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趕到醫(yī)院的時候,李貅站在病房外面。旁邊還有幾個人,這整層住的應(yīng)該都是大人物,上來還要審查。

    李貅沒有吸煙，雙手插在大衣口袋里，在走廊里踱來踱去,他其實是脾氣很爆的人，也很有義氣。他現(xiàn)在大概恨不得現(xiàn)在就把撞了鄭敖的人抓起來打上一頓，但又不得不留在這里等李祝融定奪,所以滿身戾氣，對我也是兇巴巴的：“你來了！”

    “爸讓我過來看看?！蔽铱聪蛩砗蟮牟》浚骸班嵃浆F(xiàn)在怎么樣了？”

    “還睡著呢！”李貅表情十分不爽：“手斷了，大概有點腦震蕩，不過沒什么大事。”

    “知道是誰嗎？”

    “還不就是那幾個人?！崩铛髂樕蠋蠚猓骸按蟾攀琴R家，說不定關(guān)家也有份?？礃幼泳椭啦皇窍肱浪?只是想來個下馬威。”

    “里面還有人嗎？”我想進去看看鄭敖。

    李貅看著我，大概是在猶豫什么，兇巴巴的。

    “鄭敖為什么會跑到我家附近？”他問我：“等會我爸過來還要問我，你最好跟我說實話?！?/br>
    一想到這種事會鬧到李祝融那里，我就覺得十分煩躁。

    “他送我回家?！?/br>
    李貅一臉“果然如此”的表情。

    “我可以進去了嗎？”我準備推病房的門。

    “那司機說他昏迷前還發(fā)了個短信，”李貅在我身后問：“也是發(fā)給你的？”

    我握緊拳頭，在我反應(yīng)過來之前，拳頭已經(jīng)重重地砸到了門上。不覺得痛，反而心里那種煩躁的情緒好了很多。

    李貅被我嚇到了。

    “不用這樣吧，撞一下而已，”他還小聲抱怨：“我小時候還被綁架過呢……”

    我已經(jīng)推開門走了出去。

    病房里布置得很像個家，窗口掛著很精致的窗簾，我把窗簾拉開，讓陽光照進來一點，拖來一張椅子，在他床邊坐下來。

    他靜靜躺在床上，大概是睡著了。這樣近距離地看，才發(fā)現(xiàn)他眼睛下有兩抹青色，大概幾天沒睡好了。他身上只穿著一件襯衫，打了石膏的手放在被子外面，我給他掖了掖被子，蓋住肩膀。我試了試他額頭，還好沒有發(fā)燒。

    他睡得很安靜，他睡著的時候總讓人忘了他性格有多惡劣，因為五官秀氣，睫毛長，看起來非常無辜。

    但是當他醒了，又會變成那個我不太認識的鄭敖，高傲的，浪蕩的，他喜歡外面五光十色的世界，喜歡各種各樣的美人，卻又總對我裝成一副情深似海的樣子，李貅說他昏迷前發(fā)了個短信給我。腦震蕩大概是很難受的，他也許覺得自己傷得很嚴重，所以放下驕傲來發(fā)一條短信給我。最近發(fā)生了很多事，生死之間的壁壘，似乎一推就倒，有些事已經(jīng)不可以慢慢來了。

    但如果不是呢？

    我已經(jīng)什么都不敢信了。

    我倒寧愿他是這樣，睡著的，安靜的，什么都感受不到的。

    我可以坐在他身邊，陪他一會兒，我可以毫不辟易地看著他，不用擔(dān)心他此刻正在心里嘲笑我不自量力地喜歡他，不用想起他說的那些話。

    可惜這樣的狀況總不長久。

    大概傷口太痛，他的眉毛皺了皺，我把椅子移開一點，知道他要醒了。

    漂亮的眼睛睜開，他的瞳仁是稍微有點深的琥珀色，有點找不到焦距，在房間里轉(zhuǎn)了一圈，看見窗口的陽光。

    “幾點了？”

    “上午十一點?！蔽铱戳吮恚骸耙人畣幔俊?/br>
    他的目光落在了我臉上。

    我垂下了眼睛，給他倒水。

    “你怎么來了？”

    “李貅通知我的。”我給他倒了杯水，用手背試了試溫度，水是溫的，遞給了他。

    他撐著床坐起來，但是受傷的手有點用不上力，他皺了皺眉頭，我放下杯子，伸手去扶他，剛碰到他手臂，他像觸到電一樣，縮了一下。

    我連忙收回了手。

    “水在桌上?！蔽艺酒饋恚骸拔胰ネ饷婵纯蠢铛髟诟墒裁?。”

    “別走。”他叫住了我，靠在床上：“不是你的原因?！?/br>
    “那是什么原因！”我不想在他還躺在病床上的時候跟他吵架，但又忍不?。骸班嵃?，你要是不想見我就直說，不用裝成一往情深的樣子，我沒你那么聰明，也不想玩這些猜來猜去的游戲！把想法說出來有那么難嗎！”

    “我沒有裝。”他看著我，皺著眉頭，似乎有點難以啟齒：“上次我去找你，你說你覺得我臟，讓我別碰你。你還吐了?！?/br>
    我的臉上在發(fā)燒。

    他一副受害者的樣子說出這些話，很是委屈，仿佛我給他留下多大的心理陰影。我卻為自己態(tài)度的轉(zhuǎn)變覺得十分羞恥，我曾經(jīng)下定決心一輩子都想再見到這個人，卻在短短幾個月的時間里又自己跑到這里來。

    他大概也看出了我的窘境。

    “幫我遞一下水杯吧?！彼形遥骸拔矣悬c渴，小朗?！?/br>
    我端起杯子遞給他，他卻湊過來，就著我的手喝杯子里的水。我趕緊端穩(wěn)了，怕水潑到他身上。喝水的時候，他的頭發(fā)碰到我手腕，有點癢，氣氛一時之間有點微妙。

    我想，我被他套牢這么多年，不是沒原因的。

    他天生就是這樣，總在偶爾一個瞬間顯露出脆弱來，仿佛離開你就沒辦法過下去。讓你忘記他那精致皮囊下本來是多危險的生物，讓你忘記他的野心，他手上把握的巨大權(quán)力，和他把人心當棋子來玩的能力。

    “喝完了。”鄭敖抬起頭來，看我像在發(fā)呆，朝我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