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節(jié)
唐舒顏笑了一下,“你不吃醋?” 譚如意沒作聲。 “你心真有點大,就這么自信沈自酌不會答應(yīng)我?” “……我不知道,這也是沈先生的自由?!彼ь^看著唐舒顏,“不過,我們打算領(lǐng)證了。” 唐舒顏頓時給噎了一下,“……你真不是過來存心氣我的?” “唐小姐,你可以用你的方式去跟沈先生坦白,我……我也會用我自己的方式去爭取的?!?/br> 唐舒顏神情復(fù)雜,沉默了半晌,方開口說道:“你敢不敢跟我打個賭?” “賭什么?” “到時候我跟他坦白,”她笑看著譚如意,“你覺得我要是提出什么要求,他會不會答應(yīng)呢?” 譚如意咬了咬唇,最終緩緩搖頭,“我不會拿沈先生的事情來跟別人賭的。我說過了,你盡可以用你的方式去爭取,我也會用自己的方式爭取?!?/br> 唐舒顏輕哼一聲,“沒想到膽子這么小,怕輸?” 譚如意沒說話。 “性格這么溫溫吞吞,真不知道老沈看上你哪點?!碧剖骖佀坪鯌械迷偻f話,閉上了眼睛。 片刻后,沈自酌回來了,問她:“現(xiàn)在喝還是等會兒喝?” “不喝,你倆趕緊走吧,我要睡覺了?!碧剖骖伈荒蜔┑?。 沈自酌也不知道她怎么忽然生出這么大的脾氣,但仍是走過去,問她需不需要把床搖下來。 “不用了,快走吧,在我面前晃得我心煩?!?/br> 沈自酌也不再說什么,拉著譚如意到了門口,唐舒顏聲音復(fù)又響起來:“明天我表姐給我辦出院手續(xù),你們不用再過來了。請年假的事,幫我跟hr打聲招呼。” 沈自酌應(yīng)下來,轉(zhuǎn)身看她一眼,“那你好好休息,有事打我電話?!?/br> ☆、第37章 兼程(03) 唐舒顏雖然說了要跟沈自酌坦白,可直到譚如意的學(xué)校放暑假了,都沒有絲毫動靜。譚如意偶爾聽沈自酌提及,說唐舒顏出院后就一直在家休息,之后回了趟老家,也有好一陣子沒去公司了。 學(xué)校開始進入期末考試階段,譚如意再沒有心思去cao心別人。至于領(lǐng)證的事,兩人商量好,等學(xué)校放假了,挑一個清閑的日子,再去民政局。 學(xué)校正式放假,過了兩天,之前同馬老師商量的少年宮的補習(xí)班開始上課。 譚如意每天上四節(jié)課,帶兩個班,只教作文。將孩子送來少年宮的家長,也并未指望著孩子學(xué)業(yè)精進多少,只不過工作繁忙,找個安全可靠的地方托管而已。但譚如意并不敷衍了事,她這個人雖然性格溫和,對待工作卻格外吹毛求疵。為了教好兩個班的學(xué)生,自己仔仔細(xì)細(xì)地設(shè)計了課程內(nèi)容,包括閱讀、訓(xùn)練、講評的各個方面。 她每天上午上完課,下午就回去批改作文。因為太過較真,力求做到因材施教,盤算下來,每天的空閑時間竟然比她正式上課的時候還要少。 有一次吃過晚飯,還剩七八本的作文沒改,沈自酌打掃完廚房去書房,見譚如意仍然伏案工作,便搬了張椅子坐到她對面,“還沒改完,?” 譚如意點頭,“我現(xiàn)在正在改的這一份,別人都是往正確的句子里面摻病句,他倒好,完全反過來了。錯別字也多,一個一個找的我頭疼,” 沈自酌笑起來,“幸好你沒有看過我的作文考試,譚老師?!?/br> 譚如意抬眼看他,“你作文不好嗎?” “不太好,高中語文老師說我不論是記敘文,議論文,還是抒情散文,全像一板一眼的產(chǎn)品說明書?!?/br> 譚如意撲哧一笑,“那你高考語文多少?” “一百二十分。這還是在老師的逼迫之下背了一個月的余秋雨的結(jié)果,” 譚如意頓時覺得平衡了,“這就叫聞道有先后,術(shù)業(yè)有專攻。” 