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澗兒。”陸母笑道：“今兒你大伯母過來，跟你說了一門好親事?！卑殃懱切┰挾颊f了，然后道：“之前我們怕你成親太早，耽誤學(xué)業(yè)，可是現(xiàn)在想想，身邊有個知疼著熱的人也好，不如給你訂下了。”

    陸父點頭道：“不是說宋文庭和邵家大小姐訂親了嗎？給你定下邵三小姐，到時候你們倆可就是連襟，都從朋友做到親戚了?！?/br>
    陸母忍不住笑了起來，“真是有緣分啊?！?/br>
    陸澗先是不好意思的點了點頭，繼而又怔住，剛才好像聽到什么“三”，不由吃驚問道：“你們說的，到底是邵家那一位小姐？”

    “邵三小姐啊?！?/br>
    陸澗心里頓時“咯噔”一下，猛地下沉，“訂了？！”

    陸母笑道：“你大伯母想保成這門好親事，心下著急，都把你的生辰八字給要去了?！?/br>
    陸澗的心越發(fā)往下沉，待到他問清楚父母，知曉了整個事情的來龍去脈，確認說親的是邵三小姐，而不是自己中意的她，趕緊出了門。

    陸父陸母一頭霧水，不明所以。

    陸澗這一輩子，從來沒有現(xiàn)在這么慌張過，急匆匆趕到邵家，找到沈氏，然而等見禮過后卻是愣住，……話要怎么說？之前自己才說沒有訂親，轉(zhuǎn)眼又說父母給自己訂下了親事，還是訂了邵三小姐，這不等于是在羞辱她嗎？

    “怎么了？”沈氏含笑問道：“有話只管說?！?/br>
    “我……”陸澗在朋友圈里一向口齒伶俐，素有辯才，今兒卻是卡了殼，“方才我思前想后，覺得……，還是……”撒謊也不對，回頭和邵三小姐訂親的事，肯定會傳出來的，豈不成了欺騙？

    沈氏打量著他，琢磨了下，陸澗于自家還不算什么人，比較要緊的事，那就只能和上午說的事有關(guān)了。因為擔(dān)心女兒的婚事，顧不得許多，問道：“是不是和我之前跟你說的事，有了變化？”

    陸澗垂下清澈的眼眸，不能撒謊，“是?！?/br>
    “什么意思？”沈氏臉色不悅，猜疑道：“怎么了，你又不愿意了？”

    陸澗張了張嘴，仍舊不知道該怎么說。

    沈氏見他默認了，不免臉色大變，厲聲道：“陸澗！你當(dāng)訂親之事是兒戲嗎？你若是不愿意，早說，我的女兒也不是非嫁你不可，怎么能先應(yīng)承，轉(zhuǎn)眼又跑來反悔？”越想越是生氣，指了大門，“行行行，你的意思我已經(jīng)知道了，你走！看在你是文庭朋友的份上，我不罵你，趕緊走！”

    “等等！”一個綠衣白裙的少女沖了出來。

    早上沈氏叫了一對女兒過來，說是讓在屋里等著，等下有事。等到宋文庭和陸澗過來，仙蕙才知道是母親急著給自己訂親，正在琢磨，自己要怎么委婉的拒絕？既不能讓母親對陸澗心生嫌棄，又不能急著定下陸家親事，而是等到自己參選秀女回來以后，再提起此事。

    卻不料，居然偷到這么震撼人心的對話！

    沈氏扭頭見小女兒跑出來了，不由更加生氣，“你出來做什么？趕緊回去！”

    仙蕙顧不上母親的喝斥，又是震驚，又是難過，“陸澗！”她黑白分明的眸子里含了一汪湖水，看著那個眼神慌亂的清雅少年，不甘心問道：“你為何出爾反爾？我、我到底哪點配不上你？！”

    陸澗聽了心里一陣難受，連連擺手，“不！不是你不好?！?/br>
    明蕙也跟著跑了出來，上前拉扯meimei，“你跟我回去！他不好，娘自然會給你挑更好的親事，理他做什么？”冷聲喝斥陸澗，“趕緊走！不要再礙了我meimei的眼?！?/br>
    “為什么？”仙蕙仍舊不死心，更不明白，前世明明自己和他訂親的，今生為什么不一樣了？她想起前世兩人有緣無分，今生又是，心里委屈無限，哽咽道：“你就算拒絕我，也總得給我一個理由吧。”

