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節(jié)
只有厲嬤嬤,隱約猜出一、二分內里,瞅著仙蕙還算清楚明白,自然也就裝糊涂不會再多說。而是笑著說了幾句喜慶的話,然后道:“時辰差不多了,夫人和姑奶奶別舍不得,三日回門,還有往后的日子長著呢?!?/br> 沈氏這才戀戀不舍,領著明蕙和邵大奶奶出去。 仙蕙歇了一會兒,便在喜娘的引領下去了前面正廳,出嫁前,女兒要給父母雙親磕個頭,聆聽父母的教誨、指點,然后照例還要大哭一場,表示舍不得離開這個家??墒强粗睦锾吲d了,哭不出來,只干嚎了幾聲。 倒是把大伙兒給逗笑了。 仙蕙也不介意,的確歡喜啊。一切都順順利利的,東院的人有了自己的財產,榮氏母女敗退,jiejie風光出嫁,自己……,也風光出嫁。而且自己還早有準備,銀子、仙靈芝都有,前世的悲劇肯定會避開的,往后都是好日子呢。 “仙蕙?!鄙蚴侠氖?,摩挲道:“給人做媳婦了,不比在娘家做姑娘的時候可以任性,于是要忍耐,要冷靜,心里有煩惱回娘家了再說。” “哎?!毕赊ゴ啻嗦晳?。 邵元亨則是神色復雜,笑容也復雜,“仙蕙,大喜的日子高興點兒,去了慶王府好好侍奉四郡王,孝敬王爺王妃,跟妯娌姑子們和和氣氣的相處。”然后拿了一個盒子遞過去,“這是爹給你添的妝,好好收著?!?/br> 仙蕙以為是一些貴重首飾之類,并沒在意。 等吉時一到,被哥哥背著上了花轎,一路晃晃悠悠往慶王府去的路上,閑著無事打開盒子看了一眼,不由怔住。銀票!一張、兩張,三四五……,足足二十張,一張一千兩銀子的銀票,總共二萬兩銀子。 微有思量,這是父親想要修補父女關系?討好自己這個四郡王妃?不由一聲嗤笑。 她不知道的是,邵元亨除了想要彌補以外,更是被高宸那一劍給嚇得不輕,――殷紅的鮮血,滾落的人頭,讓他時時噩夢不已。擔心回頭榮氏的事被揭穿,女兒會遷怒與他,因此思來想去,提前給了一份厚厚的壓箱錢。 仙蕙嗤笑完了,還是挺滿意的,誰會嫌銀子多咬手啊?再說了,將來去慶王府想要混得如魚得水,上上下下,要打點要花錢的地方多了。 大郡王妃憑什么無子還在混得不錯?不就是因為得了邵家的好處,手里有銀子。 而比起仙蕙厚厚的私房錢,更矚目,更耀眼的,是她的嫁妝。 剛到慶王府的大門,噼里啪啦的鞭炮聲就響了起來,鑼鼓喧天,聲聲齊鳴,惹得周圍看熱鬧的人擠得人山人海,各自議論紛紛。今兒是成親的大喜日子,講究人多,大家隨喜道賀,因而慶王府只是清道并不清人。 “看見沒有?那四郡王妃的第一抬嫁妝,是皇上御賜的?!?/br> 仙蕙在轎子里聽得一笑。 皇上御賜的倒是不假,那是皇后娘娘想法子問皇上要的,偌大的箱子,里面只得一對玉佩,取個成雙成對的意思。不過真龍?zhí)熳邮嵌啻蟮哪槹?,別說一對玉佩,就是賞一張白紙,那也君恩,且得子子孫孫都供著呢。 “第二抬,是皇后娘娘賞賜的?!?/br> “哎喲,不得了啊?!?/br> “后面三十抬也不得了?!蹦侨艘膊恢朗菓c王府那個門頭混得,知道不少,不停的跟周圍的人顯擺,“四郡王妃是鎮(zhèn)國夫人的義女,知道吧?