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節(jié)
他家老爺就是個做生意的,何時能夠勞動官員親自上門? 小廝顫抖著打開了中門,讓官爺進來,自己恨不得肋生雙翼往后院飛去,迎面見許清嘉身邊侍候的永祿過來了,忙撲上去求救:“永祿哥哥,后面……后面來官家了,快往里傳!我腿軟!走不動道兒了!”不會是府里大禍臨頭了吧?! 孟安潛與高正倒走的十分悠閑,等到永祿去了里面?zhèn)髟?,許清嘉與胡厚福迎了出來,見到高正的笑模樣,許清嘉心頭激跳,面上卻不顯,只上前與二人見禮。 “草民見過兩位大人!” 孟安潛立刻去扶他:“許大人不必多禮!” 塵埃落定! 許清嘉知道自己的猜測沒錯,這是真的自己可能要重回官場了。 孟安潛十分客氣,等著胡府里擺香案接旨。而高正則站在孟安潛身后朝許清嘉擠眉弄眼的示意,被孟安潛窺到了,咳嗽一聲,高正便假做什么也沒發(fā)生,目光轉來轉去瞧胡府廳里的擺設。 胡厚福是做夢也沒想到,傳旨的官員還能跑到他們府上。吩咐了下手擺了香案,喚了家小出來聽旨,孟安潛這才站在當廳,宣布了旨意。 胡嬌帶著孩子們跪在許清嘉與胡厚福的身后,眼看著那跪的筆直又彎身下去的身影,雖然經(jīng)歷過這場巨變,也深知官場不易,可是明知道許清嘉的心愿,也唯有水里火里同他一起闖了。 她自己需要做的,便是努力跟在他的身后,緊緊跟從著他的腳步,兩個人并肩同行,哪怕風雨! ☆、第116章 第一百一十六章 顯德二十七年七月,許清嘉攜眷從蘇州出發(fā),前往云南郡,出任四品通判一職。 許清嘉能重回云南做官,胡厚福十分遺憾自己左膀右臂被斬,胡家人丁寥落,縱是想要再多個幫手也不是能。況且振哥兒軒哥兒年紀還小,指望著他們能幫自己大約還得十來年。 不過胡厚福卻是瞧明白了,他這位妹夫做官或能造福一方百姓,但做生意還要關注民生問題,心腸過于慈軟,未必能在商海闖出大名堂來。 真正的生意人,就跟蘇州商會的會長邢樂康一般,真論起做生意的手腕來,端的是不擇手段,小民死活與他無涉,眼里只有利益銀錢。 他們舅兄妹婿話別離,后院里,瑞香得著信兒卻高興的差點瘋了。 姑爺回云南當官,姑奶奶定然也要隨同上任,只要胡嬌不在胡府,魏氏耳根子又軟,還是不全憑她哄瞞?! 哪知道胡嬌早料到自己走后,胡家后院有瑞香,恐怕不寧,收拾好了行李,對著淚眼婆娑的魏氏,拉著她語重心長的開口:“嫂子心存厚道,我不日便走,思來想去,還是覺得將瑞香放出去嫁人為好!”本朝開國乃是女帝掌權,因此女子和離重嫁,或者守寡再嫁者不少,女子失身,并非只有獨身孤老一途。 她原想著有自己在身邊看著,瑞香也做不出什么大事來,就只當讓魏氏多學點心眼。可惜自己要跟著許清嘉遠走云南, 魏氏這些日子,其實看著瑞香也覺是心頭一根刺,只能默默咽下去。當初這人是她給塞到丈夫身邊的,雖然瑞香也是同意了的,不過要她自己動手,總覺得瑞香并無錯處,心頭又有幾分不落忍。 況自胡厚福與小姑子一家去長安,瑞香便極是恭敬,早晚請安,服侍在她身邊,若是拋開二人共有一個丈夫,別的地方瑞香卻是個妥貼人。 胡嬌早知道她這嫂子的性子,拉著她的手苦口婆心的勸:“當初嫂子想著給哥哥房里塞人,總歸是自己體貼丈夫,可是何嘗不是讓自己傷心,亦讓哥哥傷心?