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節(jié)
譚吉笑了笑,“下午有個辯論賽,我剛剛打完,直接從報告廳過來了?!?/br> 夏嵐驚訝,“你還打辯論?” “打著玩?!弊T吉將微單遞給夏嵐,“相機(jī),我這人有時候丟三落四的,夏嵐姐你別見怪?!?/br> 夏嵐哈哈一笑,將相機(jī)塞進(jìn)自己今天特意背來的大包里,“那你辯論賽贏了沒?” “贏了,八進(jìn)四。下周再贏一場,就進(jìn)總決賽了。” 夏嵐朝校內(nèi)看了一眼,“你有沒有時間,帶我進(jìn)去逛一圈吧?!?/br> “今天沒事了?!弊T吉將身上的西服脫下來,搭在臂間,僅穿著白色襯衫。他看起來頓時順眼多了,沒了少年老成,顯出一種青年特有的英氣。 夏嵐不由看了他一眼,笑說:“其實(shí)我讀大學(xué)的時候也打過兩年辯論?!?/br> 譚吉轉(zhuǎn)過頭來打量她,“打一辯嗎?” “不,四辯。當(dāng)時學(xué)校的幾十支辯論隊(duì)里,只有三個女四辯?!?/br> 譚吉笑了笑,“我們學(xué)校女四辯也不多。” “聽過那句話嗎?人可以分為四類,男人,女人,女辯手,女博士?!?/br> 譚吉說:“我不喜歡這種論調(diào),我們系很多女性教授都是博士學(xué)位,性格非??蓯?,比一些迂腐的男性教授有趣得多?!?/br> 夏嵐不由比了一個大拇指,笑說,“看來你如意對你的教育非常成功。” 這時候正是飯點(diǎn),身邊來來往往皆是人群,身后自行車的鈴聲不絕于耳,譚吉繞到夏嵐外側(cè),笑了笑說:“我姐反而有些……被傳統(tǒng)觀念束縛太深。” “如意是有心無力?!?/br> 譚吉立即蹙眉看她,“什么意思?” 夏嵐想起譚如意囑咐過不能同譚吉透露事情真相,不由懊惱自己失言,笑了笑說:“我的意思是,你姐跟你姐夫非常恩愛,她就想做個傳統(tǒng)的賢妻良母?!?/br> 譚吉這才松開眉頭,“當(dāng)時他們結(jié)婚特別匆忙,我一直很擔(dān)心,聽夏嵐姐這么說,我就放心了。昨天吃了頓飯,感覺沈自酌這人還算靠譜?!?/br> 夏嵐安撫他,“放心,我就跟他們住一樓,有什么事我會照應(yīng)的?!眱扇艘汛┻^大道,走到了學(xué)校的情人湖邊。說是湖泊,不過一汪小小的池塘,池水映著夕照,波光瀲滟,靠近一看,還有幾尾紅色的鯉魚。 夏嵐扶著欄桿看了片刻,忽覺肚子咕嚕嚕叫起來,“你們食堂好吃嗎?介不介意我蹭一頓飯?” “去外面吃吧,食堂菜色挺少的?!?/br> “沒事,”夏嵐轉(zhuǎn)過身來笑看著他,“我聽說你們學(xué)校的西食堂味道很不錯,一直想去見識一下?!?/br> “西食堂好吃是好吃,不過有點(diǎn)遠(yuǎn),”譚吉指了指落日的方向,笑問,“得走去那邊。” “沒事!”夏嵐拍了拍身上的灰,“走吧?!?/br> ☆、第17章 暗涌(08) 夏嵐從崇城大學(xué)回來,恰好在車庫碰上在沈老先生處吃完晚飯的譚如意和沈自酌。