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6節(jié)
耳邊傳來交談聲,原先的安靜忽然變得越來越嘈雜,榮淺抬頭,看到幾十名身著深色西裝的男人從門口進來,自覺地排成兩排,朝著榮淺的方向逼近。 他們形成一個圓,其中一排站在榮淺的背后,另外的人圈住兩排座位,并讓坐在旁邊的旅客都離開。 有些人憤憤不滿,但不想惹事,之前剛出的車站砍人事件,到這會還震撼著心有余悸的人們,偌大的地方很快被清空,榮淺心沉到谷底,投射到眼前的燈光也襯出絕望的暗淡以及無力。 旁邊的兩人面面相覷,“怎么回事?” 兩名男子忽然讓開道,一道頎長身影闊步而來,男人個頭很高,純黑色的西裝外批了件呢子大衣,修剪整齊的短發(fā)根根抖擻,一雙鷹目在此時迸發(fā)出奪人的光,他走進包圍圈中,然后氣定神閑地坐在榮淺對面的椅子內(nèi)。 榮淺下意識摟緊懷里的孩子。 男人搭起長腿,并不急著質(zhì)問和說話,他左手落在膝蓋上,右手手指轉(zhuǎn)動那枚結(jié)婚戒指。 厲景呈的目光盯得榮淺無所遁形,仿佛跌入了萬丈懸崖內(nèi),榮淺右手邊的女人看眼,“榮小姐,火車進站了,我們走?!?/br> 欲要起身的肩膀卻被后面的人用力按住。 榮淺目不斜視看向?qū)γ?,她知道,她走不了了?/br> 厲景呈的目光落到她懷里,小米糍多乖,不哭不鬧,完全不知道m(xù)ama是要帶她離開爸爸身邊。 榮淺被厲景呈的這雙眼睛逼得無處可躲,男人沉默半晌后,總算開口,“要去哪?” 榮淺嘴唇蠕動下,她還有撒謊的必要嗎? 精明如厲景呈,第一次就在懷疑,更別說這一而再了。 她索性抬起視線,目光落進他潭底,“我打算帶小米糍去外公那。” “外公呢?” “他的身體不適合坐火車。” 厲景呈嘴角勾起抹似有似無的笑,“那你怎么沒和他一道坐飛機?” 到了這份上,榮淺干脆明說,“你需要出動這么大的陣勢嗎?我想去哪,這是我的自由。” “對,是你的自由,”厲景呈放下長腿,大衣的邊角搭在椅子上,向兩處張開,幾乎要垂落至地面,“但你帶著我的女兒,這就關(guān)我的事了。” “小米糍是我的?!睒s淺緊張不已。 “你說錯了,小米糍是我們的?!眳柧俺收Z氣堅定冰冷。 榮淺幾乎能預(yù)料到接下來的事,她抱緊小米糍,“厲景呈,我要跟你離婚,我要孩子?!?/br> “噢,離婚?”男人似乎只是聽了個笑話,眼角燃起些許陰鷙,只是并未透出過分的明顯,“你倒是給我個理由?!?/br> “沒有理由,我不想跟你過了?!?/br> 榮淺抱起小米糍準備離開,厲景呈上前攔住她的去路,忽然伸手去抱她懷里的孩子,榮淺驚叫聲,“松手,她是我的女兒!” 畢竟男女力量有別,厲景呈手臂一勾,便使得榮淺落了個空,她驚慌失措,撲過去要搶回來。 厲景呈推著她的肩膀,一個使勁,榮淺往后退著栽回座椅內(nèi)。 男人陰沉著臉,那種神情是榮淺所陌生的,他食指虛空朝她點了點,“要想帶走女兒?門都沒有?!?/br> 厲景呈擁緊小米糍,轉(zhuǎn)身往外走。 榮淺大步追過去抓著他的手臂,“小米糍是我懷胎十月生下來的,你憑什么搶走她?還給我!” “現(xiàn)在我們還是合法夫妻,她是我的女兒,我為什么不能抱她回家?” 厲景呈手臂一甩,榮淺趔趄著差點栽倒。 懷里的小米糍似乎預(yù)感到什么,緊閉的眸子陡然睜開,哇哇大哭。 厲景呈在心外筑起的堅硬被這陣哭聲擊得潰不成軍,他眼神放柔,彎腰親了親小米糍后快步離開。 “厲景呈!”榮淺追過去,跟著她的兩個女人也被一并帶走。 聞訊而來的保安指著厲景呈,“你們做什么的?” 