爸爸可以陪你踢球、爬樹、游泳,你想做什么都成。”白屹東追問。 “嗯……”白宇南遲疑了半天,終于還是搖搖頭:“算了,我不去。mama說,你有江阿姨了,她不會喜歡我的。爸爸再見?!?/br> 電話“嚓”得斷了,白屹東的心也跟著被狠狠揪了下。 他呆坐了會兒,憤怒得拿起手機,狠狠按著號碼。按到一半?yún)s突然想起:好像上回沈阡說過,除了探望時間外,不準他以任何形式聯(lián)絡她。 他現(xiàn)有的所有號碼都被她拉進了黑名單,即便換號碼,她還是會在聽到第一聲的時候,就掛斷電話。 她就是那么決絕,說到做到。 恨他至此。 做了一宿亂七八糟的夢,清晨,白屹東醒來,頭還是有點昏沉。手下意識得向旁邊摸了下,空的。心中一凜,從床上跳下來。 他倒不擔心晚上,如許會負氣離開。門衛(wèi)沒有他的命令,不會隨便放人。但白天,就難說了。 白屹東上下找了一遍,終于在一個偏僻的小客房里找到了江如許。門開進去時,她縮著身子,睡得很沉。 他在門口筆直得站著,既盼望她醒來,和自己說會兒話,緩解一下心里的郁結。又怕她睜眼后,還要和自己鬧。昨晚,如許的臉色實在太難看,那種骨子里迸出來的悲傷,讓他長久以來堅定的信念,都隨之動搖。 他一直以為,如許是愛自己的。但愛一個人,怎么會是這樣? 難道她待林叢,也是這樣? 一想到這個名字,白屹東覺得自己的頭更疼了。他轉身想走,眼睛卻突然定住了。 白屹東屏住呼吸,無聲得走過去??吹饺缭S側著身子,左手深埋進枕頭里,睡姿別扭無比。就像只驚弓之鳥,僵著手腳,似乎一碰就會驚跳起來。 白屹東小心翼翼得掀起枕頭,露出下方黑漆漆的一截。他握住向上慢慢拔,如許的手也被帶著動了動。 然后,她嘟囔一聲,皺眉又拉了回來。 白屹東被氣樂了。干脆一手撐著床沿,一手繼續(xù)拔。三下五下,整只東西就快要脫手了,如許突然睜開眼。 她迷糊了片刻,“啊”得一聲驚叫,慌忙用右手抓住中段,想把東西奪過來。 “干嘛?想電我???”白屹東意味不明地笑了笑:“還真夠深謀遠慮的,怕我大半夜摸你床上?想多了吧?!?/br> 難道這種事,你沒干過?江如許狠狠得剮了他一眼。雙手用勁,咬牙切齒。 這玩意兒還是上回在鬧市遭人搶劫后,白屹東弄來的。體積小、電量足,充一晚上能用三個月。也是湊巧,昨晚她氣呼呼得找了間離白屹東最遠的房睡下,睡到一半,恍惚聽到窗外有什么動靜。她有些后悔選了這間房——一年多沒住過人,空氣里都漫著股陰森味。雖然整棟房子外,有七、八個保安值夜,但她就是打心眼里害怕,于是突然想到了那根電警棍。 好不容易從小書房里翻出來,如許緊緊得抱在胸口,過了會兒,又換到了枕下。她覺得自己真得了魔怔,大約是被那家伙傳染了…… 兩人拔河似得來回搶,白屹東存了玩鬧心,忽松忽緊,把如許累得氣喘吁吁。她明白過來,氣哼哼地瞪著他,剛要松手。冷不防,白屹東把手指移到保險開關上,一按。 如許睜大眼,驚叫一聲。看這廝好端端的,站在對面。 一束光打在他臉上,那笑容便越加燦爛。 “這叫照明開關,這個才是電擊保險?!卑滓贃|舉起電警棍,示范了一下。噼里啪啦一聲,如許不自覺得抖了下。 “寶貝,我記得上回教過你,忘了?”他笑得非??蓯海骸斑€是……舍不得?” “你……你混蛋!”想起昨晚的事,如許氣得七竅生煙,抄起枕頭、被子,一股腦地砸過去。白屹東也不躲,一手一個,抓住了,隨手丟地上。轉眼,身下、手邊能砸的,都砸完了,如許絕望得瞪著他,真想一口咬死他。 咬死他,就消停了。 “如許。”白屹東眼里輕慢的笑意,慢慢化為深沉的愁緒:“如許,你別躲我,我不會把你怎么樣的。我就是想……和你說兩句話?!?/br> 如許愣愣得看著他,緊攥的手心已經(jīng)捏出了汗,身體卻直直得僵著,無法動彈。 那樣的眼神,她無力拒絕。 白屹東看著她如水的雙眸,一動不動得望著自己,心里像有根線牽著,一點點得提上來,又墜下。 不甘心……不甘心,再在同一地方栽跟頭。他生平最恨的,不就是這種兩廂拉扯的局面嗎? 可是,已經(jīng)放不開了。 ☆、第29章 不想再看你為我難過 白屹東咬牙,慢慢伸手撫住她的臉頰。如許微微一顫,細膩的肌膚在他掌下如同盛開的花。而他的心里,也幾乎開出花來。 算了。認了吧。 他輕輕嘆了一聲,與她額頭相抵。彼此的呼吸,頓時纏在一起。 如許聽到他咽了一下,輕輕咂了下嘴唇。 “如許,不要總把事憋在心里。我知道你對我有疑問,我也愿意坦白回答。我這人,有時確實不太好相處,有些話,一時也不知該怎么說。我只想請你再等幾天。等我從英國回來,我們就把所有事都攤開,好好得談一談。我不想再看你難過,特別是為我難過。” “我沒有?!比缭S小聲爭辯,卻只換來他微微的苦笑:“好,你沒有。是我自個兒想多了?!?/br> “先生!”有人很不識相得在門外喊道。如許吃了一驚,慌忙向后縮。白屹東深沉的眼眸定了片刻,轉過頭。 有腳步聲咚咚咚得傳上來,接著門被一把擰開:“哥!許許!” “什么事兒啊,火急火燎的?”白屹東平靜得問。 “咦?”白屹萱的臉上略過一絲驚訝:“你倆沒事啊,我怎么聽說……” “聽說什么?”白屹東微微一笑:“小萱,不是哥說你,都這么大人了,別聽風就是雨。說吧,有什么事?” “嗯,就那么點事兒唄?!卑滓佥嫫财沧?,笑容滿面地勾住了如許的胳膊:“親愛的嫂子大人,你該不是忘了我們的周末之約吧。我找了個挺有趣的地方,你一定喜歡?!?/br> 有么?如許愣了下,恍惚記得前天,這丫頭好像是發(fā)過消息:說周末如果有空,會過來找自己。不過,白家五小姐向來好人緣,除了剛回國那天在娘家乖乖待了一宿,第二天起就,被一幫朋友拉著到處玩,直到半夜才回來。 如許估算怎么也得再過一兩周,才輪到自己。沒想到,今天白屹萱居然興沖沖地來了。 看到如許驚愕的神色,白屹萱故作不滿地瞟了她一眼:“怎么,我一大早七轉八彎得過來,都不賞臉?整天待在家,多沒勁啊,就對著我哥那張老臉。” “什么老臉?”白屹東無語地舉起雙手:“得,你倆的矛盾別扯我頭上。我有事去趟公司。小萱,你就別開車了,讓司機送你們?!?/br> “咦,周六還去……”白屹萱驚訝地叫了聲,繼而笑著吐吐舌頭:“是不是我來得不是時候?哥……不好意思了?” “沒,他真有事。”如許勉強笑了笑:“他好像要提前去英國?!?/br> “哦……”白屹萱恍然大悟地點點頭:“知道了,沈阡那邊八成又出幺蛾子了。真煩,照我說,就該早點把小南的監(jiān)護權要回來。那種女人,給她留什么情面,偏我哥心軟?!?/br> 她慷慨激昂地說著,忽然掃到如許的臉色不對,心中一凜,硬生生截住話頭:“那個……算了,不說她。許許,你知道新開的生態(tài)園嗎?環(huán)境、設施特別好。今兒就有場新銳時裝秀,你陪我去唄?” “時裝?我不懂。這事該找你哥。”如許搖頭。 “不行,今天是女士日,男人免進?!卑滓佥骖B皮得眨眨眼:“但我們可以先拍下來,轉頭找哥報銷。反正他錢來得容易,不是?” 還有專讓女士欣賞的時裝秀?如許倒真有點好奇了。 占地百畝的生態(tài)園,猶如遠離塵囂的桃花源,讓人一進去就錯不開眼。 a區(qū)是常規(guī)的花木園,含有若干珍稀花卉、果樹,及相關產(chǎn)品。b區(qū)是小動物互動區(qū),游客可以坐車參觀、零距離接觸或觀賞動物表演。c區(qū)是商務中心,修建了一批現(xiàn)代化建筑,包括商務酒店、多功能會議廳及時尚秀場。 在某國際大牌工作室里做了三年助理后,白屹萱決定回國單干。單干的第一步,就是了解目前國內(nèi)的流行風尚。今天看的這場秀,就是她非常欣賞的一位國內(nèi)設計師的作品。不過這類服裝,更偏向于理念展示,普通人很難理解。所以,她也沒指望傳統(tǒng)、嫻靜的江如許接受,只是單純想找個人陪伴而已。 乍聽到白屹萱準備辭職、回國的消息,如許愣了下:“這事,爸媽知道嗎?” 白屹萱不以為意得晃了晃腦袋:“還在辦呢。等辦妥了,再告訴他們?!?/br> “可當初,你好不容易才出去。才過了多久,就又要回來。是不是太草率了?”如許不贊同。 