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節(jié)
他永遠(yuǎn)忘不了四年前,因為接到哥哥楚嶺鶴可能造人暗算的秘信,火速趕往邊疆,可是到了邊疆之后,他只看到了滿地的尸首。 在這些已經(jīng)變涼的尸首中間,他發(fā)現(xiàn)了自己的哥哥楚嶺鶴,還有他的妻子和兒子,他們?nèi)际窃馀衍娝鶜ⅰ?/br> 幸好,楚嶺鶴身邊還有忠心的部下,救下了他最小的兒子,年僅三歲的楚星耀。 楚玄悲痛至極,在自己無數(shù)黑暗的時光里,成為他堅強支柱的一直都是他的哥哥,這是世上他最親近的人,他們的身體里流著一模一樣的血,可是他在猝不及防地時候失去了他。 當(dāng)楚玄帶著楚星耀回到京城的時候,卻又得知了臨青溪失蹤的消息,而當(dāng)他趕到臨家村的時候,只看到了被割了手掌的臨忠國和眼睛瞎了的穆氏。 他們說,臨青溪就在他們眼前被逼跳入了萬丈懸崖,他生命中最重要的女人也沒有了。 接二連三地打擊讓楚玄感到絕望,而這種絕望逼著他“發(fā)瘋”,一夜之間,他滿頭白發(fā),自此之后,原來的衛(wèi)玄就不在了,他成為了半人半魔的冷面人,而支撐著他活下來的理由也只有一個,那就是為自己的兄長和臨青溪報仇。 可是他連自己的仇人是誰都不知道,這一刻,楚玄感到了自己的渺小和無能。 如果自己一開始就足夠強大的話,那么他的兄長和心愛的人是不是就不會出事?對,一定不會出事! 這種執(zhí)念日夜侵蝕著他,他在不斷責(zé)怪自己的同時,又不斷地強大自己,直到連愧疚的時間也沒有,日夜練武,不擇手段地尋找仇人,用盡一切辦法地?fù)碛袡?quán)力和財富,這就是他四年來的全部生活。 臨青溪在他的生命中消失了將近四年,就連臨家村也消失不見了,沒有親眼看到臨青溪的尸首,他不相信她會真的死,就算臨忠國和穆氏都說親眼看到自己的女兒跳崖,他也不信。 所以,他一直都認(rèn)為臨青溪還活在這個世上,只是在一個他所不知道的地方,沒關(guān)系,總有一天他會找到她的。 兩年前的一個夜晚,他真的以為自己這種癡盼變成了現(xiàn)實,在醉眼朦朧之中,他似乎看到臨青溪朝著他笑意盈盈地走來。 她扶著他進(jìn)了房間,甚至溫柔地給他擦臉、脫鞋,給他蓋上了被子,還試圖想要親吻他。 那時的他,意亂情迷,就算是在夢中,但只要她還出現(xiàn)在他生命中就好,可是當(dāng)他拽過那個模糊的倩影時,卻突然甩開了手。 那不是她,不是他的溪兒,溪兒的手不是這樣的纖長柔滑,她的手摸起來有著微微地薄繭,那是她常年下地干活造成的永遠(yuǎn)無法磨掉的證明。 酒醒了,楚玄陰冷地盯著被他甩在地上的那個女人,他沒有看錯,那個女人的臉和他的溪兒一模一樣,但是除了這張臉,其他的沒有一處是他的溪兒,所以他撕開了那張假臉,看到了魏梓珍梨花帶雨的委屈面容。 “滾!”他怒吼著。 “對不起,我只是希望你能好受一些,如果你忘不掉她,那就把我當(dāng)成她,就算永遠(yuǎn)戴著一張假臉,我也愿意!”魏梓珍委曲求全地哭訴道。 “我不愿意,你永遠(yuǎn)代替不了她,滾!”楚玄徹底地清醒了,這個女人不過是想爬上他的床,可是他床榻的一側(cè)永遠(yuǎn)只為一個女人預(yù)留。 從那天之后,他住在了軍營里,可妄圖取代他的溪兒的那個女人竟然開始變本加厲地“侵入”他的生活,甚至想要用權(quán)勢來逼他就范。 他已經(jīng)不再是以前的衛(wèi)玄,就算他多么渴望權(quán)勢和財富也好,但這些不過是他用來復(fù)仇的籌碼,不靠任何人,他自己也能得到。 “冷面戰(zhàn)神”成了他另一個身份象征,金槍銀發(fā)成為了他在戰(zhàn)場上最獨特的標(biāo)識,在千軍萬馬之中,他的金槍所向披靡,在血雨腥風(fēng)之中,他的銀發(fā)不染一絲塵埃。 突然,一匹快馬在他不遠(yuǎn)處停留,馬上下來一個傳信小兵。 “啟稟將軍,吳軍十萬大軍在此三十里外安營扎寨,寧王之子乃是吳軍前鋒大將?!毙”鴨蜗ス虻卮舐曊f道。 “知道了!”楚玄依舊看著遠(yuǎn)方。 小兵離開之后,他沒有起身,吳楚之戰(zhàn)不可避免,他和辛漠陽遲早要一決生死。 面對曾經(jīng)有過交情的辛漠陽,楚玄也是有著恨意的,因為在臨青溪出事那天,他并沒有陪在臨青溪的身邊保護(hù)她,因為找不到真正傷害臨青溪的仇人是誰,他們都把對方當(dāng)成了要怨恨的人。 但同時,他們兩個心里也很清楚,這種怨恨十分幼稚,只是因為他們都找不到出口。不過,這場戰(zhàn)爭卻不是幼稚的,他關(guān)系著兩國百姓的命運。 第二天清晨,戰(zhàn)鼓陣陣,兩軍將士手握鐵盾長矛氣勢洶洶地面朝著他們的敵人,今日一戰(zhàn),不是你死便是我亡,絕無手下留情。 楚玄站立城頭,冷冽的風(fēng)吹動著他頭盔之下的銀發(fā),手中的金槍發(fā)出微微地響聲。 城墻下不遠(yuǎn)處敵方的陣營中,一身銀盔銀甲的辛漠陽抬頭看著他,即便相距甚遠(yuǎn),兩個人似乎也能看到對方的眼神,同樣的決絕和孤傲。 此時,坐在曼陀羅山莊觀荷亭之內(nèi)的臨青溪感覺莫名其妙地一陣憂傷,心也抽痛了起來。 站在她身旁的玉扇以為她舊疾發(fā)作,趕緊取出一顆藥丸:“主人,難受的話快吃了這顆止痛丸。” 臨青溪搖了搖頭,她不需要什么止痛丸,疼痛會讓她記住自己所遭受這一切的罪魁禍?zhǔn)住?/br> “有沒有巫鳳兒和上官徽凝的消息?”臨青溪強忍著輕拍自己胸口的沖動,站了起來。 “巫鳳兒現(xiàn)在雖然是啟軒國的太子妃,但是卻已經(jīng)開始幫啟軒國的皇后掌管后宮之事,而且巫族在啟軒國的地位非同一般,很多重要官員的位置都是巫族的人。而且,巫族已經(jīng)不避世人眼光,開始在楚國和吳國出現(xiàn),還很受歡迎?!庇裆茸呓R青溪的身邊說道。 “受歡迎?哼哼,是因為他們會卜算之術(shù)嗎?”臨青溪問道。 “是的,很多吳楚的皇親國戚和官員富商都喜歡找他們卜算未來,而且酬金也是不少?!庇裆日f道。 “巫鳳兒果真聰明,很多人都想知道自己的未來是怎樣的,所以她就利用這種心理讓吳楚兩國的人甘愿給她奉上所需要的一切,世人真是愚蠢,就算知道自己的未來是怎樣的,那又能如何。如果明知無法改變而改變,只會徒勞無功,如果未來早就改變,現(xiàn)在的卜算同樣一點兒用都沒有?!?/br> 巫鳳兒不是最怕宿命的改變嗎?那她就偏要改變很多人的命運,既然她是這個世上不該出現(xiàn)的意外,那就讓這種“意外”像細(xì)菌一樣到處傳播吧。 “主人,火雀來信了,她說她的主人很快就到曼陀羅山莊,還說要我給她準(zhǔn)備好美酒佳肴,真是想得美!”這時候,藍(lán)羅拿著一個小紙條來到觀荷亭說道。 “藍(lán)羅,如果人來了,就領(lǐng)他來這里,我在觀荷亭等他,你招呼好火雀就行。玉扇,你接著說吧?!迸R青溪沒想到焃昀會來得這樣快。 藍(lán)羅拿著小紙條又離開了觀荷亭,玉扇給臨青溪倒了一杯暖爐上的熱酒,此時已是深秋,荷花早就落敗,天氣也轉(zhuǎn)涼了。 飲下一杯溫暖的酒,臨青溪覺得舒服多了,剛才的那種傷感和痛苦也消減了不少。 “屬下已經(jīng)查到上官徽凝如今已經(jīng)被吳國太后封為徽凝公主,原本是要賜婚給辛小王爺?shù)?,但是自從傳出辛小王爺乃是魔教教主之子的事情后,賜婚的事情就推遲了,為此,上官徽凝還和吳國太后大鬧了一場,現(xiàn)在被罰在公主府里反省?!?