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眳枊邒邭g喜道：“看來還是皇上平日防范嚴密，早有籌謀啊?！?/br>
    仙蕙聽不進去，滿心都是一種啼笑皆非的感覺。

    鬧了半天，自己想象中的驚天危險，高宸的背叛，時疫的恐慌，全部都是他精心編織的一幕幕大戲。是啊，自己怎么忘了，他是前世出入幾次戰(zhàn)場都平安凱旋的大將軍，他是今生算計他人登上帝位的天子，又什么會偏離他的算計?。?/br>
    這么說來，自己的恨也是白恨了。

    ――從頭到尾被他耍弄了一通。

    恨吧，不對，他并沒有任何加害自己的意思。怨吧，也不能說他就是錯，他說了，他有他的無奈和苦衷。但是自己的心呢？自己的感情呢？只要人沒事，心和感情就可以忽略不計了嗎？如果是這樣，那自己就是泥胎雕塑的菩薩了。

    ******

    因為高齊謀反而死，太上皇自然無話可說，就連高齊的余黨也被一網(wǎng)打盡。至于高齊的家眷，他的王位被廢，家眷子女便都成了庶人，一切被貶偏遠的嶺南之地。

    而高宸，像是大難不死必有后福，他的“病”一天天好了起來。

    周太后高興的直念阿彌陀佛，仙蕙卻是心止如水。

    到了二月初，高宸的病終于徹底痊愈，而京城里的時疫也在慢慢減少。春臨大地，生機勃勃，在滿眼的早春新綠顏色中，似乎一切都好了起來。

    皇宮上下一片歡騰喜氣。

    唯一不和諧的，大概就是帝后之間微妙的關(guān)系了。

    仙蕙如今對高宸舉案齊眉、相敬如賓，舉止言談也沉穩(wěn)了許多。不管什么時候，臉上都是始終掛著得體的微笑，舉手投足之間，很難再看到從前小兒女般起伏的情緒，漸漸有了母儀天下的端莊雍容。

    高宸每每望著她現(xiàn)如今的合宜得體，總是悵然若失。

    但是一時著急也沒辦法。

    有些感情，只能靠以后慢慢修復(fù)彌補了。

    “娘娘，梁國夫人求見?！?/br>
    因為仙蕙做了皇后，邵元亨被皇帝恩榮封了一個梁國公，梁國夫人便是沈氏，因為她身份特殊，自然是可以隨時進宮求見的。

    “娘?！毕赊ガF(xiàn)在，也只有看到母親的時候，笑容多了幾分真誠，“正說閑著，想讓人請你進宮來說說話，你就來了?！庇值溃骸傲硗馕蚁脒^了，等開春暖和，讓jiejie和宋家的人都上京，哥哥他們一家子也來，咱們團團圓圓的?！?/br>
    “這個好說?！鄙蚴辖駜哼M宮的目的不是為了說家室，而是攆了宮人，悄聲與女兒說起體己話，“我聽說，今春三月就要大選秀女入宮了。”

    “大選秀女?！毕赊ポp嘆，“我知道?！?/br>
    “我的兒?！鄙蚴衔⑽⒂行┲?，“這事兒你可千萬別糊涂，得早作仔細打算啊。先前那個寧玉瑤鬧得那么兇，要再來一個張玉瑤，李玉瑤，回頭可是有得你受的。”不免嘆氣，“雖說你貴為皇后，可是本朝后宮女眷都沒有家世，你又沒孩子，并不比別的女子多有幾分依仗啊?！?/br>
    仙蕙嘆氣，“這些道理女兒當(dāng)然知道，但是……，選秀一事全看皇上，我攔不住的?！?/br>
    沈氏卻道：“所以啊，到時候選秀你就盯緊一點，無比挑選幾個老實的，那種狐媚子不安分的千萬不能要。再者，你也不可太過心軟了，不能像縱著寧玉瑤那樣，讓她魅惑的皇上五迷三道的，給你惹事兒?！?/br>
    老實？仙蕙輕笑，“這世上哪有老實的人？老實的，不過是沒有機會不老實罷了。”

