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節(jié)
所有的人,都在恐懼和饑餓中煎熬著,夜幕漸漸降臨。 這一夜,是仙蕙度過的最難熬的一夜。 梅貴人和李德群哀哀叫喚,以及一些膽小的嬪妃宮人低聲哭泣,那氣氛簡直就好像到了陰曹地府,冤魂遍野哭聲不斷。這種情況,根本就不可能有人睡得著。眾人心里都在擔心一件事,只怕睡過去,就看不到明天的太陽了。 因而,所有的人都是徹夜不眠。 次日一早,鳳儀宮的大門再次轟然打開。 一個將軍模樣的人跨進門來,招呼侍衛(wèi)進門,吩咐道:“趕緊把先帝的遺體給抬出來,送到宗人府入殮?!?/br> 當即有人領(lǐng)命沖了進去,各自忙活。 仙蕙等人縮在了一角。 將軍又道:“諸位太妃,請馬上移居慈寧宮?!?/br> 太妃?仙蕙聽得心頭一跳。 剛才這個將軍要帶走吳皇后,好像還說了先帝?他們?nèi)绱嗣髂繌埬懙模@么說,燕王竟然已經(jīng)順利成事了? 不!這個結(jié)論,讓她像是被人掐住了脖子一樣,喘不過氣來。 高宸!你到底在哪兒?! “趕緊的!”那將軍讓人打開了偏殿的門,催促著,“不想走的,就留下!等下走不了了,可別后悔?!?/br> 此言一出,偏殿里面的嬪妃紛紛涌了出來。 吳皇后涼涼的道:“什么移居慈寧宮?本朝從來都沒有這個規(guī)矩,除了先帝元后和皇帝生母,那都是殉葬的命!” 原本要聽話出去的嬪妃們,都止住腳步。 那將軍上上下下打量她,見她的穿著服飾和規(guī)制,便知道對方是皇后了。但卻一聲冷笑,“你就是陰謀毒害先帝的吳氏?來人,把她抓起來!送交大理寺處置?!?/br> 吳皇后頓時身子一抖。 她知道,今日自己是難逃一死了。 “本宮沒有毒害皇上!是梅貴人!”吳皇歇斯底里的喊叫,然后像瘋了一樣朝著梅貴人沖了過去,“賤.人!本宮就是死也不能放過你!” 金葉當即做出防范姿勢,以防不測。 卻不料,吳皇后忽地中途拐彎兒,狠狠一磕,在桌子角上磕破了自己腦袋,然后血窟窿里鮮血橫流,轉(zhuǎn)瞬倒地咽了氣。鎮(zhèn)國夫人見狀,頓時嚇得驚叫不已,“?。?!”然后眼一翻,嚇得直接暈死過去。 那將軍本來就沒打算真的抓住吳皇后,死了更省心,繼續(xù)喝斥嬪妃們,“趕緊出來還能留個體面,若不然,等下可是刀槍無眼!”說著,就有一大隊持槍的侍衛(wèi)進來,個個虎視眈眈,眼里流露出嗜血的光芒。 那些嬪妃們哪里經(jīng)得住這么恐嚇?都是嚇得連滾帶爬,聽話出去了。 “唔,唔……”已經(jīng)只剩下一口氣的梅貴人,聽得聲音,在黑暗中拼命掙扎,試圖想要讓那將軍帶她一起走。而在他身邊,李德群被折磨了一夜已經(jīng)死去,連求救的呼喊都沒有了。 可惜,梅貴人的呼救也是徒勞。 將軍仿佛什么都沒看見一樣,根本不理她。倒是看了看仙蕙,“你就是江都慶王府的四郡王妃吧?燕王殿下有令,讓你暫時移居玉粹宮?!?/br> 當自己去玉粹宮?仙蕙目光驚駭,本能的往后退了退。 那將軍皺眉道:“四郡王妃,你可別敬酒不吃吃罰酒。你若是不聽話,等下就叫侍衛(wèi)們動手了?!闭Z氣帶出威脅,冷哼道:“到時候磕著、碰著,跟那些太妃們一樣,可是沒人管的。” 仙蕙的心都聽得涼了。 意思是自己膽敢不配合的話,他們就要用強了。雖說自己身邊有金葉,可是雙拳難敵四手,更不用那么多的帶刀侍衛(wèi)了。 高宸……,你在哪兒?忍不住心酸起來。 “進去?!睂④娞种噶酥?,讓兩個侍衛(wèi)靠近了些,下了最后通牒,“四郡王妃,趕緊出來!我數(shù)三聲,他們就動手了。”然后數(shù)道:“一、二……” 金葉上前了一步,擋住主子。 仙蕙拉住她,不行,金葉是自己手中最后的一張牌!不能輕易暴露,更不能輕易的折損,眼下情勢不由人,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當即開口道:“找個藤椅來抬梅貴人,我跟你們走?!?/br> 別看那將軍的樣子兇惡的很,但是被燕王叮囑過,千萬不能傷了四郡王妃,所以并不敢真的和她較勁兒。