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夫人道：“怎么沒有，只是不敢跟母親說而已。”

    老夫人笑道：“我是那樣不講理的婆母么？”

    “就是您太講理了，反而讓媳婦覺得想家就對不住你。只是受委屈的時候，又忍不住想娘家?！标惗蛉诵Φ?，這話惹來一眾人的笑聲。

    只有衛(wèi)蘅笑得有些勉強，陳二夫人這夾槍帶棒的一番話，可不就是說給她聽的么。連她正經(jīng)的婆婆都不說話，二夫人一番話倒是將衛(wèi)蘅說得仿佛只惦記娘家一般。

    衛(wèi)蘅回靖寧侯府的前一日，就叫了家下婆子去永平侯府報了信，衛(wèi)萱果然應約回府。衛(wèi)蘅又拉了衛(wèi)芳過來，把開鋪子的事情說了。

    “其 實也不是為了賺錢，就是想比起別的女子，咱們也算是過得好的，這鋪子開了，多雇些家里困難，又心靈手巧的女子，也算是幫幫她們。今后若是賺了錢，我還想每 月給保嬰堂捐錢錢米，里頭多是被拋棄的女嬰，等她們長大了，在鋪子里幫忙也能有個營生，免得落入不好的地方。”衛(wèi)蘅道。

    衛(wèi)芳立即應道：“這法子好。也是為子孫修德積福。”

    衛(wèi)萱也點了頭，三個姑娘就開始議論起來，三個臭皮匠賽過諸葛亮，小半日功夫就商量出了章程來。

    這時祝家也來了人，祝厚德的嫂嫂親自來的，她穿了一身靛藍色的白色菊花紋布衣，頭上挽了一個纂子，干干凈凈，頭發(fā)梳得一絲不茍，個子挺高的，人雖然有些拘謹，可眼睛很正很亮，見著侯府的富貴也沒有眼花。

    衛(wèi)蘅心里為衛(wèi)芳高興，瞧祝厚德嫂嫂的做派，就知道他也差不到哪里去。

    用過午飯，何氏留了衛(wèi)蘅在屋里說話，“你和姑爺還好吧，肚子里怎么還沒動靜？”

    衛(wèi)蘅捂著小腹嗔道：“這才半年不到呢，娘著急什么？”

    “我還不是為了你個臭丫頭?！焙问蠜]好氣地道，“給你的方子你可撿來吃了？”

    “沒呢，這樣心急地就吃求子方，被人知道要笑話的?！毙l(wèi)蘅怕何氏拖著她說話，趕緊道：“府里還有事，我趕著回去，下次回來再陪娘說話?！?/br>
    衛(wèi)蘅和陸湛一賭氣，見著何氏時就有些心虛，生怕被她瞧出什么來。今日這樣的日子，范用還陪著衛(wèi)萱回了府，那一股子殷勤勁兒不知道羨煞了多少人，看得古氏、蔣氏都牙酸。

    衛(wèi)蘅回到齊國公府，屋子里靜悄悄的，陸湛依然沒回來，衛(wèi)蘅也懶得派人打聽陸湛是沒回府還是只是沒進內(nèi)院，若是叫人打聽，反而顯得她先示弱了。

    七月流火，格外的炎熱，衛(wèi)蘅簡直恨不能抱得冰塊過日子，偏偏這個月卻又發(fā)生了許多大事。

    永和帝終于首肯了魏王就番，禮部以最快的速度將章程擬了出來，從圣旨下來到魏王啟程，只堪堪半個月功夫。

    而就在魏王啟程離開的當日，永和帝就下旨拿了首輔周閣老下獄，罪名是結(jié)黨營私，貪瀆受賄。很快就有御史上折子，指出了周閣老的八宗罪，其中最重的一條，就是干預皇嗣廢立。這可是大罪。