    陸澗看著那個清麗絕倫的少女，淚盈于睫，好似一支雨后帶著露珠的白梨花，說不盡的楚楚可憐。眼下她滿腹傷心委屈的質(zhì)問自己，又是怨，又是惱，眼里分明寫著對自己的情意，――頓時覺得自己做了虧心事，對不起她。

    沈氏已經(jīng)氣得臉色都變了，起身去推仙蕙，“進去，進去，臉都要給你丟光了。”

    明蕙苦勸meimei，“傻丫頭，你為著這樣的人犯不上啊?！?/br>
    仙蕙只是哭，“陸澗、陸澗……”

    陸澗覺得自己的心都要被她哭碎了，她沒錯，不該讓她承受母親和jiejie的責(zé)備，要錯也是自己錯了。忽然間，“撲通”一聲跪下，“對不住，都是我的錯！原本我是很想結(jié)成這門親事的，可是剛才回去，我爹娘說……”

    沈氏不妨他會突然如此作為，驚詫之余，仍是生氣惱怒，“你不必惺惺作態(tài)，沒得跪臟了我的地，趕緊走！”

    陸澗一咬牙，“我爹娘給我訂下了邵三小姐！”

    “轟！”好似一聲悶響的巨雷，晴天霹靂，頓時將沈氏母女幾個炸焦了。

    仙蕙更是不可置信，沖到他面前，大聲道：“你再說一遍？！”

    陸澗不敢看她傷心的眼睛，低垂眼簾，只看見眼前一團白云似的裙子在飄，聲音難過道：“對不住，我事先并不知這些事情，是今兒回去忽然聽說的。我那大伯母，已經(jīng)把我的生辰八字要走，找人和邵三小姐的合八字去了?！?/br>
    他骨子里還是讀書人那些清明秉直，不懂人心險惡，“總不好……，再傷了邵三小姐的臉面。況且，我也不能退了她，再娶你，那樣也是對不起你，而且還會讓你承受流言蜚語……”

    “你這個書呆子，什么都不知道！”仙蕙又氣又怒，要不是男女授受不親，都恨不得伸手去拉他了，“你趕緊起來，這事兒不是你的錯?！倍辶硕迥_，“你娶誰都行，但就是不能娶邵彤云！”

    沈氏的臉色漸漸凝重起來，也道：“陸澗你起來說話?！?/br>
    陸澗雖然不明所以，但他聰明，感覺出事情似乎有什么蹊蹺。

    他緩緩站了起來，問道：“怎么了？”

    “陸澗。”仙蕙止了眼淚，看著他的眼睛認真道：“有些話不能跟你說?！弊约簾o法說出邵彤云清白已毀，牽扯出慶王府，那是會惹禍的，只能用最誠懇的語氣道：“請你相信我，我可以對天發(fā)誓沒有任何壞心。你今生不管娶誰都行，但唯有一條，就是不能娶了邵彤云?！?/br>
    ☆、第37章 應(yīng)對

    明蕙跟著道：“我也可以發(fā)誓?！?/br>
    沈氏面色肅然端凝,目光清正，“要發(fā)誓，算我一份兒。”

    “不用，不用?！标憹具B連擺手,誠懇道：“我沒有不相信你們的意思,都聽著的?！?/br>
    “陸澗,你不能娶邵彤云?！毕赊ド钗艘豢跉?，平復(fù)情緒道：“我不知道該怎么跟你明白的說,有些話也不能說?？傊闳⒘松弁凭蜁浅鍪欠?牽扯麻煩,還會有數(shù)不盡的煩惱,所以你不能娶她?！?/br>
    陸澗看著她清澈得好似一泓湖水的眼睛,里面干凈澄澈，寫滿了對自己的關(guān)心、擔(dān)心和焦慮，怎么可能再懷疑她？心里微動，生出一圈圈漣漪般的感動。

