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9節(jié)
她只覺得,厲景呈這會肯定難受極了。 他不是演員,演不出那種被惡魔控制一般的歇斯底里,厲景呈手掌按住腦袋,榮淺甚至能通過他的表情和肢體同他感同身受。 宋稚寧沒有喊到一個人,她緊緊抵住門板。 厲景呈神情恍惚,腳步忽然上前,堅硬的皮鞋底踩著碎裂的瓷片發(fā)出咯吱聲響,他就像一座大山般壓來,燈光照射下的身影被拉得極長,兩條腿仿佛分別綁著巨大的重量,拖動時,猶如惡魔上身。 宋稚寧搖著頭,她覺得榮淺肯定是瘋了,既然她也看到過厲景呈發(fā)瘋,怎么還能一動不動站在那? 宋稚寧以為,厲景呈的病已經好了,至少除了這兩次,他就沒再發(fā)過。 可誰想…… 眼見男人的目標清晰,宋稚寧忙繞到榮淺身后,她跨過被掀翻的圓桌,從包里掏出手機。 榮淺側首看眼,清楚了她的意圖,她大步上前拉住宋稚寧的手,“你做什么?” “報,報警啊?!?/br> 榮淺一驚,“你瘋了嗎?不可以!” “你才瘋了,你要在這等死嗎?”宋稚寧目光堅定,榮淺按住她的手,“你覺得他能要了我們的命嗎?” “榮淺,你難道現(xiàn)在要跟我討論誰更愛他嗎?”宋稚寧掙開榮淺的鉗制,她揚起手臂,“他要是能控制,我的手會成這樣?他會強暴你,他發(fā)起病來六親不認的,我們現(xiàn)在出不去,真有可能會死在他手里?!?/br> 宋稚寧拿著手機,再度要撥過去。 榮淺一把握住手機屏幕,“你要是報警,厲景呈就完了?!?/br> “怎么會完?他又沒殺人?!?/br> “這件事肯定遮掩不住,你這樣是在間接毀了他?!?/br> 宋稚寧聞言,冷笑了下,“現(xiàn)在你來跟我說,要怎樣才是為他好,怎樣才算愛他了?你們可真自私!” 榮淺緊握住宋稚寧的手機不放,“我早早跟你說,有用么?你既然見過他發(fā)病的樣子,既然知道自己的手毀在他手里,你為什么還要對他念念不忘,你要心里還有愛,你就不能報這個警。” 宋稚寧手指因為用力,一塊美甲幾乎掐裂。 厲景呈走向她們身后,榮淺感覺到自己被推了把,她趔趄著撞向墻壁,宋稚寧的手機掉到地上,榮淺抱住手臂,她心跟撕裂了一般的疼,厲景呈真是瘋了,他嘴角乃至半邊側臉,似乎在做著艱難的抵抗,那種猙獰和搐動讓人看在眼中,就覺得這個已經不是正常人了。 汗珠從他額上淌落下來,蜿蜒出幾絲令人驚懼的瑩亮,宋稚寧盯著厲景呈的樣子,她吞咽下口水,她剛才就不該猶豫,她腳步往后退,“景,景呈?” 厲景呈好像完全認不出她來,他目光直勾勾地,眼里的兇悍能將人吸附進去后整個生吞活剝掉,他伸出大掌,猛地扣緊宋稚寧的肩胛。 透過鎖骨傳來的劇痛令宋稚寧回神掙扎,她狠狠推了把厲景呈,男人身體很虛弱,腳步踩著個碗碟滑了下,榮淺撲上去一把抱住他的腰,“景呈,你還認得出我嗎?你別嚇我,冷靜點好嗎?我們現(xiàn)在就走,我們去醫(yī)院?!?/br> 厲景呈身子站直,扭頭朝榮淺看眼。 潭底劇烈的涌動,似乎稍稍平息了些,但也不過瞬間,就再度掀起了巨浪。 他拉開榮淺抱住他的手,忽然一個旋身,又按著榮淺的肩膀,她被他幾步拖到沙發(fā)前,榮淺被他一把按向沙發(fā)椅背。 “景呈,你別這樣,我知道你難受……” 厲景呈大口喘著粗氣,短發(fā)在這刻顯得犀利無比,連眼神都帶著令人恐慌的寒冽。 宋稚寧走到原先的地方,小心翼翼將手機撿起來。 榮淺想要起身,卻被厲景呈狠狠按著,她余光瞥到宋稚寧的動作。 “別報警……” 宋稚寧手指顫抖,就怕榮淺的一句話,讓厲景呈將注意力重新落回到她身上。 榮淺神情急迫,又急不來,一把嗓音帶著迫切的顫抖,“現(xiàn)在有危險的是我,我不用你報警,宋稚寧,墻上有酒店的電話,你把服務員喊來,別報警?!?/br> 宋稚寧被提醒下,戰(zhàn)戰(zhàn)兢兢縮到窗戶邊。 榮淺側著臉,完全沒注意到頭頂上方的男人。 厲景呈不知不覺間柔和了目光,榮淺肯定是急壞了,臉上化的淡妝被細膩的汗珠給揉和掉,他卻覺得這時候的榮淺美麗極了。她沒有歇斯底里的呼救,也沒有暴躁的恐懼,她甚至為他考慮,要將他最丑陋的一面給他遮掩起來。 宋稚寧找到酒店前臺的號碼,她著急要撥打過去。 榮淺扭過頭,目光重新對上厲景呈,男人一把提著她的領子,將她狠狠按在沙發(fā)里面,他咻地站直身,扭頭朝著宋稚寧快步而去。 他走得很快,一把椅子擋著他的去路,被厲景呈手臂一揚揮開了。 椅子撞翻在地,發(fā)出咔嚓的響聲,宋稚寧嚇得面目蒼白,她當時就是被他那樣甩出去,她唇瓣止不住顫抖,厲景呈目露兇光,榮淺強撐起身,她大步跟過去,瘦弱的雙臂緊抱著厲景呈的腰,“你傻站著干什么,趕緊打電話??!” 宋稚寧忙按下指尖,這個動作似乎觸怒了厲景呈,榮淺哪是他的對手,他拖著她走上前,宋稚寧爬到飄窗上,身子緊緊縮成一團,“別讓他過來,你快讓他走開!” 她揮著手,好像當厲景呈是個怪物一樣。 她甚至忘了,自己曾經有多愛這個男人。 可宋稚寧管不了這么多了,他不正常,不正常啊,愛情遠沒有一條命重要,她害怕地將窗簾擋在身前,那種切身之痛她不想再嘗第二次。況且,這時候的厲景呈完全是瘋癲的,就算傷了人也是白傷,不會有絲毫的愧疚。 榮淺雙臂使勁,怕被厲景呈掙開,她就死死扣住自己的手臂,指甲因為用力而在白皙的臂上摳出一道道血痕。 榮淺踮起腳尖在厲景呈耳邊不住說話,想將他崩潰的神智拉回來,“景呈,我是榮淺啊,你會喊我淺寶,你記得嗎?你是不是頭痛?還是哪里不舒服?別怕,別怕,小米糍,噢,我們女兒,還在家等著我們呢,你把她支開了,說過要給她帶一份好吃的,你可別忘記……” 厲景呈完全聽不進去,他還是要過去。 電話撥通了,宋稚寧扯著嗓門驚喊,“喂,快救命,018包廂門被反鎖上了,快讓人過來??!” 榮淺聞言,心里一松,酒店應該會很快派人來,她就不用擔心厲景呈闖出更大的禍端了。 她俏臉緊貼厲景呈寬闊的肩膀,男人使勁要將她掙開,榮淺被甩來甩去,可卻死死抱著不撒手,“景呈,景呈。” 見他再度狂躁,榮淺張開嘴狠狠咬在他后背上,收回力道的同時,她踮著腳,嘴唇湊到他耳邊,“馬上我們就回家了,別怕,真的別怕?!?/br> 厲景呈看到宋稚寧縮在那,臉上的妝也花了,原本畫著上揚眼線的地方,抹得一塌糊涂,她不住揮手驅趕,他能理解她的害怕,發(fā)現(xiàn)厲景呈的目光對著自己,宋稚寧雙手掩面,“別過來,我已經毀了一只手了?!?/br> 榮淺還在輕聲安撫,其實,這還是厲景呈記事以來,第一次聽到別人讓他別怕了。 感覺到他不動了,榮淺的小手不住在他胸口拍著,她不知道厲景呈得的究竟是什么病,但肯定是難受至極的,要不然,一向隱忍的厲景呈不會這樣失控。 走廊外傳來陣動靜,很快,就有人開門。 宋稚寧見狀,從飄窗上跳了下去,她攥緊手機大步往門外走。 進來的服務員目瞪口呆盯著眼前的一幕,榮淺手里力道稍松,她站到厲景呈身側,讓他的一條手臂壓在自己肩頭,做出攙扶他的動作。 “這?” “不好意思,我們會賠償?shù)?,剛才出了點小意外?!?/br> “人沒事吧?”