譚如意站得離沈自酌的車子有些距離,手指捏著提包的袋子,低垂著頭,融在夜色之中。 夏嵐停下車,喊了一聲,譚如意回過頭來看她,“夏嵐?!?/br> 夏嵐將車子停入車庫,走到她身旁,朝著沈自酌車庫的方向看了一眼,“怎么這幅模樣,沈自酌欺負(fù)你了?” 譚如意笑了笑,“沒有?!?/br> 夏嵐還要再問,沈自酌已經(jīng)停好車往這邊過來了。夏嵐同他打了聲招呼,他神色平淡,倒瞧不出什么異樣。夏嵐挽著譚如意的手臂,跟在沈自酌身后進(jìn)了電梯。沈自酌定定地看著前方,而譚如意只低頭盯著腳下,兩人之間透著一股說不出的詭異。 夏嵐心里閃過一個念頭,被自己嚇了一跳,扭頭盯著譚如意,想從她身上看出點(diǎn)端倪。很快到了沈自酌住的樓層,譚如意打算跟著出去,被夏嵐一把抓住了,“沈先生,你先回去,我跟如意說幾句話?!?/br> 沈自酌扭頭看了一眼,沒說什么,徑直走出電梯。 電梯合上一路往上,夏嵐松開譚如意,“你跟沈自酌是不是發(fā)生什么事了?” “沒有。” “你別騙我,都寫你臉上了,”夏嵐細(xì)瞅著她,忽湊到她耳邊低聲問,“你們是不是……那個了?” 譚如意轉(zhuǎn)頭看她,疑惑問道:“哪個了?” “就是……” 譚如意省過來,臉噌一下漲得通紅,“你不要亂想,怎么可能,沒有的事!” 夏嵐倒顯出一副失望的神情,“我還以為你昨天穿的那身衣服,是個男人都把持不住呢?!?/br> 譚如意一時沒說話,電梯到了夏嵐住的樓層,她跟著出了電梯,方才開口:“昨天沈先生喝醉了,是唐舒顏送她回來的?!?/br> 夏嵐一驚,“她是不是說了什么?我就說這人看起來哪里像是會善罷甘休的,簡直防不勝防?!?/br> 譚如意將唐舒顏的話復(fù)述了一遍,夏嵐聽了只差罵娘,“你別聽她胡說,沈自酌但凡對她有一丁點(diǎn)的意思,也不至于兩人耗了十年,還沒絲毫進(jìn)展?!?/br> “可她并不是第一次來沈先生的公寓……” “這我不清楚,但一個人來是來,一群朋友一起來也是來。沈自酌這樣的人,未嘗不知道瓜田李下?!?/br> 譚如意仍有疑慮,“夏嵐,你說……唐舒顏和沈先生有沒有……那個……” 夏嵐笑了一下,“絕對沒有,要真有,早拿出來炫耀給你致命一擊了?!彼o了一會兒,“那你聽了這些話,怎么做的?” “我……”譚如意抬頭看了看夏嵐,又立即移開目光,顯得有些底氣不足,“我早上的時候,打算付他房租……” 夏嵐驚得半晌沒說出話來,“你……唐舒顏說那些話擺明了讓你自亂陣腳,你也真聽話,自覺地往她挖好的陷阱里跳?!?/br> 譚如意咬了咬唇,臉上顯出幾分難堪,“我總覺得,要是這筆錢不清不楚,我跟沈先生的關(guān)系,也會不清不楚。” 夏嵐笑起來,“傻不傻,男女關(guān)系要的就是不清不楚。真一筆一筆算清楚了,就是唐舒顏和沈自酌那樣了?!?/br> 譚如意沒吭聲。 “你心里怎么想的,沈自酌會怎么想,其實(shí)我都很清楚,你自己也很清楚。可你要是想跟沈自酌把關(guān)系發(fā)展下去,現(xiàn)在就不是提錢的時機(jī)。很多事,一提錢就傷感情了?!?/br> 譚如意只低頭看著腳下,夏嵐看了她一眼,“就看你自己想怎么做。