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節(jié)
本書由(熊貓沒眼圈)為您整理制作 楚留香文學(xué)網(wǎng)(電腦站 手機站m.clxwx.)轉(zhuǎn)載 《博弈》 作者:蘇鎏 ☆、第1章 離婚 黃昏時分,一枚炮彈落在離貝瓦醫(yī)院兩百米遠的空地上,一時間硝煙四起響聲震天。 醫(yī)院老舊的住院大樓隨之晃動了兩下,走廊里的燈因電流不穩(wěn)隱隱閃爍,但很快又恢復(fù)正常。走過的人只當什么都沒發(fā)生,依舊忙著手里的工作。 病房頂上的墻灰悉悉嗦嗦往下掉,江承宗隨手撣了下手里的信紙,又推了推無框眼鏡,繼續(xù)看那封信。 偌大的病房里住了七八號病人,醫(yī)生護士來來回回,嘴里說著帶當?shù)乜谝舻钠咸蜒勒Z,整個病房顯得有些喧鬧。 貝瓦市從前是葡萄牙的殖民地,葡萄牙語就成了當?shù)氐墓俜秸Z言。江承宗的葡語是自學(xué)的,平時和人對話能聽懂八/九成,但此刻他卻一句也沒聽進去。他的注意力全都放在了手里的那封信上。 娟秀的字跡無情的內(nèi)容,仿佛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徐朗頂著一身塵土甩著腦袋快步走進病房。他走到江承宗的病床邊,順手拉上了旁邊的簾子,一臉興奮道:“飛機已經(jīng)聯(lián)系好了,咱們明天一早就回國。醫(yī)院也安排好了,你一回去就先看你這腿,工作暫時放一邊。我跟你說你這回別不當回事兒,給我好好治,回頭要落下病根兩條腿不一般長,你這腿可就瘸了。哎我跟你說話你聽見沒有?” 徐朗推了推江承宗,對方就抬頭掃他一眼,順手把信紙往枕頭邊一放。 徐朗眼尖一下就看到了:“看的什么?都傷成這樣了還忙工作呢,新聞稿就先別看了,這里打得再熱鬧跟咱們也沒關(guān)系了。我這輩子都不陪你來這種地方了。你說咱們不就一記者,賺倆小錢養(yǎng)家糊口,為那三瓜兩棗拼命不值得。我也就算了,你說你這又是何苦……” “不是新聞稿,溫婉來的信。” “信?這都什么年代了你們倆還通信?這地方是破了點網(wǎng)絡(luò)也不大穩(wěn)定,可也比寫信來得方便吧。嘖嘖嘖,果然是小別勝新婚,寫信這種事兒我初中畢業(yè)就不做了,你們倆到現(xiàn)在還玩這浪漫。哎我說……”徐朗邊說邊往江承宗的床邊靠,“信上都說什么了,給我看看成不?” 江承宗一抬頭就對上了徐朗色瞇瞇的眼神,他面無表情回了一句:“她要跟我離婚?!?/br> “離婚?哈哈哈,你說什么,溫婉來信說要跟你離婚?江承宗你沒事兒吧,你傷的是腿不是腦,你這也不燒啊,怎么好好的說起胡話來了。哈哈哈……” “確實是離婚?!苯凶诓坏葘Ψ秸f完又插了一句,病床前瞬間安靜了片刻。 徐朗覺得這消息可比剛才那一炮厲害多了,威力堪比原子彈。在他一事無成的前二十幾年里,他覺得哪怕什么事情都會猜錯,但有一件事情他是絕對不會弄錯的。那就是,溫婉是絕對不可能離開江承宗的。這完全不符合邏輯! “不是,這怎么回事兒啊江承宗。你們倆吵架了?夠浪漫啊,隔著這么十萬八千里還能吵架,一吵架就提離婚。我還以為溫婉跟別的女人不一樣呢,合著全天下的女人都一樣,一翻臉就拿離婚說事兒。學(xué)霸就是學(xué)霸,連提離婚都跟別人不同,還特意寫信還告訴你,嘖嘖嘖嘖,她是不是受什么刺激了?” “徐朗,看在咱倆多年朋友的份上,我希望你稍微尊重我一下。我現(xiàn)在在鬧離婚,麻煩你收起臉上的笑容。” 徐朗噎了一下,果然笑不出來了。江承宗平靜的臉上顯然暗藏深意,那微一抬眼的目光看得人心里直發(fā)顫。 