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節(jié)
掛了電話后溫婉有些不知所措。得知父親還在人世的喜悅只維持了片刻,馬上她的心情又變得沉重起來。就算她背了又怎么樣,以江承宗的聰明才智,他會信嗎?連文雄到底不了解這個男人,才會做這種無用之舉。 溫婉甚至想告訴他,過猶不及。江承宗是個這樣的人,如果他想要信你,不需要做太多他就會相信你。之前她撒謊騙他說孩子是跟別的男人生的,哪怕她的謊言漏洞百出,但她確信江承宗會信。 與其說是相信,倒不如說他是愿意包容和不再追究。 可現(xiàn)在連文雄畫蛇添足搞這么個男人出來,非但不會讓江承宗信服,反倒會激起他的懷疑。太過刻意的舉動是對江承宗自尊心的一種挑釁,他又豈是那種會讓人玩得團團轉的男人。 溫婉拿起那份資料看了第一段。陳智文,現(xiàn)年28歲,s市人,家住…… 呵,這東西有什么用,浪費時間罷了。 溫婉的猜測絲毫不差,江承宗在拿到陳智文的資料的那一刻,已經對這一切產生了巨大的懷疑。 任波的辦公室里打著暖氣,也不知道是不是打得太過了,只穿了一件襯衫的任波額頭上竟?jié)B出了冷汗。 江承宗坐在書桌后面,雙手交叉擱在桌面上,眼角眉梢只微微一挑,那眼神竟像把鋒利的刀子,簡直要把他整個人都給生生割開。 他從不知道這個長得如此傾城的少東家,發(fā)起脾氣來竟是如此駭人。那一刻他甚至覺得董事長都不及他,心頭涌起的恐懼迅速將他整個人淹沒。 還沒等江承宗開口逼問,他自己先招架不住低頭了:“對不起少爺,真的對不起。” “別叫我少爺,叫我名字就可以。我跟恒運沒有關系,你也不用因為這個來討好我。我現(xiàn)在只以朋友的身份問你,任波,我爸都交代了你些什么?” “就是這份資料。是、是董事長給我的,讓我把這個叫陳智文的男人揪出來。其他的他沒有吩咐?!?/br> “只有這些?那你之前調查的所有一切,包括宋小美的種種,都是怎么回事兒?” “那都是按照您的吩咐做的,跟董事長沒關系。其實一開始都好好的,事情也很順利。一直到您傷了腿住了院,董事長才把我叫去,問我們最近在干什么。” “那個男人倒在我們車前,不是你的安排?” “不是不是,絕對不是?!比尾ㄟB連搖頭,“我真的不知道。我猜測,可能也是……” 說到這里他語氣一頓,有點不敢往下說了。 江承宗看都不看他一眼,直接吐出兩個字:“繼續(xù)。” “是是,我猜測大概是董事長安排的。他既然有這個人的資料,應該能掌握他的行蹤。少爺哦不承宗你相信我,我真的沒做什么,除了這份資料,我沒做任何對不起你的事情?!?/br> 江承宗表情冷淡,看不出來是否相信他的話。 “除了這些外,我父親還跟你談了什么?” “談了關于朝哥的事情。聽董事長的意思,好像要對這個家伙下手。畢竟他膽大包天傷了你,董事長是不會放過他的?!?/br> 這個答案有點出乎江承宗的意料。他是自小沒有父親的人,所有也不懂得怎么和父親相處。兒子有難父親出手擺平之類的事情,在他的概念里是不存在的。他從小只認一個道理,那就是除了母親外,誰也幫不了他。想要解決就得自己出手。 這個信念一直支撐著他活了十幾年,直到遇到溫婉。 可他沒有想到,因為自己復雜的身世,會給他和這個女人帶來如此深重的麻煩。手機里的照片,以及這突然冒出來的資料,都足以說明有人想在他死后讓他冒名頂替做小柔的父親。 如果到此刻他還猜不出點什么的話,那他真是蠢人一個了。從林森的鑒定報告開始,他就落入了某人的圈套里,并且一點點任人擺布,對方幾乎就要成功了。 可惜,功虧一簣,這個突然冒出來的陳智文,反倒將局面推向了反方向。 江承宗拿起那份資料冷笑起來,原來所謂的父子親情就是這樣的?世間的父子是不是都這么互相算計對方,還是說他遇到的是個特例。從前不要他,等到唯一的接班人死了又來認回他。認回他后又不能真心相待,江承宗突然覺得,自己回到連家真是一個巨大的錯誤。 他看了眼還在瑟瑟發(fā)抖的任波,推著輪椅走到他身邊。