    其實干預皇嗣只是其中一條，朝里只要稍微有些眼力的都知道，這是周閣老和高閣老在海事上的態(tài)度終于分出了勝負。

    永和帝這是要動海事這一塊了。其根本所在還是朝廷用度繁多，戶部庫銀捉襟見肘，今年已經(jīng)將明年的稅銀都預支了。

    如今周閣老下臺已經(jīng)是肯定的事情了，唯一不能確定的就是，永和帝對周閣老的處理是重拿輕放，還是從嚴處理。

    而陸湛這個長久在永和帝眼前的人，替永和帝擬旨拿周閣老下獄的人，就格外的忙碌了，這些時日去和氣堂拜訪他的人可不要太多。

    這 頭宋和也來回了衛(wèi)蘅的話，“三奶奶，小的把上京城的大街小巷都走遍了，總算找到了你要的地兒，在長順街和上城街轉(zhuǎn)角的地兒，剛好有幾間鋪子出售，這一片靠 著東邊，都是貴人的居所，背后是木匠胡同，那幾家的屋子都不貴，買下來今后不論是要起樓還是要擴院都很方便。”

    衛(wèi)蘅聽宋和這么一說，她已經(jīng)大致知道方位了，那一片她也是經(jīng)常去的，“這里頭就沒有難處？”

    宋和笑道：“有自然也有的，不過那是在別家，在三奶奶這里卻不會。您說巧不巧，這幾間代售的鋪子雖然沒有連起來，可中間隔著的那幾間門臉，小的費了老牛鼻子的功夫才打聽出來，原來就是府上的產(chǎn)業(yè)?！?/br>
    衛(wèi)蘅心里咯噔一下，“你說的可是一間書畫鋪子？”

    宋和道：“正是?！?/br>
    衛(wèi)蘅心里一時感慨萬端，那鋪子就是當初她私會陸湛的鋪子，沒想到宋和給她找的正是這一片。

    “還有別的地段適合咱們開鋪子的嗎？”衛(wèi)蘅又問。

    “也有，但是在西邊，順天街附近，離東邊貴人住的地方就遠了些?！彼魏偷?。

    衛(wèi)蘅點了點頭，讓念珠兒又拿了二十兩銀子給宋和，“過幾日我去看看那兩個地段，再做打算?！?/br>
    宋和謝賞走后，衛(wèi)蘅難免頗費躊躇，這件事放在以前自然不成問題，可如今她總不能為了一間鋪子去跟陸湛說好話，因而只能暫時擱下不提。

    衛(wèi)蘅這和陸湛一賭氣，就是一個多月都沒見面了，這擱在哪里也說不過去，好在老夫人知道陸湛最近公事繁忙，也沒再提小夫妻鬧別扭的事情。

    周閣老的事情很快就有了結(jié)果，雖然永和帝在海事上一直猶豫不決，但是一旦下定了決心，卻是雷厲風行的。

    衛(wèi)蘅這日晚上去萱瑞堂給老夫人問安的時候，正遇著陸湛也在。衛(wèi)蘅剛踏進萱瑞堂的時候，就察覺不對勁了，所有的丫頭都在廊外站著。

    海棠見衛(wèi)蘅進來，忙地迎了上去，“三奶奶，三爺正在屋里同老夫人說話，容奴婢進去通報一聲?！?/br>
    衛(wèi)蘅頓住腳步，聽見陸湛也在，衛(wèi)蘅忽然有些不知該如何反應，她甚至升起了一股扭頭就走的念頭，不過瞬間也就壓了下來，朝著海棠笑了笑，點了點頭。

    海棠進去片刻后，就出來請了衛(wèi)蘅進去。

    到現(xiàn)在衛(wèi)蘅差不多都有兩個月沒見過陸湛了，這在新婚夫妻之間實在是罕見。衛(wèi)蘅掀了簾子進去，見陸湛正坐在老夫人下首的玫瑰椅上陪她說話。

    兩個人聽見腳步聲，都往衛(wèi)蘅看來。

    陸湛今日穿了一身墨綠色暗秋葵團花的袍子，鑲?cè)樵萍y的邊，十分精致，腰上的荷包是暗金色墨玉如意紋，頭戴玉冠，神情沉靜而安邃，這張臉明明衛(wèi)蘅見過了無數(shù)次，可此刻卻覺得陌生得厲害。

    衛(wèi)蘅忍不住地別開頭，往前走了兩步，給老夫人行了禮。

    “你來得正巧，是不是聽見三郎在我這里，特地趕過來的??？”老夫人笑話衛(wèi)蘅道。

    衛(wèi)蘅頗為尷尬地看著老夫人，“孫媳每天都是這個時辰過來的?！?/br>
    老夫人讓衛(wèi)蘅坐下，又轉(zhuǎn)頭對陸湛道：“沒想到周閣老做了快十年的首輔，竟然落得如此下場。雖然如此，可以前咱們兩家都是走動著的，別人不幫，你卻不能在旁邊只看著?！?/br>
    “這是自然，孫兒已經(jīng)叫人送了銀子去，押送周閣老的衙役也打點過了，不會為難他的?！标懻康馈?/br>
    “那好，天色也不早了，我今日也累了想早點兒休息，你們一塊兒回去吧?！崩戏蛉藳_陸湛和衛(wèi)蘅擺了擺手。