江承宗是那種長得很漂亮的男人,徐朗甚至?xí)r常覺得他長得過于漂亮了,就是扒遍女人堆也不見得能再找出一個比他更扎眼的了。每次被他用這種眼神看的時候,徐朗心里就不住大罵:“妖精妖精!誰來把這個妖精趕緊給收了?!?/br> 要不是他清楚自己不好男色這一口,這么多年被看下來,他還真不敢保證自己會不會沖兄弟下手。 所謂兔子不吃窩邊草,江承宗這撮嫩草曾經(jīng)引起過多少兔子們地瘋狂爭搶,后來終于被溫婉那個女人給拿下了。徐朗偶爾會想,女學(xué)霸就是不一樣,不光書念得好,連搶男人都比別人本事高。溫婉能搶到江承宗那絕對是費了一番功夫下了血本的,所以他從不認為她會舍得把這吃進嘴巴里的草再給吐出來。 可如今她真的吐了! 徐朗想了想,拍拍江承宗的肩膀語重心長道:“兄弟,你受傷的事情溫婉知道吧?!?/br> “她知道。” “你不會沒跟她說清楚吧。你傷的是左腿,不是中間那條腿,不防礙你們以后那個那個傳宗接代。對了,你們不是有孩子了嘛,溫婉懷孕了啊。行了行了,她這肯定是孕期綜合癥,女人懷孕的時候都這樣,整天陰晴不定的。我媽就說過,她那時候懷了我整天神經(jīng)兮兮的,老懷疑我爸要殺她,晚上睡覺枕頭上都擱剪刀。你家溫婉這情況還算輕的。等明天你回了國好好哄哄她就沒事兒……” “孩子她已經(jīng)打掉了?!?/br> 徐朗覺得自己又聽到了炮彈爆炸的聲音,而且就在他的腳邊兒。他無奈地看看江承宗,忍不住嚎了起來:“大哥,你還有什么爆炸性新聞,索性一次性都跟我說了算了,你這一會一個刺激的,臣妾受不了啊。” “沒了,溫婉打掉了孩子提出離婚,信里就說了這些。我想明天的飛機到了國內(nèi)后我可能先不去醫(yī)院,得麻煩你開車送我去民政局?!?/br> “不是,這到底是為什么啊?溫婉她是不是瘋了,當年在學(xué)校的時候她是怎么追的你,她都忘了啊。她那樣的能找著你上輩子祖墳上肯定冒青煙了,她怎么這么想不開?。俊?/br> “具體原因她沒細說,看信里的意思她有新選擇了?!?/br> “你是說溫婉有別的男人了?我早勸你結(jié)婚了就別總往外跑了,安心在國內(nèi)待著多好,你說你這一走才三星期老婆就變心了,這女人不摟在身邊是不行的,她們的心思太活了。不過你確定溫婉有下家了?她上哪找個比你更好的,我就不信她的新男人能比你長得還好……” “人家或許比我有錢吧?!?/br> “有錢?你也不窮啊,你爸不是……”徐朗說到這里語氣一頓,有點不確定地問,“你有跟溫婉提你們家的事兒嗎?” “沒有?!?/br> “我說你傻啊。你裝什么一窮二白貧窮貴公子啊,女人都是現(xiàn)實的生物,你明明就是優(yōu)質(zhì)高富帥黃金單身漢,你干嘛不說。想考驗一下溫婉對你是不是真心?簡直愚昧!” 一直神情淡定的江承宗終于臉色一變,眼里流露出毫不掩飾的鄙夷與不屑。他嘴角微微上揚,眼神陰鷙狠辣,連徐朗看著都有點害怕。 他忍不住向后退了一步,就聽江承宗雙唇微動,吐出一句話:“好,我成全她!” 遠在s市的溫婉正坐在沙發(fā)上發(fā)呆,冷不防覺得后背一陣發(fā)涼。她的身體微微瑟縮了一下,心口像是被什么東西擰一下,疼得簡直呼吸不過來。 她手里拿著一張塑封的照片,是高中畢業(yè)前夕學(xué)校拍的畢業(yè)照。照片里她緊挨著江承宗站著,臉上有毫不掩飾的喜悅。在照片沒拍到的地方,她甚至悄悄伸出手來,小心翼翼地握住了對方的手。那一次江承宗沒有甩開她的手,任憑她“唯所欲為”。 青春哪怕有一絲苦澀,回憶起來終究是甜的。 可回憶始終只能是回憶,她和照片里緊挨著的這個男人是再也回不到過去了。從此刻起他們將踏上各自不同的人生軌跡。 