/br> “她身邊容易接近嗎?” “上官徽凝是個手段狠辣的女人,她身邊的丫鬟、侍衛(wèi)常常不明不白地就死了,似乎她也在修煉一種很邪門的功夫,身邊也一直有高手在暗中保護(hù)著她,不是太容易接近?!?/br> “讓咱們的人小心點,沒有我的命令不要輕舉妄動,上官徽凝那個女人不好對付。對了,有沒有香絮姨和彤笙的消息?” “沒有,寧王府里也沒有查到任何奇怪的地方,這兩年也沒見辛小王爺去哪里見過什么人。” “繼續(xù)查!” “是,屬下遵命!” 等到玉扇離開之后,臨青溪自己動手溫酒,那天清晨,消失的不僅是她,還有香絮和彤笙,到現(xiàn)在,臨青溪也沒有找到有關(guān)她們的任何消息。 “‘花間一壺酒,獨酌無相親。舉杯邀明月,對影成三人。月既不解飲,影徒隨我身。暫伴月將影,行樂須及春。我歌月徘徊,我舞影零亂。醒時同交歡,醉后各分散。永結(jié)無情游,相期邈云漢?!上В上?!”秋風(fēng)蕭瑟下的曲院風(fēng)荷再也沒有夏日的勃勃生機(jī),臨青溪端起一杯酒一飲而盡,不知為何,她覺得今天的自己心中總有些酸澀,不禁想起李白的這首詩。 “的確是可惜,無月、無影、無歌亦無舞,倒是有酒,想來也不算太可惜!”玉冠束發(fā),一身深藍(lán)衣袍的焃昀走進(jìn)了觀荷亭內(nèi)。 而且像變戲法一樣,在他的手里出現(xiàn)了一個酒杯,并且沒有經(jīng)過她這個主人的同意,徑自倒了一杯酒,同樣一飲而盡與她并肩而立。 “這里很美!”剛毅瀟灑的焃昀看著遠(yuǎn)處的荷田說道。 美嗎?到處都是破敗的荷葉,這樣也是美嗎?臨青溪轉(zhuǎn)頭看了一眼焃昀,然后走到溫酒的暖爐旁邊,拿起酒壺,給自己又倒了一杯酒。 這時候,焃昀的酒杯也伸到了她的面前,很明顯,他也想再喝一杯,于是,臨青溪也給這位有些喧賓奪主的客人倒了一杯酒。 喝完杯中酒,酒壺也空了,臨青溪坐在觀荷亭內(nèi)的石桌前,玉扇和藍(lán)羅都沒有出現(xiàn),也沒人通知她焃昀來了,她的人貌似有些失職。 “他們在切磋技藝。”焃昀在臨青溪對面坐下來,將空了的酒杯放在石桌上,然后看著臨青溪說道。 “誰?藍(lán)羅和火雀嗎?”藍(lán)羅和火雀都是用毒高手,兩個人亦敵亦友的方式這兩年臨青溪也習(xí)慣了。 “還有玉扇和火武,山狼、白狼和火龍、火虎?!睙Z昀微微一笑,如果他們不“切磋”武藝,那他也不會一個人來到觀荷亭了。 “你故意的!”臨青溪看著焃昀臉上的笑容,覺得有些刺眼,心內(nèi)也有微微地惱怒。 “是!”焃昀沒有否認(rèn)。 這下子,臨青溪是真得有些生氣了,焃昀這個人一廂情愿地“惹”上自己,他究竟想要干什么。 焃昀發(fā)現(xiàn)臨青溪生氣時的表情比她面無表情的時候要可愛多了,他還記得第一次在三境山谷底見到臨青溪時,她還有些病怏怏的,但卻固執(zhí)地在寒冷的潭水中練功。 單薄瘦弱的身軀仿佛一陣寒風(fēng)就能把她吹倒,但是她咬牙堅持著,蒼白的面容夾雜著決不放棄的堅毅目光,這樣的臨青溪就像一枚泛著光的玉石砸進(jìn)了他平靜的心湖之中。 從這一刻開始,這個固執(zhí)堅強的身影走進(jìn)他的心里,似乎再也無法抹去。 為了驗證自己的猜想,焃昀只在三境山呆了半天就離開了,他以為只是一時的情迷,或許很快就能忘記。 但是,幾個月后,他又來到了三境山中,再一次見到了臨青溪。這時候的臨青溪因為練武和修煉內(nèi)功心法,身體已經(jīng)比第一次見到她的時候好了太多。 