    她心底良善,又柔軟，從第一次見面自己就知道了。

    只是不明白，邵彤云到底會有什么不妥？會讓她們母女如此激烈反對，甚至不惜都要發(fā)誓向自己證明。心下隱隱有些猜測，……是邵彤云有惡疾？還是已經(jīng)有心上人？再不就是別的毛病，不敢妄自斷定。

    仙蕙知道眼下不是置氣的時候，問道：“你和邵彤云的婚事是怎么定的？是誰去保的媒，又是怎么說的？都告訴我。”

    “是這樣……”陸澗便從頭到尾說了一遍。

    仙蕙聽了一陣靜默。

    前世里，自己曾經(jīng)和陸澗訂過親，自然對對他大伯母的品行有些耳聞，為人愛財、吝嗇，是一個精于算計的婦人。既然這門親事是她去做得保媒，又如此著急，肯定是被人許下好處?？墒歉赣H許諾陸太太好處的事兒，不能說，因為自己沒有真憑實據(jù)。

    ――倒顯得在中傷陸澗的長輩。

    而那個給陸太太好處的人，多半是父親了。

    因為榮氏即便想嫁邵彤云，也肯定不愿和東院扯上關(guān)系，宋文庭和陸澗是好友，往后紅白喜事人情來往的，對她們母女而言多鬧心啊。

    仙蕙想了想，說道：“陸澗你應(yīng)該知道，我那三meimei是榮太太唯一的女兒，心肝寶貝、掌上明珠，慶王府的大郡王妃又是她的嫡親表姐，以她的身份，不是我和jiejie這種鄉(xiāng)下來的姑娘可以比的?！闭Z氣一頓，“說句難聽的，她的眼界兒都在天上去了，怎么可能看得上你？”

    陸澗聞言思量，這門親事的確有點奇奇怪怪的。

    仙 蕙又道：“要說三meimei她不想?yún)⒓有闩筮x，這個沒錯。可是邵家多有錢？榮太太手里有多少銀子？更不用說，她們還有慶王府親戚這一層關(guān)系，隨便打個招呼，編 個理由，誰敢逼著她去做秀女??？退一萬步說，便是她真的想嫁人了，滿江都不知道多少少年才俊，等這她邵彤云挑呢。”

    明蕙聽著欲言又止，插了一句嘴，“我meimei不是埋汰你，而是擔(dān)心你?！?/br>
    陸澗點了點頭。

    他看向仙蕙，心里掠過一絲融融的暖意。

    仙蕙看了看母親和jiejie，“雖說家丑不外揚，但是邵家東院和西院一直有齟齬，想來外面的人都知道?！闭f了之前想到的一處蹊蹺，“你想，若是邵彤云跟你成了親，我jiejie又嫁給了宋文庭，往后豈不是要常來常往？她們怎么可能自找麻煩呢？”

    陸澗輕輕頷首。

    “所 以……”仙蕙擔(dān)心的看著他，“按照道理，邵彤云是絕不可能嫁給你的，榮太太也不會愿意。而她現(xiàn)在突然要跟你訂親，還這么急，自然……”語氣微頓，“自然是 她有不得已的苦衷，急著嫁人，連仔細挑人的時間都沒有，就選中了作為宋文庭朋友的你。畢竟宋文庭和我jiejie已經(jīng)訂親，人品、相貌、根基，都是我娘仔細相看過 的，你不會有大問題?！?/br>
    “什么事這么急呢？”陸澗忍不住追問了一句。

    沈氏母女幾個面面相覷，都是欲言又止，臉上露出難以啟齒的表情，最后卻都是一陣沉默，沒有人說出那個真實的原因。

    陸澗看出來是不能詢問的，靜默了下，“這門親事的確有諸多不妥，你們說的，我都放在了心里，等我回去跟父母商議一下?！?/br>
    仙蕙搖搖頭，“只怕不行?！?/br>
    陸澗目光清澈看向她，“為何？”

    仙蕙苦笑，“你信我，你的父母和我們素未謀面，又怎么會相信呢？而且即便你能成功說服你的父母，那接下來打算怎么辦？”

