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節(jié)
因為鬧到眼下這種地步,太子妃便是想“病”死都沒有機會,只能被廢處死!太子妃失德,何嘗又不是太子失德?而且太子還夾在其中還不清不楚,就連自己都懷疑太子參與其中,更別說那些反對太子繼位的大臣們了。 此時此刻,慶帝陷入了一個兩難境地。 原本因為高宸功高震主而一氣打壓,結(jié)果打壓錯了。原本扶植相對柔和的太子,卻是一個蠢的,還有殘害手足的嫌疑,扶植的人又不對。 慶帝現(xiàn)在再拉攏高宸,晚了,而向著太子又難了。 等于說,得罪了一個最有力的皇位繼承人,扶植了一個最不成器的太子,這讓朝局如何安寧平定?稍有不慎,只怕又是一場血雨腥風(fēng)的斗爭。 鳳儀宮內(nèi),周皇后剛剛召見了仙蕙,正在單獨說話,“前些天,京城里面流言蜚語四下飛傳,想必讓你受了委屈。”推了一個盒子過去,“這是本宮賞你的一些藥材,拿回去燉點滋補的湯喝喝,養(yǎng)好身體,把心也放開一些?!?/br> 仙蕙微笑,“有母后關(guān)心,兒媳心里自然是開心的?!?/br> 周皇后搖了搖頭,“你呀,伶俐是伶俐,就是有些時候太過清高傲氣,放不下身段?!辈幻庹f起寧玉瑤來,“論長相,她不如你;論家世,本朝嬪妃都沒有家世,邵家好歹還占了一個有錢,寧家卻什么都沒有;論情分,你和老四是少年結(jié)發(fā)的原配夫妻,一路風(fēng)風(fēng)雨雨,她也不如你?!?/br> 仙蕙低垂眼眸,不答話。 周皇后繼續(xù)說道:“她樣樣都不如你,依本宮看,只有一樣比你強,就是會一些溫柔小意兒。你呀,吃虧就在這上頭?!贝亮艘幌滦合钡念~頭,“怎地就不學(xué)學(xué)?也把老四的心給籠絡(luò)回來?本宮可是聽說,那寧玉瑤一進王府就一直專寵,你都已經(jīng)……,守了幾個月的空房了?!?/br> “王爺愛去哪里,我怎么管的???”仙蕙苦笑。 “你 就不會說幾句軟和的話?”周皇后恨鐵不成鋼,她處在嫡妻的位置,自然是不待見小妾的,更何況,也不希望靖親王府里面庶長子先出生,那樣只會更亂。因而一直 叮囑仙蕙道:“老四不主動找你,你就主動找他。俗話說,男追女隔重山,女追男隔層紗,你只要主動一點點,老四怎么會不稀罕你呢。” “是?!毕赊ゲ幌攵嗾勥@件事,又不好反駁,只能應(yīng)道:“我都記下了?!边€保證,“回去以后,我就多找王爺說說話,多給他做點好吃的,讓他眼里看到我的好兒?!?/br> “這就對了?!敝芑屎笮α诵Γ缓蠛攘艘豢诓?,又道:“要說呢,皇上讓老四交出兵權(quán)的事,有些急了。”語氣十分委婉,“可這也是朝臣們鬧的,整天上折子鬧得皇上腦袋疼,皇上就想著早晚都是要交的,不如早交早省心了?!?/br> 仙蕙聞言一愕。 后面這些,才是皇后今天找自己要說的重點吧?竟然是為皇帝說情的。 周皇后又道:“現(xiàn)如今,孝和那邊的事都查清楚是太子妃所為。這件事,難免會影響到太子身上,那個……”勉強笑了笑,“不管怎么說,老大和老四都是一母同胞,是手足親兄弟。老大不成器的時候,老四也該扶持一點兒才對?!?/br> 仙蕙聽得明白。 婆婆這是要自己當(dāng)說客,去勸高宸,讓他不要對高敦落井下石。 呵呵,這個只怕要讓婆婆失望了。 先不說自己和高宸關(guān)系已經(jīng)破裂如冰,就說高宸的本身的心思,只怕……,也是不愿意讓高敦繼續(xù)做太子的,自己又如何勸得動?