因而遲疑了一下,便道:“去找藤椅過來!” 梅貴人先是被金葉傷了手,后來又被吳皇后戳瞎了雙眼,劇痛和鮮血的流失,讓慘不忍睹的她,只剩下了一口喘息的氣。等到藤椅過來,根本就沒有力氣掙扎和呼救,便跟棉花一樣讓人弄了上去。 仙蕙叫了鳳儀宮的兩個宮人抬起藤椅,再讓金葉一手卡在梅貴人的脖子上,以防不測,然后和厲嬤嬤跟在旁邊一起出去。 那將軍沒有為難她,更沒有多看梅貴人一眼,說什么救人的話。 仙蕙心里清楚,多半是燕王根本就沒有告訴梅家的人,梅貴人現(xiàn)如今的慘狀,說不定他還盼著自己掐死梅貴人呢。心下茫茫然的往前走著,無所適從,不知道將要去往何方,只怕兇多吉少。 但不論如何,自己都可能在燕王手里受辱的。 心下拿定主意,萬不得已就找機會自裁! 那將軍領(lǐng)著人到了一處宮殿,說道:“這里是玉粹宮,你們暫時住在這兒。”然后也不多說,便留了幾名宮人守在外面,關(guān)上了門邊走了。 “怎么辦?”即便冷靜有如厲嬤嬤,此時此刻,也被恐懼煎熬得心亂了。 仙蕙更不可能知道該怎么辦,手上除了一個梅貴人做要挾,再也沒有別的東西。金葉雖然會一點武功,但是面對已經(jīng)順利成事的燕王,那么多的侍衛(wèi)、將士,真打起來,不過是螳臂擋車罷了。 厲嬤嬤愁苦道:“哎,四郡王到底去了哪里啊?!?/br> 仙蕙木呆呆的坐在椅子里,心中一片茫然。 然而更煎熬的日子還在后面。 一天、兩天,三天……,五天……,整整七天過去,仍然沒有任何高宸的消息!對于仙蕙來說,這七天,就好像七年那么漫長。她和厲嬤嬤、金葉三個輪流睡覺,夜不能寐,魂不守舍,整個人都快要虛脫了。 這幾天,除了每天有人過來送點飯食,再無其他音訊。 仙蕙甚至有一種錯覺,仿佛就要一輩子,被人這么囚禁在此地了。 這天下午,終于有了動靜。 有人在外面道:“四郡王妃就在里面?!?/br> “嗯?!彪S著一記低沉男聲,門被推開,燕王背負雙手施施然的走了進來,臉上帶著似笑非笑之色,“四郡王妃,這些天過得可還安好???” 仙蕙不搭理他。 燕王也不介意,就在旁邊揀了椅子坐下,笑道:“還在惦記高宸呢?我早說了,他人肯定已經(jīng)逃回了江都?,F(xiàn)如今,這江山社稷都已經(jīng)盡在我手,他是不可能回來救你的,不如乖乖的跟了本王,自然有享不盡的榮華富貴?!?/br> 仙蕙把臉扭向一旁,若不是怕他忽然發(fā)難惹出是非,早就已經(jīng)摔門出去了。 “你怎么就這般想不開呢?”燕王勾起嘴角,“你看清楚,本王也是年輕俊美,不比高宸差,眼下又已經(jīng)是萬人之上的人,還能委屈了嗎?乖乖的,不要再惦記高宸了,他那種沒有良心的負心人,早就丟下你不管了。” 仙蕙惱道:“你胡說!” 燕王嘲笑道:“本王到底有沒有胡說,你難道不清楚?”指了指外頭,“這么些天了,你等到高宸了嗎?你以為他還會再來找你嗎?他來,就是送死,所以別癡心妄想了?!?/br> 仙蕙一聲冷哼,“我不信?!?/br> 不,不會的!高宸肯定不會丟下自己的,一定是……,是他還在潛伏找機會,等待時機攻打進來!難道……,他兵敗了?再也不能來找自己了。 想到此處,心口一陣猛地發(fā)痛。 “不過四郡王妃也不必傷感,沒了高宸,還有我啊?!毖嗤跣ξ?,“對了,聽說你的閨名叫仙蕙?”在嘴里念叨了兩遍,“仙蕙,仙蕙……,唔,這個名字不錯。” 仙蕙只覺得惡心反胃,一股濁氣上涌。 “人更是長得不錯,身段也不錯?!毖嗤跤靡环N幾近yin.邪的目光打量她,面色垂涎,“看在你天姿國色的份上,我不虧待你,那就給你一個承受雨露的機會罷?!?/br> “你滾!滾出去!”仙蕙怒不可遏。 “別給臉不要臉??!”燕王被激怒了,豁然站起身來,大步流星的朝她逼近,“今兒我就是在這里把你要了,你又能怎樣?高宸又能怎樣?!” 金葉“嗖”的一下,從腰間拔出軟劍揮刀相向,“止步!” 燕王本身并不會武功,他也沒想到仙蕙的侍女會武功,先是驚嚇的后退了一步,繼而惱羞成怒道:“行!你硬氣,還帶了一個爪牙,等我讓侍衛(wèi)們都上,看她還護不護的住你這個小賤.人!” “哈哈?!