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節(jié)
沈白露看到李國勇的一瞬間就驚呆了,她從來沒有想過,他的戰(zhàn)友是負(fù)傷復(fù)員回鄉(xiāng)的。 他的腿有些殘疾,站立的時候有些傾斜,左眼一道傷疤自眉間劃下,延伸到了左耳附近。 一想到他是為了保家衛(wèi)國負(fù)的傷,沈白露肅然起敬,不禁說:“英雄你好!” 大概他們兩人都沒有料到沈白露會這樣稱呼,登時都驚訝了一下。 劉福興也說:“你是因傷復(fù)員的,當(dāng)?shù)闷鹩⑿?。?/br> 沈白露有些小小的嘆氣,因為這個時候國家也窮,因傷復(fù)員的軍人,每月的補貼不是很大,一直到2010年之后,才小有起色。 李國勇是來買酒的,中午打算跟方壘喝兩杯。 買酒結(jié)賬的時候,方壘和李國勇又為了結(jié)賬的事你推我讓,最后老段還是收了方壘的錢,說道:“哪里好收英雄的錢呢?” 漸漸沒有村民過來了,大家收拾著東西,歸還了門板,李隊長也在一邊跟著聊了會兒天。 方壘問道:“你們下一個村子是哪里?” 劉福興說:“等下去牛角坳。” 方壘又問李國勇牛角坳遠(yuǎn)不遠(yuǎn)。 李國勇回答:“遠(yuǎn)倒不遠(yuǎn),只是要爬山?!?/br> 方壘沉思道:“我先幫沈同志挑了貨送過去,等下馬上回來跟你喝酒。” 沈白露聽畢,完全愣住,趕緊拒絕:“不用不用,貨物已經(jīng)少了許多,擔(dān)子與沒有這么重了,你還是跟你戰(zhàn)友好好敘舊吧?!?/br> 但是方壘沒有管顧,而是拿過了沈白露的扁擔(dān),說道:“沒事,幫人幫到底?!?/br> 雖然說他主動相幫,沈白露心中萬分感激,可是,這樣又顯得她太廢柴了…… 在眾人笑吟吟的眼神和言談中,沈白露繼續(xù)做著廢柴,跟隨前行。 * 供銷社里的幾個同志,看著方壘對沈白露這樣熱心,熱心得有些過頭,全都笑眼瞇瞇開玩笑。 朱姐干脆問:“方同志,你有對象了沒有啊?” “沒有?!?/br> “我們小沈也沒有對象,我看你們就挺合適的?!?/br> 沈白露羞得緋紅了臉,有些尷尬,心里又有一絲絲喜悅,蜇摸著難道自己果然動心了?這種感覺,還蠻奇怪的。 方壘也很不好意思,但沒有多說什么,只挑擔(dān)前行。 一直爬到了第二座山的山頂,牛角坳的村莊就在山下。 抵達(dá)牛角坳村,已經(jīng)快十二點了,方壘說道:“我買些東西,然后回李家沖?!?/br> 方壘解釋了一通,眾人這才恍然大悟。 原來方壘去了李國勇家里,發(fā)現(xiàn)戰(zhàn)友家比他想的還要貧苦一些,許多基本的生活用品都沒有,如果在他們村里買的話,李國勇肯定會拒絕會覺得傷自尊,方壘只好借著幫忙挑擔(dān)子的名義,在這里買。 方壘選了許多東西,食鹽、醬油、牙膏、肥皂之類的,裝在他之前那個網(wǎng)兜里。 沈白露聽了他說的話,一方面是佩服方壘對戰(zhàn)友的細(xì)心,一方面也想為這些為國付出的英雄做點兒什么,她在現(xiàn)代,好歹也是一個愛國的人…… 于是她也挑了幾樣常用藥品,交到了方壘手里。 “這些,也送給你戰(zhàn)友!” 方壘有些遲疑,不大敢接。 “拿著吧,我挺敬佩這些英雄的,就當(dāng)人民群眾擁軍護(hù)軍吧!”沈白露二話不說塞給了他。 劉福興見狀,點頭道:“嗯,小沈覺悟還是很高的!你就幫你戰(zhàn)友收下吧?!?/br> 無奈,方壘只好收下了。 方壘正要走的時候,沈白露心里有些不對勁,下意識地在身后叫住了他。 “方同志!等一下?!?/br> 方壘停下腳步,轉(zhuǎn)過身。 沈白露見他看向自己,心下也緊張起來。雖然還是有些猶疑,但更擔(dān)心兩人就此又錯過了,只好鼓氣勇氣問方壘:“你……什么時候回你們公社?” “明天一早?!?/br> “那你晚上住哪兒?” “我還住在公社招待所里。” “那晚上,我在食堂請你吃晚飯吧,謝謝你幫了我挑了這一路。” “……”方壘看著沈白露,總覺得她似曾相識,卻實在沒有明確的記憶,他搖頭道,“部隊有紀(jì)律,不能拿群眾一針一線,更不能吃群眾一餐飯?!?