    沈氏聞言一愕。

    母女倆正在僵持之際，就聽外面宮人稟道：“皇上駕到！”

    ☆、第106章 驚馬

    高宸穿了一件紫色長袍，隨時家常裝束，卻一樣繡有五爪龍紋彰顯身份，外罩一襲銀白狐裘大氅，襯得他英俊提拔、端凝無比。一進殿，卻對沈氏露出溫和笑容，“最近仙蕙總是無所事事，悶得很，梁國夫人進來說話正好?！?/br>
    “給皇上請安?！鄙蚴闲辛硕Y。

    “皇上。”仙蕙卻是不緊不慢的，微微欠身，然后給高宸端了一杯茶放下。

    高宸笑道：“今兒喝的是什么？”撥開茶蓋看了看，“原來是楓露茶，這茶要第二遍才出顏色?？磥黼挹s得時間巧，湯色醇厚、清澈透亮，正是第二遍的茶湯?！?/br>
    沈氏悄悄打量著小夫妻二人。

    印象中，高宸一向都是驕傲的、冷漠的，不好親近的，怎地登基做了皇帝以后，反倒和顏悅色起來？可是再仔細看看，周圍宮人戰(zhàn)戰(zhàn)兢兢的樣子，――這份和顏悅色分明是針對小女兒的，自己也是沾光了。

    再看看小女兒，對皇帝的態(tài)度雖然客氣，但卻透著隨意散漫毫不畏懼。

    沈氏不由嘴角微翹，還是少年結(jié)縭的原配夫妻好，不然的話，小女兒那得這份在皇帝面前的隨心所欲？看皇帝望向女兒的溫柔神色，遷就態(tài)度，自己的心總算踏實不少。即便今后后宮佳麗少不了，但只要皇帝心里有小女兒，她這個皇后的日子，就不會太難熬。

    至于皇帝身邊只有小女兒一個人，那是不敢想的。

    沈氏沒有想到的是，眼下的不敢想，后來卻都成為了真切的現(xiàn)實。

    “對了?！备咤泛傲舜筇O(jiān)李德慶，“今天上午，不是得了一斛南珠嗎？拿來，還有前些日子得的織金貢緞，也揀四匹顏色端莊大方的，等下讓梁國夫人帶回去?！?/br>
    “是?！崩畹聭c趕緊領(lǐng)著人下去。

    沈氏心里明白，原本這種小事不需要大太監(jiān)親自去，如此給自己臉面，不過是給皇帝和皇后的面子罷了。

    等南珠和貢緞送到，高宸又說了幾句閑篇，便笑道：“朕去上書房一趟?！?/br>
    “是?！鄙蚴喜粍勇暽畠阂黄鹚妥呋实?，回了寢閣，忍不住咂舌道：“我看皇上過來，分明是要跟你說說話的，見我在，又借口回避了。”能讓皇帝退讓一步，自己這個丈母娘面子真夠大的。

    說白了，還不都是女兒在皇帝心里分量重嗎？

    “仙蕙啊?！鄙蚴险Z重心長說道：“我看皇上待你真是沒的說，你到底……，還有哪一點不滿意的？我瞧著，你對皇上客客氣氣的，卻不親熱，眼里更是沒有半分期盼?！?/br>
    “娘?！毕赊ゲ恢涝撛趺凑f。

    對于還不到二十歲的她而言，心里意難平，能保持溫婉柔和的態(tài)度相處，已經(jīng)是盡了全力的了。要她卑躬屈膝的去討好，去獻媚，實在是做不出來。況且高宸是多精明的人啊，若是作假，根本就騙不過他的眼睛，反而弄巧成拙。

    “你 呀?！鄙蚴蠂@道：“還年輕，哪里知道人無百日好花無百日紅的道理？別以為，皇上此刻少年情真待你好，就是一輩子，想當(dāng)初你爹……”不想提起倒胃口的丈夫， 可是又怕女兒走了彎路，不得不說，“你爹也曾對我山盟海誓，許諾情深，最后不也一樣變心了嗎？你可前面不要重蹈娘的覆轍?！?/br>
    仙蕙緩緩抬眸，眸中露出掙扎和不甘的神色。