沈自酌往她正在批改的作業(yè)本看了一眼,“還剩多少?” “不多了,還剩五本,馬上改完?!?/br> “要我陪你嗎?” 譚如意趕緊搖頭,“千萬別,”她抬頭看著沈自酌,臉有些發(fā)熱,低聲說,“你在跟前,我可沒法好好工作?!?/br> 沈自酌笑起來,從椅子上站起來,雙手撐著案沿,身體向前探去,在她額頭上親了一口。 他今次穿了件淺灰色的襯衫,衣袖挽起來,露出手臂利落的線條,傾身向前的狡黠模樣,哪里像個二十八歲的男人。譚如意想到上回同他一起伏案工作,似乎就是在那時,埋下了今日的伏筆。 譚如意喃喃道:“歌德真是個偉大的作家?!?/br> 沈自酌沒聽清楚,“你說什么?” 譚如意被他身影籠罩著,呼吸間盡是他身上輕淺的氣息。只好伸手去推他,“快走吧!” 譚如意在書房的單人床仍然維持原樣,不過現(xiàn)在只是個擺設(shè)了。其實自初次之后,兩人度過了一段十分尷尬的時期。那時譚如意拿不定主意,洗完澡之后仍舊打算去書房睡,已走到門口了,沈自酌從臥室探出頭來,“如意,過來幫個忙。” 譚如意“哦”了一聲,順從地走過去。 “有條領(lǐng)帶,深藍色條紋的……” 譚如意忙說:“在陽臺上。”說著打開陽臺門,將晾在架子上的領(lǐng)帶取下來。低頭遞給沈自酌的時候,卻讓他一把捉住手指。 “書房的床太小了,今后就在這里睡吧?!?/br> 譚如意眼皮顫了一下,沒作聲,臉頰卻燒灼起來。 沈自酌似乎也不好意思,拳頭遮著嘴輕咳一聲,“我沒有別的意思……” “我知道的。” 兩個年齡加起來超過五十的人,面對面站著,竟像情竇初開的少男少女一樣手足無措。如此又過了數(shù)日,好歹漸漸放開了。 譚如意改完作業(yè)出去,沈自酌正在看新聞,聽見動靜了,伸手拍了拍自己旁邊。譚如意坐過去,沈自酌轉(zhuǎn)頭看她,“后天有沒有時間?” 譚如意知道他是說領(lǐng)證的事,點頭道:“有的?!?/br> 然而話音剛落,譚如意才想起來戶口本并不在自己手上,她讀大學(xué)的時候,戶口跟著遷去了學(xué)校;但畢業(yè)之后,又遷回了原籍。如今還放在家里,得回去一趟拿過來。 譚如意跟馬老師商量調(diào)了課,第二天一早就回家去了。她請了兩天假,在家里住了一晚,第二天同譚爺爺提起戶口本的事。 譚爺爺喜出望外,“這是……這是打算領(lǐng)證了?” 譚如意含笑點頭。 “好,你就知道小沈這孩子辦事踏實?!碑?dāng)即站起身,走進臥室打開衣柜,將中間的抽屜拉開。 重要的證件,譚爺爺都習(xí)慣放在這里面。他將存折,當(dāng)年的結(jié)婚證,同如意奶奶的合照等一一翻出來,找了半天,疑惑道,“怎么找不到了,上回辦醫(yī)保還用過的呀?!?/br> 譚如意走過來,“怎么了?” 譚爺爺索性將抽屜抽出來,所有東西都倒在床上,全部翻檢過了,然而仍是沒有找到戶口本。 譚爺爺臉色一沉,“給你爸打電話?!?/br> 譚如意心里也是一沉,掏出手機來撥了號碼。剛一接通,譚爺爺將手機搶過去,“戶口本放哪兒去了?” “在我這兒啊?!?/br> 譚爺爺強忍怒氣,“趕緊給我送回來,如意要跟小沈領(lǐng)證?!?/br> “喲?這就打算領(lǐng)證啦?”譚衛(wèi)國醉醺醺道,“發(fā)展得倒快,也不跟我這個做父親的說一聲?!?/br> “你好意思說,你有當(dāng)爸爸的樣子嗎?趕緊給我送回來!” 譚衛(wèi)國哈哈笑起來,“那不行,這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證還沒領(lǐng)呢,就六親不認(rèn)了,要真領(lǐng)了證,成了名正言順的沈家人,您和我都等著喝西北風(fēng)去吧!” 