男人騰出一只手,看也沒看對方眼,擁過來的保安被他肩膀處狠狠推了下,“滾,別瞎了眼得多管閑事!” 榮淺追也追不上,只得小跑著,厲景呈的車就停在馬路邊,司機替他打開車門,男人彎腰進去,門并未立即關(guān)上,榮淺到了跟前后剎住腳步,她知道這一步跨出去后意味著什么,火車站內(nèi)的人聲鼎沸這會卻是她欣欣向往的,她靜心隱忍這么久,只差最后一步,她就能離開這了。 “開車!”厲景呈忽然吩咐句。 榮淺回過神,想也沒想地跟著坐進車內(nèi)。 一路上,榮淺沒敢搶奪,畢竟要顧著小米糍。 車子回到帝景后,厲景呈抱住小米糍率先下車,榮淺追了過去,她雙手拉住厲景呈的手臂,“把孩子給我!” 男人重重一甩手,這會榮淺沒站穩(wěn),摔在了鵝卵石的小道上。 她疼得悶哼出聲,厲景呈頓住腳步,回頭后走近榮淺身前,他再也沒有像以往那般朝她伸手,緊張而親昵地喊她淺寶,男人居高臨下盯著她,“想要帶女兒離開?榮淺,你等下輩子吧?!?/br> 她目露晶瑩,“厲景呈,我們這樣下去還有必要嗎?” 男人伸出右手扯住她手臂將她強行拽起,一邊拖著她往屋內(nèi)走,懷里的小米糍睜著雙黑白分明的大眼,她還不懂什么是離開,只是嘴里嚶嚶發(fā)出聲響。 來到客廳,厲景呈松開手,榮淺上前想抱女兒,男人的手臂推擋住她肩膀,“別碰我女兒!” 傭人們和月嫂聽到動靜走過來,榮淺不敢太大聲,嘶啞著嗓音喊道,“把小米糍還給我!” 厲景呈將女兒交給其中一名月嫂,他大掌扣住榮淺手腕,將她往樓上拖。 進了主臥,他隱忍不住怒意,將榮淺狠狠摔進去。 她踉蹌著差點跌掉,摔門的聲音傳到耳朵里,榮淺卻一點不害怕,她站穩(wěn)在房間內(nèi),等待著厲景呈的質(zhì)問。 男人胸膛不住起伏,眼睛似要在她身上扎出一個個洞來。 榮淺冷笑下,到了這一步,那層窗戶紙還有必要擱在中間嗎? 潛藏在下面的真相,猶如久治不愈的傷口般,越是見不得陽光,就越被藏在陰暗潮濕的角落,久而久之,它會腐爛,會令人痛苦不堪。 而那件不愿意提及的事,被榮淺積壓了四年,可想而知,它早已腐蝕了她的寬容,給不了他贖罪的機會。 “厲景呈,”他的名字,從榮淺齒間一個字一個字迸出來,“你還想瞞我多久?四年前你對我做過的事,你以為我真的不會知道嗎?” 盡管,厲景呈做好十足的準備,也早已猜測到了大概,但這話從榮淺嘴里質(zhì)問出來,還是令他有種猝不及防的慌亂以及惶恐。 榮淺兩手握成拳,眼里的人影有了裂痕后碎裂,她伸手指著厲景呈,“為什么是你,當(dāng)初為什么是你?!” 他薄唇輕動下,最終一個字沒有說出來。 壓抑了這么久的憤怒和恨意令榮淺三兩步上前,她雙手捶向他,她也不知道哪來的力氣,揮動的巴掌鋪天蓋地落向厲景呈,大部分落在男人胸前,其中一巴掌狠狠扇在他臉上,男人臉偏了偏,榮淺兩手揪住他的大衣,“我若不說穿,你還要瞞我多久?厲景呈,你四年前為什么那樣對我,為什么!” 男人雙手張開抱住她的肩膀,讓她不能再動,“榮淺,我跟你認識到現(xiàn)在以來,我對你不好嗎?” “你所謂的好,就是一步步將我困在你身邊嗎?你耍了多少陰謀詭計你心里最清楚,別說出發(fā)點是想得到我,別說你得到我之后有多寵溺我,這些本來就不是我要的,是你強加給我的!” 厲景呈的雙臂并未有松開的跡象,似乎只要松一松,榮淺就真的跑了。 “你從什么時候開始知道的?” “從你和霍少弦打架時我就知道了?!?/br> 厲景呈眉宇間頗有些難以置信,他沒想到那幾個月,榮淺居然能裝得那么好,以至于連他都騙過了。 “所以你一直在等待機會要離開?” “對,”榮淺不再避諱,“我沒法面對你,跟你睡在一起,我每晚都要做噩夢,你碰我,我覺得惡心,你對我說的那些甜言蜜語,我覺得那是世上最虛偽的話,厲景呈,你怎么可以毀掉了我之后還說你對我有多好?