    “這就是女人的命?！鄙蚴嫌挠囊粐@，“遠的不說，就說下個月的三年大選，等到新鮮年輕的秀女們送進宮。皇上身處百花之中，哪能不被一、兩朵花枝招展的吸引？你又是一個簡單心善的孩子，沒個手段，娘總擔(dān)心你被算計了?！?/br>
    仙蕙搖搖頭，“娘說的這些，女兒都明白，也想過，但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啊?！?/br>
    “傻丫頭?！鄙蚴相凉值溃骸澳锊皇亲屇阋ズθ?，而是要你提著心眼兒，往后別被人算計了。而眼下，你更要趁著只有你自己一個人的時候，多多籠絡(luò)皇上?！泵嗣亩亲樱叭羰悄軌驌屧谇邦^懷了孕，生下兒子，將來也就有依靠了。”

    仙蕙勉強應(yīng)道：“好，女兒記下了?！?/br>
    到了晚上，她親自給高宸盛了一碗熱乎乎的雞湯，試著微笑勸了幾句菜?？墒悄茏龅囊簿瓦@些，至于到了床上主動求歡的事，別說做不出來，想一想，都覺得羞恥和委屈的慌，最終還是和衣而睡。

    高宸看著她纖細裊娜的背影，沉默不語。

    想來是下午丈母娘勸了她，所以晚飯的時候，明顯感覺到她的態(tài)度在改變，可是要再深入一步，她又怕自己藏在了烏龜殼子里了。

    她被自己傷過，逼她，只會適得其反，還是一點點慢慢的來吧。

    “仙蕙?！备咤飞焓謱⑺霊牙?，輕聲道：“眼下天氣暖和了?！边@些日子，都是這樣一點點讓她適應(yīng)，軟化她對自己的抗拒，“朕問了西林獵場那邊，說是可以春獵，所以準備辦一場皇家狩獵，順便帶你出去透透氣?！?/br>
    “我不會騎射?！?/br>
    “朕可以教你騎馬啊?！备咤纺托暮玫煤埽f道：“便是實在學(xué)不會，或者不愿意學(xué)也沒有關(guān)系的?！甭曇魩еM惑的意思，“到時候，你就跟母后她們坐在看臺上面，看下面的侍衛(wèi)們打馬球，比射箭，還可以燒烤一點rou串吃，也很有趣的。”

    仙蕙不是很想去，主要不是很想和他一起去。

    可是想起母親的話，還有即將到來的三月秀女大選，到底還是有點緊張，――誰能保證高宸一輩子不變心意呢？誰能保證秀女里面沒有合他胃口的呢？不為別的，便是為了自己的皇后之位，該努力的也得努力啊。

    仙蕙靜默了一會兒，“好?！彼D(zhuǎn)身，努力露出一個笑容，“那皇上教我騎馬，給我挑一匹溫順老實的，別把我摔下來就行?！?/br>
    高宸笑了，“有朕在，怎么會把你摔下來？”細想想，這個騎馬的法子甚有意思，兩人可以親密親近的在一起，有交流就會又改變。總比現(xiàn)在這么貌合神離的要強，越想越有幾分小小興奮，“明天朕陪你一起去挑馬，你喜歡哪匹，就要哪匹。”

    仙蕙笑笑，“行啊?！?/br>
    俗話說，伸手不打笑臉人。

    皇帝都做小伏低成這樣了，再不給臉，那是自找沒趣兒。忍不住有幾分怨懟，也只有他可以這樣，要是自己先對不住他，就怕自己給他再多好臉，他也不理會的?？烧l讓他是自己的夫君，是皇帝呢。