況且,高宸若是不能做太子、當(dāng)皇帝,照著眼下的局面,將來多半不會有什么好日子。 他都不好了,自己難道還能得一個好嗎?自己又怎么可能去勸?根本不可能。 “你放心?!敝芑屎笥值溃骸拔乙呀?jīng)跟皇上商量過了。老四回江都會惹得朝臣們不滿,不太合適,但是也不會讓他去偏遠的地方。到時候,會給他挑一個富庶的封地,每年的賦稅都是老四的,你們小兩口自由自在,又沒人管,比在京城里還更舒服呢?!?/br> 仙蕙心下不免失笑。 婆婆這是丈八燈臺只照著別人,照不到自己。在她眼里,手心手背都是rou,丈夫和兒子都很重要,所以一心想要平衡關(guān)系。她卻不知道,或者說她不愿意那樣殘忍的去想,天家根本就沒有父子情,也沒有兄弟情! 假 如高宸像高敦那樣懦弱無為,或許皇帝和太子還能容忍,給他一個榮華富貴??上Ц咤菲皇?,他就是一柄讓人人都畏懼忌諱的利劍,放哪兒都不安心。皇帝肯定 只是拿話哄著皇后,等到就藩,高宸多半會去一個鳥不拉屎的地方,手上兵權(quán)也會收得干干凈凈,然后再被人監(jiān)視看管起來—— 根本就不可能有舒服的日子。 只是這些話不便說,敷衍應(yīng)道:“好,回去我會多勸勸王爺?shù)??!?/br> 心里面,也忍不住有一絲恍惚。 高宸到底打算怎么樣呢?就這么交出兵權(quán),然后等著去一個偏遠之地就藩,最終了此殘生嗎?甚至往后的日子,還要活得戰(zhàn)戰(zhàn)兢兢,一輩子都得夾著尾巴做人。 這……,可不像是他的性子啊。 可是除此之外,別無選擇,總不能起兵謀反吧?況且要謀反,也該早一點謀反,現(xiàn)在兵權(quán)都交出去了,還謀哪門子的反???說起來,比起和寧玉瑤爭風(fēng)吃醋,計較高宸對自己的冷淡,——靖親王府未來的道路前程,才更應(yīng)該關(guān)心一些。 可惜這些事自己分毫做不得主,高宸也不和自己商議,并且越走越遠。 前路茫茫,不知道最終將要走向何處?聽天由命罷。 “啟稟皇后娘娘,太子妃殿外求見。” 周皇后的臉色頓時一沉,喝斥道:“讓她滾進來!” 仙蕙收回心思,心下詫異,太子妃怎么還能跑進宮來?這種時候,就算大理寺的人沒動手抓她,也應(yīng)該嚴密看起來才對啊。 “太子妃,你可知錯?!”周皇后冷聲問道。 “妾、妾身……,知錯?!碧渝l(fā)抖、花容失色,情知孝和公主一案敗露以后,自己必死,已經(jīng)是手軟腳軟走不動,勉強被人架著進宮的,“求皇后娘娘寬恕?!迸ゎ^看到仙蕙,又忙央求,“仙蕙,你原諒我?!?/br> 仙蕙淡淡道:“你謀害孝和與我何干?” 太子妃頓時語塞了。 心下悔恨滔天,當(dāng)初怎么就鬼迷心竅,信了那個婆子的話呢?她說什么,只要趁著年夜花燈節(jié)讓孝和公主出事,就能神不知鬼不覺的,將一大盆污水潑給靖親王妃!等靖親王妃獲罪而死,不僅除了心頭大患,靖親王高宸也會受到牽連,很快就會離開京城。 只要高宸就藩,自己和仙蕙的恩恩怨怨就遠去了。 到時候,太子是一個迷迷糊糊的性子,自己裝可憐一點,再讓兩個女兒求求情,就算不能直接免了自己之前的過錯,也可以拖延幾年。畢竟計劃順利的話,仙蕙都已經(jīng)死了,又是罪人,自己從前陷害她又如何?都是過往了啊。 一切都進行得好好的。 孝和公主一死,皇帝和萬嬪果然懷疑到了靖親王府,逼得小叔子交出兵權(quán),皇帝還讓大理寺公開審理此案,馬上就要除掉仙蕙了。 沒想到,最后功敗垂成! 