他沖對方招招手示意他低頭,然后從他的頭頂拔了兩根頭發(fā)下來。 “哎喲,承宗你干嘛?” “借來用用?!?/br> 江承宗說完直接出門,讓人開車送他去醫(yī)院。在林森的辦公室里,他把從任波頭上拔下來的兩根頭發(fā)遞了過來。 “我想讓你再做一次親子鑒定?!?/br> “什么,還做?還是你跟那個小女孩?” “不,是那個孩子和陳智文?!?/br> “陳智文是誰?” “就是我送來的那個已經死了的男人。他死的時間不長,應該還可以提取到dna吧?!?/br> 林森微微皺眉:“確實可以,但你為什么要這么做?他們兩個會有關系嗎?” “是,我懷疑那個死掉的男人是我前妻女兒的生父?!?/br> 林森一臉糾結地消化了他的那番話,拿起頭發(fā)看了半天:“好吧,你想做那就做吧。什么時候要?” “越快越好,我要加急?!?/br> “沒問題,那你先回去,回頭結果出來了我就給你打電話?!?/br> 江承宗沖他點點頭,轉身離開辦公室。待他走后林森安靜地看了五分鐘的手表,這才拿起手機給人打電話。 電話接通后他恭敬地沖對方道:“你好連先生,承宗剛剛來我這里,讓我再做一次親子鑒定。是的沒錯,是做那個叫溫柔的小女孩和陳智文的鑒定。……您放心,我知道該怎么做?!?/br> 連文雄望著窗外燦爛的陽光,臉上露出一絲笑意:“謝謝你林醫(yī)生,你跟承宗是多年的朋友,你有什么困難以后盡管來找我。我知道你們當醫(yī)生很辛苦,特別是基層醫(yī)生。我想等你以后升到主任了或是院長了,或許會輕松一些。” 聽到這話,林森簡直掩飾不住心中的狂喜。他終于知道自己這一回是賭對了。和江承宗成為朋友只是第一步,和連文雄套上關系才是他的最終目的?,F(xiàn)在他終于得到對方的親口承諾,想來以后他在醫(yī)院里會一帆風順平步青云,主任之位已在向他招手,院長之類的職位也不再是遙不可及。 興奮過頭的林森并沒有留意到,辦公室大樓外面的草坪里,江承宗正坐在輪椅里抬頭仰望他的窗口。片刻后他收回目光,沖推輪椅的人道:“走吧。” ☆、第67章 坦白 晚上七點,溫婉在堵了半個小時車后,終于拖著疲倦的身體回到了江承宗的家。 這兩天她熬夜背陳智文的資料,白天還得上班,整個人累瘦了一圈。 到家的時候正好趕上吃晚飯,她往飯桌邊一坐,困得直點頭。面前精致的飯菜擺了一桌,她卻一點胃口都沒有。 江承宗坐她對面,冷眼旁觀片刻后開口:“吃過飯就去睡吧,我記得你明天休息?” “嗯,不上班?!?/br> 她端起碗隨便扒了幾口,就鉆進浴室里洗澡。洗過之后往床上一躺,恨不得立馬就睡過去??尚∪徇€在外面看電視,她又惦記著女兒,明明可以早睡的夜晚還要弄到近十一點才睡著。 這一晚溫婉睡得很沉,少見得沒有去想關于陳智文的一切。第二天一早醒來時鬧鐘已指向快十點,她洗漱干凈出來時,發(fā)現(xiàn)家里空蕩蕩的,似乎除了她之外,一個人也沒有。 溫婉有點意外,走到餐廳里一看,桌上罩子下是已經發(fā)涼的早餐。她也不介意,拿起碗粥和兩個包子去廚房里熱了,呼嚕呼嚕全給吃了。 吃完后她打了個飽嗝,去廚房把碗筷洗干凈。剛想轉身出門時,卻意外地發(fā)現(xiàn)江承宗坐著輪椅停在廚房門口,正認真地盯著她看。 溫婉嚇了一跳,叫了一聲往后一跳,扶著水池道:“你在家啊?!?/br> “是,我沒出去。小柔上學去了。給我來杯水?!?/br> 他這話有點跳脫,一句話幾個意思。溫婉愣了下拿起個杯子倒了一杯,走到他面前的時候遞了過去。江承宗卻不拿杯子,直接握住她細滑的手腕,輕輕往自己身前一拉。 “跟我出來,去客廳?!?/br> 溫婉總覺得哪里有點怪,雖然江承宗坐著輪椅比平時少了幾分氣勢,但他渾身上下散發(fā)出來的氣質依舊駭人。總覺得要有事情發(fā)生似的。 她推著輪椅到了客廳,把杯子放下后準備離開,江承宗卻叫住她:“去我房里,床頭柜上有個紙袋子,幫我拿過來?!?/br> 溫婉愈加覺得有事要發(fā)生,心跳不由迅速加快。她進到房間里找到那個紙袋,猶豫了一下沒有打開,直接走到客廳遞給江承宗。 