    高宸見她先是努力的笑，再一瞬，笑容還沒到達眼底就消失了。并且隱約還有幾分負氣的樣子，雖說她有宜嗔宜喜之態(tài)，那樣子也很可人。但自己得弄明白，她到底是在不高興什么，才能一點點解決彼此的問題。

    因此問道：“怎么了？似乎還有不滿意?！?/br>
    仙蕙的眼睛猛地亮了一下，帶出幾分小驚嚇。

    看看……，這就是高宸，自己在他面前根本就是透明的，一舉一動，一個心思都瞞不住他那銳利的眼睛！母親還讓自己假裝爭寵，實在是……，根本就做不到啊。

    高宸見她更緊張了，模樣可愛，忍不住開了一個玩笑，“朕猜猜，難道你是怕挑了什么寶馬，朕不肯給你？放心，朕還沒有那么小氣。”

    仙蕙哼了一聲。

    高宸歡喜起來，這樣子，才有一點活人氣兒啊。

    “過來?！彼脵C逗她，“你給朕親一下，朕就什么都依著你?！?/br>
    “呸！”仙蕙啐道：“怎么從前沒有發(fā)覺，你這人底子里竟然如此不正經(jīng)?！?/br>
    “朕不正經(jīng)，那也只是在你面前的時候?！备咤费劾镩W過一絲狡黠，帶出笑意，“難道這不是好事嗎？要是朕對別人不正經(jīng)，你肯定急了?！彼鸶觳矒巫∩眢w，俯身在仙蕙的身上，免得壓著了她，“仙蕙……”

    這個姿勢，又是如此近的距離，不免有一些旖旎氣氛。

    仙蕙扭了扭，推他，尷尬道：“不是說、說，騎馬的事兒嗎？你快躺下?！?/br>
    高宸低頭，看著她瑩白如玉的細膩肌膚，紅潤的唇，以及漸漸飽滿的身體曲線，忍不住有點血脈賁張，――想要進一步動作，卻忍住了。

    上次自己忍住以后，她的心，就軟化了幾分。

    自己只要一忍再忍，一讓再讓，不怕這個小東西不從殼子里走出來。因而眼巴巴的看了她一陣，翻身下床，去端了一碗涼茶喝。

    “那個涼了。”仙蕙埋怨道：“你怎地不愛惜自己身體，還喝涼茶，壺里有熱的啊?！?/br>
    高宸頭也不回喝完了一盞，才道：“敗敗火。”

    “敗火……”仙蕙一句話沒說完，旋即明白他說的是什么火。他如此直白，如此毫無遮攔的說出來，不免讓自己尷尬羞窘萬分，臉上都開始發(fā)燙了。趕緊轉(zhuǎn)身背過去，“你快上來蓋好被子，睡罷?！?/br>
    高宸偷偷瞟了她一眼。

    果然，她不再像之前那樣冷冰冰的了。盡管帶了幾分小小不滿和埋怨，帶更多的是害羞帶臊，這才是……，她這個年紀女子應(yīng)該有的情緒。今天氣氛不錯，或許……，可以試著再往前走一步？悄悄放下茶盞，琢磨著，等下要怎么開始才好。

    高宸心里很快有了一個主意，輕手輕腳走過去，“仙蕙……”

    仙蕙動了動，好似小貓一樣慵懶愜意。

    高宸錯愕，爬上床探頭看她，那個面容玉潤雪白的小嬌嬌閉著眼睛，呼吸均勻，眼皮絲毫都沒有抖動，分明是已經(jīng)睡著了。

    “仙蕙？”

    高宸不甘心的又喊了一聲，伸手去摸她的臉，“小懶貓?！?/br>
    仙蕙卻沒有醒來，反而微微蹙起眉頭，一副被人打擾睡覺很不滿的樣子。

    高宸簡直啼笑皆非。

    最后無奈作罷，總不好把睡著的她弄醒了，那樣她肯定要真的生氣了。只能自我安慰一番，她能如此恬靜放心的睡著，也說明不再防備自己，也能說明兩人關(guān)系進步了。

    “哎，小壞東西。”高宸腹誹了一句，翻身睡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