怎么會……,怎么會找到那個賣竹架的尸首呢?怎么就牽扯出和自己有關(guān)了呢?太子妃真是好不甘心,跪在地上哭道:“母后,這一切都是那個婆子挑唆的,妾身只是一時鬼迷心竅信錯了她,才會……” “砰!”周皇后一個茶盅砸了過去,狠狠罵道:“到這種時候,證據(jù)確鑿,你還想賴在一個下人身上?說什么婆子挑唆,就算真的是她挑唆了,難道你就沒有長腦子?你這個毒婦,竟然設(shè)計害死孝和!你簡直沒有人性!” 婆婆竟然為了孝和的死而憤怒?仙蕙聽著怪怪的。 “不,不不!”太子妃慌張搖頭分辯,“我、我只是想讓孝和的馬車受驚,只是……,只是想讓皇上懷疑靖親王府……”她已經(jīng)嚇得語無倫次,越描越黑,“我……,我沒有要害死孝和的,我沒有……” 周皇后聽了太子妃的言辭,更是怒不可遏,“你還敢故意陷害老四?!”這回可是真的動怒了,吩咐道:“叫慎刑司的人過來!” 仙蕙這才算是看明白了一點兒。 婆婆今天,是故意要當(dāng)著自己的面責(zé)罰太子妃,給自己出一口惡氣。好讓自己順心順意的回去,然后說給高宸聽,順便再勸一勸高宸,不要對高敦落井下石了。 因而也就不動聲色,樂得看戲。 很快,慎刑司的過來了。 周皇后是一個習(xí)慣了后宅斗爭的人,搬到后宮,亦是游刃有余。因而即便要責(zé)罰廷杖太子妃,也不會親自動用私刑,而是叫慎刑司的過來“讓太子妃說實話”。 這番實話,便是以廷杖二十為開場的。 “啪!”一廷杖狠狠落了下去。 太子妃頓時慘叫,“啊……!”,緊接著,又是第二、第三……,一仗又一仗,整整二十廷杖根本沒有間歇。太子妃出了鬼哭狼嚎的慘叫,就連求饒和招供的話,都說不出來。到最后已經(jīng)是只有進的氣兒,沒有出的氣兒了。 “你這個毒婦!”周皇后惡狠狠罵道:“幾次三番和那邵彤云一起,陷害仙蕙,本宮卻念在你為太子生下兩個女兒的份上,一再寬恕于你,沒想到你居然變本加厲。居然用毒害孝和的陰謀,來盤算老四和仙蕙!你真是死有余辜……” “太子妃在哪兒?在哪兒?!”殿門外,萬嬪聞訊趕了過來,眼中好似噴火一樣,上前狠狠揪住太子妃的頭發(fā),咬牙切齒道:“是你!就是你,在我跟前說什么大年三十,皇上必定愿意一家團圓,讓我提幾句,好讓孝和回公主府過一個團圓年。” 說著,眼淚漱漱而落,“我還以為你最多是想留著孝和,故意扎一扎仙蕙的眼睛,卻沒想到,你竟然是讓孝和去送死的!” 太子妃后半身都被鮮血染紅,只剩下一口氣了,艱難分辯道:“不……,不是我,這些計謀……,都是那個婆子的主意,不是我……” 她并不知道,中間還有一個莫名其妙的侍衛(wèi),砍傷百姓,以至于造成孝和公主被人踐踏而死!而這一筆糊涂賬,自然也算到了她的頭上,甚至就連太子都有了嫌疑。 “皇后娘娘!”萬嬪跪在地上大哭,指著太子妃,“是她,從頭到尾都是她出的毒計,害死了我的孝和!皇后娘娘你要給孝和做主,給臣妾做主啊?!?/br> 大理寺公開審理此案,太子妃謀害孝和公主,就算皇帝都掩飾不了,更不用說別人了。 更何況,周皇后根本就不打算包庇太子妃。 以前那是顧及高敦的臉面,加之太子妃算計的只是小兒媳,而現(xiàn)在,太子妃居然算自己最心愛的小兒子,如何能忍?當(dāng)即道:“將太子妃湯氏送去大理寺,以罪論處!” “母后……”太子妃還要掙扎求饒,被人塞住了嘴,像死豬一樣拖了出去。 仙蕙淡淡掃了湯氏一眼。 沒什么可看的了,她這次不僅難逃被廢位分,也難逃一死—— 算是惡有惡報了吧。 不過出了宮,坐在馬車上心思漂浮不定之際,倒是有些懷疑。 