白屹萱攀著游覽車欄桿的手指輕輕敲了兩下,轉頭哧哧笑起來:“親愛的嫂子,三年,已經(jīng)很久了。你都從我哥的小女友變成了媳婦,我怎么就不能回來了?是,當初為了出國,我和家里大鬧了一場,發(fā)誓說就留在國外發(fā)展了。但現(xiàn)在,家里的口風不是松了嗎?再說,該玩的、該看的,也都差不多了?,F(xiàn)在回來,正合適,也省得你們天天念叨我了。” 看來,是打定主意了。如許無奈得笑了笑,心里又著實有些羨慕白屹萱的恣意、自由。 她永不能企及的自由。 陽光下,白屹萱挑染過的卷發(fā),沿著鴨舌帽垂下來,在耳后烈烈飄揚,如同旗幟。游覽車里人不多,興之所至,她干脆盤腿坐在了椅子上,一手虛抓著欄桿,一手來捏如許的臉:“哎,許許,放松點。你就是太乖、太正統(tǒng)了,才會整天煩那些有的、沒的。像我,完全豁出去,想干嘛干嘛,不是活得好好的?你也可以試試看么?!?/br> “試什么?”如許看她。 “比如……”白屹萱轉了下眼珠子:“今晚去pub玩?zhèn)€通宵?我剛認識了倆調酒師,那技術,絕了?!?/br> “那怎么行?”江如許嚇了一跳:“我不在外面過夜的,更何況,是那種地方?!?/br> “什么這地方、那地方的?許許,現(xiàn)在的pub很正規(guī),你去了就知道了。”白屹萱一臉憋笑得看著她:“難不成,你和我哥結婚后,就沒什么夜生活?他手頭的v卡都能鋪一條街,都不帶你出去顯顯?” 如許不自在得抿了下嘴角:“他沒提,我自己也不喜歡?!?/br> “哈哈哈!”白屹萱頓了下,拍著欄桿,笑得前仰后合:“許許啊,今兒個我才發(fā)現(xiàn),你真是個寶貝。我要是男人,也得娶你這樣的——聽話、省心?!?/br> 雖說是夸贊,但聽在耳里,總覺得哪兒別扭。如許一時不知該怎樣回答,只能怔怔得看著車外。許久后,才悶悶問了一句:“屹萱,你就別說我了,和我說說馮凝吧。你把你哥介紹給我時,他倆是不是還在交往?所以那時,他每周的約會時間都是固定的,一點兒都不能動?!?/br> 白屹萱滿臉的笑意頓時凝住,不自主得皺起眉頭:“什么馮凝?沒聽說過?!?/br> “你不用瞞我?!比缭S靜靜得看著她:“你哥都告訴我了。你別誤會,我不是想追究什么,就是想知道真相。我想……我有這個權力吧。” 白屹萱張了張嘴,長出一口氣,然后用一種探究的眼光回望她:“那……許許,你也給句實話,你和我哥到底怎么了?我可聽說,這不是你倆第一回鬧了。這次又是為什么?他怎么氣得連馮凝都甩出來了?” 不就是在馬路上躲了一下……如許腹誹,同時也開始好奇:“你怎么知道他提馮凝,是在跟我發(fā)脾氣?” “那當然了?!卑滓佥驵托σ宦暎骸八麄z根本湊不到一塊兒去,見面就掐。馮凝就曾在圈子里放話——說這輩子,最不待見的人就是我哥,為了避開他,寧可離開z城??删褪沁@樣,兩邊的老人還鐵了心的,非要他們再處處看。我當初就是看我哥太苦悶了,才把你介紹給他。沒想到,你倆還挺有緣的,在這之前就見過了。我真覺得你們特合適,比馮凝合適多了?!?/br> “可屹東說,他倆在合作??礃幼?,也不像是有什么矛盾。”如許思索道。 “啊,你見過了?”這下,白屹萱也傻了,沉默了會兒,揚眉道:“那估計,就是在談生意吧。畢竟,馮家在金融這塊,還挺有影響的。不過,你放一百二十個心,他倆之間絕對起不了事。倒是你,許許,能不能別和我哥鬧了。我知道他脾氣急,但他是真寵你,從他看你的樣子,就知道。” 那是他裝得好。其實哪回吵嘴,不是他起的頭?如許心道。 可這話說了,也于事無補。 所以,她也只是淡淡得敷衍一句:“好,我知道了。下回他再發(fā)脾氣,我躲遠點吧?!?/br> 氣氛驟然冷下來。白屹萱默默地擱平了雙腿,裝作看風景。游覽車在一望無際的草地間穿行,有鳥偶爾在棚頂歇腳,又“撲啦啦”得飛開。 “馮凝,回來了。”白屹萱努力調整呼吸,在心里默默消化這個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