哥哥倒覺得嫂子心里自己也沒那么重,不然為何能這么容易將就自己推到別的女人懷里?” 魏氏心亂如麻,只拉著小姑子的手不放。 縱她這些日子已經(jīng)漸漸瞧出了些門道,察覺出胡厚福如今與從前大有不同,不可再以從前之道相處,自己總要重新看待,可一時半會卻還沒完全適應。 胡嬌深知她這位嫂嫂的性子,索性建議:“哥哥在外認識的人多,不如讓他尋幾個有德又精于后宅之事的嬤嬤來助嫂子打理家事?若是覺得對瑞香不忍,不妨多多給些銀子放了她的身契,她有了銀子還可再尋好人家嫁了!我冷眼眼著,她如今心被養(yǎng)大了,若是真讓她再留下來卻是萬萬不能了!” 消息傳到瑞香耳里,她心中當是恨極了胡嬌。這位姑奶奶沒事兒跑來插手兄嫂家務事,卻是哪里的毛?。?/br> 她當初年紀小,跟著寡母很是過過幾年辛苦日子,后來賣身胡家,主家仁厚,吃飽穿暖,原已經(jīng)覺得過上好日子了。哪知道后來跟著胡厚福來到蘇州,代替魏氏打理后宅,形同當家奶奶,穿玉戴銀,一院子奴仆都來奉承,男人又是個溫柔的,從不恣意謾罵或者動手,倒教她生出與胡厚福長相廝守的念頭來。 及止魏氏前來,這才覺出妾室與當家主母的不同來。 只可惜她心已經(jīng)被養(yǎng)大了,只覺胡府這呼奴喚婢穿金戴銀的日子就極好,哪愿意挪窩。 因此聽到胡嬌鼓動了魏氏要放她出去的消息,即刻便跑到主院來跪求:“瑞香跟在爺與太太身邊侍候了好幾年,生是胡家人,死是胡家鬼,斷然沒有離開的道理!太太若是要瑞香出府,不若此刻就死在太太面前!” 她是篤定了魏氏是個心軟的,只要自己拿死要挾,魏氏定然心存不忍,只要此刻留下來,此后胡嬌天南海北,相見之期未知,胡府盡可由自己施為。 魏氏還從來未曾被人如此挾迫,當下都有了幾分慌亂,生怕瑞香撞死在自己面前,待要松口,胡嬌已經(jīng)起身立在瑞香面前,冷冷道:“嫂子厚道,不愿將人往惡處揣測,我卻是無此顧慮??峙孪阋棠锸桥沃以缱撸綍r候只要哄得嫂子高興了,何愁沒有好日子吧?” 瑞香心事不妨被她說中,卻即刻為自己辯駁:“姑奶奶這話從何說起?奴婢自跟了大爺,自來經(jīng)心服侍,一刻不敢懈怠奶奶囑托,卻不知何故姑奶奶來了就百般看奴婢不順眼,非要在太太面前說話要將奴婢攆走?”她這話就只差說胡嬌多管兄嫂后院之事。 胡嬌懶的跟她兜圈子,若非要魏氏瞧清楚妾室與正室自來兩立,不能和諧相處,所有和諧融洽不過是表面功夫,何必費神? 她坐了回去,開門見山:“因為姑奶奶厭惡小妾之流,見不得哥哥后院有妾室,讓嫂子受委屈,就想讓香姨娘另謀高就,我胡府奉上紋銀百兩,另有你母女二人身契,就當是給香姨娘的嫁資?!鞭D頭吩咐旁邊傻愣著的丫環(huán):“去帳房支百兩紋銀,”又問魏氏:“香姨娘與她娘的身契在哪?” 魏氏親自去取。未幾,果將薄薄兩頁紙拿了來,遞到了胡嬌手里。 前去帳房的丫環(huán)不過會兒也用漆盤端了百兩紋銀來,沿途見到丫環(huán)婆子問起,便道:“姑奶奶打發(fā)香姨娘走人呢,這是給香姨娘的嫁資?!?/br> 胡府里那些下人有的艷羨胡府大方,有的卻道:“我若是香姨娘必定不走,大爺與太太性子都好,將來再生個哥兒,在府里穿金戴銀,豈不比去外面再嫁個小戶人家的好?!”各種議論,不一而足。 丫環(huán)將銀子端到了正房,香姨娘還跪在那里,胡嬌接過她母女身契,將之放在紋銀上面,下巴點了點:“端到香姨娘面前放下!”