曾經(jīng)她以為她和江承宗會是字母y,不管距離多遠,一旦遇上就再也不會分離。但現(xiàn)在看來他們只是x,即便曾親密無間,最終卻會越行越遠,直至各奔天涯永不相見。 早知要分離,不如不相遇。 溫婉突然覺得,自己心口的疼痛感更強了。 而大約八個月后,溫婉才真正體會到什么叫做切膚之痛。在產(chǎn)房里掙扎了大約一天一夜后,她終于在凌晨時分順利生下一個女兒。 在孩子離開她身體的那一刻,她聽到醫(yī)生在那里大聲說:“凌晨兩點零八分,溫婉生下一個女兒?!?/br> 話音剛落醫(yī)生又把手里的孩子托到她面前,露出下半身給她看,并問她:“這是什么?兒子還是女兒?” “是女兒?!睖赝衤犚娮约禾撊醯穆曇簦路鹣裨诼爠e人說話。 她想,是個女兒也好。女兒跟mama更貼心,在往后漫長的人生歲月里,她就要和這個小東西相依為命相互支撐了。 想到這里她忍不住轉(zhuǎn)過頭去,看著醫(yī)生們忙碌著為孩子稱重帶手環(huán)穿衣服,順便想像一下孩子會長什么樣。 大概兩個小時后她被推出產(chǎn)房送入病房。母親第一時間沖過來拉著她的手,輕撫她的臉嘆道:“溫婉,你這可想好了,以后這孩子姓什么怎么上戶口?” “孩子姓溫?!?/br> 溫母忍不住又嘆一聲:“那叫什么你想好了嗎?” “叫小柔。溫柔溫柔,希望她長大了會是一個溫柔的好孩子。” 溫柔。溫母將這個名字輕輕地在嘴里來回說了兩遍,一直緊繃的臉上終于勉強露出了一絲笑意。 ☆、第2章 重逢 四年后,s市。 晚飯時分,小柔坐在沙發(fā)上拿著搖控器一個個轉(zhuǎn)臺。溫婉看得頭都暈了,過來奪過女兒手里的遙控器,吩咐道:“去,餐桌邊坐好,吃晚飯了?!?/br> 然后她進廚房端菜,又拿著碗給女兒和自己各盛了一碗飯。最后一趟從廚房里出來的時候,她下意識抬頭看了眼墻上掛的鐘,已經(jīng)快七點了,外面天色依舊敞亮。 她把飯碗放在女兒面前,又遞了筷子給她,突然想起廚房里還有個湯沒拿出來,于是轉(zhuǎn)身又要走。身后的小柔在那里小聲嘀咕:“mama,我不要看新聞?!?/br> “看新聞好,增長知識?!?/br> “我才四歲,不需要增長知識?!?/br> 溫婉進廚房前喊了一句:“活到老學(xué)到老?!?/br> 結(jié)果她端著湯出來的時候女兒已經(jīng)在那里埋頭扒飯了。電視里正在播一條新聞,她扭頭掃了兩眼,剛把湯鍋放在桌上,手還留在鍋柄上電視里的新聞片就放完了,跳出來一個男主播面對屏幕神情端莊得說著什么。 那一刻溫婉的腦子里突然想起一句歌詞:“只是因為在人群里多看了你一眼?!?/br> 這本來只是尋常的一眼,那天也是尋常的一天,和她以往的生活并沒有什么不同。上班下班買菜做飯照顧女兒,mama因為去老姐妹家吃飯不回來,家里只有女兒溫柔吵吵鬧鬧的聲音。 可就是這一眼,讓溫婉覺得自己目前平靜安寧的小生活,在瞬間被炸得四分五裂。她甚至都不知道電視里到底在播些什么,身體依舊維持著端湯鍋的姿勢。她的身體背對電視,頭卻扭了一百八十度直面電視。屏幕里那張熟悉的臉瞬間被放大無數(shù)倍,仿佛近在咫尺。 她甚至聽見耳邊有江承宗的聲音:“溫婉,好久不見?!?/br> 真的很久沒見了。仔細想想她和江承宗最后一次見面是在五年前,當時她肚子里懷著溫柔卻不敢讓對方知道,假裝打完胎的輕松樣,在民政局和江承宗辦理了離婚手續(xù)。 那天江承宗是坐著輪椅來的。他在外派到貝瓦的任務(wù)中傷了腿,是徐朗推著他來的。兩人見面的時間非常短,前期手續(xù)早就辦好了,他們剛結(jié)婚也沒什么財產(chǎn)糾葛,唯一的巨額不動產(chǎn)在她的肚子里而對方不知道,所以他們只花了十幾分鐘就辦完了整個流程。 