服務員欲要上前,“厲少好像不舒服,要不要送醫(yī)院?” “他發(fā)燒了,沒事,回家吃點藥就行?!?/br> 榮淺艱難地將厲景呈攙扶到沙發(fā)上,他離她很近,榮淺拿出錢夾時,厲景呈看到她的手其實在抖。 她抽出張銀行卡,回身遞給服務員,“這桌飯錢,和賠償?shù)腻X。” 服務員沒有拿,“沒事,您先帶厲少回家吧,威厲每個月都會結次帳,到時候一起就行?!?/br> 榮淺聽聞,將卡重新放回包內。 她伸手去攙扶厲景呈,服務員欲要上前幫忙,“我?guī)湍偷杰嚿习???/br> “不用不用,”榮淺生怕厲景呈控制不住,傷了別人,她架起男人的手臂,厲景呈倒沒再鬧,乖乖起身,榮淺看眼地上的狼藉,“這是個小小的意外,既然威厲跟你們有長期的合作,我希望這件事不要傳出去,以免有什么不必要的麻煩。” “您放心,我們懂?!?/br> 榮淺另一手扶著厲景呈的腰,步履蹣跚向前。 男人的手掌不由摟緊她的肩膀。 他整個人的重力交付在她身上,榮淺每走一步都很吃力,可她覺得這些都不算什么,她只想讓他安靜下來,如果真要鬧,真要瘋,也要回家,關起門來。 她不想別人看到她丈夫的這一面。 厲景呈不由感動,榮淺拽緊他的外套,兩人相扶相持走出了黃海國際。 停車場內,宋稚寧關緊了車門,她害怕得甚至將暖氣打開,雙手抱緊胳膊,整個人陷入椅背中。 她以為,再次面對的時候,她可以鎮(zhèn)定冷靜,不會方寸大亂,可那種恐懼是從心底里漫出來的,再說她的手傷確確實實存在著,宋稚寧不是不愛厲景呈,只是他發(fā)病的時候,她又確實那么害怕。 宋稚寧哆嗦著,抬起頭,看到門口兩個身影趔趄著出來。 厲景呈似乎平靜了許多,要不然一個瘦弱的榮淺哪里能扶得住他? 她小心翼翼打開副駕駛座的門,然后讓厲景呈坐進去,又細心地替他系好安全帶。 榮淺發(fā)動引擎,車子緩慢地開出黃海國際,宋稚寧頭倚著車窗,目光緊緊追隨過去,眼淚忍不住淌出來,guntang地劃過她的臉,她有種直覺,她和厲景呈之間是真的結束了。 她今日的所作所為,厲景呈事后回想起,哪還會記得她的半分好? 宋稚寧雙手掩面,這次再相遇,她就不該存著那些不甘心,也不該讓自己最美好的一面在厲景呈的眼中幻化開。 榮淺專注地開著車,目光盯向遠方,時不時又看眼身側,厲景呈雙眼微閉,這會,安靜地像個孩子。 她驀然又是陣心疼,覺得很難受。 回到家,榮淺攙扶他下去,傭人見狀,紛紛上前幫忙。 到了樓上,榮淺讓厲景呈躺著,男人拉住她的手,“不要去醫(yī)院,也不要喊醫(yī)生?!?/br> 她拍了拍他的手背,回身吩咐,“照顧好小姐,就說厲少病了,會傳染給她,讓她自己在房間玩。” “是。” 其中一人不放心,“病成這樣,要不還是送醫(yī)院吧?” 榮淺看眼厲景呈,她猶豫下,然后搖頭,“不用,家里有藥箱,發(fā)燒來得快,出過身汗就好,我來照顧?!?/br> “那好。” 傭人們出去后,將門帶上。 榮淺手掌探向厲景呈的額頭,“景呈?” 男人緩緩睜開道眼簾,“嚇壞了是不是?” “沒有。” 厲景呈握緊榮淺的手,“不要讓別人知道?!?/br> “放心吧,你好好休息,所有的事我會替你擋著的?!?/br> 厲景呈想笑,他實在不習慣靠個女人,她擋,就這小身板,能擋掉什么? 眼前的視線模糊,他看到榮淺起身,她一副很忙碌的樣子,先找來退燒藥給他吃下,又弄了濕毛巾放在他前額。厲景呈燒的迷迷糊糊,他極少生病,可只要一不舒服,就真是病來如山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