那丫環(huán)依言。 胡嬌指著瑞香面前百兩紋銀與銀子上面放著的身契,輕道:“眼前有兩條路給你選,一條是你帶著這百兩紋銀與身契,還有這些年自己積攢的體己,帶著老娘出府去外面過活,找個好人家嫁了做正房奶奶。第二條路就是你方才跟我嫂子講的,死在這院里。要撞柱子要上吊,還是要喝藥,你自己選一樣,到時候府里定然風風光光將你大葬,而且還會給你老娘養(yǎng)老!你是聰明人,走哪一條路,自己選擇!若是在我離開之時,你還未做出選擇,我也不妨代你做個決斷!” 她這話語聲雖然輕淡,但聽在瑞香耳里,卻是后背發(fā)涼! 胡嬌也不給瑞香回復的機會,只拉了魏氏的手道:“我還有幾樣行李未收好,嫂子跟我去瞧一瞧?!本谷煌现菏蠐P長而去,將個堅貞不屈誓要尋死的瑞香給晾在了正房里。 許清嘉與胡嬌出發(fā)的前一夜,瑞香與她老娘離開了胡府,不知所蹤。 離開那日,魏氏拉著小姑子的手傷感不已,胡嬌安慰她:“等哥哥下次去云南郡,嫂嫂不妨也帶著孩子們來玩一玩。如今家里寬裕,嫂子年輕,合該到處走走看看?!遍_闊開闊眼界,于魏氏極為有利。 魏氏一徑點頭:“一定!” 胡嬌又咬著她的耳朵叮囑:“嫂子一定要抓緊了哥哥,定然不能再往他房里塞人了,這次的瑞香還好打發(fā),若是下次換個狐媚的,直接纏住了哥哥……男人家,看著看著都怕生出外心來,嫂子還縱容,別將來哭都沒地兒哭去!” 魏氏想起要在她面前一意尋死的瑞香,仍是心有余悸。這次虧得胡嬌在側,若是她不在自己恐早被瑞香要挾。 她以后還是不要挑戰(zhàn)與妾室和平共存這種高難度的生活了。 不獨大人們傷感,便是幾個孩子也舍不得分開,表哥表弟的依依不舍,許珠兒還拉著軒哥兒的手說是要帶著軒哥哥一起走,惹的幾人唏噓不已,卻又不得不趕赴前程。 高正是跟著孟安潛來的,孟安潛走了之后,他便留了下來,一直等著許清嘉夫婦收拾停當,與他們同行前往云南郡。 一路之上,他早將云南郡變化,以及新任郡守傅開朗通通介紹一遍,言談之間對這位傅府君十分推崇。 不止是高正以及云南郡其余官員,便是許清嘉亦對傅開朗充滿感激。若無此人,他哪得沉冤得雪,重新起復?!見到傅府君,少不得要好生感謝他一番。 八月初六,許清嘉一家與高正到達云南郡,傅開朗帶著僚屬官員前到城門口前去迎接他,熱情歡迎他重回云南郡。 ☆、第117章 第一百一十七章 傅開朗對許清嘉久有相交之間,如今二人成為同僚,在云南郡共事,特意為他舉行了接風宴。 “圣上已將前次府上所抄家資發(fā)還,本官對許通判仰慕已久,此次能夠與許通判共事,真是本官之幸!來來來,大家共飲一杯,歡迎許通判重回云南郡!” 府君大人發(fā)了話,下面的官員立刻熱烈響應,舉杯共飲從尉遲修家里抄來的美酒佳釀。 自許清嘉走后,樓玉堂也托關系調走,及止后來尉遲修等人下獄,云南郡同知司馬以及錄事之位皆空懸。傅開明便從帶來的幕僚里選了兩人來做錄事司馬,唯同知之位卻是要聽憑吏部調令。 云南郡同知原本是正六品之職,比之縣令之職高了一級。許清嘉在任之時,也是做出了政績才漸漸升了品級。后來升任四品,卻是破格提拔,只為了能夠與尉遲修品級相當。 若是吏部再有同知調任此間,那也是從正六品做起。 許清嘉到了城門口就被傅開朗接走,惟胡嬌坐著車馬帶著孩子們回府。臘月與永壽留守府內一年,在他們夫婦走之后便成了親。