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朗啊，你真是老古板，什么都聽不懂，”她嫌棄地拉開旁邊一張椅子用來踩腳，眉飛色舞地跟我講她現(xiàn)在的光輝歲月：“我現(xiàn)在手下一堆小弟知道嗎，搞的都是大事情，你這種小律師不會懂的啦。”

    早先鄭敖就說過，她從葉家出來之后就去了外祖父家，她外祖父家姓于，似乎不太有錢，葉素素大概看不下去，就跑到鄭敖面前毛遂自薦，還是很有魄力的。而且她很聰明，學(xué)東西也快，能吃苦，除了不太會來陰的之外，現(xiàn)在已經(jīng)可以獨(dú)當(dāng)一面了。她自己顯然也知道這一點(diǎn)，所以一直跟著鄭敖混。

    我知道她心直口快，也不介意，繼續(xù)忙我自己的，倒是她閑不住，推了推我肩膀：“喂！我問你的事，你怎么不回答?！?/br>
    “什么事？”

    “你和鄭敖的事??！”她一副馬上就要聽的樣子，還把凳子搬過來了點(diǎn)。

    我笑了起來：“我們能有什么事？現(xiàn)在不是好好的嗎?！?/br>
    “少給我來虛的，”她兇巴巴的樣子，不到二十的年紀(jì)，皮膚光潔得像玉一樣，坐在窗前，頭發(fā)絲上都似乎帶著光，眉眼漂亮得跟畫一樣，就是語氣有點(diǎn)著急：“快說，他怎么想，你怎么想，你們現(xiàn)在是什么狀態(tài)？為什么會原諒他……”

    我看了看門口：“你確定你有時(shí)間聽？”

    “少廢話，jiejie今天特地過來開會的，結(jié)果鄭敖那混蛋今天做事慢悠悠的，時(shí)不時(shí)還傻笑，一副發(fā)春的樣子。我就來找你了，”她戳戳我胸口：“你不會給他下藥了吧？”

    我想她大概是和李貅玩多了，說話語調(diào)像極了他，一副下一秒就要掀桌子的狀態(tài)，還好她還知道自己是女孩子，沒有帶臟話。

    “你是在幫鄭敖管哪些事？”我問她。

    “就管他那條線唄，都是些老毛子，沒什么事做?！彼芸毂晦D(zhuǎn)移了注意力，眼睛放起光來：“不過老毛子玩槍是真的厲害，不要命……”

    我等她說得起勁，又看起報(bào)紙來，看了不久，背上又中了一掌。

    “許朗，你耍我呢！”她清醒得倒是很快：“明明是我問你，怎么變成你問我……”

    “我想跟鄭敖在一起?！蔽移届o告訴她。

    大概那一掌拍出了內(nèi)傷，我說完就咳了起來，她怔了一怔，說道：“你不是一直想跟鄭敖在一起嗎？”

    “以前不想的，”我咳了兩聲，告訴她：“以前我不敢。”

    “這有什么不敢的？”她笑起來：“不就是談戀愛嘛？”

    不只是談戀愛的。

    鄭敖于我，曾經(jīng)是很重要很重要的東西，重要到不容一絲一毫的閃失，何況是談戀愛這種高風(fēng)險(xiǎn)的事。我寧愿只維持現(xiàn)狀，裹足不前，也不愿有一絲絲失去的可能。

    但我現(xiàn)在變得堅(jiān)強(qiáng)了。

    或許是養(yǎng)個孩子確實(shí)會讓人變得堅(jiān)定自信，或許是那三年的生活給我留了個退路，讓我知道沒有鄭敖我也過得很好。所以我愿意試一試。

    或者，是他對我來說，沒那么重要了。

    “小女孩子，問那么多干什么？”我避而不答：“難道你有喜歡的人了？”