鎮(zhèn)國夫人送了十抬嫁妝,鎮(zhèn)國府的二夫人和三夫人,也各自送了十抬嫁妝,一共三十抬啊?!?/br> “天哪。”有人驚呼,“照這么說,四郡王妃的前三十二抬嫁妝,都是得的賞賜,后面……,哎喲,后面這得一共多少嫁妝啊?!?/br> “邵家有錢你不知道?聘禮、嫁妝,那都是水漲船高,慶王府出了一百二十八抬聘禮,邵家自然要對齊一百二十八抬嫁妝。聽說因為宮中貴人賞了三十二抬,后面的嫁妝不得不并了箱子,擠得滿滿當當,都快塞不下了?!?/br> 仙蕙在轎子里面聽得好笑,不過呢,這些話倒也不假。 因為自己嫁到慶王府的緣故,嫁妝是要豐厚一些,總不能嫁妝比聘禮少,那豈不成了邵家賣女兒?不過jiejie那邊,上次從父親手里要了五萬兩銀子,讓母親給一萬兩與jiejie做壓箱錢,足夠她在宋家吃一輩子的了。 “新人進門咯!”有人高唱。 下一瞬,頓時鑼鼓鞭炮響的更加震天刺耳,還有各種恭賀聲、道喜聲,以及眾人歡天喜地的笑聲,湊在一起,周圍簡直就是嗡嗡一片。 仙蕙眼前是一片絢麗的紅,耳邊吵吵的,腦子里面都嗡嗡了。 到后面,完全是在喜娘的牽引下,什么跨火盆,踩喜慶,又是抱福瓶,喜娘讓做什么,就做什么,腦子根本就跟不上又亂又快的節(jié)奏。甚至就連和高宸拜堂的時候,也是迷迷糊糊的,反正都看不見,只記得跪了三跪,然后便被喜娘攙扶進了新房。 剛坐穩(wěn),“呼啦啦”涌進了一大批鬧新房的人。 “快,看新娘子哦?!庇行『⒆拥暮袈?,估計是專門請來鬧新房的,聲音清脆,“看新娘!要喜錢!”一個個的,一個比一個喊得大聲,惹得周圍的人哄笑不已。 “四郡王!四郡王??!”嘈雜中,有急切而不合時宜的聲音響起。 人群里發(fā)出輕輕的驚呼聲,笑聲忽然停止。 “四郡王?!卑察o下來,傳來初七焦急不已的聲音,“王爺有事找你,快快!快去書房那邊說話,人都等著……” “初七,你怎么這般不知輕重?!”高宸聲音低醇,明顯的,里面隱含了一絲壓抑的怒氣,“今兒是什么日子……”他話音一頓,像是怔住,繼而飛快道:“我知道了,馬上就過去?!?/br> 仙蕙暈頭轉向的,坐在喜床上,根本不知道外面發(fā)生什么。 有人大步流星的朝著這邊走了過來。 大紅色的喜袍,大紅色的靴子,和蓋頭的紅艷艷融合成了一片。 高宸?仙蕙擔心,想問問他出了什么事,可又不能開口。 “仙蕙?!备咤返穆曇暨€算冷靜,只是略急,“若無大事,父王絕對不會在這種時候找我,一定是事出緊急。”最后道了一句,“等我回來?!?/br> 仙蕙急得要起身。 被厲嬤嬤摁了回去,“坐好,別說話,新娘子沒掀開蓋頭之前,不興起身下床的?!?/br> 怎么會是這樣?仙蕙茫然,周圍鬧新房的人也茫然。 好在厲嬤嬤沉得住氣,也鎮(zhèn)得住場子,開口道:“既然王爺那邊有急事,四郡王也出去了,鬧洞房的事就往后推一推。大家別急,先出去歇著等著,一會兒郡王爺回來再做通知。” 一陣窸窸窣窣,鬧新房的人漸漸都散了出去。 厲嬤嬤關上了門,回來說話,“你別慌,都已經是進了慶王府的門,拜過堂的,這門親事不會出岔子的?!