江承宗接過來打開上面的繞線,把里面的東西全都倒在茶幾上。然后他微笑著沖溫婉招手:“過來看看,這個男人你認識嗎?” 溫婉走過去拿起一張照片,盡管心里已經有了充足的準備,可一看到陳智文那張臉,她還是忍不住抖了抖。 “我前幾天在路上救了個男人,就是照片里的這個。他叫陳智文,酒精中毒加上吸毒過量,在醫(yī)院里搶救了好幾天,最后還是不治身亡?!?/br> “他死了?”溫婉的這個表情十分自然,一點兒不像造假。事實上她真不知道陳智文死了,連文雄那狐貍可沒跟她說這一點。 但這話一出口,她又立馬反應過來。其實連文雄是說過的,但不是最近,而是幾個月前。在江承宗剛剛發(fā)現(xiàn)小柔是她女兒的那段時間里,他曾找她去過。當時他就提議讓她把孩子的父親說成個死人。 溫婉清楚地記得自己臨走前連文雄說的那句話:“溫醫(yī)生,其實天底下,真有那么巧的事兒?!?/br> 不愧是做大事的人,想做一件事情居然可以這么沉得住氣,埋了這么長的伏線,費了這么多的心思。如果連文雄的對手不是江承宗的話,溫婉倒忍不住要為這老頭鼓鼓掌了。 可現(xiàn)在她卻不敢肯定,究竟會鹿死誰手。 江承宗觀察著溫婉的表情,一時倒也看不出異樣。他繼續(xù)往下說:“這男人死后我檢查了他的手機,發(fā)現(xiàn)手機里存了幾張照片,看起來像是小柔?!?/br> 說著他找出那幾張照片遞給溫婉,點了點上面的孩子:“是小柔吧,衣服是你在江南大廈買的?!?/br> “嗯。” “我對他的身份有點懷疑,所以讓朋友給他和小柔做了個親子鑒定,結果就在這里。” 溫婉微顫著手拿起報告,粗略看了看。她不知道這報告是怎么做出來的,但報告結果清晰可見。上面清楚顯示小柔和這個姓陳的男的具有血緣關系,這男人是小柔生物學上的父親。 果然是有錢能使鬼推墨。溫婉心里想著,連文雄到底不是普通人,連親子鑒定這種東西也能做假。不過想想也是,這東西也就是個打印件,只要有錢誰弄不到,檢驗機構的章一個多少錢?連家一出手一百萬,不不只要十萬就能搞定吧。 她拿著那份鑒定一時不知道該說什么,她悄悄去打量江承宗的表情,卻完全讀不出一絲內在的情緒,仿佛所有的一切都十分自然。 他真的沒發(fā)現(xiàn)什么嗎? 就在她看對方的時候,江承宗也抬頭看她,嚇得她趕緊把頭一低。 “怎么,認出這男的沒有,他就是當年那個拋棄你的男人?” “你、你什么時候做的親子鑒定?” “就這兩天。溫婉,報告都出來了,你還想騙我嗎?” 我不想騙你,可我不知道你這么做是出于真心還是只是想要試探我? 溫婉心里糾結難受到了極點。她很想把鑒定報告摔在桌上,沖江承宗怒吼一頓??伤桓遥瑸榱怂母赣H,她必須按連文雄說的辦。哪怕事情最后會被揭穿,她也不能成為這關鍵的突破口。 畢竟連文雄這樣的人什么事情做不出來,如果他想對父親不利的話,分分鐘就能讓他在這個世界上消失。 于是溫婉閉上眼睛,無奈地點點頭,從喉嚨里憋出一個字:“是?!?/br> “真的是他。”江承宗語氣變得有些淡,似乎還帶了幾分失落,“沒想到小柔的父親是這樣的人,最后竟是這樣死的?!?/br> “對不起?!?/br> “為什么要對我說對不起?是遺憾當年對我做的事情,還是有別的意思?” 溫婉眼淚唰地就流了下來:“不管怎么樣,都是我對不起你?!?/br> 江承宗沉默不語,似乎在極力忍耐著什么。最后他悠悠嘆了一聲,臉上反倒露出一絲笑意:“都到這會兒,還跟我說什么對不起。溫婉,你就不能誠實一點嗎?” 溫婉后退一步本能地想要逃走,可坐在輪椅上的江承宗依舊比她手腳快。一出手就直接抓住她,將她拉到自己面前。 兩人四目相接,溫婉聽到自己瘋狂的心跳聲。她掙扎著說了一個字:“你……”就被江承宗直接吻上嘴封住了唇。 家里除了他們兩人沒有其他人,傷了退的江承宗一點沒有變弱,完全掌握了主動權。他把溫婉吻了個天昏地暗,最后放開她的時候悠悠吐出一句話:“好了,現(xiàn)在可以說實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