走出民政局的時候溫婉不敢回頭,匆匆走遠到下一個路口才搭了的士離開。在出租車上她仔細算了算,她和江承宗結(jié)婚總共三個月,加起來不滿百天。 可那時候她已經(jīng)愛了他整整八年,一個抗戰(zhàn)的時間。過程非常漫長,結(jié)局卻異常短暫。他們就此分離,江承宗不知去了哪里,溫婉則一直留在s市,進了西華醫(yī)院當她的產(chǎn)科醫(yī)生。她生下了溫柔,撫養(yǎng)她長大,陪她吃飯睡覺打游戲,卻從不談她爸爸的事情。 小柔偶爾也會問,溫婉總和她說兩個字:“死了?!痹俣鄦査筒徽f了,只沉默地看著女兒。小柔說她這樣的眼神挺恐怖的,因為不想見到mama恐怖的一面,時間長了她也不問了。 誰也不會想到,時隔五年,她會以這樣一種方式重新見到江承宗。他就端坐在電視屏幕的那一端,用他特有的富有磁性的嗓音播報著國家大事。他看起來和從前變化不大,漂亮得讓人移不開眼睛。就是多了副眼鏡,平添了幾分儒雅氣息,很好的將他的美麗掩藏起了一部分。 溫婉從前就喜歡他這張臉,她從不避諱自己第一眼看到他的時候就被他的臉完全吸引了。她甚至沒顧得上了解江承宗這個人的內(nèi)心世界,就這么一頭栽進去深深地愛上了她。 那年她十四歲,剛上高一。因為月份小又跳了一級所以比身邊的大多數(shù)人都小一兩歲。臉上架一副超大的眼鏡,學(xué)習(xí)所向無敵長相卻十分不起眼,和江承宗比起來簡直就是云泥之別。 古話說男才女貌,但朋友們形容他們兩個人時總說是女才男貌。不是江承宗不聰明學(xué)習(xí)不好,實在是他的外貌條件太過出色,已遠遠蓋過他的智慧成了別人對他最為深刻的印象。 而溫婉除了學(xué)習(xí),似乎沒有其他拿得出手的優(yōu)點。她是現(xiàn)在人們口中常說的女學(xué)霸,但也是一只丑小鴨。并且她從來沒有變成過天鵝,一直到現(xiàn)在依舊是只丑小鴨。 可江承宗從來都是天鵝。時隔多年再見,他依舊和十三年前初見時一樣,迷人到令人窒息。但溫婉知道,自己現(xiàn)在的胸悶氣短絕不是因為對方過于出色的容貌。在那樣頭腦混亂的情況下,她只是不停地反復(fù)追問自己:“怎么辦,溫婉,你要怎么辦?江承宗來s市了,他成了新聞臺晚間新聞的當家男主播,也許明天你們就要撞見了。到底應(yīng)該怎么辦,溫婉!” 旁邊的小柔扒拉了兩口飯后見mama還維持著這樣的姿勢,就伸手推了推她:“mama,你怎么了?新聞好看嗎,哇,這個哥哥長得真漂亮?!?/br> 那一刻,溫婉覺得心臟都快從喉嚨里跳出來了。她想也沒想就拿起遙控器,直接換了個臺。那邊小柔立馬叫起來:“mama,我要看新聞,我要看漂亮的大哥哥?!?/br> “不要看新聞,看卡通片,你最喜歡的卡通片。” “不要不要,我要看新聞,你剛剛說的,看新聞能增長知識?!?/br> “你還太小,不需要增長知識?!?/br> 小柔有點不高興,一巴掌把筷子拍在了桌子上。 溫婉當初給她取這個名字是有用意的,結(jié)果孩子生下來后她才發(fā)現(xiàn)自己的如意算盤完全打空了。因為她這個女兒既不溫和也不柔順,用現(xiàn)在的話來說是完全的女漢子一枚。 平時她這個樣子溫婉會和她講道理,但今天她卻沒這個心情,直接把電視一關(guān),沖女兒一瞪眼:“吃飯!” 小柔很少見mama這樣,到底有些害怕,拿起筷子重新吃了起來。不過她吃得不多,沒吃幾口菜,就把碗里的白米飯全吃了。溫婉就陪在她身邊,卻比她吃得更少,菜幾乎一口沒動,飯也只扒拉了半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