    衛(wèi)蘅只得站起身，跟著陸湛一前一后地出去，不過她腳下故意慢了些，兩個人的距離漸漸拉開。待陸湛出了萱瑞堂的門，衛(wèi)蘅還故意留下和牡丹說了一會兒話，這才往外走。

    衛(wèi)蘅出了萱瑞堂，陸湛已經(jīng)不見蹤影，她輕輕吐了一口氣，心里又是輕松，又是酸澀，反正滋味萬千。她領著木魚兒往前走去，快走到前頭的榕樹下時，卻見陸湛正立在榕樹前，顯然是在等她。

    衛(wèi)蘅站立不動，默了半晌才繼續(xù)往前走，木魚兒自然乖覺地留在了原地。

    “阿蘅?！标懻砍雎晢镜?。

    衛(wèi)蘅垂眸道：“三爺?！?/br>
    兩個人都有些尷尬似的，外頭也不是說話的地方，就很有默契地往蘭藻院并肩走去，衛(wèi)蘅走得慢，陸湛就放緩了腳步等她。

    進了蘭藻院，丫頭、婆子一見陸湛回來，臉上的神情立時就不同了，檀香兒那個不老道的，臉上一下就堆起了花兒。

    陸湛進了門，念珠兒趕緊端了水來伺候他凈手，換鞋。茶上的是衛(wèi)蘅前幾日從娘家?guī)Щ貋淼慕衲甑男虏?，明前龍井?/br>
    念珠兒和木魚兒的殷勤，越發(fā)叫衛(wèi)蘅覺得汗顏，陸湛不回來，她心里難受，連帶著一個院子伺候的人都不敢出大氣，又都替她憂心。

    等陸湛換了衣裳出來，伺候的人都退了下去，衛(wèi)蘅正坐在榻上發(fā)呆。

    陸湛走過去，捏了捏衛(wèi)蘅的臉，“還在生氣？”

    衛(wèi)蘅淡淡地道：“不敢，再生氣，只怕三爺一年也不踏這個院子了。”這女人不同男人，男人有什么不高興，還可以外頭去尋花頭，女人卻只能孤守空房。

    陸湛聽了衛(wèi)蘅的話不僅不生氣，反而上前一步摟了她坐下，笑道：“你嘴巴都能吊油瓶了，還說不生氣？”

    衛(wèi)蘅掙扎著就要起身，卻被陸湛死死禁錮著腰，躲也躲不掉，她生氣起來，就咬陸湛的肩膀。

    陸湛在衛(wèi)蘅的胸口擰了一把，“你是屬狗的么？”

    衛(wèi)蘅這些時日的擔驚受怕，還有所有的委屈，盡數(shù)化作了眼淚，一下就滾了出來。

    陸湛嘆息一聲，“我的小姑奶奶，你這氣性也太大了?！彼鹗直?，伸手去解自己的領口。

    衛(wèi)蘅淚眼模糊地道：“你做什么？”

    陸湛將自己的領口拉開，把脖子遞到衛(wèi)蘅的嘴邊，“你聞聞。”

    衛(wèi)蘅轉(zhuǎn)過頭，誰稀罕聞呀。偏偏陸湛不放過她，將她的頭死死地按在胸膛上，“聞見了嗎？”

    衛(wèi)蘅的鼻子靈，自然是聞見了，陸湛的身上沒有那股子梅花香氣了，衛(wèi)蘅的掙扎這會兒才小了些，只是一時還放不下臉面，撅著嘴不說話。

    “從這回你跟我鬧別扭開始，我就沒用了，平日用的就是楊定在外頭買的普通的澡豆面子?！标懻抗室饪鋸堊约旱奈?。

    “活該，蘭藻院那么多澡豆面子，你便要去外頭買?！毙l(wèi)蘅把玩著陸湛的領扣道。

    陸湛捏著衛(wèi)蘅的手心道：“阿蘅，以后我們不鬧別扭了好嗎？這兩個月下來你可差點兒沒要了我的命?！?/br>
    衛(wèi)蘅原本一腔怨氣，本來早打算一輩子都不理陸湛的，就算不是一輩子，至少也要在捏腔拿調(diào)個十天半月的，可這會兒又舍不得鬧了，只好將一腔怨氣自己忘卻。