沈自酌是良配不假,可要是你自己都不堅(jiān)定,我就更不好違心說什么了?!彼D了頓,“其實(shí)有時候,男人就像長在高枝上的果子,你夠不著,可以跳起來;跳起來還夠不著,那就不妨架個梯子;架梯子都夠不著,那就連根挖起來,栽到自己庭院里?!?/br> 譚如意細(xì)細(xì)咀嚼她的話,卻越想越亂。 夏嵐拍了拍她的肩膀,替她按了電梯下行的按鈕,“好了,先回去吧——對了,你有沒有沈自酌的電話號碼?!?/br> 譚如意抬眼看她,“你是不是想……” “你放心,你倆的事我絕對不插手,頂多有時候順手推一把。我要他號碼有別的用?!?/br> 譚如意這才掏出手機(jī),將號碼發(fā)給了夏嵐。 到了樓下,開門之前,譚如意朝著走廊的窗戶往外看了一眼,牛角樣的月亮懸在對面的樓頂上,起了層毛邊,月光溶溶,也像是浸了水。 她嘆了口氣,心說沈自酌哪里是高枝上的果子,分明是眼前的這輪月亮。你看得到,你沐浴在他的光芒之中,但你即便跳起來,即便搭梯子,他仍然懸掛在那里,摸不到也夠不著。 譚如意隱約有些后悔自己的舉動,特別晚上一個人面對一桌子菜,而對面座位是空著的時候。兩人的關(guān)系一瞬間跌至谷底,仿佛回到了剛“結(jié)婚”的那個時期。 譚如意覺得自己并不那么在意,這事兒本該如此。但一種說不出的難受卻一點(diǎn)一點(diǎn)沉淀,巨石似的壓在心里。她直覺自己應(yīng)當(dāng)同沈自酌倒個歉,但話到了嘴邊,又被自己咽了回去。 一個人要是一直吃不飽,倒也無妨;可你讓他吃了一段時間的美食珍饈,又忽然斷了他的糧,這滋味才格外難捱。 這樣焦慮猶豫著,日子一天一天往后,一晃就是兩周。 周五傍晚,譚如意拖著疲累的身體回家,一打開門忽見沙發(fā)上正站著一個小胖子。她嚇了一跳,以為自己走錯了門,沈自酌恰巧從臥室出來,目光在她身上掃了一眼,“晚上出去吃飯?!?/br> 正捏著遙控器站在沙發(fā)上的小胖子轉(zhuǎn)過來看了譚如意一眼,又仰高了頭轉(zhuǎn)回去了。 “子軒,把電視關(guān)了,書包收好?!?/br> 譚如意這才明白過來,眼前這胖得脖子都找不見的男孩兒,就是沈老太太一直提及的沈子軒。想來今天晚上的聚餐,就是跟沈自酌大嫂一家了。 譚如意回臥室換了身衣服,出來打算去浴室洗把臉,沈子軒尖細(xì)的聲音忽然叫起來,“哈哈哈二叔你快看譚如意的衣服,這什么顏色啊,我家保姆都比她穿得好!” 譚如意心臟像是給刺了一下,臉上仍是面無表情的,只當(dāng)沒聽見,腳步稍稍頓了一下,復(fù)繼續(xù)朝著浴室去。 剛邁開腳步,沈自酌忽幾步走上前來將她手臂抓住了,譚如意臉上的難堪一時繃不住,使勁一掙,沒掙開,扭頭去看沈自酌,氣惱問道:“做什么?” 沈自酌面上似是罩了層寒霜,緊盯著沈子軒,“跟阿姨道歉?!?/br> 沈子軒“嘁”了一聲,“不是吧二叔,這么較真?” “快道歉!”沈自酌聲音極冷,身上透出一股讓人無法呼吸的迫人寒意。 沈子軒明顯有些怕了,但十來歲的孩子,正是頑皮的時候,大人說往東,他偏要往西。