你對著我的時候,就沒想起過四年前那晚的瘋狂嗎?” 厲景呈知道那是榮淺的坎,她過不去。 “所以,你就能聯(lián)合別人來對付我?” 榮淺聞言,笑了笑,“你看看我們兩個,多可笑,居然都在唱著自己的獨角戲,戴著一副虛偽的面具,好玩么?” “榮淺,”厲景呈抬起手摸向她的臉,“四年前的事,是我的錯,你給我機會彌補?!?/br> “彌補?你怎么彌補?”榮淺拍掉他的手,“你又要說,用你對我所有的好來彌補是嗎?我不需要,我只要你讓我?guī)∶佐匐x開,從此以后再也見不到你?!?/br> “你休想!” 他的態(tài)度再次強硬起來,榮淺猛地將厲景呈推開,“這次,你為什么又能找到火車站來?又是誰向你通風(fēng)報信的?” “你對我做過的事,我都既往不咎,我對你做過的事,我不求你立馬放下,好么?”他將姿態(tài)擺的那么低,就算能得到她一個猶豫也好,“榮淺,傷害已經(jīng)造成了,是我的錯,我來補償你?!?/br> “你說得真簡單,也真理所當(dāng)然,”這席話,早就在榮淺的意料之中,“我不會留在一個強暴犯的身邊,不會?!?/br> 厲景呈眼里唯一的光黯下去,“即便,這人是你女兒的父親,也不行嗎?” “你那么急迫地想要個孩子,就是想將我綁在你身邊是嗎?”很多事情連在一起,忽然都能想通了。 “榮淺,我是為你步步為營,是為你耍過陰謀詭計,可撇開那些不光彩,你是不是真要將我對你的好完全視而不見?” 榮淺往后退步,坐向床沿,“厲景呈,你真可怕,我早就該察覺到的,可我憑著跟霍少弦的愛回不到之前,憑著這種絕望和傷心一步步走進你為我量身定制的陷阱,我還慶幸,在我最難受最無助的時候,是你向我伸出的一只手,卻沒想到你才是那個將我推入深淵的人!” 這些都是她已經(jīng)認定的,厲景呈百口莫辯,有些事,又是他確實做過的。 他不知道他還在堅持什么,如果榮淺足夠愛他,就不會死死糾結(jié)著四年前的事,說到底,還是不愛。 厲景呈走向旁邊的沙發(fā),兩人面對面坐著,“榮淺,我把你當(dāng)寶,你把我當(dāng)什么?你把我當(dāng)草?!?/br> 榮淺垂下眼簾,成串的淚水往下掉,“我也想過跟你好好過,可我做不到,厲景呈,你知道我有多恨你嗎?” “我知道?!?/br> 男人站起身,他脫掉大衣,又脫掉外套,將袖子挽起后,手臂伸到她嘴邊,“你不是說過恨不得咬掉我塊rou嗎?你咬吧?!?/br> 榮淺視線抬起朝他看眼,真的張開嘴狠狠咬住他。 尖利的牙齒毫不猶豫刺破皮rou,血腥味沖入嘴中,榮淺還嫌不夠,牙根感覺到疼痛無比,血順著他的手臂一串串淌出來,厲景呈握緊手掌,眉頭連皺都沒皺下。 但她終究咬不掉他一塊rou,榮淺精疲力盡后松口,滿嘴的血,男人一圈牙印往外翻,鮮血直冒。 榮淺看著那個傷口,眼淚忍不住涌出,她目光對上厲景呈,男人也一瞬不瞬盯著她看。 心口泛出撕裂般的痛楚,榮淺喉間溢著哽咽的嗓音,厲景呈握緊手掌,臂間的青筋繃緊后,傷口處的血流的更兇了。 “解恨了嗎?” 他問。 榮淺擦了擦嘴角,“想用這一口,換得我一個原諒嗎?” 她嗓音都在顫抖,厲景呈手臂垂在身側(cè),汩汩的血落在地上后被米色的毛毯給吸附進去,泛著晚霞般奪目的色彩,厲景呈大步過去,雙手掐著她的雙肩,生平第一次這般失控,“榮淺,我只是愛你,我有錯嗎?” 她睜大雙眸,愛? 他居然對她說出愛這個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