譚爺爺氣得要命,“嘿!你以為沒了你,他們還領(lǐng)不成這個證了?” 譚如意心里沉重,卻還得打起精神安慰譚爺爺。 譚爺爺說:“沒事兒,咱們?nèi)パa辦一個!” 然而譚如意那張戶口簿上的業(yè)主是譚衛(wèi)國,去戶籍管理處打聽過了才知道,即便要補辦,也還得譚衛(wèi)國出面,或者讓他出具委托書。 從戶籍管理處出來,譚如意渾身無力,屈腿坐在門口的臺階上,頭埋在臂間,想哭卻哭不出來。 她早知道,事情不可能這么輕易。她這輩子,不管管遇到什么好事兒,最后總會朝著最壞的方向發(fā)展。 小學(xué)的時候被選進班里的舞蹈隊參加兒童節(jié)匯演,由于譚衛(wèi)國舍不得出四十塊錢的服裝費,她不得不得不以家中有事為借口退出;中考的時候,本是考了一所更好的高中,也是因為譚衛(wèi)國舍不得學(xué)費,沒有去成;若不是她以死威脅,恐怕讀大學(xué)也要被耽誤了。現(xiàn)在也跟鎮(zhèn)上的那些女孩子一樣,早早的嫁了人,生兩個泥猴般的孩子,一輩子就這么稀里糊涂定了型。 她想她上輩子一定是欠了譚衛(wèi)國的,否則為什么他總要事事與她作對。二十多年來沒過一天喜樂的日子,好不容易擺脫了泥沼,卻又在最后一刻,被他一把拉回了地獄, 譚如意捂著眼睛,眼淚噼里啪啦往下落,滴在跟前的水泥地上。 口袋里的手機震動起來,譚如意掏出來看了一眼,是沈自酌打來的。她咬緊嘴唇,猶豫了一瞬,伸手掐斷了。 沈自酌又撥過來。反復(fù)三次,譚如意再也狠不下心。 沈自酌聲音急促:“怎么不接電話……” 譚如意一聽見他的聲音,“哇”一下哭出來,“沈先生……” 沈自酌忙問:“發(fā)生什么事了?” 譚如意抽抽搭搭地將事情講了一遍,沈自酌那邊沉默下去,過了片刻,沉聲開口,“你等著我?!庇质职脨?,“早知道跟你一起回來。” 電話掛斷前,沈自酌安撫道:“沒事,你先回去等我,別讓爺爺擔(dān)心?!?/br> 掛了電話,譚如意將眼睛抹了一把,站起身抬起鞋尖將水泥地上洇開的淚水擦掉了。不想回去讓譚爺爺見到這個失魂落魄的模樣,她起身朝橋邊走去。 正是放暑假的時候,橋底下的河里滿是游泳嬉鬧的孩子,笑聲響徹云霄。譚如意漠然看著,只覺得那笑聲離自己非常的遠;下午的日頭十分灼熱,照在身上卻感覺不出一絲暖意,塵世的一切,也仿佛離得非常遠。 站了一會兒,曬得頭暈,譚如意在橋墩下尋了一處陰涼的石墩坐下,沉默坐著,直到日光西斜,夕陽將西邊暗藍的天空染透,泣血一般。嬉鬧的孩子一個一個回家吃飯了,天色一寸一寸暗下去,河畔的民居漸次亮起了燈光。 譚如意手機又響起來,沈自酌聲音急促,“你在哪兒?”譚如意緩緩站起身,朝著橋那邊看了一眼,啞聲道:“我在橋上,馬上回來?!?/br> 掛了電話,她沿著臺階走回橋上,走了幾步,忽聽見那端傳來急促的腳步聲。暮色之中,一道身影正朝著自己飛奔而來。 譚如意不由頓下來,過了片刻,那身影已到了跟前,將她一把抱住,抱得很緊,仿佛肋骨都要被他箍斷了。 沈自酌呼吸急促而沉重,一聲一聲砸在她心上,“你別嚇我?!?/br> ☆、第38章 兼程(04) 橋下流水潺潺,擊打亂石。譚如意總算從亂麻一團般的混沌中省過神來,她額頭緊緊著沈自酌的胸膛,低聲道:“我不會尋死的,過去多難都挺過來了?!?/br> 沈自酌將她抱得更緊了,也不提戶口簿的事,過了一會兒,將她手使勁一攥,只說:“陪我吃點東西?!?/br> 沈自酌牽著她,沿著大橋走回街上,走了一陣,看見一家面館。點了兩碗酸辣粉,在塑料雨棚下尋了張干凈桌子坐下。不一會兒熱騰騰的湯粉就端了上來,沈自酌掰開一雙筷子,塞進譚如意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