他頭仰得高高的,“我不道歉,我又沒說錯話!她本來就穿得很丑!這么窮酸的一個人,有什么資格做我二嬸!” 譚如意又使勁掙了掙,仍是沒掙開,反讓沈自酌拽得更緊。她到底是女人,面皮薄,又涉世未深,即便這些年早就修煉得對這些議論置若罔聞,可別人私底下如何說都無妨,當(dāng)著沈自酌的面直接揭她的短,簡直像是剝光了她的衣服將她推到人群之中,“沈先生,你能不能放開我?!彼曇舳檀?,不覺帶了絲哭腔。 沈自酌低頭看著她,譚如意將臉別過去,避開的他的目光。 僵持了片刻,沈自酌忽拽著她走去臥室,將門“啪”一下關(guān)上,這才松開手,望著她泛紅的眼眶低聲道歉,“對不起。” 譚如意狠狠抽了抽鼻子,“沒什么對不起的?!?/br> 沈自酌伸出拇指,指腹輕輕貼著她的眼角,輕輕一抹,聲音不自覺放得更低,帶了些撫慰的意思,“那就別哭了?!?/br> “我沒哭?!币婚_口眼淚卻落得更快,啪嗒啪嗒只往下掉。她立即緊緊捂住嘴,低頭避開沈自酌的注視。 其實(shí)也未見得有那么委屈,可安慰一個人的時候,什么話都可以說,唯獨(dú)不能說“不要哭”。好像十?dāng)?shù)年來遭受的苦悶一瞬之間都在心里翻涌,明知不能讓沈自酌看笑話,還是絲毫克制不住,越哭越帶勁,緊捂的手都蓋不住越見激烈的哭聲。 沈自酌輕輕嘆了口氣,伸手將她捂在嘴上的手拉開,而后握緊了,往后一拽,將她按進(jìn)自己懷里。 襯衣的胸膛處漸漸被濡濕了,帶著一陣灼人的溫度。沈自酌手按在譚如意肩上,忽想起喝醉的那晚,也是這樣的溫暖,柔軟,還帶著一股叫不出名的甜香。 他不由又用了幾分力道,將她抱得更緊。 ☆、第18章 暗涌(09) 許久之后,哭聲漸息。譚如意腦袋往后退了寸許,悶聲說了句“對不起”,手掙扎著要從沈自酌手里抽出來。她手掌里帶著點(diǎn)濕意,許是剛剛捂嘴的時候沾上些淚水。沈自酌掌心有點(diǎn)癢,見她掙扎,反而攥得更緊。 譚如意不由往后退了半步,背卻抵上門板,如此一來,恰好整個被沈自酌攏住了。她忽覺如此更加不妙,另一只不由地探過去摸門把手,還沒夠上,讓沈自酌也一把抓了回來。譚如意心里一跳,不合時宜地打了一個哭嗝。 沈自酌正低頭看著她,眼前這張哭花的臉著實(shí)算不上多么賞心悅目,偏她眼角泛紅,眼中一點(diǎn)盈盈的水光,仿佛自夜色中淌出的細(xì)微流泉。 他放開了她的一只手,抬手將她額前的碎發(fā)拂開,拇指在她的眼角按了一下,望著她的眼睛,緩緩低下頭去…… “二叔!好了沒有!能不能走了啊?。《拣I死了?。?! ”身后忽傳來激烈的拍門聲,譚如意頓時一震,下意識將沈自酌推開,反身擰開門鎖。 小胖子怒氣沖天,正要嘮叨,望見沈自酌沉肅的神色了,咽了咽口水,把要說的話吞下去了,旋風(fēng)似的跑到了沙發(fā)旁,將自己的書包背起來,“該,該走了吧,我媽都打電話來催了。” 譚如意瞥了沈自酌一眼,他緊抿著唇,盯著沈子軒,神情有點(diǎn)冷。 譚如意也旋風(fēng)似的朝浴室走去,“我,我去洗把臉?!?/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