焃昀凡事喜歡順著心意而行,他很少對什么東西什么人上過心,從他有記憶以來,只要他想要的,總會有人主動送到他的面前。 這一次,他想要臨青溪的心,想要這個一見鐘情的女子滿心滿眼里都是自己,他想要霸占她的一切,但他同時也很清楚,她與世間的其他女子不同,不會對他主動,甚至想要避開他。 見過她一面之后,他就讓人調(diào)查了有關(guān)她的一切,她的身世,她的經(jīng)歷,她曾經(jīng)生活過的點點滴滴,只要他想知道的,就沒有能瞞得了他的。 在知道了楚玄、景修和辛漠陽三個男人曾經(jīng)在臨青溪的生命中出現(xiàn)過之后,焃昀第一次品嘗了嫉妒的滋味。 但很快他就冷靜下來,因為他堅信讓一個女人愛上一個男人,不是憑借著相識的時間和某些經(jīng)歷就能達(dá)到目的的。 也許,他是晚到的那一個男人,但卻是會讓臨青溪最心動的一個。畢竟,這些年來,那三個男人都沒有真正走進(jìn)過她的心里。 為什么會有這樣深信不疑的信心,焃昀自己也一時無法解釋清楚,但他就是這樣認(rèn)定的,除了他,沒人有資格站在臨青溪的身邊。 臨青溪早就不是那種被男色所引誘的女人,即便容貌出色如景修,她也只是純粹站在欣賞的角度,比起景修來,焃昀多了一些俠骨柔情,更有著怎么也隱藏不住的雄姿直氣。 明明第一眼見到他是仙風(fēng)道骨好似青云暖風(fēng)一樣的淡然男子,可是現(xiàn)在坐在她面前的焃昀,眉宇間多了霸氣,嘴角也流露出像要捉弄某人的邪笑。這樣的男人,她從未見過! 焃昀坐在臨青溪的對面,任由她打量著自己,他喜歡看她眼睛里都是他的樣子,更喜歡她因為他而有了煩惱,這不是他的惡趣味,而是讓他覺得自己走近了她一些。 如果焃昀躲閃或者轉(zhuǎn)移話題,臨青溪會覺得這是正常的,可是他這樣坦然地讓她看,也坦然地看著她,她反而是最先覺得有些尷尬的那個人。 看來,比耐力和厚臉皮,她還差焃昀一大截。 “來人,再溫一壺酒!”臨青溪朝著亭外喊道,總有人要率先打破沉默。 很快,就有小丫鬟端著一壺酒走了進(jìn)來,然后把酒壺放在溫酒的暖爐上,之后又退了出去。 “酒多傷身!”焃昀收起嘴角的笑意,看著暖爐上的酒壺一眼。 臨青溪轉(zhuǎn)眼看向了池塘里,雖然荷花落敗了,但是魚兒還在其中穿梭。 酒壺原本就是溫?zé)岬?,放在暖爐上一會兒就好了,這次是焃昀將溫好的酒給兩個人各倒了一杯。 臨青溪只是端起來,但卻沒有喝,她定定地看著焃昀問:“你想要什么?” 這世上沒人無緣無故地對一個人好,總是會有所圖的,所以比起繞圈子,臨青溪寧愿直白地和焃昀進(jìn)行對話。 “我要的,你現(xiàn)在給不了。你要的,我現(xiàn)在可以全部給你,只要你愿意!”焃昀意味深長地看著臨青溪說道。 臨青溪猜不透焃昀究竟要從她身上得到什么,但是她對他只有一個答案,那就是:“我不愿意!” 她已經(jīng)不再是以前那個臨青溪,處處需要依靠別人,或者做一件事情就會顧慮太多,現(xiàn)在她只想去做自己認(rèn)為對的事情,而在這條路上,就是天皇老子也要給她讓路。 “我不喜歡強迫人,但是你應(yīng)該也不會強迫我吧?”焃昀早就料到這個答案,他只是淡笑著看著臨青溪問道,那模樣就像個調(diào)皮的大男孩,有點兒惡作劇的樣子。 “強迫你什么?”臨青溪反問道。 她不喜歡做的事情自然也不會強迫別人去做,不過這是對待自己的家人和朋友,要是她的敵人就不一樣了。 “強迫我去做我不想去做的事情。”焃昀回答道。 “當(dāng)然!”臨青溪回答道。 “那我們算是朋友了!”焃昀端起酒杯伸到臨青溪的面前,然后輕輕地和她的酒杯碰了一下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