    葉素素簡直跳了起來。

    “什么亂七八糟的，”她臉上有一閃而過的紅暈，不過很快就回到那副兇巴巴的樣子：“說你自己的事！所以你現(xiàn)在是決定和鄭敖確定關(guān)系了是吧……”

    我笑著點(diǎn)了點(diǎn)頭。

    她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也好。”

    “怎么？有話要說？”

    “本來要說的，現(xiàn)在沒了。”她很灑脫的樣子：“總之你和鄭敖好好過啦，這樣我也放心點(diǎn)，對了，王嫻還不知道你回來了呢，她知道了一定高興死了?！?/br>
    她提起王嫻的名字的時(shí)候，我腦中閃過的仍然是那個安靜內(nèi)向的女孩子，在她的同齡人中是另類的存在，但偶爾會給我一種同類的感覺。

    大概我們確實(shí)很像吧。

    倒是葉素素的態(tài)度轉(zhuǎn)變很明顯——當(dāng)初我離開北京的時(shí)候，她還是一副恨不得鄭敖去死的樣子，現(xiàn)在卻替鄭敖探起我的口風(fēng)來，想必這些年和鄭敖相處得不錯。

    葉素素一直纏著我到中午。

    鄭敖消極怠工了一上午，總算熬到吃飯的時(shí)間，迫不及待跑過來找我，看見葉素素纏著我，趕蒼蠅一樣：“去去去，別在這礙眼，去找你家病羅剎。”

    葉素素也不知道是被他捏中七寸還是怎么的，聽他這樣說，氣哼哼地回了一句：“找你大爺！”就跑了，還跟我打招呼，說改天帶王嫻來看我。

    鄭敖又膩了過來，輕車熟路勾我肩膀，趴在我身上，拿起我正在看的報(bào)紙：“在看什么呢？”

    “看我們專業(yè)的東西?！?/br>
    他并不算輕，畢竟是一米八往上的個子，往我身上一趴，沉甸甸的，他手臂長，整個人像把我摟住了，側(cè)臉蹭到我臉頰，似乎在笑：“這都是以前的報(bào)紙，我讓管家整理一下再給你看……”

    “我都看得差不多了?！蔽覀?cè)過頭看他，這么近的距離，他琥珀色的眼睛在陽光下像最好看的寶石，盈盈的都是笑意，他發(fā)現(xiàn)我在看他，忽然湊了過來，我躲閃不及，還是被親到了嘴角，他得意地笑起來，笑容像孩子一樣。

    我也笑了。

    “真好啊?！彼麚е逸p輕晃著，陽光照在他發(fā)絲上，是跳躍著的光，他最近常常這樣輕聲感慨，不知道的還以為他以前過的是什么苦日子。

    午飯開始擺的時(shí)候，睿睿終于被管家?guī)е浠貋砹?。他手上抓著一把梅花，一個人雄赳赳地走在前面，鄭家飯桌的凳子高，他自己十分神氣地爬了上來，把那把梅花往我面前一扔：“爸爸，給你！”

    大概是這兩天回暖，梅花亂了時(shí)令，開始打花苞了，花苞顏色比盛開的花還深，真的是比朱砂還紅，花苞上還凝著白色的霜。

    “挺好看的?！蔽颐嗣ｎ５氖郑恢蹦弥?，他手都是冰涼的。

    “剛剛霜還多一點(diǎn)，更好看！”睿睿氣呼呼地：“就是管家要帶我去看鄭敖太爺爺?shù)姆孔樱蓟?。明天我再給你摘……”

    睿睿欣賞花的方式十分簡單粗暴，看到好看的花，都問花主人要了摘給我，他小時(shí)候長得非?？蓯?，問的時(shí)候口齒不清，還兇巴巴的，很多人被萌得左右為難。

    傭人已經(jīng)端了熱手巾上來，我小心地給睿睿擦了手，旁邊的鄭敖哼了一聲，大概是顧忌著自己的年紀(jì)，不好意思讓我?guī)退?，朝睿睿做個鬼臉：“小矮子?！?/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