睋乃ε?,上前握了她的手,“沒事的,啊?!?/br> 仙蕙在滿眼的紅色中怔了片刻,才輕輕點頭。 ****** “父王!”高宸已經腳步匆匆趕到清風水榭,掃了一眼,父親在、大哥在,王府的幕僚們也在,眾人都是神色凝重。 慶王看著一身大紅喜袍的四兒子,臉色神色微松,“你來了?!?/br> 大郡王似乎松了一口氣。 幕僚們的目光,則全都放在了高宸身上。 一個謀士上前,急道:“剛剛才收到的八百里加急,說是閩南的興化、漳州都有倭寇登岸,燒殺搶奪、無一不做,兩岸百姓深受其害流離失所?!甭曇袅x憤填膺,繼而又是悲憤無比,“福建總兵于世銃,被人……,射殺在了閩江的河水里?!?/br> 高宸目光震驚不已,“怎會如此?于世銃生于水上,長與水上,在閩南領兵已經有幾十年,和倭寇打交道大大小小,也不下幾十次。更不用說,周圍還有諸多將士護著統(tǒng)帥,于世銃如何能被倭寇射殺?” 另一個謀士回道:“不是被倭寇射殺,而是被人用暗箭在岸上所殺,多半是仇家?!?/br> “放肆!”高宸怒道:“是誰如此敵我不分,攜私怨以亂天下家國大計?!” “四郡王,眼下不知道那人是誰,暫時也管不了他是誰。”謀士急道:“眼下于世銃一死,群龍無首,整個福建那邊都亂了。他收下雖然有幾個不錯的副將,可惜各自為政,各不服氣,幾股繩子根本就擰不到一塊兒去!倭寇們不免更加猖狂了。” 慶王開口道:“老四,我剛才和大伙兒商議了一下。福建那邊太亂,幾個副將又都是多年領兵,各有勢力,是怕提拔誰都是不行。于世銃的兒子又生得晚,太小,根本鎮(zhèn)不住場子,自能讓王府的人過去統(tǒng)領全局?!?/br> 他說這話,大郡王不自覺回避了下視線。 高宸看在眼里,有點生氣,不過也沒指望哥哥能去領兵,父親年邁,更是不可能親自去冒險,――自然只剩下自己了。 謀士催促道:“四郡王,此事宜早不宜遲啊。” “是啊,是啊?!北娢荒涣哦际且庖娨恢?,他們不敢很催,也不敢下令,都轉頭把目光投向慶王,等他開口。 慶王是快五十歲的人了,大概從小生活優(yōu)越、養(yǎng)尊處優(yōu),加上一直潛心修道煉丹的緣故,氣色倒是不錯,頗有幾分紅光滿面的修道之相。要不是身量發(fā)福,換上道袍,只怕還有幾分仙風道骨。 他捻著長長的胡須,嘆道:“耽誤你,才娶的媳婦就得先夫妻分離了?!?/br> 高宸還沒有那么多的兒女情長,仙蕙在他心里,不過是掛了個影兒,再說女人哪有軍情大事重要?沒有絲毫猶豫,便道:“兒子回去辭別一下,即刻動身!” ****** 仙蕙在床上一直坐著,不讓說話,也不讓下床,真是說不出的難受煎熬。 “四郡王回來了?!庇醒绢^欣喜喊道。 “吱呀”一聲,門被關上,似乎只有高宸一個人進來。他走近,說道:“別動,等我一下。”去旁邊拿了挑蓋頭的金星秤桿過來,按照儀式的那樣挑下蓋頭,然后道了一聲,“禮成。” 仙蕙眼前頓時豁然一亮。 眼前的他,在滿屋子的紅色映襯之下,有著和平時不一樣的俊美熠耀。那長長的劍眉干凈利落,雙眸幽深如濯,使他猶如萬仞崇山一樣高不可攀??墒恰聪蜃约旱哪抗?,卻又是像是霞光映照一般,帶出柔和之意。 “怎么了?”她不安問道。 “別怕?!备咤氛Z氣平靜,試圖用微笑來緩和她的緊張,“福建那邊出了點事,需要我即刻趕過去一趟?!北M量用平常的口氣,“你別擔心,就在王府里好好等我便是?!?/br> 福建?出事?!仙蕙差點驚呼出聲。 對啊,前世里高宸打過好幾次的仗,自己怎么把這個給忘了?不過也難怪,那時候和他素未謀面,便是知道,也是偶爾聽得一句兩句捷報罷了。 這么巧?他的第一次出征,剛剛好趕在自己和他的新婚之日。 “我沒有時間細說,馬上就走。”高宸雖然很急,但是說話還是盡量放緩速度,免得嚇著了才娶進門的小嬌妻,“你平時就去給母親請個安,然后回滄瀾堂歇著,等到了福建有空的時候,我會有書信寄回來的?!?/br> “四郡王?!毕赊フf不出是何緣故,他一走,就覺得滿心控制不住的不安,完全沒有了安全感。也顧不上害臊,伸手便拉住了他,“你……,你要保重。”話說的得體,可是手卻不肯松開。 高宸站起身來,將她的手一點點掰開,“我走了。” “四郡王?!毕赊ゼ钡米妨顺鋈?,――分明不久前還在家里做心里建設,要怎么怎么和高宸相處,會有多困難的,沒想到分開之際,根本不用多想就是不愿意讓他走??墒峭炝舻脑?,又不知道該怎么說。 “好了,聽話?!备咤酚行z惜的看著她,卻沒有眷戀。猶豫了下,從衣襟里摸出一塊羊脂玉佩,“這是我從小帶在身上的,一直沒離身,你拿著,看著它就好像看著我在身邊一樣。” 不是沒有看到她眼里的不舍,也不是不懂,而是沒有時間再耽誤了。 “等我回來。”他沒有糾纏,轉身便大步流星推門而去。 仙蕙捏著玉佩,心里空落落的不知道少了什么。 這一夜,獨守空房格外難眠。 ****** 次日清早,仙蕙挽了婦人頭去給公婆敬茶。 慶王倒是沒說什么,喝了茶,然后給了一份新人禮。 慶王妃看著打扮得精致明媚的小兒媳,嘆了口氣,只是當著人不好說什么,接茶喝了一口,給了一份厚厚的見面禮。瞅著她嬌怯怯的樣子,又是擔心,又是憐憫,這新婚之夜都還沒有過呢。 仙蕙起身,又得了三位嫂嫂的禮。 二郡王妃是孀居,今日沒有過來,東西是由慶王妃轉交的。 大郡王妃原本是個話多愛捧場的人,可她跟仙蕙有過節(jié)不說,高宸也不在,再大聲說笑便不合適。三郡王妃是庶出,更不能越過嫂嫂賣弄風頭,因此場面冷了下來。 慶王妃憐惜道:“仙蕙啊,你先回去歇著罷?!?/br> “是?!毕赊ソo公婆福了福告辭,又對嫂嫂們欠身,然后在玉籽的領路下出去。一路上,玉籽和厲嬤嬤等人也沒說話,同樣靜默無比。 走到蜂腰橋的時候,看見對面過來一個嫵媚俏麗的小少婦。 “四郡王妃。”邵彤云笑著見了禮,她如今是妾,不是以前來王府做客的小姐,身份上頭低了一層,但卻笑得溫溫柔柔,“給你請安了。”好像絲毫不為自己的尷尬處境難堪,還是一派大大方方的樣子。 仙蕙卻好像看到了毒蛇一樣,本能回避。 “二jiejie?!鄙弁仆χ鴤€肚子,見她藏在了厲嬤嬤和玉籽的后面,一臉詫異和不解之色,笑道:“你這是怎么了?怎么見了我還躲?。俊?/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