毕赊ズ龅匦α耍八匀皇亲o不住我的,但是可以殺了我?!鞭D(zhuǎn)頭看向金葉吩咐道:“不必以我為念,斷不可有辱慶王府和邵家,他敢靠近,你就一劍送我上路!”然后蹲身福了福,“仙蕙對不住二位,連累你們了。” 金葉低垂眼眸,沒有言語。 厲嬤嬤則是淡淡道:“生死有命富貴在天,我老婆子已經(jīng)活了一大把年紀,幸虧跟著四郡王妃身邊,出宮過了幾年人過的日子,也知足了?!睕_著金葉笑笑,“送了四郡王妃,再順利送送老婆子罷?!?/br> 燕王盯著仙蕙狠狠的看,她神色冷靜,沒有半分目光閃爍,顯然赴死之意不是假裝出來的,――眼下還不能叫她死,更不能真的侮辱了她,剛才不過是恐嚇一下罷了。心中有著諸多煩亂未解,咬了咬牙,然后憤然甩袖出了門。 仙蕙聽得門“砰”的一下關(guān)上,頓時回了魂,然后不自禁的軟在了椅子里,脊背上冒出濕噠噠的汗水,沾透了內(nèi)里褻衣,貼在肌膚上是說不盡的難受。但是更難受的,則是一直沒有高宸的消息,就好像千斤巨石一樣重重壓在心口,讓自己難以呼吸。 高宸啊,我真的……,快要支撐不住了。 仙蕙伏在桌子上大哭了一場。 到了黃昏時分,門外又響起有人過來的動靜。 “是這兒嗎?”外面?zhèn)鱽硪粋€熟悉的聲音,嬌滴滴笑道:“趕緊開門,讓我看看我那好jiejie,然后好跟她敘敘舊啊。” 邵彤云?!仙蕙心頭一跳,如臨大敵的轉(zhuǎn)頭看向了門外。 珠簾微晃,邵彤云面含笑容的走了進來。 她和從前已經(jīng)很不一樣,不是長相,而是臉上的氣韻,――仿佛被梅貴人附體,有種說不出的陰狠之氣。不過卻打扮的花枝招展的,挽了牡丹髻,別了華麗的嵌寶石三尾鳳釵,眉眼含笑道:“二jiejie,沒想到我們在這兒見面了?!?/br> 仙蕙的目光有一瞬間怔忪。 哪怕已經(jīng)猜到邵彤云可能沒死,甚至親口聽燕王說起邵彤云還活在,在他身邊,但是親眼見到仍舊震撼無比!自己和她前世今生的冤仇,可以說三天三夜都說不完,她來見自己肯定不會有什么好話了。 眼下情勢非常,并不打算激怒邵彤云,因而只是沉默不語。 但仙蕙不語,邵彤云卻是憋了很久很久,話一開口,就停不下來,“二jiejie你說,本來我們倆是至親姐妹,可是呢,卻弄到你死我活的地步,豈不是沒緣分嗎?在見我的之前,你應(yīng)該很滿意吧?以為我死了,有把我的娘弄成了妾室,景鈺變做了庶出,東院算是徹底的贏了啊。” 仙蕙望著那張精致漂亮的臉蛋兒,以及她平靜的眼神,仿佛是另外一個陌生人。 不明白,她到底經(jīng)歷了什么?才會變得如此奇怪。 “今兒我過來,是有意見極為要緊的正事?!鄙弁菩τ模唤?jīng)心的撥了撥手上的猩紅蔻丹,神態(tài)悠閑愜意,“燕王讓我過來勸勸你,聽話點,識趣點,往后就和我一起服侍他,姐妹相處也是佳話嘛?!?/br> “邵彤云!”仙蕙本來不想跟她說話的,聽了這個,實在忍不住,“你到底被燕王喂了什么藥?不管你恨我也好,怨我也罷,怎么能說出這種無恥惡心之言?!” “無恥?惡心?”邵彤云輕輕笑了,然后伸手,一下一下解開衣襟扣子,“二jiejie,你想知道為什么嗎?”她扯開衣服,露出上面一大片各種各樣的奇怪疤痕,然后冷笑,“這些就是原因!” 仙蕙吃驚道:“燕王他……” “哼。”邵彤云勾起嘴角,復(fù)又合上衣服,悠悠道:“所以啊,有福同享有難同當,你我至親好姐妹,我享受的,也想送給二jiejie你一份。” 她扶了扶鬢角,頭上正好戴了一朵玫紅色的牡丹絹花,襯著她的面容,以及穿在身上的宮裝,有了幾分宮中貴婦的端莊雍容。好似她從未經(jīng)歷過被侮辱,從未做過妾,而是以邵家小姐的身份,風風光光的嫁給燕王做了王妃,才有那份滿意恬淡。 仙蕙心下?lián)u頭,人若是虛偽到連自己都能欺騙的境界,得多可怕啊。 至于她話里的那些威脅,聽得出來。 仙蕙并不打算爭吵,而是道:“你看你現(xiàn)在這樣子,人不人,鬼不鬼的。”隔了這么多事情,也不想再苦苦和邵彤云糾纏了,“燕王如此對你,你為何不離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