    “是你太狠心了?！毙l(wèi)蘅的眼圈說著說著又紅了。

    “你就是個小哭包，又是個小氣包?！标懻磕罅四笮l(wèi)蘅的鼻子，“這兩個月我的確是故意想冷一冷你，又任性又蠻橫，別家可再沒有你這樣的媳婦的?！?/br>
    “那你去別家找啊?！毙l(wèi)蘅嗔道。

    陸湛親了親衛(wèi)蘅的臉蛋道：“誰叫我見了你就邁不動腿呢。你倒是好，心夠狠的，這兩個月對我不聞也不問。”

    “你這是五十步笑百步?！毙l(wèi)蘅不滿地道。

    陸湛咬了咬衛(wèi)蘅的臉蛋道：“我可不是，這兩個月你每天吃了什么，做了什么，我可都是一清二楚?！?/br>
    衛(wèi)蘅看著陸湛不說話，心想，知道又有什么用，你還不是一樣的狠心。

    陸湛嘆息一聲，“再也別跟我鬧脾氣了好不好？”

    衛(wèi)蘅想了想，這才緩緩地點了點頭。

    夫妻二人鬧了兩個月的別扭，這一旦說了開來，自然比平日又更火熱了三分。陸湛將衛(wèi)蘅按在榻上，就不管不顧地行起事來。

    可憐衛(wèi)蘅兩個來月都沒經(jīng)歷這樣的事情了，自己又嬌氣，險些被陸湛折騰得一口氣去了。

    第二天衛(wèi)蘅都沒下得來床，連清川如鏡都沒去，陸湛早讓木魚兒去替她報了病，可是是真病還是假病，大家心里都門兒清。

    第三日上頭，衛(wèi)蘅去清川如鏡練字時，看著楚夫人都有些心虛，好似她和陸湛和好之后，就不能和楚夫人一樣同病相憐了，這多少讓衛(wèi)蘅覺得有些對不起楚夫人。

    楚夫人倒是沒說什么，只是對衛(wèi)蘅一如既往的冷淡，但在練字上該指點的還是指點了衛(wèi)蘅。

    衛(wèi)蘅尋了個機會跟老夫人說了一聲，又出了門，這一趟是專門去看鋪子的地段的，通行的還有衛(wèi)萱和衛(wèi)芳，就約在順天街上的胭脂鋪子見面。

    那幾間鋪子是在順天街和長陽大街的街口處，人來人往，十分繁華，但是往來的多是販夫走卒。

    衛(wèi)萱道：“這兒鋪面雖然便宜，但是咱們是很少過來的?！?/br>
    衛(wèi)芳也點了點頭。

    衛(wèi)蘅道：“若是經(jīng)營得好，今后可能還要擴建，這里雖然遠了一些，可只要咱們的樓建起來了，那些商家看見利益，就會把鋪子開過來的。何況，西城還住著不少新貴和富戶人家，不愁客源的。”

    衛(wèi)萱點了點頭，又問：“只有這一處可選嗎？”

    衛(wèi)蘅不著聲，宋和也不敢開口，不知道自己主子怎么不去看上城街的那一處。

    “既然咱們都出來了，不如四處逛逛，若是能在上城街找到一處合適的地方就好了，我在上城街有一處鋪子，實在不行，還可以跟人置換。”衛(wèi)萱道。

    衛(wèi)萱都如此說了，衛(wèi)蘅只好道：“那就去看看吧。”

    上城街宋和找到的那一處，衛(wèi)萱和衛(wèi)芳一眼就相中了，“這兒正當通衢，又是咱們常逛的地方，后頭還有一塊空地，可以停放馬車?！?/br>
    “只是鋪子沒有連起來，中間這兒隔著書畫鋪子，我是想將鋪子打通了連起來的。”衛(wèi)蘅道。

    “不妨打聽打聽這家主人是誰，不管是買還是置換，總可想想辦法。”衛(wèi)萱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