之前高宸故意攔著自己,不處置太子妃。自己雖然不悅,但是事后也想明白了,他肯定是擔(dān)心太子剛做儲君,太子妃就被廢,而引起靖親王府和太子爭斗的流言。 現(xiàn)在過了幾個月,自然就沒有這一層擔(dān)心了。 而這次太子妃謀害孝和公主的計策,非常精巧!不管是對萬嬪的提議,還是年三十街面上人多擁擠的狀況,甚至就連憤怒的百姓,這些都像是一個精巧的計謀。雖然沒有任何證據(jù)指向高宸,但出于對丈夫的了解,卻覺得,他在里面攪和了一池春水。 自己嫁了這樣一個心智如妖的丈夫,還談什么感情?但愿他真的算無遺策,不要被人害了,他好好活著,也讓自己好好活下去罷。 即便自己和高宸離心離德,但只要做一天靖親王妃,就能給親人們帶來一天好處啊。 這是唯一支撐自己好好活下去的理由了。 ****** 次日早朝,金碧輝煌的啟元殿上。 太子高敦做了一個讓所有人都驚駭?shù)呐e動,他遞上一本奏折,“父皇,太子妃湯氏舉止失德,陰謀算計孝和,兒臣有教妻不嚴之過。況且兒臣自思,并無經(jīng)天緯地之才,亦無安邦定國之能,所以想辭去太子儲君之位,還望父皇恩準(zhǔn)!” 此言一出,朝堂上下頓時一片嘩然。 “不可!不可?。 币恍┲С痔?,已經(jīng)成為太子黨的臣子們率先反對,然后七嘴八舌的勸解,“太子殿下,儲君乃是國之根本,豈能說廢就廢?太子妃失德,廢了太子妃,再選一個好的便是了?!?/br> “是啊,是啊?!?/br> “太子殿下,正所謂嫡庶有別、長幼有序,你是皇上的嫡長子,天生的儲君,怎么能因為太子妃失德,而自辭太子之位?這不僅是對儲君之位不負責(zé),也是對江山社稷不負責(zé)啊?!?/br> “太子殿下,萬萬不可……” “你們慌什么?”高敦心煩意亂,喝斥道:“又不是天塌下來了。孤辭了太子之位,自然有更好的儲君人選,依照孤看……” “太子!”慶帝打斷了他的,免得說出口的話就收不回去,“因為太子妃失德之事,你心里愧疚,父皇已經(jīng)知道了。好了,賭氣的話不要再多說,有什么想法,等退朝以后到上書房來回話,商議妥當(dāng)了再做決定。” 高宸轉(zhuǎn)頭,有些意外的看了哥哥一眼。 請辭太子之位?這……,倒是出乎自己意料之外。 高敦卻只覺得滿心郁悶無比。 這天底下的男人,一萬個里頭,有九千九百九十九個都想做皇帝,君臨天下、一呼百應(yīng),那多風(fēng)光自在啊。自己也不例外,當(dāng)然也想做一個這樣的皇帝??墒窍胍L(fēng)光,就得有那個能力,不然沒有金剛鉆攬那個瓷器活兒,不是自找沒趣兒嗎? 而做太子,有時候比做皇帝還要更難為。 上有皇帝盯著,一舉一動都不能夠出格,又要假道學(xué)一樣的做為人表率,一直戰(zhàn)戰(zhàn)兢兢的煎熬著,不知道哪天就出點什么岔子。像現(xiàn)在,父親龍體康健的很,起碼還能活個二、三十年,后面又有一個文韜武略的出眾兄弟,讓一眾臣子甘心追隨。 自己夾在父親和兄弟中間,上要擔(dān)心父親不滿意,下要防著兄弟謀反,——好處沒有撈著什么,頭發(fā)倒是熬得先掉了一大把,日子并不過得比做大郡王更好。 何苦來?將來只怕還沒有等到登基的那一天,自己就先被活活煎熬死了。 不如撂了挑子不干!成全了老四,他滿意了,父皇對能干的太子也滿意了,自己該怎么吃喝玩樂,照樣和以前過得一樣自由自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