等到她來拜見胡嬌,已是身懷六甲,瞧著約莫有七八個月了。 胡嬌哪里還敢讓她跪下,立刻親去扶她起來:“快坐下,這么大的肚子哪里跪得下去。” 臘月抹著淚十分欣喜:“奴婢還以為好幾年都見不著夫人呢,總算大人又回來了!” 胡嬌支使小寒:“快去拿個荷包給你臘月jiejie吧,她這是哭著要賞來了!” 臘月本來是高興之極,她們這些做人奴婢的,一身榮辱都系在主子身上,自然只有盼著主人家好的道理。偏偏留守府里,主人家南下,若是十多年不回來,那她們也只能苦守宅子了。 沒想到這么快許清嘉就起復了,心中不知有多高興。聽到許清嘉要回來的消息,永壽高興的半夜沒睡。他是許清嘉身邊老人,通判大人回來,他自然還是府上大管家。 小寒去取了荷包來,將一個裝的圓鼓鼓的荷包塞去了臘月手里,又作勢拿帕子要給她拭淚:“夫人疼你,怕你懷著身子流淚,這才賞你個大大的荷包,jiejie快別哭了!其余的mama們的荷包肯定沒你的鼓!” 臘月頓時哭也不是笑也是,那點子傷感之意也早散了。 家里留守的丫環(huán)婆子小廝管事盡皆有賞,一時闔家稱頌,歡喜不已。 許小寶與武小貝帶著許珠兒帶著倆只狗狗早玩瘋了,在院子里各處跑。不光是孩子們高興,就是花貓與大牛大約也覺得回到故土,搖著尾巴跑個不停。 胡嬌撥了身邊的一個小丫環(huán)立春前去侍候臘月。她身邊如今丫環(huán)不少,小寒乃是掌事大丫頭,下面有冬至與秋分,去蘇州府胡厚福又給了她四個丫環(huán),被她分別以立春,立夏,立秋,立冬命名。 當時魏氏聽得她身邊丫頭這起名的法子,還覺新鮮,只道以后丫環(huán)多了,恐要將二十四節(jié)氣都給起完了。 還真別說,胡嬌就打的這個懶主意。 她收拾從蘇州府帶來的東西半日,又派了小廝丫環(huán)前往各府送禮,從蘇州回來,總要帶些特產給相熟的人家,以及如今的府君傅家。 州郡府衙后院里,傅夫人聽到外院遞來的禮物,說是新任通判許大人府上夫人今日回來,先派了丫環(huán)來送禮,待家里收拾好了再來拜見。她便派婆子去帶送禮的人。 “夫君一直在我耳邊念叨,說是這位許通判倒是位能臣干吏,又一心為民,極是難得,想來他家夫人也是不差的,去將那送禮的丫環(huán)帶了來我瞧瞧?!?/br> 派往州郡府衙的是小寒,她這幾年也練出來了,跟著胡嬌出入各種場合,一點也不怵,到得內宅之后,與傅夫人見過禮,便將禮單奉上,又道:“我家夫人說只是些蘇州府的特產,有點簡薄了,夫人別見笑,家里收拾好了她就來拜見傅夫人!” 傅夫人接過禮單一瞧,果然都是蘇州府特產,杭州雅扇兩匣子,另有蘇繡四幅,蘇州蜜餞四盒,另有一些奇巧玩意,她跟著傅開朗在揚州任上幾年,自然也有不少商人巴結,這些東西都作尋常,只不過如今到了云南郡,也算得稀罕物件了。 當下便笑道:“我來了云南郡也有段時間了,很是想念江南的物件呢,你家夫人這些東西真是送到我心坎里去了?!彼赃吰抛訙惾ぃ骸胺蛉饲皟哼€說想吃江南的蜜餞了呢,可巧通判夫人就送了來,真是再好沒有了!” 小寒便知這位府君夫人乃是客氣話,不過從前她見過韓夫人待胡嬌的凌人之勢,便覺這位新的府君夫人極會作人,便著意奉承了一番傅夫人,又得了傅夫人重賞,這才離開了衙署后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