/br> 見他這樣死守紀(jì)律,沈白露郁悶萬分:“你現(xiàn)在是探親回鄉(xiāng),算不得行軍打仗時期,你中午都要跟戰(zhàn)友喝酒吃飯,怎么就不能跟我吃飯了?” 方壘啞然。 “就這么說定了,我們大概六點多就會回去,還有,我想跟你說些事?!?/br> 沈白露講完趕緊溜,生怕他又說一大堆紀(jì)律來說服他。 扭頭跑回了攤子,又懊喪地覺得自己沒有發(fā)揮好。 這都是什么事兒啊……也不知道這個冷毅的人,會不會等她……還有,這樣會不會太明顯是在倒追,會不會起到反作用,反而惹他生厭? 沈白露心里真愁??! 朱姐用胳膊推了推沈白露:“人家問你肥皂多少錢一條呢!” “哦,四毛四!” 朱姐笑著調(diào)侃:“方同志一走,你的魂也跑了?!?/br> 沈白露聽罷,笑笑,沒有答話,但心情十分復(fù)雜。 * 從牛角坳再移到下一個村子,籮筐里的貨物越賣越少,返回的時候,沈白露只需挑空籮筐,輕輕松松上路即可。 他們沒有沿路返回,走的另一條路回供銷社。 沿途可見大片金黃的稻田,夕陽漸沉,晚風(fēng)即起,勞作的人卻并未急著回家。 旁邊割完的稻田里,一位正值壯年的父親富有節(jié)奏地踩著打谷機,傳來嗡嗡的聲音,一束沉甸甸的稻穗在滾動的滾筒上正反滾一遍,谷子便脫落下來,穩(wěn)穩(wěn)落在打谷機后面的板倉里。 有個比沈春雨還小一些的女孩在遞稻桿給爸爸打谷子,母親在抱著稻桿壘堆,爺爺則把板倉里的谷子裝進(jìn)籮筐中…… 一家子分工合作,和諧得很。沈白露驟然想起,自己家里當(dāng)年也是這樣,可惜父母都因病無福后來的好生活,也怪不得meimei想學(xué)醫(yī)…… 回到供銷社里的時候,正好六點半。 會計已經(jīng)吃過了晚飯,忙著清點賣出去的貨和收回的貨款。隨后把一沓散錢遞給沈白露:“小沈,這是給你的,兩塊三毛七?!?/br> 沈白露眨眨眼:“什么?” “有位方同志過來,說借了你的錢買貨,托我把錢還給你?!?/br> 沈白露無比郁悶,這個方壘是真是一板一眼,要跟她算得清清楚楚啊! “方同志已經(jīng)回來了?那他在哪兒?” 許會計有些奇怪地看著沈白露:“你們到底有什么賬???” “沒有賬,他幫我挑了擔(dān)子,我買了點兒東西送給他戰(zhàn)友?!?/br> 許會計若有所思:“怪不得他問你們什么時候回來……我剛才從食堂回來時,看到他在食堂外面。” 沈白露顧不上許多,拔腿就往公共食堂跑。 氣喘吁吁地跑到食堂,暮色中卻看見方壘跟鄧雪梅站在一起,那顆心忽地就沉了下來。 不會吧不會吧,難道又要重蹈那一世的宿命?內(nèi)心拼命搖頭,不會的不會的,現(xiàn)在的自己不是那一世的沈白露,一切都能改變。 沈白露原本還有一些糾結(jié)和猶疑的,但是看到鄧雪梅出現(xiàn)的這一刻,登時就只有一個念頭,不能讓她得逞。 于是沈白露突然就燃起了斗志,她理了理衣服和頭發(fā),直起了身子,朝方壘走過去。 鄧雪梅是比較熱情的,似乎也知道了他是回鄉(xiāng)探親的軍人,問了一些問題,沈白露定定地看向方壘,發(fā)覺他面無表情,冷若冰霜,都沒有怎么搭她的話。 驀地心里踏實了一些。 方壘看到沈白露后,反倒微微笑了一笑,問道:“你們剛回來嗎?” “嗯,我聽會計說你在這里。” 鄧雪梅聽著二人仿佛熟識,打斷道:“你們倆認(rèn)識?” “嗯?!鄙虬茁恫幌胝f太多,只對方壘說,“你應(yīng)該沒有吃飯吧,我先去取飯盒,你再等我一會兒?!?/br> 緊趕慢趕,還是沒能阻止他們見面。剛才鄧雪梅跟他說話時的眼神和笑容,花癡程度突破天際。 女人的直覺不會騙人的…… 不過,好在方壘挺信任自己,果然在這里等著。 沈白露決定不管三七二十一,先下手為強。 第11章 手絹 沈白露在宿舍拿了兩個飯盒、兩張飯票,再匆匆跑回食堂。鄧雪梅已經(jīng)不見,只有方壘一人在原地等待。 勻了一下氣息:“走,去打飯吧?!?/br> 把一個鐵皮飯盒跟一張飯票遞給他,方壘卻沒接飯票。 “我有飯票?!?/br> “什么?” 方壘道:“剛才我已經(jīng)提前在食堂買了飯票?!?/br> 食堂的飯票一般是不對外出售的,估摸著方壘有軍官證,才格外通融吧…… 沈白露內(nèi)心發(fā)愁,這人是真的鐵了心,不拿群眾一針一線,要跟她分得這么清楚啊。