    是啊，接下來打算怎么辦？陸澗琢磨，總不能因此和邵家退親罷。

    ――那可不是鬧著玩兒的。

    “你別擔(dān)心。”仙蕙又道：“不是說才要了生辰八字去合嗎？事情還沒有張揚開，你們家也沒有下聘禮，事情還有轉(zhuǎn)寰的余地。”她禾眉微蹙，“我們想個法子，最好能讓邵彤云主動拒絕，這事兒就解決了?！?/br>
    陸澗聽得她說“我們”，心頭一動，眼里不僅帶出一絲溫暖笑意。

    仙蕙卻沒有留意，而是看向母親和jiejie，“你們有沒有主意？”

    一時之間，沈氏和明蕙哪里來的主意？都是搖搖頭。

    屋子里一陣靜默，大家不說話。

    過了片刻，陸澗忽然開口，“那個……”在經(jīng)過了最初的內(nèi)疚、震驚，現(xiàn)在反倒鎮(zhèn)靜下來，特別是一直看著仙蕙眼里的關(guān)切，心中倍感溫暖。說起話來，聲調(diào)都不知不覺柔和許多，“我倒是有一個主意，或許能行?！?/br>
    仙蕙當(dāng)即道：“你快說?！?/br>
    她的眼睛亮亮的，好似盛夏夜空中最明亮璀璨的星子。

    陸澗忍不住多看了她一眼，然后移開視線，“解鈴還須系鈴人……”聲調(diào)不疾不徐，緩緩地把自己的法子說了。

    仙蕙撫掌道：“這個法子不錯。”

    沈氏和明蕙互相對視一眼，也是點了點頭。

    仙蕙望著那個清雅如竹少年，目光欣喜，忍不住夸道：“你可真聰明，這么快就想到了關(guān)鍵的地方，還想出了主意……”

    陸澗微微紅了臉。

    沈氏咳了咳，瞪了女兒一眼。

    陸澗怕仙蕙被母親埋怨尷尬，趕忙又找了話題，說出心下不安，“只是即便這個計策能成功的退了邵三小姐，可也算是得罪了她，從此兩家人結(jié)了仇。等將來……”有點不好意思，看向她，“將來我再和你訂親，怕是你們也要跟著受連累的。”

    仙蕙不以為然的撇撇嘴，“邵家兩房的仇早就鬧大了，不差你這一樁。”她是前世和陸澗訂親的緣故，潛意識里，就覺得自己本來就是他的人，“談不上連累?！?/br>
    而陸澗聽她再三透出親昵之意，不由嘴角微翹。

    明蕙卻替meimei不好意思，這丫頭，親事八字都還沒有一撇呢，就這么女心外向，一點都不知道害羞是什么，真真厚臉皮。想要嗔怪meimei幾句，當(dāng)著陸澗又不好說，只得悄悄扯了扯她的袖子。

    沈氏也瞧著笑女兒的心意太過明顯，替她難為情。眼下既然事情都已經(jīng)說清楚，又商量好了應(yīng)對的法子，陸澗到底是沒名沒分的外男，因而開口道：“那你先回去，暫時不要和你父母提起詳細，等我們這邊的消息罷?！?/br>
    “哎。”陸澗心中戀戀不舍，“我先告辭了?！?/br>
    眼下早春，外頭還零星飄著一些細散雪花。

    “你等等！”仙蕙紅著臉追了出去，站在臺階上，對他說道：“外頭風(fēng)大雪大的，我叫個丫頭領(lǐng)你去前面，把我哥哥的斗篷拿給你……”聲細若蚊吶，“別凍著，再鬧了風(fēng)寒就不好了?！?/br>
    她叫了丫頭吩咐，“去前院拿一件大爺?shù)亩放?，借給這位陸公子?！?/br>
    陸澗看著那宛若珠玉琳瑯一般的清麗少女，她追了出來，細聲細氣的說出關(guān)懷，便是鐵打的心腸也得融化，更何況早就對她心生情愫，――整顆心都化成了一灘水，心跳更是急促起來，“哎、哎……，我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